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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得薄情 作者:月名
争得薄情 二十一
熟悉、甜美的泉水被哺入口中,抚慰了他乾涩的咽喉,并唤回一丝清明理智。萧令瑀缓缓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青年欣喜表情,他楞了好一会儿,才听见青年叫他的声音。
「萧令瑀、萧令瑀,你到底有没有醒?萧令瑀?」
「本王醒了。」
「又睁着眼睛发呆。」
青年笑着来他的额头,他想抬手拨开,这才发现自己已躺在床上,身体、单衣无不清爽乾净,便知道青年为自己清理过了,但身下仍是传来强烈的不适感,全身亦是疲软无力,青年的手终究还是落到自己额上,萧令瑀没有避开。「什麽时辰了?」
「将戌时了。」朱九郎像是想起什麽,又慌忙道:「你不用担心,什麽军报之类的我都处理好了,没事,你只要好好休息就好。」
萧令瑀没有说话,朱九郎靠着床,温热的指划过他唇上咬破的伤。「萧令瑀,你下次记得咬我的手。」
男人又闭上眼,还没睡着,朱九郎已忙忙来摇。「别睡,我让待桐熬了粥,我现在去看好了没,你不准睡。」
这也不准、那也不许,还真像他当年的n娘。他自幼受宠,g人无不将他护得好好的,就怕自己不小心摔了、伤了,他们将受到责罚,只有和父皇在一起时稍微自由些,可以想做什麽就做什麽……萧令瑀甩甩头,不再多想,正当他想自己坐起身以避免真的模模糊糊睡着之际,朱九郎捧着条盘进入,一见他有所动作便急忙放下手中的东西来扶他。
其实不必如此,但萧令瑀没有开口,静静地看着朱九郎将自己扶起後又伸长手去拿条盘,置於他的膝上,拿起碗匙一副喂食孩子的模样,萧令瑀也不张嘴,就这麽看着他。
「嫌烫?」
朱九郎吹了几口,又笑着将匙子伸向他,萧令瑀瞪着青年,但匙子始终没有移动,稳稳地举在他面前,男人迟疑许久还是张口吃下,朱九郎只是笑,慢慢一口粥一口菜的喂他,也不说话,待萧令瑀吃完粥後又喂他喝汤,喝完汤又捧茶让他漱口,做的分明都是下人的事,他却在笑。
萧令瑀也不客气,就指使他拿过军报来让自己看,朱九郎捧了一叠来,非让萧令瑀靠着他,自己帮他拿军报不可,男人无法,只得这样读过一份份卷宗,然朱九郎却也说得不错,他的确将事情处理得有条有理,倒不似平日看来chu枝大叶……放下心後又觉困倦,朱九郎见他看着军报的眼缓缓合上复又睁开,只笑着让他躺平,自己收了东西去放,并出去不知吩咐了什麽,萧令瑀总是只听见低低的说话声,可什麽也听不详细,没多久脚步声又靠近,他抬眼去看仍是朱九郎,青年怡然自得地坐在床边地面,脸就这麽趴在床板上看着他,手并一下一下地抚过他披散在被外的发。
朱九郎仍是笑。
其实极困,萧令瑀闭上眼,没多久又睁开,朱九郎依旧在眼前,甚至还是同样的表情。「你很开心?」
听他问话,朱九郎更是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而後也不回答,就是大大咧咧地笑着,萧令瑀看得烦躁,伸出手就来掩他的嘴,反被朱九郎抓住。「怎麽,不能笑?」
萧令瑀直欲抽回手,朱九郎却握得很紧,他眉一蹙。「放手。」
「你叫我名字我就放手。」
萧令瑀与他大眼瞪起小眼,其实不过小事,但他就是不愿让朱九郎如愿,索x就这样闭上眼,不想青年竟去吻他的掌心,吻也就罢了,青年甚至轻轻啃咬着他的手指,不带半分欲望,彷佛将他的手当成洒了糖的寒具一般,他终於忍无可忍,睁开双眼。
「朱九郎,莫要得寸进尺。」
朱九郎低低笑了开来,没留意他怒上眉梢,只抚着他的指尖问道:「萧令瑀,你有练琴?」
「久不练了。」
朱九郎啧了一声,好似相当可惜,忽又笑道:「我今天看见你的剑了……细成那样哪儿能和人拼斗?你还是待在後面比较安全。」
「寒綫乃名家之作。」
「我当然知道是名家之作,那是把好剑,可你武功差,拿再好的剑也没用。」朱九郎扯了扯他的手指。「别生气,你武功不好有什麽要紧?有我在不就好了。」
没再为事实与他计较,g内武师在他小时就曾委婉地提过若他志不在此恐难成大器,他也没留意,对自己而言兵书倒比武经有趣得多。「你练剑?」
「练啊。」似乎知道他想问什麽,朱九郎唇角微弯,见萧令瑀又不说话,只好自己说下去。「我对什麽兵器都有兴趣,都练。」
「总有擅长。」
「都擅长。」笑着抬指去按萧令瑀眉间皱折,朱九郎看向另一端的长枪。「最拿手自是长枪,可背着枪实在累也显眼,平日索x拿到什麽是什麽。」
「那麽,进军桂阳之时你就拿本王的剑。」
「为什麽?」
「本王倒想瞧瞧武功好的人拿起名家之作,与本王这武功差的人究竟差别何在?」
萧令瑀说得是平平淡淡、波澜不惊,朱九郎却忍不住笑了开来。「那我还真不能让你失望,莫说打桂阳,明日我就拿你那寒綫练兵,如何?」
「随你。」
朱九郎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如意算盘打得可响。「正好,你没了兵器就乖乖待在帐内休息,有事我再找你就好。」
「本王可试拿长枪。」
「别闹了,我那枪沉得很,你千万别乱动。」朱九郎拍拍他的头,好似对待孩子一般。「瞧,武林大忌,哪儿有人像你这样随身兵器说借人就借人的?也不怕人动手脚。」
「你命是本王的,人自也是本王的,本王怕什麽?」
明知萧令瑀就是随口一说,g本没什麽意思,朱九郎仍是听得心花怒放,笑道:「那你也是我的。」
男人看着他愉悦笑靥,自知说错了话,抽回手後便闷不吭声地转身面向另一端,半晌方道:「本王要睡了。」
朱九郎拍了拍他的後背,不再发出任何声音,不知过了多久,萧令瑀模模糊糊地听见他熄了床边灯火,轻手轻脚走出帐外,许是吩咐守夜之事,而後又入帐,却是取了他随手搁置一旁的寒綫及他的长枪擦拭着,他睡眼惺忪地转过身子,朱九郎立刻对上他的眼,无声口型只是快睡二字,他依言又闭上眼睛,在四周极低微的声响中安心酣眠,也不知青年是何时上床就寝,只知自己夜半惊醒时就在朱九郎怀中,青年低声地说没事,他又蒙胧睡去,这一夜再没醒过。
争得薄情 二十二
隔日萧令瑀起身时帐外已能听见c练声,几上的寒綫果然不见踪影,反是黑缨长枪仍靠在一旁,他一如往常沉默地处理齐国政事及军报,待桐偶尔会投来担忧的目光,但他没有在意,想来是朱九郎不知同待桐说了什麽,或许是要待桐盯着自己多休息、或许是要他看着自己不准去碰那柄长枪。
看了一眼垂落黑缨,萧令瑀放下手中的卷宗,开口询问:「桂阳那方如何?」
副将胡宗一跪地禀道。「禀王爷,正如王爷所料,脱逃兵士所带去的消息致使军心大乱,我方混入的细作亦已达到作用。」
「宋之期那里又如何?」
「宋将军与欧阳将军两人所率四万兵马及辎重不日便将抵达。」
萧令瑀摆摆手,胡宗一领命退出帅帐,放下手中的卷宗後他亦站起身走了出去,一步一步,有些缓慢的向前走着,待桐则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後,c练声越来越响,萧令瑀微喘地往前一看,只见寒綫在烈日下闪耀着沉稳的光辉,眼一眨,再次映入眼眸的却是远方握着寒綫的青年朝他用力挥手,笑得比他手中的银剑更灿烂。
萧令瑀没有回应,略垂眸,青纹袖摆处却有一点艳红吸引了他的注意,他突然想,若是青年站在他旁边定会蹲下身指向红花,笑嘻嘻地要他跟着看。
丹心。他启唇,但声音太低,几乎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连待桐都没有听见,他转身回帐,朱九郎没多久也跟着进来,笑嘻嘻地趴到他案前,双手献宝似地往他眼前一伸,掌中赫然便是一朵红色茶花。
「萧令瑀,你看,玉茗。」
萧令瑀拿过红花,轻声道:「不是玉茗,是丹心。」
