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白露为霜霜华浓第24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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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露为霜霜华浓 作者:肉书屋

    喊了声:“停!我让你进去带走她。”

    夙白落在地上,单手催动法决,将妖兽们尽归其鼎,缓缓向前走。

    其时天香已经汗流浃背,花容失色,在他经过自己的时候淡淡的说:“在洛水时候我已经喂她吃了一颗七魂丹,除非你把自身修为都给了她,否则活不了。”

    那定心丹,便是催命的毒药。

    “不劳提醒,你好自为之。”

    天香转身,看向去处。

    那一袭白衣,早已没入洞中。残阳如梦,遍地金红。

    朝露昏昏沉沉的卧倒在地,也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哭晕了过去,又哭醒过几回。似乎半个屋子都洒满了自己的泪珠,而渐渐的,意识也越来越飘渺,似乎有层薄雾漫在脑中,而生出五蕴皆空的感觉。

    不知是谁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临到身旁了才停了下来。

    “是谁……”

    想要睁开眼睛,却又没有力气。朝露刚张开口说了两字,便呕了口血出来。

    “是我。”

    有双手凉凉的,却贴在了朝露的面上,渐渐下移,将她抱起。

    “夙白?”

    “嗯。”

    朝露一笑,眉眼弯弯,居然又有几分调皮,她软软一靠,嗓子里哑哑的说:“我眼睛看不见了,夙白。”

    “没关系,有我在。”

    “太糟糕了……每次都是这么没用啊……”朝露摇摇头,唏嘘的很。

    “胡说,你这次救了我与莫沉。”夙白的声音依旧很温柔,朝露有些可惜,看不见这张倾世绝艳的脸,现在究竟有多美貌。

    “唔……算是吧。救来救去的有些乏了。”

    揪紧了他的衣领,脑子里更是一片混乱,迷迷糊糊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师尊没问题的吧……”

    “师尊……你究竟有没有……喜欢过露儿……”

    “从此相逢……是路人……”

    从此相逢,是路人。

    她强自说了句,落下最后一滴,通红的血泪,终于靠在夙白的肩头不说话了。

    耳边又是一声叹息。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辰,也不知道都有谁在说话。

    只感觉到身子骨软软的靠在一个凉凉的胸膛上,然后渐渐温暖起来。夙白很耐心的等,等她回复元气,他也知晓,这一次朝露是耗尽了那些年所有的修为,把自己整个都搭进去了。

    他要找回朝露所有的一切,但是他还想在她清醒之时,说些体己的话。

    回眼望向这座废弃小屋外,隔着残破的窗,一应绿草皆已结上了晨露,在初阳之下映衬的繁花绿草,极为美丽。

    “朝露、朝露……朝露待日晞。这名字取得,着实心酸啊……”

    他只是凭心而说,尤其是怀中那瘦弱的身躯,此刻却沉沉的躺着。明明前一刻还活蹦乱跳,笑语嫣然,一趟来回,不但自己受创甚多,还连累的露儿成了如今模样。夙白想,若非自己被法术反噬,或许那颗兰若带回的血扉灵丹就给了莫沉,最终谁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收紧了手,夙白想起了还不知道在哪里的二二,不觉苦笑。

    为谁而活。似乎成了夙白的障,很辛苦。

    “朝露这名字,是养母取的。”

    声音虽然很虚弱,但是已听出能勉力支撑,那双眸子睁开,再无灵动颜色,而是茫然的眯上眼,又疲劳的闭上,笑了。

    “夙白,你是夙白……”

    那个好揩自己豆腐,又好调戏别人的水仙公子。

    那个妖精时期便要吸了自己精血,如今却又百般相护。缘分这种事情,到头来也稀罕的很。不过醒觉过来的朝露,眼睛虽然看不清,心里却通透的很。

    洛水台上,那淡然回首的白衣儒将,似一把利剑穿刺心灵。

    她颓然的靠着夙白,听他轻声应了句。

    然后她问:“没想到你来的如此快。都好了么?兰若仙子呢?”

