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为霜霜华浓第20部分阅读
白露为霜霜华浓 作者:肉书屋
的面前。
他不动怒,莫沉极少动怒,只是目光中滑过一丝微妙的疑惑,毕竟里心岸是莫沉送去素琴道场的孩子,于情于理也有询问的权利。
“一定要如此做么?”
“素琴……无能……”对,他无能,无能到要送走自己的第二个徒弟,才祈盼得回第一个徒弟。可心痛依旧,也难怪,他只要一想起那股在禁宫之中燃烧的冷意,还有他说的最后一句话“若则,我倒是不介意再死一次”便浑身泛寒。
虽不能理解,为何小紫洛再醒过来为何会变得如此冷漠,如此不问是非。可他已然无法再做抉择,他实在不能忍他再死一次。紫藤花种满了整个道场,正如他当年的誓言,只要紫洛能活过来,只要……他能活过来……
哎……往事不堪回首。素琴的目光倒变得坚定了些。
他一直计算错一件事,当他认为能改天命之时,便一步步的将自己牵引进所谓的天命之中;当莫沉执意不让其卜卦不让其演算,不让他去禁宫之时,其实莫沉也是正确的。
只是,晚矣。当他看见小紫洛重新出现在禁宫之时,他知道这命轮,逃也逃不过去。天不负我,我亦无力回天。愧对师尊伏羲啊……愧对的很。
“莫沉,我以为你懂我。”
“莫沉以为,素琴不会如此糊涂。”
“即便是糊涂了,也只有一错再错。此刻,我别无所选。”
一得一失,一得一失。
老天总是公平的。
心岸苦笑,两腿似乎扎下了根,他轻笑,对身旁两个女子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她们松开自己的双臂。
郑重的拂开衣裢,他抬首,望着面前不算太熟悉的面孔,是了,心岸至今双眼未明,依旧是模糊的一切,心却了然亦无恨意,师尊教养自己,便是永远的师尊,所谓师徒名分,也是虚名。
心岸一生,自富贵之家起,大起大落。不怨恨、不争论、不抱怨,这便是心岸,坦坦荡荡的心岸。
“徒儿毫无怨言,师尊说什么便是什么。徒儿拜谢师尊的养育之恩。”
素琴不动,他很疲惫,或者说他此刻完全不知要如何去做,面对着众人,他心有愧焉,更遑论心岸的所行所止从未出过错。
静静的看着座下的心岸,心岸是最乖顺的孩子,从不会拒绝别人,也不会去强求什么,他是个好徒弟。只是素琴不是好师傅。
一叩、两叩、再叩。
三叩首都郑重的砸在了地上,也伤透了他身旁的两个女子的心。不论是惜芳还是朝露都不能理解素琴,甚至在此时还有些恨他。
为何单单只有心岸师兄要受这些折磨?为何只有心岸师兄要遭受一个又一个师傅的背弃?朝露抬首,两行清泪已经不由自主的滑落下来,她看着莫沉,又看着素琴,最后跪在一旁,拉扯着心岸,“师兄,不要再叩了,不要叩了……”
莫沉明白朝露的心思,他走上前,拦在了心岸与素琴之间,若说他不埋怨素琴,是不太可能的。但正因为是素琴的朋友,他需要做的,却是接回心岸的去向,或者说,是还了朝露儿时的请求。
他问,“心岸,你对回青云派有何想法?”
朝露兀自喘了口气,惊叹出声,“师尊,你胡说什么,你居然想将心岸师兄往火坑里推?”
惜芳是个多么活泼的女孩,听到此言后也是圆睁了那双杏眼,双手掐在心岸的胳膊上,掐的他微微蹙起了眉头。
心岸只回答,“但听师长的吩咐,心岸随波逐流早已习惯。”
“不、不,你与我就在百草园,哪里都不去。”惜芳摇首,掐的他更疼。
心岸温和的一笑,望着身旁这执着的女子,“傻瓜,你要回天上的呀……你忘了么?”
“百草园就是你的家,哪里都不要去了。”
“惜芳,你是想让我做个药农么?”宠溺的刮了刮她的鼻子,止住了她下一句话。心岸,的的确确是不想都靠着这个小女子,他需要有些担当,所以百草园,定不能长留。
莫沉终于应了朝露的回话,摇了摇头,那双墨色的眸子让朝露渐渐的沉静了下来。
师尊此说,当是有别的用意。
“心岸你承自青云派,道统上应属我的徒孙之辈,而你学艺有成,我想让你回青云派接任掌门一职,也算是了了我光大青云一派的心愿,你可愿意?”