一朵花也这麽多名堂?朱九郎没理会那些,只絮絮叨叨地问萧令瑀有没有瞧见他方才手持寒綫的样子、比起他自己是不是厉害许多?再问他身子有没有不适、怎麽脸色好像有些苍白?又跑去确认他的长枪真的没有被动过,然後便拉着待桐问他家王爷起身後吃了多少东西喝了多少水,有没有太过勉强?待桐一面侍候他净手一面回答问题,而後只觉他烦得不行,转身便出帐准备点心去了。朱九郎无奈地回过头,却见萧令瑀仍盯着那朵茶花发楞。
朱九郎走回他身旁,轻晃了晃手。「萧令瑀?」
「为什麽给本王这个?」
「花?」朱九郎坐在他身边,靠着几案,维持着略伸手便能碰到男人的距离。「回来时见你方才站的地方开了花,我想你老是发楞定没留意,就摘回来让你看看。」
其实他看见了,就在他的袖摆处,一丛深深浅浅盛开的红,那时他想的还有青年的笑。
见他仍又发楞,朱九郎好笑似地抚上他的脸。「原来你喜欢红花?也难怪,你那齐g花园几乎全是白花,看着是美,可也难免生腻。」
其实他压g儿不记得齐g花园里是否种满白花,他只是往前走,身旁风光或是美丽或是平常皆与他无关无涉,可是他方才想起了青年……萧令瑀略偏头,便见朱九郎带笑的眼,青年的眸子总是清澈有神,而今微微眯起依旧黑白分明,见自己彷佛回神则笑意更深,摩挲着脸颊的指亦是暖热,像是仍带着帐外的春意。
「等我们回齐国,也在花园里种些红花好了。」
「回齐国?」
许是他的嗓音带着些嘲讽的意味,朱九郎笑意转为无奈,更深的却是宠溺,像是拿他毫无办法似地硬是将他拉入怀中,萧令瑀没有挣扎,青年总是随心所欲,而自己并无反抗的必要。
「就知你不爱听这个。」轻抚着萧令瑀的背,朱九郎对男人的乖顺很是受用。「身子可疼吗?有没有不舒服?」
萧令瑀摇摇头,青年的心跳声咚咚地回响在他耳边,他闭上眼睛,听着青年说方才c练的情况,一个劲地夸奖他齐国兵士同心一意、吃苦耐劳,又说诸将俱是一板一眼,对他这半路出家的将军倒都是服的,不服的全让他打趴了,说着说着青年想起什麽趣事般地笑了起来,x膛略微伏动扰得萧令瑀不得不睁开眼睛,朱九郎向下望着他彷佛带着不满的眸,便就带着笑意吻上他的唇。
青年的唇舌总是温热,暖暖地舔过他的双唇、滑过他的齿列,勾着他的舌不住索讨,也不知他究竟要什麽……萧令瑀略分了心,其实他知道青年想要什麽,定然不只是吻……萧令瑀拉住他,主动吻得更深更激烈,朱九郎环抱着他的手依旧温柔,吻越复加深,仍是带着不言可喻的疼惜。
到最後,萧令瑀总是会有些喘不过气,朱九郎就爱看他微喘的模样,许是为了尊严又或是为了承诺,萧令瑀绝不会推开他或拒绝他,但若不能呼吸了,男人的手就会拉着他的衣袖,犹如推拒更似迎合,总是只有在这些小小的动作里,朱九郎才觉得自己抱着真正的萧令瑀,而不是那个想得过多做得过少,将所有时间全花在发楞却不说他究竟想些什麽又想得到什麽的端王爷。
「萧令瑀……你在想什麽?」是不是满含歉意想着那些自己g本就不需要的东西?真是傻瓜!虽这样想,他还没胆说出来,只爱怜地吻上萧令瑀的眼角。
青年的气息灼热地扫过他的脸庞,萧令瑀有些迷惘,这时候应该说什麽?让他带着疑问的表情逗得愉快,朱九郎笑着整理起男人让自己弄乱的衣襟还有头发,衣服倒是好办,拉齐就是了,可头发就比较麻烦,待桐天天帮萧令瑀梳得是一丝不苟,他可没那种手艺,这儿拉一些、那儿扯一些,明明想要让它变得平顺却总是弄巧成拙,几绺发丝硬是落在萧令瑀脸旁,倒淡了几分严肃的气质,他看着只觉好看,萧令瑀却不耐地拍开他只会帮倒忙的手,也不整理了,只自己坐正身子,朱九郎还想伸手把人拉回来,端王爷已瞪了过来。
「好好好,别生气。」
明明是自己小上四岁,怎麽老觉眼前这男人更小更可爱?朱九郎扯开不知是无奈还是满足的笑,还是不甚规矩的去拉萧令瑀的手,男人也没理他,任他将自己的左手去玩了,就单用右手翻着军报看。
朱九郎瞄了一眼。「那是桂阳的辎重补给?」
萧令瑀看向他,仍然没有抽回手。「你需要多少人?」
「要毁要劫?」
「本王不缺辎重。」
朱九郎笑着摇摇头。「若是如此,两千人就够了。」
「本王就给你两千人,今夜出发。」
「两千零一。」见萧令瑀疑惑地看向自己,朱九郎握着他的手更用了些力。「萧令瑀,你得跟我一块去。」
争得薄情 二十三
「为何?」他相信朱九郎的能力,单只是毁粮草这样的任务何必要自己一同前往?
朱九郎抬起头,手仍是握着他的。「你一个人在这儿我不放心。」
「本王的军营有何让你不放心之处?」
「反正你不去我就不去。」朱九郎眨眨眼,懒得同他纠缠,又低头去玩萧令瑀的手。
「你要违抗军令?」
青年没理会他,呵欠连连地摆出一副他就是要违抗军令的模样,萧令瑀猛地抽回手,朱九郎也不在意,便这麽笑嘻嘻地与他对看,横竖他怎麽看萧令瑀也看不够,端王爷却不是这样,半晌就转过头去,不甚甘愿地开口。「如你所愿。」
朱九郎笑着朝外喊了声:「待桐,还不进来?你手上的点心都要凉啦。」
那端待桐没好气地掀帘进帐,这端萧令瑀只拿了笔自顾自地处理军报,再不理会朱九郎温声软语说什麽点心正热吃两口再批卷宗也不迟等等的话,青年说得久了也不见男人转个头来,当真恼了,自己捧着点心碟子一口一个,含糊不清地说着什麽还真没人听得懂,待桐沏了茶,恭恭敬敬地奉给萧令瑀,然後又端一杯给朱九郎,末了还不忘踩他一脚。
教你惹王爷生气!趁着萧令瑀没留意,待桐朝朱九郎扮了个鬼脸,转身就又出帐去了。青年捧着吃掉半盘的点心瞪向萧令瑀,後者依旧一本正经地在批他的奏摺,朱九郎索x由後将男人拉了过来,萧令瑀猝不及防倒入青年怀抱,还来不及生气,青年已笑着拿了点心来喂,瞪了他一眼,萧令瑀竟真张嘴吃了,手中没放下的笔却趁势往朱九郎脸上画了个叉,没料到他有此一着,朱九郎楞在当场,好一会儿才笑了开来。
「萧令瑀,笔给我!」
男人随手将笔丢往一旁,丝毫不理会朱九郎一脸要吃人的模样,只在他怀里躺得舒舒服服,见他这般,青年反不敢动,奈何伸长手也构不着几上的笔墨,只得作罢,随手便沾了颊旁的墨要往萧令瑀脸上抹,却又在男人炯炯目光中乖乖地往自己衣上抹去。
「你别得意,我总有一天讨回来。」
萧令瑀看着他脸上一个叉,却也不笑,只缓缓道:「本王等着。」
朱九郎瞪着他看了半天,没沾墨的手指小心地抚过他的眼角,很低很低地问:「你怎麽不笑呢?」
男人只是看着他,像是不能理解他话中真正的含意。青年却明白他的疑问,便淡笑道:「你若肯笑一笑,我纵满脸墨也是心甘情愿的。」
脸上顶着墨迹的朱九郎说得很认真,萧令瑀却不知如何回应,或许他应该说些安抚的话,但他仍然选择沉默,朱九郎看着男人突地黯淡的眼眸,竟是兴高采烈的笑了,他就喜欢这样的萧令瑀,弯弯曲曲的别扭下是隐约带甜的温柔,不过是几句讨好的话也说不来,若是那眼带桃花的萧沐非,怕不是开口就是一箩筐一箩筐的情话绵绵,他端王爷却是无言相对,也不知是怕委屈了谁?
怀中又闭起眼睛的男人开口说了什麽,声音极低,朱九郎内力高,不需刻意靠近也听得清清楚楚,萧令瑀说:「本王并不觉得你有何可笑。」
朱九郎又笑,或许这男人还真是怕委屈了自己的一腔情意,这才连个谎言都说不出口,心头一喜,手就顺势去他的脸,却不想用得是沾了墨的手,他一楞,还张着嘴不知该说些什麽的同时,萧令瑀已由怀中掏出帕子自己擦着,其实朱九郎手上的墨早乾了,就是些墨香还在,可他仍不舒爽,青年忍着笑接过帕子,动作轻柔地替他擦着g本不存在的墨迹。
「一会儿你就去睡,睡醒再吃饭,咱们酉时出发。」
这一夜正好十六,月光亮晃晃地照着山路,朱九郎也不知哪儿找来了几个樵夫,都是这儿山上住了好几代的,将几条小径得极熟,两千兵马就分四路前进,路虽不甚平坦却是捷径,待到了埋伏地点,桂阳运送粮草的马队还在远方,只见得几点火光摇摇晃晃,朱九郎拉拉正看得出神的萧令瑀,将他带到一旁的大石後,又拿走他手中的寒綫。
「你就在这儿待着,不许乱动。」
萧令瑀还想说些什麽,马蹄声已越来越近,朱九郎手中寒綫一扬,三百名士兵立刻严密护住萧令瑀,青年朝他笑了笑,转身又是招手,五十名弓手随即出列,火箭燃放的那一刻,桂阳马队为之一乱!