    夙白小心的替她拂去额边的湿发,“好的差不多了,灵丹挺管用。兰若……先回宫了。”

    他并未将话说全,兰若将灵丹从小朱雀中取出后,便什么都明白了。聪明的女子也没有二话,只是将那空空如也的小朱雀放置在他床头后,飘然离去。

    “那便好呀,啊,对了……我在洛水底下寻见了这个,一定要给你。”

    困龙赦灵瓶,出现在朝露手中,夙白缓缓接过,将她的手紧紧裹在掌心。困龙赦灵瓶啊……夙白苦笑,轻声说:“好一个漂亮的宝贝,谢谢露儿。”

    朝露撅嘴,也对,除了自己想起了他是谁,可是夙白却不记着自己是谁了,这么想着,又有点心疼抱着自己的男人。

    半晌沉默,然后她闷闷的说了句:“你也别管我了,那血扉灵丹也不是我的,千万不要再玩以命偿命的事情,真娘亲的不是人干的。痛心。”

    肩头一紧,头顶上的声音温柔的能掐出水来,真不像往常那个妖孽夙白。

    “很痛是么?”

    “嗯,痛,眼睛痛,浑身都痛。前世今生干过两回,原以为这次是决计不敢再去碰血扉灵丹这种事,却哪里知道还是为了同一个人……”

    “谁说的,上一颗可是给了我的。”夙白笑,然后在朝露的脸上摩挲着。

    想来莫沉与朝露二人,本来就是有缘无分的命。

    师尊该是能好转了吧。师尊或许就要与天香在一起了吧……

    这般想着,口中却叨念着:“你又吃我豆腐!”

    心底一酸。险些又要落泪了。但是哭是再哭不出来了,只好窝在夙白的怀中养神。

    “总怕以后再也吃不上了,再下点狠手罢了。”夙白一阵轻狂的笑,笑的朝露满脑子的糊涂。之后忽然感觉到唇上温热,顿时一阵空白,僵直了身子。

    夙白、洛无极……二人的身影在不断重合,从那白衣儒将,到满身是伤的妖孽,再到羽化成仙的水仙公子,一个一个错落的过,终于在那湿热的舌探进口中时候,化作洛水台上一个深深的注视,又幻成九重天上那淡然却又飘渺的声音。

    “昭华,无极说过,即使你不上天,也能保住洛水周全。”

    与那人的重合,教朝露浑身没了力气。只能任由他温柔的索取着,甚至可以说被动的响应着,这是第一回朝露没有拒绝他,恐怕也是最后一次,以后再没了机会。

    忽然她身子一震,强自伸手,用尽全身的力气推开对方。

    一股热力刚刚触及掌心,便被弹开。

    “你要做什么?”

    夙白锁住瑟瑟发抖的她,只是轻声说,“怕么?……别怕,有我在。”

    “我说过,我恨透了一命换一命的戏码,夙白,别让我恨你!”明明已经没有了泪,那股袭向眼睛的热潮止也止不住,只好拼命挣扎着。

    “我刚把你们都救回来了,不要再耗自己的功力来管我。自生自灭好了,朝露此生再无他求,不要管我了……求你……求你们……你与兰若,师尊与天香……都将将好……”力气渐怠,开始喘息,反复念叨着你们都将将好,说的夙白心中酸楚的很,殊不知前世今生这人心里一旦惦记上谁,多难再将她忘却。

    “你听我说。”夙白终于撤手,一把按住对方。“原本想等你睡着了做些事,可终究还想当面与你说些话。”

    朝露冷静下来,抬头,正好顺势被拥进他的怀中。

    “夙白何许人,一般是做不来以命换命这种不太值当的事情。不过生死之事,般般都应是不在意的。”

    “为何?”

    “你想,只要不是灰飞烟灭,都可以托舍重生亦或是轮回转世,真要是出了意外,或许还能投个好胎,将来露儿你说不定就做了小夙白的养母了是不是。”

    夙白慢慢的说,抚平了怀中人狂躁的情绪,将她逗的终于展颜一笑。然后再次抬眼看向屋外的繁花绿草。今日的晨色有些阴霾,从他来到这荒屋的时候,便一直压得极低,怕是片刻就要落下雨来。

    啧,老天也要为这种气氛添砖加瓦么?忒地给脸。

    只是那些闲散惯了的神仙,谁能解忧?