琉璃灯盏下,明火摇曳,众人皆屏息不语。
青牛山……青云派……
过往百年,山上的一切早已物是人非了吧。若说不想念青云派,自是不可能,毕竟是幼时长待的地方。
想来莫沉也清透了他的心思。能回去,而不是在百草园中度过余生,倒也不失为一条坦途。
但是他,愿意么?心岸但可自己行走人间,不靠他人。但他心中,却又对身边所有的朋友有着牵挂。若在青云派之中,他们想去寻他,便随时可以见到。
“心岸……愿意。”那俊朗而又温柔的脸垂下复又抬起,展开的依旧是一抹温和的笑,似乎方才那一幕并未出现,在他的心里,诸多苦难也不过了了。仰头,再向上看,看着头顶的屋梁,仿佛要穿透它去看那朗朗晴空,问那苍天,究竟要折磨他……到何时!
但是心岸,何惧此生磨难。
惜芳在他说完此话后,忽然两眼泛红,但却咬着牙扶起心岸,扯着他的衣袖轻声说,“你与我留一下,我有话要与你说。”
待房中只剩下二人时候,惜芳的眼圈愈来愈红。
在他心中……就从来没有自己过么……
她颤巍巍的问,“原本……我已经很难过了……这一个又一个的打击……可是你便从来不考虑我的感受么……青云派真的就比百草园好吗?”
那个剥夺了他的一双明目的地方怎么可能会让心岸喜欢,在惜芳的揣测下,青云派不过是他心念所在,那个苍茫白雪之中一辆温暖马车之上的回忆,他始终还是惦记着她。
思及此,不觉开始垂泪。
一听惜芳居然又开始哭泣,心岸不觉暗骂自己的蠢笨,立刻握住她的手轻声笑问,“那你……就不担心我此刻的心情么?这刚没了师尊,你还埋怨我。”
似嗔似怪的,惜芳揉着眼睛跺脚,挪开一手砸着他的胸口,“都是你……都是你……让我这么难过,以至于我都忘记谁比谁更惨,呜呜呜……”
接过惜芳递过来的手,心岸安慰着,“是,我的错,别难过了可好,你再这般我便真的要难过了。”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心岸好容易将那张清秀面容望进眼底,不觉微微叹气,却又万分郑重的说道,“青云派自然没有百草园好,可我,总不想让别人以为我总在依仗别人。”
“不,不是这样。”惜芳猛地摇头,“你总是在帮助别人,也总是在守护别人,他们看不见你的好,可是我能瞧见。”
眼神忽而落寞下来,惜芳的眸中愁绪万千,“只是,你心中始终是惦记着她的。”
她是谁,心岸明白。
见惜芳忽然又开始闹了小脾气,心岸只觉,都已到了今日这地步,小丫头还能想到那里去,只好将她强拉到面前,万般无奈的道,“傻丫头,无父无母没有了师傅疼爱,天底下还有比我二人更相配的么?”
惜芳忙不迭回答,“是啊……无父无母也没有了师傅疼爱……再没有……啊!”
她忽然捧了脸背过身不敢回话,方才他说什么?他说的是再没有比他二人更相配的……这意思是……
眼看撒了腿的要跑,惜芳却跌回了心岸的怀中。她居然没有发现,从来都被她当做最是温和的心岸师兄,也居然如此蛮横不让她离开,四目相对之时,她只觉气息好近,近的让她一句话都吐不出来,呆呆的看着那双眸子里自己的倒影。
“心岸为何不悲叹命运,此生最幸运之事,便是遇见了你。”
一句话便如同是点点细雨,洒在本已干涸的心田之上,多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她终于从呆愣之中还复过来,却难能的娇羞起来,“你、你再说一遍。”
心岸不说,偏就附在她耳旁轻语几句,。
潮红上脸,惜芳终于笑了出来,看她的面色转霁,心岸才拂开她面上凌乱的发丝,“之后先回天上,有师尊……”微微一顿,他接续着,“有素琴上神照料着,还有露儿陪你,不会寂寞的。”
眼神复归平静,这便意味着……以后将要天地永隔?
似乎是感觉到她的心情浮动,心岸按住她的肩,承诺着,“等我,我定会修炼成仙,去天上寻你。”
五味俱全,将将坦白心声却要面临着分别,这一对苦情人,何时能拨开云雾见明月?