没有口令,齐军静如暗夜鬼魅,无声寒綫映着月光,千军遵其号令,桂阳马队顿遭围攻,一时措手不及竟死伤大半,然其将亦非省油的灯,立即重整行列,意欲护粮草由来路而退,不料尚有一路人马自後方而来,竟将其团团包围,寒綫、黑马,朱九郎所过之处无不血花四溅,敌军望而生畏,金刀首将奋勇上前,朱九郎轻巧一跃竟已立於其马背之上,首将不及回头,寒光一划,金刀落地!
萧令瑀向前一步,三百j骑亦步亦趋。朱九郎回头,朝他笑得那样飞扬跋扈,只见他高举寒綫,蕴含内力的声音生生划破夜风,谁都听见他朗声高喊:「粮草全毁,人,要他们把命留下!」
齐军爆出一声领命,众人杀得更狂,朱九郎长剑在手,战场中一剑一式竟如秋水舞动,寒綫滴血不沾,染着月光更显明亮,划过剑风却是冷冷一片澄然,彷佛连洒出的血都成冰冷,沉沉地凝在地面,纷然踏过的脚步俱皆无声无息,萧令瑀别不开眼,他专注地看着朱九郎,只觉那道身影挥出的每一剑都刻在他的脑海深处,从此之後他再也忘不了。
桂阳三千军马全灭,粮草烧起的火光旺盛得连月光都黯淡,萧令瑀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的同时,朱九郎缓缓朝他走来,一身冷冽杀气在他朝着萧令瑀一笑时全数泯然,甚至只带着孩子般的炫耀与卖弄。「如何?萧令瑀,没让你失望吧?」
纵然朱九郎是踏着血泊步步走来,但月光之下仍是那张熟悉的带笑脸庞,萧令瑀朝他迈出一步,他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麽,但喉头与心口一般沉重灼热,他看见朱九郎战甲上斑斑血迹,形状便如他随手搁在砚台边的红花,他突然想说,回齐国後便如青年所言在花园内种片丹心吧……可又觉得朱九郎不会懂,可是他会笑,即使不明白,他还是会对着自己笑,因为自己就是他开心的理由。
「萧令瑀?」
看着已走到面前的朱九郎,萧令瑀淡淡地笑了,青年不明就里地牵起他的手,盯着他打量老半天,又去应该早就洗掉的脸上墨迹,终究还是搞不懂男人到底笑什麽,朱九郎就这样歪缠着追问了一路,萧令瑀始终不言不语,可那张死人脸却放松了些,偶尔缠不过被迫看向青年时,眼底仍带着些满足的笑意。
争得薄情 二十四
回到军营,脱下战甲的朱九郎倒上床。「算了,反正我就是搞不懂你。」
同样卸了外衣、头冠的萧令瑀仍捧着新的军报,没理会朱九郎的自言自语,青年趴着看向他,又朝他喊:「萧令瑀,所以那名家之作在我手上是不是比你强多了?」
萧令瑀放下卷宗,瞟了他一眼,很有些不肯承认的味道,朱九郎笑到在床上翻过来滚过去,笑得爽快了才又看向男人。「喂,我连胜两场,你要加我多少月钱?」
「你要多少?」
见萧令瑀认真问话的样子,朱九郎又笑了起来,随即朝他伸出手。「我要你什麽月钱!过来。」
萧令瑀依言坐到床沿,朱九郎赖上他的大腿,仍是笑得不甚正经,男人任他在自己怀中蹭来去,也不说话,好半晌青年才自己安静下来,看着他的眼睛倒写满几分期待。
「不如你叫我的名字吧?」萧令瑀的声音好听的不得了,偏他欢爱时总要忍着,就不知叫起自己的名字会是怎生光景?
看着青年万分盼望的神情,萧令瑀竟真的低下头,启唇轻唤:「朱翎。」
二字一出,朱九郎硬是吓得全身一个激灵,又惊且惧地看向萧令瑀,後者仍是那张八风不动的死人脸,全然看不出他究竟是故意寻自己开心还是无意,朱九郎忍着浑身寒粟子,没好气地去拉他的衣领。「你玩我?」
「本王如你所愿。」
见男人依旧端正肃穆,朱九郎啧了一声,起身拉着萧令瑀就往床上压,不忘随手灭去几上几盏烛火。「这大半夜的不睡觉还看什麽军报,睡了睡了!」
朱九郎长手长脚将他抱得严严密密,萧令瑀靠着他的x膛,见青年真的不再说话,这才闭眼睡去,不想朱九郎的手却不甚规矩地来去,按住探入自己衣襟的手,萧令瑀冷冷地问:「谁说要睡了?」
「一下也不行……」朱九郎嘀嘀咕咕的收手,老实地抱着男人,终是按捺不住问道:「你不叫我名字,那我可以叫吗?」
「不可,成何体统?」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还是加我月钱好了。」说是这麽说,他还是把男人抱得很紧,就怕待会儿萧令瑀又闹起别扭来就不肯睡了。
「每月加你十两纹银。」
听着怀中传来的认真声音,朱九郎忍不住噗哧一笑。「你加我月钱有什麽用?老头说过男人就该把钱都交给自己婆娘,我只有你,还不是得把钱交给你?」
察觉怀中男人真有些动静,朱九郎忙将人压在床上。「好好好,不说不说。」
萧令瑀觉得自己应该起身,但朱九郎将他抱得死紧,怎麽也不肯松手,但他还能开口,虽想提醒青年两人之间只是盟约,不过各取所需而已,然尚未启唇,朱九郎委屈的神情已跳到眼前,鲜明的像是要哭给他看,他终究没有说话,任自己胡乱睡了一夜,连梦见什麽都不记得,隔日起身时他烦闷地想梦里出现的或许不是父皇,而是朱九郎。
青年好似察觉他的怒气,整个早上都看着他的脸色做事,不该说话时绝不发出半点声音、可以说话时则净拣好听的,乖巧到连待桐都频频侧目,见朱九郎这般蓄意讨好,萧令瑀却反更是心烦!
听男人啪地一声放下手中毫笔,朱九郎嚷了声出去练兵,拿起寒綫转身就跑,跑得越远笑得越是欢快,只觉萧令瑀这别扭闹得甚是可爱,自己不过玩笑似地说句婆娘他就不自在了这一天,若他再温声软语絮絮情话,萧令瑀岂不要炸了毛?