    自嘲的笑笑,夙白低声说道:“不过或许最直接的结局是……从此相逢是路人。”

    一听此话,朝露浑身一颤。作者有话要说:准备网络完结,哦哟哟哟!!这次完结会附加一些实体版没有的番外~希望迟迟归来,大家不要咬我tt

    第六十八回 凡人心,不问归路

    崇山峻岭间,怪石嶙峋。若是凡人,早已无法登顶。直入云霄的山峰,像是将将经历过一场劫难,处处都是碎石碰撞激起的烟尘,烟飞尘起处,似有人声掠过。

    “帝君魂、玄鱼泪。至情花、凡人心。终于……要收网了。”

    便在离此处千里之外的青牛山上。

    山门恢弘,“青牛山青云观”六字篆书不知翻新过几回,在如此阴天之下,依旧金光烁烁。白衣道士们或舞剑、或颂书,年轻的面庞上,皆是对得道修仙的万千向往。

    其中正有一群年幼的孩子聚在一起,说说笑笑天真浪漫。

    青云观自从新掌门上位以来,对于些穷苦人家敞开大门,但凡资质优良的孩子经过多方考察后,可收为各长老的亲传弟子;资质稍差些的,也不会立刻送你下山,若观出你有那等决心,也会留你十年,在青云观的别院花前月下以及山下瓜田勤修苦练,兼带做些替青云观带来营收的活计。

    这些孩子便是新入青云观的徒子徒孙了。

    别说,即便是花前月下亦或是瓜田,但凡是青云观的弟子都非常乐意去的。因为谁都知道,在这片瓜田上,才有了青云观第二位成仙的外室弟子朝露。而花前月下的故事,也在青云观的弟子们中传说愈多,渐渐的变得更加旖旎。

    他们都说:花前月下,正是如今的掌门师尊与那位上了天的朝露仙子的定情之处。

    唔,有些出入。不过心岸是不太计较此事的。

    就是怕天上有个叫惜芳的女子听见此事,大吃飞醋。

    此时在青云观的后堂广场上,有一个少年满脸的青紫,显然是打过一架。不过形容俊秀,周身上下都写满虎虎生威四字精髓,他正站在人群中央,乌着个脸色,大声说道:“莲华不是妖精,你们莫要胡说,云篆师兄你替她做个主。”

    见大师兄跑了过来,周遭的弟子们都呼啦一下散开,把中央留给了三人。

    眉清目秀长身玉立,这个叫云篆的少年双眸之中透出的精光显出他修行的年月应是最长,云篆虽是大师兄,不过却不是心岸的亲传,而是那位长歌长老的入室弟子,入门时间最久,在这些小一辈中资辈最老。

    只是年幼的他板着个脸,派头倒是十足,颇有些长兄风范,盯着师弟青争身后的小女孩,那细细瘦瘦的胳膊正紧紧捉着青争的衣袖,眉眼弯弯该是个爱笑的模样,却因为方才众人的欺负,泫然欲泣,教人心中一紧。

    云篆微微颔首,斟酌着心中词语,半晌才说:“青争,收留女孩子在青云观从来没有先例,更何况她毕竟是有些来历不明……”

    “云篆师兄你怕是把掌门师尊儿时收留的那位朝露仙子忘记了吧?”旁边就有个小胖子弱弱的跟上一句,小胖子罗冉向来与青争关系匪浅,方才也帮他打了一架浑身挂彩。

    见云篆目光清透,小胖子终于又鼓了鼓勇气继续说:“也是因为掌门师尊的善心,才让朝露在瓜田为生。随后才有机缘成为祖师爷莫沉上神的亲传弟子,从此一步登天。师兄你是特特把此事遗忘的吧。”

    是,朝露仙子的确是个传奇人物,但是眼前这小姑娘分明是个妖怪啊!