但惜芳重重的点了点头,她相信心岸,相信二人这颗坚定的心。
≈10084;≈10084;≈10084;≈10084;≈10084;
素琴说有要事与莫沉相商,二人寻回那垂柳之下,似是有何等秘事一般,二人神色凝重,极为神秘。
细雨早已渐渐停缓,见主人出了房间,小小与小黑两只大禽依旧慢不停的为彼此梳理着湿淋淋的羽翼。
朝露百无聊赖的,看夙白径直走向小小与小黑,正抬手在小小软软的脖颈间轻轻挠着,挠的小小闭上小豆眼,甚是舒适。
她也凑了过去,满眼好奇。
“你为什么一直那么置身事外的感觉呢?”
夙白淡淡的睨了她一眼,笑,“我与众人皆不熟悉,何苦将自己的情绪掺杂进去,徒增烦乱?”
见朝露面上多了两滴露珠,他顺手给她轻轻拭去,追问了句,“那你希望我如何?陪着你们一同去责怪素琴?或者是一起去怜悯心岸?在这时刻,我觉得我还是冷眼旁观些的好,你懂么?”
朝露揉了揉鼻子,似懂非懂,不过她还是很欣赏夙白的知情知趣,似乎他一直都这般聪明,可是为什么呢?
她不懂,只好转过身去看师尊那方。
这举动让夙白微微蹙眉,诚然,他不喜欢看见这样的情境。
他心里有她,但她心里却是另一个人。
素琴留了本书册便率先离去了,他说他已无颜见心岸,只求莫沉代他好好照顾心岸。
莫沉淡淡的说,“心岸本就是我托你照料的,如今不过是你将他还与我罢了,你先回天上去吧,顺便看看我那水界之中的长琴,再过几日安顿好心岸,我也要先回去了。”
莫沉是不论如何都不会对素琴有所怨怼的,因为他知晓素琴的过往,可朝露不是,她直到素琴的身影消失在面前时,才不甘的跑回到莫沉面前,连番质问,“师尊,素琴师傅这样,你为何要顺着他,却不帮帮心岸师兄?”
莫沉挑眉,颇为不解,“我已帮了不是?”
“师尊你根本是在替素琴师傅找台阶!”
“露儿,有些事并非你想的那般简单。”
“可……可心岸师兄太委屈了……”
“露儿,你师尊他并未做错。如此,甚好。”夙白倒是难得的帮了句腔。
朝露撇了撇嘴,担忧的望着惜芳与心岸所处的房间,自从下了凡间,就没有什么顺畅过的,这怎么不让她满心惆怅。
莫沉手持着素琴的那书册再不理会徒弟的无理取闹,书册上尚留着些许血迹,而翻开后则密密书写着一些天界秘术。
黑眸瞬间收紧,他分明是看见了……
难道紫洛的重生与这本书册有着紧密的关联?
见莫沉的面色冷峻,朝露也分外好奇的递过眼睛,下一刻莫沉已经合上了书册,蹙着眉头将它收入了袖中。
这行止让朝露更加好奇,莫沉却抚了抚她的头,说,“露儿,为师待心岸的事情办妥后,便要先回九重天上复命,我们一起回榣山吧。”
她略加思索,却看了看伫立一旁的夙白,默默的摇了摇头,“师尊,我答应了夙白,陪他一起去寻个东西。”
血扉灵丹还未寻见,自然不能那般早的回去。但与师尊分别却又让她满心的牵挂,不知不觉也有些不开心了。
莫沉却甚觉,女人心海底针。
说不随他回榣山的是她,怎么不开心的反倒又是她了。
一回眸,便见夙白的表情颇为精彩,似乎是完全没料到她会如是说,那张精致的脸上糅杂了难能的怔忡。
夙白的的确确没想到,他以为在她与她那师尊所谓的萌芽渐起之时,会逐渐淡忘了与他的承诺,尤其在当下一团乱麻尚未剪乱,又徒添多种烦恼,他自是对她能选择与自己同行完全未抱希望。
所以他忽而笑了,这是否说明,其实他还有机会?
第五十八回 归去来兮
“你且去与夙白办事,我回榣山等你。”莫沉特意嘱咐,一双清水眸子终于染了些离绪,好在朝露懂他,知道师尊是羞于表达,于是很大胆的扑到了莫沉身前,搂着他的腰直嚷嚷,“师尊你先带我们去青牛山嘛……我们一起嘛……”。
朝露又怎么会不知道莫沉的意思,他不欲带惜芳与朝露上路,就是不想让她俩太过伤心。
莫沉面色微红,却也没拒绝,可怜了夙白冷却了一张脸。
“好了。别闹了。”只五个字,便轻轻的止住了朝露的折腾。
惜芳红着眼睛红着脸蛋的牵着心岸的手走到莫沉面前,他微微颔首,“你与我去那青牛山青云派,一切准备妥当了吗?”