朱九郎面上笑得虽是愉快,但手下练兵毫不马虎,眼前这支是萧令瑀的亲兵,严格算来不归他管,可他硬是自男人手上要了一半兵符来,虽不能任意调动,但c练c练却是可以的,而他又将手头两万兵马分出五千骑来往死里练,怎麽说都是战争,他纵武艺高强也绝不敢拿萧令瑀的命来开玩笑!眼角馀光瞥见宋之期,他手上寒綫一晃,兵马骤停,倒带几分肃杀。
「朱将军。」
朱九郎摇摇手。「别来这套,你知我就不爱这些礼节。」
「听闻将军昨夜又一胜,特来恭贺。」宋之期玩笑似地行了礼,又接着说道,「昨夜末将领兵来时已近深夜,未闻王爷召唤便不敢打扰。朱将军着实智勇过人,末将甘拜下风。」
朱九郎笑着与他闲谈,又让宋之期调来他手下兵马临阵对决,厮杀声响惹得胡宗一也来凑上一脚,最後连萧令瑀也被引出帅帐,朱九郎眼尖,一眼就看见他的身影,寒綫朝他挥动,同时调动兵马压制宋之期,胡宗一趁势拔去阵中帅旗,赢了这一场。端地是鹬蚌相争,末了却让渔翁得利。宋之期还在嗟叹,朱九郎倒是爽快认输,三将手一挥,众军士依序退下,朱九郎走到萧令瑀面前还来不及说些什麽,身後二将已行军礼,萧令瑀没理会他,只同二人商讨明日进攻桂阳之事,朱九郎就凑在旁边听,也不开口,萧令瑀看了他一眼,摆手便遣退宋之期与胡宗一。
「明日桂阳一战,你有何看法?」
朱九郎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圈。「我把寒綫还你,但你要镇守後方。」
「不成,本王要亲自上场。」
「就知道你会这麽说,也好,正好看看这些兵c练得如何?」
朱九郎将寒綫换到另一手,右手顺势牵起萧令瑀,猛地察觉自己手中有汗,只好出男人袖袋里的帕子,自己擦乾净後不免有些胆战心惊地看看萧令瑀,看男人没什麽反应这才大着胆子又去牵他。见青年这般小心,萧令瑀更是沉默,就任他牵着自己不知要走到哪儿去。
「萧令瑀,你还在生气?」
「本王没有生气。」
朱九郎凑过来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终於又笑开,像是将他的话当了真,就把昨日那些都抛到脑後去了般,萧令瑀看着他的样子反不知该说什麽,他确实没有生气,不过是心底有些不舒坦,可若深究也不知是为了什麽,或许他就是恼怒朱九郎总令他陷入这般境地,说不清、道不明。
彷佛心头压了什麽,沉甸甸的,偶尔轻了、偶尔重了,有时一紧、有时一窒,总是不快,偏生始作俑者总是笑盈盈的,更是恼人。
「萧令瑀,你在想什麽?」
「想你究竟要走到哪儿去?」
争得薄情 二十五
「一听就知道骗我呢。」朱九郎笑着,却也不计较他的答案。「和你在一起,我觉得走到哪儿都不要紧。」
萧令瑀默默地跟着朱九郎往小山丘上走,不可否认,青年真的很会哄人开心,诚恳的语气、带笑的脸庞,好像说得都是真的一样,彷佛探知他心中所想,朱九郎靠过来,不甚开心地道:「我说得可都是真的。」
萧令瑀依旧无言,拉着他手的青年兀自喋喋不休,他却终於明白朱九郎究竟带他来这儿看什麽,眼前赫然一片开阔,正是夕阳西下时分,橙红转淡、暮紫未散,天际几抹云彩纷然凌乱,并非绝美,然残阳若剑,萧令瑀竟觉得心头一刺。
桂阳城外多平原,唯有一座小山丘独立於此,他们便是刻意在此扎营,却不知青年何时透了此处,竟抓准时刻带他来此……朱九郎见萧令瑀不言不语,便凑过来往他脸上细瞧,眼前这张死人脸依旧平淡,就是那黑白分明的眼染了点暮色,倒平添几分温柔。
「你每日闷在帐里,我就想着早晚该带你出来透透气。」朱九郎不再看他,只看着远方终於消散的微光。「不是顶美,但也比军报奏章强吧?」
萧令瑀像是想笑,朱九郎握着他的手只是更紧几分。「不想笑就别笑,我又没强逼你。」
勾起的唇角果然如夕照沉落,朱九郎瞥向他,无奈地摇摇头,萧令瑀不知他想些什麽,却也没有开口询问,只看着逐渐转暗的天色,青年点亮火折子,拉了拉他。「该回去吃饭了,待桐怕要四处找我们了。」
回去的路极暗,单凭火折子微弱的光,萧令瑀g本看不清脚下景况,青年将他拉得很紧,就怕他不小心摔了,可萧令瑀仍是一步踉跄,朱九郎忙一把扶住他,顿了顿,略有些幸灾乐祸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当心,若拐了脚,明天可上不了战场。」
萧令瑀正在心底衡量青年此举究竟是一时心血来潮还是刻意陷害,身旁的朱九郎已笑了开来,呼地一下吹熄火折子,趁他不备将人打横抱起,几个起落就往山脚奔,虽说手上抱了个大男人却仍是轻巧飘逸,状甚轻松,萧令瑀很配合,一路无声,朱九郎也没故意给他难堪,未到军营就把人给放了下来,仍牵着他的手一步步走回去。
「说笑的,哪里就舍得了?」
萧令瑀瞟了他一眼,随即甩开他的手自顾自入帐,以为男人又闹别扭,青年搔搔头,自己跟着进去吃饭,却不想萧令瑀破天荒挟了菜放到他的碗里,朱九郎张着口,素来絮絮叨叨的嘴这一刻却什麽都说不出,也不知是受宠若惊还是万分感动?总觉得该掉几滴眼泪来表示心中激动,偏又满心欢喜硬是哭不出来,横竖是百感交集复杂得很。
这端萧令瑀也是呆楞,其实只是一时兴起,若是待桐帮着布菜倒也无事,但朱九郎早不让待桐侍候他们用膳,偏青年又chu手chu脚,那细致鱼r总让他挟得一团破碎,久了他就不碰,又知自己偏好海味,索x便全留给他。方才也不知是怎麽回事,他莫名地挟了一筷子鱼r就往青年碗里放,却不想朱九郎只是死死盯着那块鱼r不吃也不说话,见他这般,萧令瑀说不清心下是悔是恼,总之气煞,啪地一声竟折断手中竹筷,朱九郎僵硬地看向他,随即捧着碗箸就往帐外跑。
「待桐、待桐,进去侍候你家王爷吃饭,记得再拿双新筷子。」
看朱九郎莫名其妙红着脸奔得老远,待桐是丈二金刚不着头绪,只得依言拿了双崭新的筷子入帐侍候,萧令瑀仍端坐桌前,男人接过竹箸後便沉默用膳,待桐见萧令瑀一如往常,心下只当朱九郎又惹他家王爷生气,也没留意,一如以往安静布菜,待萧令瑀用毕,他撤下膳食,这才发现王爷平日最喜爱的那道鲜鱼竟只动了一口。
待桐不知道,满怀感恩只差没痛哭流涕吃了那唯一一口鲜鱼的朱九郎,在半夜时分才敢上端王爷的床,并堪堪闪过萧令瑀一掌,朱九郎握住直朝自己脸门招呼来的手,带着在自己脸上轻轻扇了一下,因笑而勾起的唇并在上头落下一吻,可惜的是他为了进帅帐灭去周遭所有火把,所以他看不清萧令瑀脸上是否又同竹林那回一般泛起红晕,总之端王爷没再反抗,任朱九郎笑着吻上他的嘴,唇舌交缠间竟有淡淡酒香,萧令瑀似乎察觉,遂偏过了头。
「本王讨厌酒。」
这麽说来,倒真没见过萧令瑀饮酒,朱九郎玩心大起,也不顾他闪来躲去,硬是要亲,萧令瑀奋力抵抗,却被朱九郎制住双手,得了便宜还卖乖的青年凑在他耳旁,湿热气息低声而挑逗地滑过他的耳。「讨厌酒没关系,喜欢我就好了。」
萧令瑀没回应,只趁朱九郎松开他双手的那瞬间猛然出招,朱九郎轻而易举地卸去他的掌力,却不想他们还在床上,任端王爷的床再大也禁不起他们这般你来我往,险些就要翻下床去,亏得他反应敏捷,硬是拉着萧令瑀往另一边倒,手下也没闲着,扯下腰带就将男人双手缚於床头,端王爷气急败坏,奈何又挣不开,只得低声威吓:「放开本王。」
「偏不,我还怕你把我踢下床呢。」
「朱九郎!」
「嘘,小声点,你想引得外头巡兵都来看啊?」朱九郎按住他的唇,帐内静了好一会儿,他才又笑开。「萧令瑀,我放开你,你答应我不可以生气。」
萧令瑀没有说话,朱九郎也不理会,一手扯开床头绳结、一手扳正男人的脸,低头轻轻地去吻他,丝毫不顾他偏头闪躲,黏人得很,可吻却柔而甜,像踏进一塘蜜里,怎麽挣扎都带着十分的腻,萧令瑀让他吻得意乱情迷、心神荡漾,不自觉地回应着他的需索,甚至贴上他的身躯探求更多!
单衣凌乱、双颊晕红,萧令瑀在朱九郎握住自己下身时忍不住低低喘息,青年笑着凑上他的耳,低喃明日二字……他一瞬清醒,正要起身,朱九郎又将他压了回去。「放心,我知你要亲自出征,不会累着你的。」
朱九郎将自身勃发欲望与他的一同握住,因欲望燃烧而略显低哑的声音在他耳畔恳求着,听来那样可怜。「萧令瑀,你帮帮我好不好……」
争得薄情 二十六
萧令瑀低垂着头,彷佛害怕让青年看见自己飞红的双颊,他微喘着,缓缓探手握住朱九郎的阳具,那物刚硬灼热到几乎烫坏他的掌心,但他撑着没有缩回手,学着青年的动作慢慢滑动,紧密贴合的阳具彼此摩擦,比起快感更多的是羞涩,却带起奇异的感受,怕、可越是怕越是想要!萧令瑀一直低着头,朱九郎也不看他,只故意凑在他耳边,让他听见自己因他手上动作而无法压抑的喘息。
前端泌出的y体湿滑了两人的手,萧令瑀几乎就要握不住了,但朱九郎靠得很紧,像是怎麽也不许他松开,他便更用点力,耳边只有青年的声音,彷佛世界只剩下这里,理智被晕热撩拨得迷迷糊糊,萧令瑀随着他的动作摆动起腰,索求更多的贴合与擦触,要再贴得更紧、动作要更快更用力!