    云篆跺跺脚,却又不忍心伤了自己的这两个还有着赤子之心的师弟。

    所以他也拿不定主意,一时之间,广场中四个人互相干瞪眼,谁也不能说服了谁。

    最后云篆只好叹了口气,“收留不收留谁,哪里是我们能说了算的。若是被哪位长老发现了,少不得是一顿责罚。更何况,长歌长老自来最是厌憎……唔……厌憎不明来历的人,怕是会将她打回原形也说不定。青争你懂我的意思吗?”

    青争一愣,这件事他倒是没想过。

    他回头看了看紧紧攥着自己衣袖的女孩子,仿佛这一刻,只有自己能护着她。若此刻放手不管,恐怕下了山也会被人欺负。

    咬了咬牙,他拽着莲华就走,后头跟着小胖子罗冉。

    一时纷乱,就听云篆在喊:“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三清殿中,有一青年男子,着青莲色道服,舒眉俊目,手底正放置着一张卦盘。虽已还为凡人身,这一身从仙界带回的脱俗之气,虽历苦痛也未曾在他的面上刻上多少岁月的痕迹。只是做了掌门人后,愈加成熟稳重。

    听见外面的争吵声,他缓缓站起,走出三清殿,瞬间移步到了这些孩子面前。

    “掌门……掌门师尊!”一众孩子呼啦啦的都跪了下来,唯独那明明眼中流露出害怕却还是硬挺挺站着的青争,小身板护在那眉眼弯弯的女孩子面前,这一幕……分明十分熟悉。

    是幼时心岸站在朝露面前,对当时的青牛道长说:师尊,求您留下露儿。

    是那个叫二二的少年,与自己大打一架之后,大喊着:二二不是妖怪。

    “先起身吧。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心岸的面相本就极为温柔,一出口便安了众人的心。

    “莲华……”莲华还是紧紧抓着青争的衣袖,不过倒是没那么害怕了,糊了把脸才回答。

    被那天真的动作逗笑了,心岸摸了摸莲华的头。

    一眼可见,那身淡淡的妖气萦绕于身,尚不能收敛自身这妖力,怕是出了青云观,无人疏导,过不多久便会被降妖除魔的正道人士给灭于掌下。

    “一叶莲华,归于菩提。这名字倒是极好。”心岸直起身,望着身旁这些孩子。

    修于正道,自勉其身。心岸见识过满是赤子之心的二二,也认识那由妖成仙的花情。那些往事在他的生命之中镌刻的如此深,以至于闭上眼也似光阴倒流。

    作为青云观如今的掌门,他深知,若自己成了青牛道长那般的人,就会生出什么样的弟子。青云观不是方外修行之地,自处于世,需是引领,而非矫枉过正。

    他抚了抚莲华的头,自嘲着说:“说不定,青云山会出第二个朝露或者夙白,倒也不错。”

    青争一听此言,双目放光,“掌门你是说可以留下莲华?”

    心岸笑,“自然。只是世人无端,若不自省其身,即便是收留了也做不得大用。你可懂,莲华?”

    莲华旋即拼命点头。小胖子笑的裂开了嘴。青争只差没原地翻跟头。

    “不过青云观山门之内是不能容女子居住的,恐怕要委屈你在山下瓜田居住。”心岸又补充了句:“不过因为那里出了个朝露仙子,所以如今已经被修葺一新,再不是那寻常瓜棚了,倒也不会委屈了你。”

    莲华双目之中透出甚多惊喜,在青云山一带,朝露的故事早已深入人心。

    心岸微微一笑,目光就投向了山脚之下的那个瓜田,瓜棚起做了祠堂,修的颇具格调,极为雅致。琉璃瓦的八角小亭落在祠堂旁,上书四个古体篆字:朝露夜霜。

    而此时,青云观一向豢养的两只传说中的神鹰正在夜霜亭上空盘旋,恩爱异常。

    再度看回眼前的孩子们,心岸忽而端正了脸,肃穆的说:“不过你们都需听好,世间万物本无等阶之分,全凭自己心之所向,善恶只在一念之间。不论人妖,都需秉持本心,莲华亦是。”