“莫沉师傅,心岸的心已经足够妥当了,请放心。”
莫沉微微一笑,左手温柔的摸了摸朝露的头,右手轻一掐诀,他与心岸便消失在了百草园。
“心岸……大哥……”惜芳呆呆的看着微雨渐收的天空,仿佛要伸手去捞那忽然消失的身影,着手尽空,不觉怅惘。
世事沧桑,轮转变化。众人面前,似乎飘起了重重迷雾。
百草园山外,雾浓天高。
鹰声鸣彻长空,朝露两手把着夙白的腰,二人站在小小的背上。
眼下只剩下他们两人上路。夙白终于安心的很,至少他此刻是与这小女子站在一起,并肩同行了。
“夙白,夙白,我们先去青牛山如何?”
“嗯。”夙白并没有问为什么,先行应下,才逆风转头,“为何?”
“我想去看看二二啊……你以为呢?”
“呵,我以为你是要去见师尊。”
若不是脚底下是小小,朝露险些就跺脚误伤了它,只好嗔怒的说,“谁说我要去找师尊!虽然我很想!”
“想也不许,你现在是与我一起,你啊……被你师尊给抛弃了的。”夙白翻手便握住朝露的手,还不让她挣扎,红唇微浮,若三千世界中最艳丽的那一种笑,狠狠的刺入了朝露的眼,这人,忒的美丽。
“师尊是以大事为重,谁像你……”
“像我什么?”夙白刻意的笑。
“像你这么……”自私自利、不管不问。
可这后头的话朝露没有说,她暗自腹诽了两句后,就转过话题,“那你为什么也要坐小小身上?你自己不是会飞么?”
“傻瓜,原因你还需我告诉你么?”夙白的眼神带着讥诮,忽然他轻轻一带,就将站在身后的朝露放置在了自己的身前。
小小头微微摆,小豆眼不甚理解自己的两个主人为何这般奇怪?在小小满是灵性的心里,却也将最后一个收养了自己的夙白当做了主人。
朝露惊讶之余张口欲骂,却被一阵巨风吹的躲在了夙白怀中。
“在前面与在后面有什么区别……”朝露闷闷的说了句,又缩了缩脑袋,却不知夙白从哪里弄来个披风裹在了她的身上,挡住了大风的侵袭。
他始终对自己……那么好,那么温柔……只除却些微轻薄举止。可若是自己这般喜欢师尊,也始终是想抱抱他的。
从心思上说,她十分理解夙白此刻的行径。若真将他的亲密举止做了习惯,那就真坏了。
狂风透过披风吹在面上,冰凉刺骨,朝露不安的在他怀中扭动了两下,看他在风里头青丝飞舞却不惧狂风的自得,那双紧抿的红唇微启,“自然有区别,这样多有手感。”
单掌紧收,朝露被那股突如其来的力量推的向里、向里,直到与那具身体贴的愈近,满面通红。
“夙白!你别得寸进尺。”
轻喝出口,身子便陡然离开了那温暖的桎梏,脚底一滑,吓的她抓着夙白的衣服,小脸苍白,“你、你干什么?”
“哎,你说的要我别得寸进尺啊。”夙白总是笑的坏坏的。
“还不都是你一定要站在小小身上吗?要不然我一个人自己坐在上头挺好的。”
“可是你不觉得眼下这般更舒服吗?”
夙白很懂这个小女子的心思,一句话戳的她不再回应。很显然,她的脑袋里已然在算计对比,的的确确是现在这时候比较舒服啊。
所以她很安然的站着,任由夙白做了自己的挡风板。
青牛山,依稀就在眼前。
似乎前些日子刚刚在青牛山谷里与师尊经历了那般旖旎的时光,这日就与夙白再度回到这里。
花前月下的门梁依旧,只是繁花似乎不再那么妖艳。
幽幽水仙种满了花前月下前,素白色的花朵舒展摇曳,微风拂过,送来了一股又一股恰似夙白身上的幽香,不多时花前月下的院中传来阵阵女人的声音,有些熟悉。
“那不是……”
“对,现在是酸梅大婶她们在看护着你这小妖兽。”
原来夙白将小小送来了花前月下。难怪小小能在青牛山遇到小黑。小小一见到了新宅,不觉兴奋的满地打转,庞大的身躯与小黑的挤作一团,险些没砸毁了一地的水仙花。
朝露欲向前走,夙白轻轻拉住她,说道,“让她们安心在此修行吧,不要惊扰了她们。我现在也很少回来了。”
他在小小背后轻拍,“去,回去玩一会,等我们办完了事再回来找你们。”
小小听话的点头,“咕啾”一声,颠到朝露身旁,用那颗硕大的鸟喙在朝露脸庞蹭来蹭去。
朝露在那硕大的毛茸茸的脸上揉来揉去,轻声嘱咐着,“去,快回去和小黑玩一会,我和夙白去看一个老朋友,再回来接你。”
挥别了小小与小黑,小黑一直那般冷眼旁观,不似小小,来回折腾还是个孩子。但实际上,都是做丈夫的大鹰啦!