将要高潮之际,朱九郎蓦地吻上他的嘴,力道之猛,竟像要将他吞吃入腹,青年吸乾了他拥有的空气以及所有清明……就在这一刻,朱九郎与他俱皆s出,白浊的y体沾染彼此,情欲的气味扑上鼻间,犹如另一重刺激,青年软软地压在他的身上,竟带着一种令人怜惜的温暖,萧令瑀几乎就要伸手拥抱,朱九郎却怕压坏了他,偏在这一刻撑起身,男人缩回手,说不清心底是什麽滋味,面上只自低低喘着,却是任凭朱九郎如何低声叫唤也不肯睁眼看他。
横竖不用去看也知道青年定然在笑!
以为男人羞赧,朱九郎唤了十几声便就放弃,起身又是端水又是清理的,还拿了新的单衣来为萧令瑀换上,好险他之前挂在窗台时看了不少次g人服侍的样子,做起来倒还算得心应手。待萧令瑀终於清爽乾净,见他本微蹙的眉终於松开,看似舒服地躺着,朱九郎这才心满意足地抱着他,可男人还是闭着眼对自己不理不睬,他不觉又笑了开来。「萧令瑀、萧令瑀?」
被呼唤的端王爷仍不回应。
明明就是别扭,他看着只觉可爱得紧!心底满得像要炸开一样,他启唇,反反覆覆、颠来倒去就是几句。「萧令瑀,我喜欢你,怎麽办?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
知他不会回应,朱九郎只用力将人往自己怀里塞,也不管男人还能不能呼吸……不要紧,他就是想说而已,就算男人装睡也没关系,他一点都不委屈!
可却自他x口传来萧令瑀闷闷的声音,透着几分不耐更似安抚。「本王知道了,快睡。」
朱九郎楞了好一会儿,忍不住又扯开笑,这是要教他怎麽睡?他都想出去狂奔个八百圈了!
真是……怎麽可以这麽温柔又这麽别扭、这麽正直又这麽扭曲?
朱九郎无奈地摇头,放轻手上力道,萧令瑀终於缓过气来,也不说什麽,只在他暖暖的怀里动了动,自己寻个舒适的位置便睡了,而青年当真无眠,就这麽看着怀中沉睡的男人傻笑一夜。
虽说整夜未眠,眼眶底下挂着浓重的黑,青年上场却依旧以一敌百,敌军越多,他笑得越狂,骑着硬是同萧令瑀换来的白马一路往前奔,死也不怕似的,其二万兵马与之冲锋陷阵,长枪指向何处,铁骑随即踏平,无畏不惧、绝不回头,勇往直前为齐军杀开条条血路。胡宗一重兵攻城,城破之时,萧令瑀手持寒綫,率其一万j兵冲入城内,守将不战而降,立毙端王剑下。
桂阳一战,黑缨长枪曳动战神传说。端王大赏齐军,兵士痛饮一日夜。
拿着酒坛,朱九郎靠着他已成传奇的长枪与兵士笑谈,越过几人的肩,他远远地就看见待桐与萧令瑀向自己走来,忙站直身,众人见了端王便行礼退下,军纪丝毫不乱,偏就朱九郎毫不在意地靠上萧令瑀的肩。
「喝一杯?」
看着眼前的酒坛,明知青年故意寻自己开心,萧令瑀却不生气,身後待桐将手中行囊重重摔到朱九郎身上,青年手忙脚乱的接着,男人则转身走出军营,朱九郎还不着头绪,待桐已推推他,摆手作势要他快跟上去,他忙背着包裹追上男人并肩而行,将身後欢声雷动的军营抛得越来越远,几乎看不见帅旗的同时,朱九郎笑着去牵萧令瑀的手,後者没有抵抗,他们就这麽往前走,朱九郎没有问要去哪儿,萧令瑀也没有说,远了军营、不进桂阳,反攀上九龙山道,山路难免陡峭,朱九郎便一路拉着萧令瑀上去。
山中极静,只有些虫鸣鸟啭,天已渐渐热了,朱九郎摘下两颗果实,用包里的水洗净後递给萧令瑀,男人接过,顺从的吃了,青年啃着果子,一路倒是难得的安静,萧令瑀本也寡言,两人竟未交谈,只专注赶路,终於在月升之际踏上山顶。
九龙山,相传古时九龙夺珠,群龙於此嬉戏时扫出九道山峰,他们攀上最近也是最低的一座,放眼望去只见层峦叠翠,夜色下森然重重。瞥了一眼沉默的萧令瑀,朱九郎始终没有松开的手微晃两下,轻问:「看见你要的了吗?」
萧令瑀摇摇头,吴国仍远,又兼山险屏障,他看不见。
「我看见了。」没理会萧令瑀投来疑惑目光,朱九郎指向远端。「越过这山便是吴国,打下吴国就是京城,你要的天下就在那儿。」
他要的……天下!他苦心经营,所图就是那端千秋霸业,分明应当雄心万丈、热血奔涌,萧令瑀却只觉得冷,看不见的京城、他记得的皇g、父皇和蔼的音容笑貌,甚至是娘亲临终前的一句不悔,他该要的、他想要的、他不要的……点点滴滴顿成汹涌浪卷,心口刹时一窒,纵是夏夜亦冻成寒冰三尺,周身唯一热源只有朱九郎仍牵着的那只手,他不自觉地用力握紧,又在察觉那刻猛然甩开!
「萧令瑀?」
他偏过头,不让青年看见他面上表情。「本王累了,在此休息一夜,明日再下山。」
朱九郎看了看他,心下虽觉奇怪也不说话,只转身去寻适合的地方,虽说只是一晚,但萧令瑀总不及他习惯露宿荒郊,朱九郎费尽心思拣了湖边一处乾地,平铺着他四处捡来的乾草,又去翻待桐那个包裹,里头果然有块不知什麽材质的布,着轻软,展开则极大,弄妥睡处後他又生了火,不忘顺手条溪鱼烤着,这才拉着一直站在原地的男人来坐。
看着跳动火光,萧令瑀仍旧是不言不语,看着却像平静许多,朱九郎不敢再提什麽天下皇位,只一边撕着烤鱼、一面扯了许多小时与老头露宿野外的趣事说给他听,末了还指向身後小湖。「知你爱净,可这水怕有点冷,你别勉强,横竖一晚而已。」
萧令瑀看了他一眼,迳自往水边走去,不知他是要洗手还是真打算沐浴,朱九郎总是放不下心,搔搔头就跟过去,湖边难免湿滑,朱九郎跟在男人身後看得是胆战心惊,就怕他不小心摔了,又不敢靠得太近,萧令瑀没理会他,自己在湖旁脱下鞋履後便赤脚踏入水中,朱九郎看他这孩子般的举动倒觉新鲜,就站在岸上也不避讳地直盯着瞧,男人转过身,看向他的眼神不复昔日淡然,反如身後旺盛火堆跃动炽热光彩,无端端地叫朱九郎心头一跳!
萧令瑀缓缓朝他伸出手,明明仍是那张他熟悉的死人脸,朱九郎却觉得那就是一块冰,将融未融,冷得那样无助。男人启唇,不过二字竟绽着将这湖水烧乾的诱惑狂热。
他说,水冷。
争得薄情 二十七
朱九郎快步踏入水中,萧令瑀只听得水面哗啦啦地响,如火灼热的掌握上他的手,而後一阵天旋地转,他已与青年一同倒在湖岸边,连呼吸都成了奢侈的想望。
朱九郎吻着他的嘴,几乎咬出血来,分明疼痛,却恍惚吻出浓情蜜意,像是察觉他疼,朱九郎低下头来缓缓舔过他的下颚直至向後仰起的颈,等他不疼了,又回来吻他的唇,彷佛要将这一夜全耗在亲吻上,没完没了、至死方休!明明只是吻、明明双脚仍在冰凉水中,萧令瑀却觉得热,交缠的舌吞吐着热气,一丝一丝地迷乱心神,看不见的吴国、京城,死去的父皇、母亲,所有的一切都飘得极远,他被困在青年的身下,十指缠得那样紧、身子压得那麽密,几乎没有空隙,而他的天下……只剩这里。
衣襟被拉扯开,白晰的x膛触及夜风轻轻一颤,青年低身含住他x前突起,吸吮戳刺,萧令瑀扭动身躯,依旧忍着声音,朱九郎将手指放入他口中,低沈的声音撞击心跳,他笑。「这回咬我,别再咬伤你的嘴了。」
萧令瑀当真咬住朱九郎的指,软热的舌划过他指上薄茧,chu糙的触感竟也能带起快感,而青年仍执着在他x前,偶尔啃咬、偶尔抚弄,敏感r尖绽着花般的红,痛楚挟带快感蔓延四肢百骸,萧令瑀瞬间咬紧口中的指,一点血腥於舌上漫开,他立刻偏过头,不肯再咬。
「我不疼……」
「本王讨厌血。」
朱九郎不免一笑。「又讨厌酒又讨厌血,我的端王爷,你还真是难伺候。」
青年笑着又来吻他,手却不肯闲着,滚烫热度包裹阳具,或是套弄或是揉搓,一波波快感化成低哑呻吟,却被吞没在朱九郎的舌间,萧令瑀又慌又乱,双手都不知该搁在哪儿,只得环上青年的颈,近乎无助的动作牵动青年内心,停下缠绵细吻及手上动作,他低声道:「出声,不要紧的,这儿只有我们两个啊……不怕,没有人会听到的。」
萧令瑀猛力摇头,朱九郎几乎叹息,随手取了萧令瑀的腰带来让他咬,男人顺从的咬住,然後只是闭上眼睛,青年当真叹口气,瞧这模样倒像被自己强要了一样……又是好笑又是怜惜,空下的手温柔地抚过他的脸,另一手却加快动作,萧令瑀浑身一震,闪不开躲不了,只能深陷快感之中!他张口,却来不及发出声音便s在朱九郎手中,那样难堪,他却无法挣扎,也许他就是想要这样,想要朱九郎让自己陷入这样的境地。
不要思考,只要感受,青年的手指沾着他的热y在身後戳探,越是深入越是疼痛,他用力去咬腰带,不肯发出半点声音,朱九郎无法吻他的唇,柔情万千的细吻却仍不停落在他的眉间眼角、他的颈、他的肩,甚至是他的心口。
激情逼出薄薄泪雾,在朱九郎挺身刺入他体内时成为货真价实的泪水,青年看见了,轻轻舔过,像是终於受不了似的拉开腰带,又绵绵密密地来吻他,其实还是疼的,像是撕裂身体一样,可是朱九郎的吻那麽甜,甜得盖过一切痛楚,温柔到令人想哭,萧令瑀恍恍惚惚地想,其实身体的疼不到哭泣的程度,但眩然欲泣的冲动源自心口,竟是无法阻拦!
