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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碎品 作者:文盲土拨鼠
顾烨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朵说出这句话的。顾溟一愣,两只耳朵尖唰地红了,他紧张得像盘玩佛珠一样盘玩起手里的蜡烛,“你说什么呢乱七八糟的?”
顾烨像倾慕一位高高在上、不食烟火的人物一样仰望着他,偏偏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叛逆,爽朗,自由自在的人,有一天突然跑到他的房间门口,敲他的门,宣称“我要来救你于水深火热之中”,结果竟然是带他跑到后花园外的小树林里看星星。
顾烨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一本正经,反倒是顾溟一手捂着脸,小声说,“我什么时候这样做过?没有的事……”
顾烨拉住顾溟的一只胳膊,将他转过身来,面对自己。顾溟脸颊有些泛红,他“哎”了一声,眼神躲闪,伸手按住顾烨的脸,意思是别看了,顾烨却顺势捉住他另一只手,往自己怀里拉了拉。
“哥哥,你得以身作则。”
顾溟还没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就突然被人架住大腿抱了起来。顾烨将他放到身后的吧台上,仰起头,认真地望着他,“你得对我负责。”
顾烨厚起脸皮来的时候总能噎得顾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顾溟把手里的那把生日蜡烛塞进他手里,转移话题时说话都有点磕巴,“我、我怎么找到一把蜡烛。”
顾烨一手撑在顾溟的臀侧,将他拢在双臂之间,低头望着手心里的蜡烛,过了好一会才说,“也没来得及给你尝尝。”他将蜡烛放到吧台上,“算了,万一吃坏肚子了也不好。”
顾溟突然意识到其实顾烨也是一个人手无寸铁地生活,不比他完整,不比他幸福,可为什么望向他的时候,眼里却总能冒出亮闪闪的光,像是从未受过伤害,从未被人抛弃。
“好吃吗?”
顾烨笑,“我不知道,我也没吃。”
“我喜欢甜一点的。”
“我知道。”
“奶油味重一点的。”
顾烨抬头看他。
“什么时候做给我尝尝,否则蜡烛不是白买了。”顾溟说,“蛋糕是不是也得做大一点,你这些蜡烛能有三十根吗?”
“有的。”顾烨喜笑颜开,“不过做蛋糕可是很累的,我是不是可以讨点奖励?”
顾溟盘算着问,“那你想要什么,我给你买?”
“怎么弄得我跟土匪一样,我又不劫财。”顾烨挤进顾溟的双膝间,双手搂着他往自己怀里推,像抱着一座幸苦努力而得来的大奖杯,“我只劫色——可以亲你吗?就当是预付。”
顾烨调起情来直白又赤裸,明明羞耻得要死,顾溟听了却禁不住发笑,“你都是跟谁学的?”
顾烨笑而不答,抬起下巴,用自己的鼻尖去碰顾溟的鼻尖。顾溟忐忑地将视线下移,却没向后躲靠。他没想到顾烨的嘴唇竟然也是高热的,这股甜腻的气息将他包围,泡得他四肢发软,头脑昏聩。
69.
自打没了工作,顾溟每日多出了大把的时间。顾烨除了公司开会时需要往外跑,其余时间都呆在顾溟身边,哪怕人家出去买菜也要跟着。
顾烨知道自己做的饭简直有毒,也不再嚷嚷着帮忙,只是搬个笔记本坐在吧台对面,偶尔在工作间隙往顾溟那儿瞄上一眼。
一切看起来都很完美——除了顾溟毒瘾发作的时候。顾烨没法寸步不离地跟着他,加上他也不知道顾溟什么时候会不舒服。往往等到顾烨意识到事情不对劲的时候,他已经被锁在了卧房外,无论他怎么敲门呼唤,房内的人都无动于衷。
通常顾烨一等就是一两个小时。顾溟从卧室里出来的时候总是出了一身的汗,顾烨问他什么都不答,只是神情疲惫地摇摇头,然后默不作声地去楼下的浴室里洗澡。
除此以外,顾溟对他一点不差,包了他的三餐,也不赶他走了,睡觉的时候还能让他抱着。
有天周末顾溟正在琢磨着什么时候把警长接回来,不能再麻烦小雨的时候,顾烨突然回了公寓。
顾溟头都没抬,百无聊赖地翻了翻手里的书,“你今天不是加班吗?”
“哥哥,你看看谁来了。”
顾溟抬起头,有一瞬间的惊异,随即立马放下书本,大步迎上前道,“李叔叔,您怎么来了?”
李叔叔站在门外,和蔼地冲着顾溟笑,又冲他挥了挥手,然后才小步迈进门来,准备弯腰脱鞋,“打扰了……您这有拖鞋吗?”
顾溟生怕他闪到腰,一把扶住他,“您直接进来就行,别客气。”
“不不不,”李叔叔连忙摆手,“万一把您这弄脏了多不好。”
顾溟弯腰从鞋柜里翻出两只一次性的鞋套,又搬来椅子给李叔叔坐着,半蹲在地上给他换上鞋套。
李叔叔双手捏着板凳边缘,缓慢地抬脚,“我这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您以前还给我系鞋带呢。”顾溟给李叔叔换上鞋套,然后将他领到客厅里坐下,顺便给顾烨使了个眼色,让他去烧水泡茶。
李叔叔双手摆在膝盖上,颇有些紧张地说,“不好意思啊,我这给您添麻烦了。”
“没有的事,我本来还想着过段时间就去拜访您。”顾溟在他身旁坐下,“我真的好久都没有见到您了——得有七八年了吧?”
“是啊,”飞逝的旧日时光拉扯着李叔叔的思绪,“上一次见面的时候,您还是个学生呢。”
顾溟从顾烨手中接过茶水,放到茶几上,说,“我知道您喜欢喝茶,不过我这的茶实在算不上上乘,您别介意。”
“您别这么客气,”李叔叔双手接过茶杯,捧在手心里,暗暗地唤道,“大少爷……”
顾溟一愣,自己都有点反应不过来。以前他对这个称呼厌恶得很,总觉得自己像是生在暴发户家里的二世祖,现在听来也仅仅只是觉得恍若隔世,情感上的喜好早已被时间的长河冲淡,变得无足轻重。
李叔叔望着顾溟脸上那道突兀的浅色伤疤,还是没忍住揉了把眼睛,又用拇指擦着眼角。
“我年纪大了,一点用没有……尽是让您受苦。”
“您这为什么跟我道歉啊?”顾溟忙不迭地抽了张纸巾塞进李叔叔手里,握着他手道,“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怎么还难过起来了?我这是不是还让您不开心了?”
“您别怪他……您别怪他。”
因为年老,李叔叔手背的皮肤像脱过水的树皮,干巴巴地贴在骨节上,摸起来棱角分明。
“我知道,我知道他是用他自己的方式保护我。”
李叔叔的脸憋得通红,他话都说不完整,只是一个劲地喘气,偶尔咳出两声夹带痰音的咳嗽。作为唯一的知情人,他被这份无能为力地歉意压弯了腰,这种以保护之名而带来的伤害让他多年来都遭受着良心上的谴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