抱着恨铁不成钢的心情,朝露沿途随着夙白走着,他所行进的方向正是当初一路逃行的路线,
“那处山洞,就是我放置二二身体的地方。”夙白越临近那山洞,越是郑重。平日轻佻的嘴角也缓缓落下,直到一处隐藏在密林之间的山洞出现在眼底,连朝露也屏住了声息。
杂草丛生,显见此处已太久无人打理。
朝露打量着眼前的山洞,外洞口显是用仙法剑术开辟而出,怪石嶙峋,不见章法,想来也是仓促之间所成。
夙白淡淡的说,“他就在里面,去吧。”
他闭上眼,都能相见,若二二醒来后,该会如何怪他。怪他居然抢夺他的心上人,怪他不信守承诺,怪他弃他不顾如此多年……
心有苦楚,无法倾吐。只期盼救回二二后,换来他的谅解。
夙白微微吐了口浊气,将胸腔之中的愧疚尽数散去,才微微一笑,“来。”
他伸手,朝露迟疑的望着。
就在夙白眸中闪现一丝失望色后,她缓缓伸手,将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掌心,喃喃着,“该死的恻隐心,他有什么好同情的。”
可朝露是个多心细的女孩子,她分明是看见了那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夙白,眸中的怯弱。他恐怕是真的怕,怕二二就真的一睡不醒再不能活。
本来应该是她伤心的,但是相濡以沫的情感自然敌过了当初青梅竹马数月的相处,所以反倒是夙白的心情,跌宕起伏的厉害。
“好啦,二二没问题的,他定会活回来的,你别再耷拉个表情,我真的看不习惯的。”
她习惯了夙白的轻佻,习惯了夙白的美艳,也习惯了夙白的勾搭,反倒这般哀伤的表情,让她心肝处不断的蹦跳,想来是又被刺激的够呛。
夙白微怔,大掌紧收,将那只手捏的生疼,最后一丝沙哑的声音吐出喉间,“露儿,不管未来如何,我也想与你在一起。”
不管……不管……谁来抢夺、谁来侵占。将那些不管尽数抛却脑后,他的心里,只要一个朝露,那超越所有情感的强烈,将向来冷薄的心燃烧的烈火炎炎。
朝露微微面热,下意识的垂首,不知如何回应,如今只要碰见夙白明晃晃的告白,她就只好做了缩头乌龟,先躲了就是。
不过,当她躲不掉的时候,是不是就意味着,二人即将分离……
心猛然一颤,却再抬头,夙白已经将她拉着向内走去。
长长的径道,幽黑的看不清内里五脏,夙白的手拂过,燃起一路淡淡的幽光。
忽然他“咦”了一声,停在了原地。
“怎么?”奇怪的问,朝露看向明暗交错下依旧风姿不减的夙白。
“我感觉不到当年设下的封印……”
没错的,当年就是在那洞中,他设下了三十六天地血咒大法,任是大罗神仙也难以突破此关,除非夙白死了,封印才自然解除。
但是,那与自己息息相关的血咒大法,为何……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夙白面色忽然灰败开来,迅速放开了朝露,没命的向洞内跑去。
“夙白!夙白!……”
连忙跟上,朝露生怕夙白出了什么差错。
却在临近深幽大洞的边缘处,夙白忽然再度停住,翻然转身,一把抱住了快速奔来的朝露,紧紧的,浑身战栗着。
“怎么……发生了什么事……”
夙白摇首,“不要进去了。”
还未待她再度发话,夙白搂在她的肩上,将她紧紧锁住,“我的血咒大法……消失了……二二不见了……”
“怎么会!”眸子忽然放大,朝露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下一刻,她赫然推开夙白,向内跑去。她定是要亲眼看见后,才能确认他所述说的这些所言非虚。
空空如也!整个洞内空空如也!果真就像夙白口中所说,石洞之中别无他物,只有正中心悬着块玉皇石。
传说之中玉皇石能够保存身体不腐,而一小块也颇为难得,但是她却在石洞之中见到了那么大一块……
但眼下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很明显,玉皇石之上别无他物,地上洒下的血咒已然晦暗,这桩桩迹象都表明,二二的的确确不在这石洞之中了。
夙白轻咳了声,缓缓踱到玉皇石旁,伸手轻抚那平滑的玉石,冰寒透体,“这块玉皇石是我用灵力封锁了二二之后,修炼成仙后在兰若那求得的,若非如此,也不会欠她一个小金蟾。”