「萧令瑀,很疼吗?」发现他只是闭着眼被动承受,朱九郎停下动作,惊讶地抚过他湿润眼角。「萧令瑀、萧令瑀?」
「别停……抱紧本王!」
朱九郎将他抱得更紧更紧,恨不能分担他心底一点苦。「傻瓜、你真是傻瓜!」
天天发楞,想得那麽多却总还是要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明明不开心,可一个字也不肯说给他听!抱着男人,朱九郎又是疼惜又是无力,竟张嘴在他肩上狠狠地咬上一口,萧令瑀缩了一下,他却咬到见血也不放,气得只能靠伤害他来平息心底怒气,可更气自己!
「朱九郎……」
朱九郎终於松口,柔柔舔过那处齿痕,终究还是满含歉意地吻上他的嘴,相贴的额头滑过湿热汗水,靠得太近所以什麽也看不清,望不进对方的眼底,索x便不再去看,身体仍因火热激情而律动,心底却凉,朱九郎想,毕竟他抱了一块冰。
後庭已满是青年s出的热y,每一次进出都发出低微的y靡声音,萧令瑀仍被抱在朱九郎怀中,每当以为要结束了,青年又磨着来缠,彷佛带刺的怒气体现在他不复白晰的身躯,点点青紫、又是吻痕又是齿印,竟像再无一块完好的皮肤,然而每一次的挺入退出都那麽温和体贴,可越是轻柔越是缓慢,越是折磨,萧令瑀觉得自己就要化了,无论是理智或身体,全都消融在朱九郎的手下心上,一点点都不剩了。
看萧令瑀连挣扎都无力,几乎软倒在自己怀中,失神的双眼仍微微睁着,但只怕是什麽也看不进去,朱九郎又去吻他,男人似有若无的微弱回应,他不免笑,然後直接抱着萧令瑀去清洗。整个过程朱九郎始终将他抱得很紧,像是怕萧令瑀冷又像怕他就这样沉下去,其实更怕没抱好,这块冰就融在湖里了……一面笑着自己的胡思乱想,朱九郎一面抱着男人换上单衣,一旁的火堆早已熄灭,他随手抛些枯枝,连带把弄脏的衣物也都丢进去,火一瞬间便旺了起来,他便就着火光去看睡着的萧令瑀。
这张好看却冷冷冰冰的死人脸只有睡着时才能露出一点安宁静谧,可他也知男人总是睡不好,若不是自己方才那场欢爱失了分寸,怕难能睡得这样沉,他垂下眼,轻轻地去抚萧令瑀颈上一处爱痕,他这回没个分寸咬得重,方才还察得几处都见了血,可身上也没带药,只得这样了……朱九郎还在出神,萧令瑀却已转醒。
「水。」
忙掏出包裹里的竹筒,朱九郎小心翼翼地喂他喝水,萧令瑀喝了几口就摇摇头,然後仍是软软靠着他,眼眸低垂,也不知是睡了还是又发楞。朱九郎握着他的手,五g指头扣得死紧,然後放开、再扣上、又放开,萧令瑀抬眸看他,发现青年竟不笑了,反奇怪地去他的唇角。
朱九郎低着头,只看他的手却不看他的眼。「我弄伤你了。」
萧令瑀安安静静地将那五指扣紧,没再松开,朱九郎垂首吻过他的眉、他的眼、他的脸,却独独遗漏他的唇,不想萧令瑀自己寻了来,这一吻淡然却暖热,再不那样凉了。
「萧令瑀,我的命是你的,我会永远在你身边。」朱九郎靠着他的脸,喃喃地说:「所以,不要一个人了……」
萧令瑀没有回应,其实他想摇头,可心口荡漾淡淡不舍,他第一次主动抱住朱九郎,青年楞了一会儿便乖巧的偎在他怀里,也不再说话,只拉着他一手静静睡去,可手仍紧紧扣着,掌心抵着掌心,死也不放地像是怕他连梦里都会孤孤单单,明明被人放在心头疼着,萧令瑀却觉得朱九郎不该如此。
思绪纷然杂乱,萧令瑀只将他暖热身躯抱得更紧,怀中青年低低吐息,丝丝热气拂过他心底一处柔软,他已倦极,不能推开,又觉合该如此。
因为……这个总是笑着的青年,才更该被这般好好疼惜。
争得薄情 二十八
两日後,萧令瑀与萧沐非同对天下发出檄文,与此同时,陵王大军开拔,自龙冈而下,直逼索城,其进之迅、其势之猛,足令天下震惊!
齐军帅帐中,胡宗一与宋之期仍在絮絮叨叨,萧令瑀却什麽也听不清,只是握紧手中陵王檄文,竟觉文中一字一句c入心口,翻搅着多年的痛。萧沐非说太后党人暴虐无道、萧沐非说先皇天下已遭践踏、萧沐非说……他说的那些和自己并无不同,只除了他是陵光太子之子,而自己是先皇之子!
谁比谁,更有资格?
「都出去。」萧令瑀突来的拍桌低吼,二将慌忙领命,帐中一时便剩了待桐、朱九郎与他三人,他又低道:「待桐,本王的玉呢?」
待桐打开一只小木箱,仔细捧出萧令瑀的玉片与玉碟,并小心地置放在他面前,角度、位置均与齐g无异,而後便垂首退下。朱九郎仍坐在一旁,连半点声息都不露,像是他g本不存在一样,他不知萧令瑀介不介意,总之男人已开始重复相同的动作,没去看不断移动与落下的玉片,朱九郎只盯着男人的脸,有时他总想,如果自己在这时打断萧令瑀会如何?他会愤怒,或者将自己当成缺乏关注的孩子一般,仍是淡然?
他猜不透。
老头和林主也都有些奇怪的习惯,老头对敌前总会甩甩他的剑、林主遇事时会去浇花,暗林里有些兄弟出任务前会磨亮兵器、一些姑娘会坐到镜前贴花黄,他没有这样的习惯,或至少他觉得自己没有,而他奇怪的是,其他人都说那是一种让自己冷静的方法,可在他看来萧令瑀数玉片并不是为了这个原因,反更贴近……压抑!