    座下弟子都板正了身子,听的极是仔细。新任掌门自从被莫沉上神带下凡间后,在青云观弟子心中也是仙气飘渺的大家,外门弟子能得其教诲更是生出了三生有幸的感想。

    心岸微笑,温和的对着云篆说:“篆儿,带莲华去夜霜安歇。”

    云篆也展开一抹淡淡的笑,着人眼前一亮的害羞,说:“谨遵师傅教诲。”

    “去吧。”

    拍了拍云篆的背,一帮弟子们作鸟兽散,纷纷做着自己的事情去了。

    徒子徒孙们该散的散,心岸又望了眼远山近水,双眸间忽然蒙上了层抑郁。

    惦记着方才的卦盘演算结果,口中喃喃着:“帝君魂……至情花……玄鱼泪……凡……”

    手停,双眉终蹙,他抬头看向朗朗青天,轻声说:“师尊,我如今总算明白,你不过是想让我置身事外,只是你的心岸徒儿,是如此人么?”

    只是无人回答他,毕竟一个在天一个在地,素秦有再大的能耐也不太可能立刻回应了他。

    心岸起身,终于是唤来了个弟子。

    “长歌长老今日在山中么?”

    “禀掌门的话,长老这两日出山修行,并未回来。”

    “噢。”淡淡回应了句,心岸只好又复回了三清殿中,从殿上高台取下自己的宝剑。

    这时怀中明珠开始微微颤动,心念微动。据说此传讯明珠本是天宫之物,被素秦上神拿来给了心岸,说是能一解惜芳相思之苦。

    对惜芳一事上,心岸自己都朦朦胧胧。素秦师傅这么一说,也尴尬的收了下来。

    平时惜芳倒还真是吵吵闹闹的,难得近日里忽然安静了下来,也给了心岸足够清净的空间可以做些演算的修行。

    心岸做事向来循规蹈矩,不管在天上还是人间,都不会断了修行的根本。

    原以为会像往常一样,从漫漫云海中跳出一个活蹦乱跳的身影,然后鹅黄衫子的惜芳会蹲在明珠前说:“我好无聊啊……”

    结果反倒是素秦的脸出现在了其中。

    心岸微微一愣,立刻恭谨的躬身:“师尊。”

    “心岸啊……好久不见啦……”素秦笑着,打了个招呼,让人如沐春风,似在身周。

    心岸一在素秦面前,又仿若回到了当年自己的少年模样,不觉垂下头去全没个掌门模样,恭敬万分的问:“不知师傅有何吩咐?”

    素秦抚额,“心岸啊,总这么正经,会老的快的。”

    “哪里。”心岸笼手,依旧表情不变,“像师尊这般,表情太多,才会老的快。”

    “哦……我的乖乖心岸啊……莫不是你还在怪我?”

    “怎敢。”

    “岸岸……你别这样……我一力养大的孩子……”若不是有个明珠,恐怕心岸已经被素秦搂在怀里哭了,如今只好看着满面忧伤的素秦,嘴角抽搐。

    他只好说:“师傅别这样,都几千岁的人了……”

    好容易给安慰好,心岸觉着一点也不比平时劝慰惜芳的轻松。自己都不觉失笑,这照顾别人的毛病到底从什么时候养成的,弄的自己上有老下有小每个都要伺候着,好在心岸着实习惯这种生活。

    于是他也不说话,静静的等着素秦的下文。果然是这位话唠师傅自己憋不住了,起了个头,“心岸啊,有句话师傅不知当讲不当讲。”

    “师傅呀……你都已经准备好要与心岸讲了不是?”心岸无奈笑。

    素秦睁大眼,“心岸,你做了掌门,当真是犀利很多啊。”

    心岸失笑,只好谦恭的说着:“师傅但讲无妨。”

    双目微沉,素琴说道:“你就在青牛山,哪里也别去了吧。”

    “若是我出现了,或许她还有救。”心岸抬眸,与素秦的眸光相撞。

    素秦颇有些意外,想是没料心岸早已做到心中有数,他不觉喃喃着:“心岸你何时如此通透了?”