心惆怅,满眼伤,朝露忽然低下头去,心中一遍遍的呼喊着,二二……究竟去了哪里…曾经的过往在脑海中浮现再度沉默,居然一下变得那般模糊。
时光久远,那儿时牵手而过的青葱,居然跳跃如点,无法坦荡成线。
忽然,身旁传来一声轻咳,朝露下意识的侧头,却被那幕情景吓在了原地。
夙白正捂着唇,双眉成川,一抹哀伤酿在眼底愈来愈陈,一抹鲜红色的血蜿蜒而下,顺着他的唇角直入衣襟。
心劫……心劫……当时他在心劫的迷阵之中,便看见一个身子颀长形容奇怪的妖物站在自己的迷阵之外,他张大着一双神志不清的双眼,龇牙咧嘴的便向着自己扑来。
当时他一击握在手中,就待那怪物扑过来的时候,送其归西。
可就在临近身前之时,那怪物居然停了下来,站在他面前嘶吼着,眸子中是不知名的情绪,但很明显,他突然停止了攻击,也让夙白的手缓缓舒展开来。
为什么……这怪物周身是一种熟悉的味道。
夙白这般想着,连心神都受到了牵动,不自觉双眉紧皱,勉力支撑着在他与怪物之间铸就了个守护阵。
不得不说,他还是得对那妖怪提防着,但同时又对此怪物罗列了太多的熟悉感,以至于他会错以为,这是二二……
空空如也的山洞……记忆倒转,眼前便是那一脸痛苦的怪物……突然一口血喷出了口,落在了原先结印的血咒之上,暗红之上重叠了鲜红,煞为刺眼。
“夙白!”
一声惊呼,再也顾不得去想其他事情,朝露只冲了过去及时接住了他下滑的身躯。
想不到……想不到……往日那般坚强的夙白,居然就这般晕厥了过去。
第五十九回 桃花依旧
整整照顾了他三日三夜,他依旧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当莫沉匆匆忙忙从青云派上赶来之时,只看自己的徒儿一脸憔悴的蹲坐在夙白身旁,手上还持着块汗巾,见他走进洞中之时,倒吸了口气便冲了过来。
“师尊————”
满心爱怜的拥住朝露,轻声问,“发生了什么事?”
正是在办完了心岸之事后,施法寻找朝露的时候,居然发现她们就近在咫尺,莫沉便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
“夙白……不不,因为二二不见了,所以夙白一口血喷出来后,就晕了过去。”
莫沉打量了四周,又将目光落到夙白身上,微微闭目感知了下,才说道,“他在此施过血咒大法,定是此咒被破之后的反噬,此法甚为阴毒,为何居然会在这出现?”
血咒大法本是妖法,也难怪夙白此刻的仙躯无法承受。两力相冲之后,定然会煞气凝神,命在旦夕。
从莫沉怀中抬起头,双眸间凝着些许愁绪,“师尊,夙白没事的吧?”
她偏头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夙白,因为怕他着凉,所以被她铺了许多的树叶,零落一地,那张芳华绝代的颜面极度的苍白,仿佛只是睁眼闭眼的时间,他就这般走了。
走了……
为什么她会有这种想法?惊诧的抬头,双眼居然酝酿了许久的泪,毫无预警的落了下去。
对,夙白躺了三天,她一滴眼泪都未落并非她心狠、也并非她不念情,而是她觉着,夙白根本不会死,还会生龙活虎的欺负她。
虽然只是个九重天上尊位一般的水仙公子,可他逃过了那么多次天劫,又生生的从妖变作了仙,他是那么的强大,在朝露心中,他是决计不会出事的。
可师尊一句话便让她心慌意乱,没由来的担心便升上了心扉,压的心口喘不过气来。
莫沉伸手,抹去她面上不断下落的眼泪,触手便化作一颗颗温润的珍珠,蕴满掌心,他安慰着朝露,“先带他回榣山,总会找见法子助其回来,你要相信夙白的心,再也没有比他坚强的了。”
榣山的竹林依旧,葱翠绿涛,随风摇摆,迎接着主人的归来。
将夙白安置在自己睡的小屋之中,朝露手足无措的望着莫沉。
他坐在一旁,起手执着夙白的手腕,感觉着内中五脉跳动。夙白的体内,气息紊乱,血气翻腾,恐怕真是醒着的,也会痛苦不堪,不若晕过去的好。
缓缓送入了些仙元,却没料那送入的仙元倏然被吸收殆尽,最要命的那股吸力仿若有了生命般开始吞噬莫沉体内的仙元。
两相抵触,莫沉难得的清淡面容上现出了几分讶异,只手一弹,将夙白的手臂放回了床上,而自己已然站起,走到竹屋的窗旁,静静的思索着。
朝露的小屋与莫沉的竹屋相仿,都是架设在竹林当中的空地之中,精巧的紧,玲珑居室五脏俱全,塞了三个人而显得有些拥挤。
“师尊……夙白可还有救?心岸大哥已安顿好了?”