这回萧令瑀数了十遍又十遍,停下时,朱九郎就站在他身边,拿起沾湿的帕子去擦他的手,像他每次数完玉片後会做的一样,一g手指、然後又一g手指,仔细的、小心的,比起清洁更像沈淀。萧令瑀没有任何反应,他在等,等朱九郎开口,可他始终没有等到熟悉的声音,他抬头,却迎上青年的吻,极轻、极柔,甚至只是贴在他的唇边,彷佛与他分享着呼吸。
「没事的,我在这里。」朱九郎硬是挤入他身旁,将他抱在怀里。「如果你想说,我会安静听,不想说也不要紧。」
过了好一会儿,萧令瑀终於靠上他的肩,可却沉沉地摇头,朱九郎叹口气,抱着又开始闹别扭连话都不说的男人,束手无策。
果然行军数日,萧令瑀一个字也没说过,也亏得吴国就摆在那儿跑都跑不了,大军有个明确目标也没啥需要商讨的,陵王萧沐非远在彼端,就是要打也得过了吴国再说,寻常一些琐事朱九郎就能打理好,横竖便由着萧令瑀去闹,只要他准时吃饭乖乖睡觉,朱九郎就如释重负了。
当真和n娘一样了……看着男人沉睡的样子,朱九郎没好气的去捏他的鼻子,其实也不敢用力,可心下就是不舒坦,朱九郎久久不放,存心让他难以呼吸,男人果然动了动,青年这才松手,低低地笑了起来。
笑没多久,他掀起眼皮,这才惊觉萧令瑀睁着双似睡未醒蒙胧睡眼看向自己,他反蹙起眉,低声问:「不睡觉你看什麽?」
朱九郎想萧令瑀还在闹别扭,九成九不会回应,伸手就要去盖住他的眼,不想萧令瑀竟唤了他的名字。「朱九郎。」
「嗯?」心下虽是开心,可朱九郎也不敢打断他,伸出的手改而抚上他的额,温柔摩挲。
「他的檄文,和我一样……」
萧令瑀声音极低,像是怕谁听见一样,他却听得一清二楚,男人说完又睡去,原是梦话,朱九郎起身点亮烛台又拿来两份檄文就坐在萧令瑀床边认真的看,其实都是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只是用了不同的词,如果这里头说的都是真心所想,那麽萧沐非与萧令瑀确实没有不同,他们最在意的从来只有先皇的天下。
转头去看睡得仍沉的萧令瑀,朱九郎直想将他摇醒,问男人究竟是不是认真想要当皇帝?这可是八万将士、百万生灵,问鼎天下的大事,可看着他孩子般的睡脸,朱九郎忽又一笑。
又如何?那些太过伟大的事从来也轮不到他想,他想的就只是这个男人。
只要他好、只要他笑,他朱九郎连命都可以不要。「真是上辈子欠你了……」他自嘲似地说着,却甜得蜜里调油。
萧令瑀像被他吵醒,狭长眼眸因睡意而眯得更细,带着些许不满瞪向朱九郎,青年随手揉烂两张檄文抛到床底,笑嘻嘻地钻上床抱紧男人,萧令瑀早习惯了他的举动,闭着眼睛任青年将自己拥入怀中,靠在他x前又沉沉睡去。
这一夜他仍是梦见京城与父皇,只是父皇身後站着朱九郎,依旧笑嘻嘻地抛着手中的一朵茶花,而长大成人的他立於小小的自己身後,萧令瑀先是看向那个笑着的孩子,而後视线转向和蔼笑着的父皇,最後,他方去看朱九郎,可青年的视线一直在他身上,未曾移转。昔与今於梦中繁纷交错,他的无数过往都有父皇,而他的每一个现在……都有朱九郎。
隔日萧令瑀终於不再闹别扭,至少早膳时开口说了句他不想吃,但还是被青年追着喂了碗粥。待桐扫出床底的檄文,却只看看那端仍温声软语、威胁利诱给他家王爷喂粥的朱九郎,随手就塞到袖子里,转身出帐後提醒自己晚上记得给朱九郎加菜。
过了九龙山,吴国便在眼前,萧令瑀命大军驻守在隐蔽山谷中,又派宋之期与其副将前往探勘吴国动静,然石城固若金汤,竟是无功而返,看着跪在帅帐中的两人,萧令瑀烦闷摆手,待两人退下後便偏头去看朱九郎,青年只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放下手中擦着的寒綫,朱九郎摇了摇头。「我不想去。」
「本王同行。」
闻言苦笑。「就是这样我才不想去,这和上回不同,太危险了。」
萧令瑀敛眸不语,个中险恶他自是知情,吴国地势三面环山,本就易守难攻,太后党人又往吴国增兵五万,几乎是打定主意要将他们困死此处,但他怎麽能停在这里!
眉间猛然一点温热,萧令瑀回神看向朱九郎,青年按压着自己眉间皱起,无奈笑道:「就看不得你伤神,我们今夜出发,可先说好了,我说什麽你做什麽,多走一步都不成,行吗?」
萧令瑀拨开他的手,点了点头,青年又来他脸颊,不忘继续吩咐。「还有,我们得秘密行动,除了你我之外,谁也不能知道。」
争得薄情 二十九
言犹在耳,萧令瑀看着眼前五十名士兵,忍不住偏头看向朱九郎,青年只是笑着拍拍他的手,悄声道:「多一重保护总是好的。」
是夜无月,沉沉乌云压得极低,他们静静地在树林间向前奔跑,每一步都踏得很轻,彷佛连踏碎任何枯枝都不被允许,朱九郎拉着萧令瑀走在队伍中後段,当他们越来越接近吴军巡线时,朱九郎手中火折子一晃,众人两两一组,俱皆散去。
收起火折,朱九郎又牵起萧令瑀的手,小心地继续往前,他总说不清是为了什麽,可今晚他确实心绪浮动,像是有什麽就要发生而他却无能为力,不自觉地将男人的手握得更紧。无论如何,他只要保护好萧令瑀就行了!
吴国军营已在他们的下方,萧令瑀往前踏出一步随即让朱九郎拉回来。「当心。」
知他心急,朱九郎拉着他绕到一块大石後,与他半跪着探向下方。十二万军马听着虽多,但京城派来的五万劲旅来得急促,辎重粮草必是缺的,吴国将领与太后党人之间的暗潮汹涌更不消多说,眼下的吴国就是个过满的水缸,只要寻到一个弱点……萧令瑀专注地看着底下明亮却吵杂的军营,身旁的青年却拉了拉他的手。
「萧令瑀,你瞧。」青年指向帅帐,其实太远,萧令瑀g本看不清,只见两个作主将打扮的人似正大声争吵,青年挑眉道,「看来有内讧。」
萧令瑀似乎笑了,仍去打量军营各处,朱九郎却转身看向後方,树林依旧幽暗重重,他又俯身细听,随即跳起拉了萧令瑀就跑,与此同时,数十支亮堂堂火把於树林中分散前进,间歇传来细微的打斗声,萧令瑀没有回头,只觉朱九郎的手渗出薄薄冷汗,却又极度炽热!
幽静树林中所有声音都被紧张情绪无限放大,他的喘息声、长衣下摆拂过树丛的沙沙声,身後吴军行进的脚步声、吆喝声,甚至是火把燃烧的哔剥声响,竟皆扑天盖地而来,直逼得人无法呼吸,萧令瑀抓紧朱九郎的手,第一次无比盼望看见身前青年无所谓的笑,但朱九郎没有,他没有笑。
「巡兵?」
朱九郎拉着他闪入树丛y影之间,抱着他的身躯有点僵硬,强自呼吸彷佛逼迫冷静。「这不是巡兵,只怕是……」
朱九郎没有将话说完,他旋身而出击晕一名近身吴军,夺了他手上的剑後再次拉着萧令瑀前行,男人却在想他未完的话,不是巡兵,难道会是伏兵?
有人知道他们会来,而这代表他齐军大营……握紧腰侧寒綫,萧令瑀冷冷微笑。「你早就知道了?」
朱九郎没有回话,只看了他一眼,竟似满含歉意,萧令瑀顿觉荒谬,却也无言,他们不断向前跑,但身後的追兵越来越近,他甚至能够听见自己的名字被低低传递,他就是被盯上的猎物,而朱九郎的手越握越紧,几乎让他疼痛,这样跑下去不是办法,正当他想甩开朱九郎的同时,青年将他推入一处树洞,速度快得他连声音都来不及发出,他想探头,朱九郎又将他推得更深。
「听好,你答应过我的,我说什麽你做什麽。现在,别动!」
朱九郎说话又快又急,并随手拿了些杂草将树洞掩上後才转身离去,萧令瑀握着寒綫就想跟上,但青年似有所觉,回身狠狠一瞪,他终於还是止住动作,不会有事的,朱九郎武艺超群,他不会有事的,他们还带了五十名兵士,不会有事的。
萧令瑀心下辗转反覆就是无事二字,而朱九郎刻意发出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他几乎听不清的同时又爆出刀剑互击声,然後便是重物落地的声响,一声、一声、又一声,萧令瑀知道那是倒落的人,他也知道自己的功力只能听见这些,可他努力的想要听得更清楚,是不是有血花四溅、是不是有人低声叫骂,是不是、是不是……现在倒下的是不是朱九郎!