    早已明了,只是知晓的那一刻,也会为素琴的护短感觉到些微温暖。

    心岸摩挲着掌中的宝剑,面色颇为肃穆,“毕竟是自己最好的师妹,毕竟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教徒儿置之不理也是不太可能的。”

    素秦慨叹,“这是命,此番去,有去无回,即便如此,你还定要去么?”

    “师尊,除非你此刻出现将徒儿困死,那么我便是决计没有办法的。”心岸朗声说道,然则素琴却是沉默不语。

    他轻声说:“师尊,以徒儿之命,能否换得天下太平?”

    素琴依旧是不言不语。

    心岸笑。

    “师尊,盖这生存于世,百年寿命已是难得。何况徒儿如今百余年已过,尚存年轻容颜,身体康健,比之外人可谓是大幸也。”

    “心岸……”素琴嗫嚅了句不知何从说起。

    心岸洒脱一笑,“这盘棋徒儿愿意陪你去下,这颗棋子不惧生死。”

    他淡淡的鞠个躬,轻声说:“徒儿还需准备些下山事宜,先行告退。”

    两相无言。

    一切是命。心岸苦笑。转身便走,手中紧紧锁着自己的那把宝剑,有些话当面说并不合适,而心岸却是明知前方是什么,要按着素秦指的绝路,走下去。

    阳光有些刺眼,烟霞山上那折弯了腰的峰头已是抬眼便能看见。

    前两日就觉着这方天空气象不对,后与素秦师傅的话再一核实,便更能确定,已经有一个大阴谋正牢牢的套在他们的身上。

    显然,若他不去,它就会来,这已经是身不由己的轮回。

    当日将关门弟子叫上,留了些话与那出游未回的长歌长老,自己便携着剑下了青牛山,在朝露夜霜那小亭子待了片刻,就急急忙忙的赶到了这里。

    或许将近中元节,烟霞山下的小镇集市已成张袂成阴的态势,三两成群的结伴而行。心岸思量了下时间,这两日连夜赶路,到现在来了山脚小镇,已是有些精力透支,毕竟没了仙力修为,恐怕也难维持辟谷太久,但一念及那尚不知情形如何的朝露,未免又有些急躁。

    若说只要这一成行,以后所有的演算都与自己息息相关,反倒是没有了原先那般清晰。好在是有些事情已经明朗,反倒云淡风清的很。

    这时市井人烟,葱葱郁郁。做个凡人,挺好。

    “霍。”心岸自己正迷迷瞪瞪的走着,突然感觉顶心一凉,周身透湿。

    楼上探出个宛若花月又灵巧明慧的笑颜,手中挽了白玉瓷瓶,闲闲的说:“一壶好酒本应入喉清爽,却不小心好了别人的衣裳。”

    “惜……惜芳!”

    心岸瞪大了眼,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着实难料。

    惜芳挂在二楼之上,笑的没心没肝的,招了招手说:“呆心岸,快上来。”

    心岸微愣,面上显出丝无奈,才点点头抬脚走进了这家如意酒楼。

    如意酒楼颇有几分仙灵气萦绕于内,明明是杀生五谷的修罗场,却不见丝毫的铜臭、血腥味。连个小二都俊俏可人的紧,一路将心岸领到了二楼。

    二楼精致典雅,上好的檀香木小围栏将座位分开,形成了雅间的格局。惜芳正坐在其中一间,晃着手中的酒壶,对心岸招了招手。

    “哟,原来这小娘子是有了情哥哥了,难怪对我们这边不理不睬的。”

    “不对啊,这不是个道士嘛?难不成道士还跑到酒楼来偷腥来了?”