只一件夙白的事便慌了手脚,却将心岸此行给忘的一干二净,在心绪稍缓之时,还是惦记着问了下莫沉。
莫沉蹙眉,“夙白此事暂且不提,心岸那边,倒是有件蹊跷事。”
“嗯?”静静的等着莫沉开口,朝露的眸子里全是担忧。
“那日送心岸上山,居然这百年间,还能遇见一个不算太熟的人,他还没死。”
“啊!难道是师父?”下意识的喊出了口,朝露忙慌说,“不是,是青牛道长……”
“是心岸的师弟。”
“长歌?”不知为何,她还能记得这个夺走了心岸通天眼的男人,想不到,他居然还活着,不但活着,还与自己一般年岁了,不由挑眉大惊。
“对,他已经修成了青云派的长老,在修仙一族中,道行算深。”
一句话让朝露陷入了往日的回忆之中。
百年前,她、二二、夙白、长歌、心岸,这五人在青牛山的遭遇,天差地别。
谁能想到她一个种瓜童儿幸运的跟在了上神之后,修得百年身。
谁又能想到一个最坚韧的修仙之心,却轮到了山洞之中不知死活。
谁能料到那年意气风发的掌剑弟子,几番起伏,最后又回到了青牛山做了掌门人。
谁又能料到被夺回双目的小小少年,却也修成了一派长老。
而……最不可思议的,则是身旁的狠厉花妖,最后脱胎换骨,最早成仙。
路漫漫其修远兮,仙途只有一条,修成了什么,全仗自己。
一时静谧。
莫沉终于将神思放回到床上的夙白身上,思忖着血咒之法可有解法,若非夙白的体内有残存的妖气,怎么会那么容易便被反噬了,这种类似禁法的夺魂术的的确确让莫沉很是头疼。
并非完全没有办法,只是那样会耗损他近千年的功力,而眼下,已经有一人站在竹屋外,让莫沉失笑。
他持着双很明了的眼神,认命的说,“敢问莫大上神,你已然归来了,能否拨冗忙乱时间,将你还在百日刑期内的长琴抱回,我已然被它每日的反弹琵琶吵的无力回天了。”
莫沉抬眉,“百日之期?我的确快忘记它了……”
听见是素琴的声音,朝露忙跑到师尊旁,趴在窗口对他喊道,“素琴上神,你就让它撑着些,师尊和我这救人呢。”
“哎……我就是知道,所以才来找你们。”素琴叹气,却不再看朝露,将目光移到莫沉面上,“他暂时死不了。”
“为何?”莫沉一愣,旋即他从窗口伸出手,微笑,“你把那物事带来了吧。”
“你啊,总是这般强人所难。”素琴苦笑,从怀中掏出一物,放置在掌心,那物事浑圆如玉,却身有双翼,展翅悬空,浑身上下散着淡淡的金光。
朝露双目圆睁,盯着那只如同蜜蜂一般的小东西,惊讶的很,耳听着莫沉微微一笑后说,“既是强人所难,我看你也是自投罗网。”
素琴摇头,“交友不慎、交友不慎呐。”
他的手轻扬,那只小东西便“嗖”的一下飞入了朝露与莫沉所处的房中,只一下便没入了夙白的体内,当朝露再眨眼时,夙白的身外已经笼起了一道淡淡的金光。
“这是……”
莫沉轻抚了朝露的头,解释道,“这是守魄寒蝉,是你素琴师叔的看家宝贝,有此物在,夙白便算是陷入了不醒境地也决计不会有任何问题,今日拿出来也是夙白命不该绝。”微微一顿,他眸光微凝,凝在朝露素净而又美丽的面庞上。
曾几何时,自己这小徒儿的面容竟然可以称呼为美丽?楚楚动人的教人心神受扰,也莫怪夙白这位九重天上炙手可热的公子也对她青眼有加。
“为师还需去服那百日之刑,待还归后再替夙白寻医治之法,你说可好?”