然後就是一片安静,相较於方才的吵杂,沉静彷佛突如其来的水缓缓漫开,明明只是错觉却不由自主地冷,萧令瑀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只知道他还在等、他必须等,就像朱九郎必须回来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手伸来拨开杂草,萧令瑀没有迟疑伸手握住,朱九郎的脸出现在他眼前,涔涔汗滴滑过异样的苍白,萧令瑀惊觉他的手竟与自己一样冰冷,但他还未开口,朱九郎已将他拉出树洞,刻不容缓地往回程的方向奔。
夜色太黑,萧令瑀却听见朱九郎压抑的喘息,而他的手越来越冷,眼前的路似乎随着不安而颠簸不平,果然未到一刻钟,朱九郎便扶着一旁的树干跌坐在地,萧令瑀上青年侧腹,那儿早是一片鲜血淋漓,但青年却没有停住动作,他出身上的火折子塞到萧令瑀手中,并稳稳指着下山的道路。
「去,往那儿走,路颠,小心别摔了……」
「你呢?」
「我走不动了,你回去找人来救我,放心,我会在这儿等你。」
青年笑了,像是让他不必担心,萧令瑀握着手中的火折子,却说不清心下是什麽感受,他知道自己应该走,可他迈不开步伐,朱九郎推了推他,仍是在笑。
「萧令瑀,现在不是发楞的时候了,快走啊。」
一定还有追兵,他应该走,但他将火折子塞回朱九郎手里,不由分说地拉起青年,转身便将他负到背上。朱九郎让他碰到伤口,疼得咬牙,又不敢推开男人,只得气急败坏地道:「萧令瑀!你做什麽!我让你快走。」
「闭嘴。」
萧令瑀背着他有些摇晃地往山下走,步履倒很稳,大抵是怕真摔跤两人就要一同滚落山,朱九郎让他背着,偶尔还碰疼伤口,可他忍不住就要扯着笑,直到让男人晃得有些头昏脑胀,也不知是失血多了还是晕了浪,几乎要睡着的同时又听见萧令瑀轻问:「朱九郎,你死了吗?若死了本王这就将你丢到山沟里。」
「死不了……是你让我闭嘴的。」
这话听来倒有几分委屈,萧令瑀停下,缓了呼吸後又往前走。「平日可不见你如此听话。」
朱九郎轻轻一笑。「此一时彼一时嘛……可我好累好想睡,怎麽办?」
「不许睡。」
「那你说话吧,我可没力气说了,你说,我听。」
萧令瑀静了静,才终於艰难地抛出一句:「本王不知该说什麽。」
「说你爹吧,你知我没爹没娘的,不知有多羡慕你……」
萧令瑀咬咬牙,他以为自己终究不会开口,可朱九郎的血一滴滴淌湿他的衣裳,沉得他几乎都要走不动,而那些过往就像自己滑出舌尖一样,他开始说,说他出生时父皇大赦天下、说自己小时候如何如何、父皇又如何如何,他说得很详细,偶尔朱九郎会笑,为自己眼前浮现的那个天之骄子发出点无缘得见的叹息与惊呼。
争得薄情 三十
萧令瑀还说起他娘亲,说她美如天仙、说她憨厚天真。g人都说小皇子的脸像娘一样多漂亮,父皇捏着他的脸有些不满,娘亲则将他一把抱起咯咯地笑,指着他的眼睛说这儿多像皇上;说他父皇如何宠他疼他、说他娘亲如何由他随他。小皇子在g里那就是个宝,谁都捧着疼着就怕他不笑。
小皇子慢慢长大,恩宠依旧,父皇每日都要和他一起用晚膳,挟着去刺的鲜鱼给他,娘亲却时常着他的头,低声说如果再长快一点就好了,可小皇子那时天真,总觉得这样就很好。偶尔小皇子会看见与他年岁相差甚多的皇兄,衣冠楚楚、温文儒雅,还会悄悄地对着他笑,他想,他喜欢这个太子皇兄,或许也喜欢他怀里抱的那个软软的小团子,父皇笑说,小团子将来要喊他皇叔,他嫌听起来老,转身就冲回娘亲怀里,却始终没看见娘亲美丽的眼睛。
现在的他想,或许娘亲的眼里会燃烧妒忌。
萧令瑀的声音顿了顿,元庆二十六年几个字忽地就溜了出来,像是一个小小的错误。那一年,巫蛊案发,株连甚广,太子下狱,满朝风雨;那一年,太子自尽、天牢大火、太子妃亡,他曾经抱过的小团子烧成黑炭,父皇很不开心,小皇子也只静静地坐在书案边,他仍然没有看见娘亲的眼睛。
现在的他想,或许娘亲的眼里会泄漏欣喜。
那一年的皇g像是陷入永远不会过去的秋与冬,萧瑟、寒冷,父皇越来越少到娘亲的流华殿,总将他带到御书房,偶尔他去探视娘亲时总是觉得娘亲惊惶不定,他以为是因为父皇不来,可後来父皇又常来了,娘亲却成了惊弓之鸟,反寝食不安,那时他不懂,明明父皇总是温和地对生病的娘亲笑,为何娘亲却……
元庆二十七年,娘亲病逝,封丽贵妃,他踏进再也没有主人的流华殿,却怎麽也哭不出来,父皇来到他身後,轻轻地拍拍他的头,这一年他十五,仍是最受宠的皇子。
一个月後,流华殿大火,娘亲再无任何东西留存人间,可他却无意发现一个木匣,匣里放着他不愿相信的事实,巫蛊之案……竟是丽贵妃所为!
萧令瑀低低地说,那瞬间,他脑海里浮现的是娘亲最後拉着他的手,说她不悔。朱九郎听着,只困难地抬起冰凉的手,拍拍他的头。
男人一步一步向前走,那些过往像被踏碎的水玉发出刺耳声响,听着无关紧要,却觉得扎在心口。他说,他追着木匣的来源,怕还有谁知道幕後的真凶,暗地寻访许久,最後所有线索都在皇g中消失无踪,长大的小皇子恍然醒觉,在这皇g中还能有谁?
除了父皇,还能有谁?
可父皇仍是对着他笑,只绝口不提死去的皇兄还有那个小团子,甚至也不说起他的娘亲,小皇子终於明白娘亲为何镇日惶惶,就像是最大的秘密已经被知道,可是那人毫无动静,终日防着怕着,习惯的日常也能逼得人浑身发寒。
「本王想,父皇为何还能这样疼爱本王?又想,父皇是否恨本王?」偶尔他总想拉住父皇的手,问父皇是否恨他,可他没有。「也不知本王是怕、还是慌?」
父皇将一切都给了他,只除了皇兄本拥有的太子之位。
「我不是真的想要当太子……」
只是他的人生变成一个巨大的疑问,他不懂这是父皇的惩罚或是什麽,更猜不透父皇的宠爱之下究竟藏着什麽样的心思,明明是最亲近最敬爱的人,他却突然觉得陌生,而那些赏赐、笑语都成了一个不得不忍耐的谎言!
萧令瑀没有再说话,朱九郎昏沉沉地在他肩上蹭了蹭,什麽安慰都说不出口,还能说什麽?这就是个想要伸出手又怕被拒绝的孩子,喜欢乾净漂亮的东西自个儿却活在一团迷雾中,他终於明白那天在车厢里萧令瑀想说的不是为什麽不将皇位传给他,男人想说的就是那简简单单三个字,可真相已经永远埋藏,或许皇室的人都跟萧令瑀一样弯弯曲曲,他想破了头也不会懂。
「萧令瑀,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听着肩上的人低低地重复同一句话,萧令瑀仍只是一步步往前走,齐军大营已在眼前,巡兵早奔了来,帮着他卸下几乎已经昏迷的朱九郎。军医背着药箱进入帅帐,乾净的水送了进来又染成一片红的出去,他们说伤口忒深,险伤着脏器,再偏一分再晚一刻……军医说了太多,仍穿着血污衣裳的萧令瑀只说了三个字。「治好他。」
待桐另辟一帐,打水来让萧令瑀沐浴更衣,可他捧着染血的脏衣却有些迟疑,不知该烧该丢还是……这时一旁闭目养神的萧令瑀突然睁开眼睛,吓得待桐险些就拿不住那件本该轻飘飘的衣裳。
「烧了。」
待桐领命,忙就走了出去,也不让任何人来打扰他家王爷,连一干大将都让他推了回去。帐内的萧令瑀听着帐外低沈说话声,却只疲倦地倚榻闭眼,说不清心底为何这麽的空?
齐军里有奸细,这不是什麽大事,就像他在太后党人身边也安c了眼线一样,只是,他以为自己带来的都是值得相信的,却不想……脑中划过几人的脸,兜兜转转,又是那个在帅帐中生死不明的朱九郎,想起自己一路倾吐的过往,萧令瑀又恨又悔,可覆水难收,他烦闷地站起身,掀帘而出,几乎撞上满脸疲惫的军医。
「启禀王爷,朱将军的伤已无大碍,只是失血过多,怕……」
他眼一睨。「怕什麽?」
老军医慌张跪地,说朱将军底子甚佳吉星高照必然无恙,萧令瑀没理会,独自便进了帅帐,床上的青年不知昏着睡着,总之齐军大营内无比安静,他几乎听得见朱九郎低微的呼吸声,浅得像是下一刻就会不见。
那又如何?萧令瑀这样想,却握住朱九郎露在被外的手。
天已微微泛着鱼肚白,他的帅帐依旧昏暗,大营仍是静的,而他在数朱九郎的呼吸,像是他的玉片一样,一声、两声,只是这回没法到九十五就停……待桐偶尔会进来,端着热腾腾的膳食又捧着冷的退出去。朱九郎仍旧没醒,天又暗了。
始终没有动静的萧令瑀松开手,不知何时醒来的朱九郎反将他紧紧握住,不许他离开。萧令瑀冷冷地看向他,像是看着已经发生、无可挽回的过往,而他决定大步离开不再回头。
「萧令瑀,其实你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