    “啧,这年头还真是什么事都有。赵公子你说稀奇不稀奇。”

    身后忽然一阵哄笑,心岸微愣,朝后看去。

    那雅间之内端坐着几个男人,当中更有位戴镶宝珠冠,着锦衣玉带的公子,唇红齿白的,看着就是个未经受过任何风雨的富家子弟,也忒招摇。

    惜芳充耳不闻,拉着心岸坐在旁边,不动声色的倒了盏茶,搁在他面前。

    “惜芳?”眼瞧着心岸的手微微一动,惜芳居然笑眯眯的按住。

    那双黑眸,清澈动人,不含一丝一毫杂质,心岸一想到即将前行的未知路,不觉心底一滞,又是不知从何说起。

    惜芳轻声笑:“自小伊耆师傅就告诉我,凡人如蝼蚁,切莫与其计较,只是无知的人一多,就有些烦恼。原本很喜爱这家如意酒店自来的一股清灵,这下倒好,被污的一干二净。”

    话刚落音,方才几人见这二人被说的一无是处居然还在忍心吞声,就真当了好欺负的主,所以互相使了个眼色,除了那白白净净的富家公子,其他几人都站了起来,朝着心岸与惜芳的桌子走来。

    茶杯搁置在古木香的桌上,咯噔一声,惜芳叹了口气:“真是庸人自扰之。”

    “小娘子,我家赵大公子相邀,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

    这位兄台印堂发黑,不是好面相呀,心岸捧起茶,轻轻吹了口气。

    “想我等谁不给三分颜色,劝你们好好思量,别让我等动起手来,可就别怨你这情哥哥命薄,也别怪不怜香惜玉啊……”

    这位呢,恶相尽出,下辈子看来是投不出好胎来了。

    下一个人还待说话,惜芳脸色变了,心岸反倒忽然一笑,按住了惜芳,密送了句话:“嘘,看个好戏。”

    他豁然站起,把旁边几人都吓得后退几步。然后他抱拳说:“诸位,我有话说。”

    大踏步几下,忽然移到了那位端坐在原处看好戏的大富贵赵公子面前,把突然扔在后方的几个喽啰吓的够呛,以为心岸要施什么声东击西之招,慌忙围拢了上来。

    唇红齿白,有几分与那白面馒头相仿。这小白面馒头前世估计修了不小的福分,今生养尊处优瞧着就活挺好。

    “赵大公子,在下粗学过一些卜算之法,不知有没兴趣……”

    小白面馒头立刻抬手,优雅的持着扇子在心岸的手上轻轻一点,几分羞涩的扯开了唇,“啊……你怎么知道我一直对这些方面很感兴趣……只是这位道士先生,你说你会算,但我不信赵啊,哈?”

    方才那恶相尽出的男人粗声粗气的说:“我才是赵公子,你面前坐的这位是蓝小侯爷,好大的胆子,还敢要替蓝小侯爷算命?”

    惜芳的咳嗽声从不远处传来,旋即是茶碗磕在桌上的咯噔声,咯噔咯噔的挤在心岸心上,让他脸上也显出了几分苦笑。

    “小侯爷,既然如此,权且作为娱乐,让在下与您试试可好?”

    蓝小馒头抬眼看了看心岸,连忙垂下头,居然很认真的点了点头,那赵公子看其如此态度,连忙掀开一杯茶,恭恭敬敬的端到小白面馒头面前。

    他的手细细长长的,与这白面馒头颇显富态的脸轩轾分明,然后桌上勾出了个铁画银钩的好字:“凤凰。”

    心岸说:“好字。”

    “有何解?”蓝小馒头的脸虽然丰满了些,双眸却清澈透底,灼灼生辉,望着心岸。

    “昔年司马相如一首《凤求凰》,使得卓文君不顾一切与其厮守终身……”心岸皱眉思忖片刻,后语却不续。

    蓝小馒头追问:“还有呢?”

    心岸心中颔首,好一个志存高远的少年。又皇,又皇……

    “怕是蓝小侯爷……并不姓蓝吧。”心岸正色,那几位富家公子哗然,反倒是蓝小馒头面不红气不喘,方显出几分大家气色。

    惜芳终于按捺不住,凑了过来,被心岸这玄虚给唬住的不仅仅是她自己,原先那几位恶相尽出的少爷公子的,居然没了声息,都静静的听着心岸接下去会如何说。

    “于情上,希冀抛却自身荣华与对方相厮守;于官财上,却又心有旁骛,不忍抛却如今所有。古有凤凰折翼,终成大业者。蓝小侯爷怕是自己走进了一个围城,却未发觉,背后才是一片晴朗。”