朝露乖巧的点了点头,放下心中的一块大石,握住莫沉的手,“师尊放心,也没多少日子,露儿就看护着夙白好了。”
莫沉倒是将朝露的手反握在了掌心,这细微的动作教平日一径开朗的女子绯红了面颊,原先师尊爱握她的手是潜意识中的捉弄,可这次的握手却不似平日那般随意,大掌交握间,他细细的在那只略有薄茧的手上摩挲着,恰似情人间的亲密行止。
就在朝露头晕目眩之时,他微微点头,踏步起身,身姿潇洒,落在了素琴身旁。
扶着窗沿,她探头唤莫沉。
“师尊!”
莫沉回头,含笑问,“还有何事?”
微赧,她羞涩的模样甚是可爱,“师尊早些回来。”
他点头,应下,转身与素琴缓缓前行。
朝露步回到夙白身边,好奇的打量着他身上的那道金光,守魄寒蝉,原来有这般作用。
轻轻的伸手去碰那金光,却觉冰寒入体,刺骨的痛从指尖传来,像是忽然被小虫重重的咬了一下,她蹙着眉头,找回了自己惯常所在的行为,笼起两手,只敢用目光打量着他的身躯。
夙白的身材很好。
唔,这已然不用目测,在儿时就已领教过。
她窸窸窣窣的在怀中掏着,将他送与自己的小金蟾托在掌心,脑中不由自主的蹦出原先他所说的话:“这块玉皇石是我用灵力封锁了二二之后,修炼成仙后在兰若那求得的,若非如此,也不会欠她一个小金蟾。”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可他这流水是为什么就流淌到自己这里了呢?
朝露着实不懂,不懂的很。
若说自己对师尊,那是日久生情。可夙白对自己,是从何时开始的?
将那兰若姑娘与自己做了个对比,怎么想也是兰若比自己好太多……复杂的眸光在小金蟾上兜兜转转。
“不是说你是爱情的信物吗?开口说说话,告诉我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她用指尖点着小金蟾的嘴,眼巴巴的望着,祈盼它真能给自己个痛快。
当然,这也是个痴心妄想,重重的叹了口气,将这费心劳神的烫手山芋握在了手中。若说他人示好,恐怕朝露可以直截了当的拒绝。
但是,他是夙白。
夙白……又是花情。
那个在自己心中留下最大的刺激的花情。
那个反反复复最后却又救了她的夙白。
最贴合的矛盾体,就是躺在自己床上的此人,可恨却又可怜,教她如何都开不了口,只好把那颗心熨烫的平平整整,再烙了个人的名字。
是了,夙白在自己心中,恐怕比二二的地位还要高了。
“笃笃。”
有人敲门?
她与莫沉回到榣山的事情居然有人知道?回头看看兀自沉睡的夙白,朝露在思忖着是否开门的问题,毕竟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若教外人看了去还不知会怎么说。
所以她屏气凝神,不让自己发出半点声音。
良久,那轻微的敲门声终于又响起,宛若莺啼的声音让朝露浑身一震。
这可是夙白此生最大的一朵桃花啊!想不到她居然这么快就来了。
“露儿妹妹,听说你们回来了,夙白还出了些事,我来瞧瞧,你开门吧。”
第六十回 洛水玄鱼(一)
连忙将小金蟾塞回了怀中,起身开了门,香风拂面,她着一身素简的软纱红云纱的罩袍,面上点着淡淡的妆容,依旧是精致的让人惊叹,。
云锦宫兰若静静的站在竹屋之外,拿捏方寸进退得当,即便是心急如焚,也不在脸上表现出半分,而是等着竹屋的主人朝露开口。
正是这份游刃有余的自得,偏又将真性情藏的太深,使得朝露始终觉着她是个不容易接近的人。
“呃……兰若仙子,您进来吧。”朝露让开道,露出小屋中被金光笼在其中的夙白。
兰若点头,蹙眉,“为何不过百日,这下了一趟凡间,居然出了这等事?”
她话语之中颇多责备,妙目圆睁,伸手便向夙白的身上触去。
“稍慢!”一把抓住兰若的手,生怕她步了自己的后尘,朝露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