    蓝小馒头挥着自己的扇子,苦笑说:“道长有所不知,古往今来,陷此拘泥之中的人,不仅仅蓝某一人。”

    “已上山城又上楼,使君高宴最风流。佳节本该多歌舞,却与友人话昔游。”

    蓝小馒头念着心岸说的这句诗,至最后一句时候,扇子缓缓放在桌上,忽然哇哇大哭起来。

    惜芳此刻有些憋不住笑了,可戏要演足,她满脸怪相的伸手,在蓝小馒头肩上轻轻的敲了敲,递了块帕子过去。

    蓝小馒头抽泣着接过帕子,觉着扑鼻芬香,不觉心情微好,红着个眼睛说:“道长不知,在下也是不得已,不得已啊……吃着碗里瞧着锅里,哪个都不愿意放……”

    心岸再一微笑,高深莫测的。

    “那在下再与蓝小侯爷说最后一句:观您面相,也是大富大贵者,却需防小人害命。结交友人之时,三思而后行。”

    蓝小侯爷微微一愣。

    别了众人,二人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走着。惜芳一想起方才那所谓的赵公子明明暗暗的面色便觉暗爽在心。作为天上排不上什么名号的仙女,总归肯定是能教训得了刚才那几个混蛋的,但是心岸如此手段,让他们吃了个闷亏还不敢说出口,更不能动手,眼睁睁的看着两人飘飘然出了酒楼。

    于是惜芳笑的格外灿烂,问心岸:“你刚才那套话胡编乱造的的确太好啦。”

    心岸这才摇头说:“还真不是,我断的是十年后的命数。”

    “哦?”

    “如今他尚且年幼,长成|人之后怕是人前显赫。若能居身端正,必有一番大作为。而于情之一途,十年之后功成名就,如凤凰飞天,却只能与友人话往昔情事。”

    “咦……这么说,要是我们都能待在凡间,怕你这神算子的名号就要九州传扬了。”惜芳边跳边说。

    “那自然不是。”心岸笑,“又不是江湖骗子,真神通者从不妄谈天机。”

    惜芳回首。徐徐晚风之下,心岸挺直着背望着远处的烟霞山。正是烟过霞染时候,如青莲出凡尘,风姿清雅,只是那眸中的忧色愈重。

    这世上最像神仙的人,却落得如此命数。

    惜芳扭头,握紧了拳。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更新结尾,另外,会单独给网络完结写几个特别的番外,实体版没有收录的(咳咳咳,当然,我也希望大家可以去当当卓越啊,搜索一下白露为霜霜华浓,购买一套回家收藏,支持一下~这篇文写到现在,是我最满意的文之一,算是很下心血了),姑凉们如果有想看番外的,可以留言。待全文完结后,会单独写出来~

    第六十九回 生不起,死不对

    “两位两位……”身后传来脚步声声,却是刚才被一顿侃说的两眼泪汪汪的蓝小馒头一行人。见他们急急匆匆的跑着,惜芳的脸色微变,“这是还要纠缠不休?”

    “不是不是,请莫要误解。”蓝小馒头笑起来有两个酒窝,还是有几分可爱的。“二位这是要去哪里?”

    “关……”

    关你何事四字还未出口,心岸却抢先回答:“烟霞山。”

    惜芳的脸色微微一变,这蓝小馒头却是喜笑颜开。

    “在下想请二位去我的府邸住上几日,先生有这神通,在下实在是想请先生再帮忙看看家宅尽尽地主之谊。烟霞山离此已是极近,几日之后哪怕由在下着人送二位过去都可。”蓝小馒头眼圈还红红的,表情却诚挚的很。

    “在下此去烟霞山有些急事,怕是……”心岸盘算着时间,婉言谢绝。

    这回倒是惜芳笑眯眯的回答:“我看可以,心岸你说呢?蓝小侯爷这么热心,不如我们就去几日吧。”

    心岸沉默不语。

    惜芳扯着他的袖子,又轻声哀求了遍:“不过是几日嘛,我还挺想去人间的宅子里感受感受的。”

    蓝小馒头在一旁好奇的应和了句:“这位姑娘说话虽然奇怪了些,不过道长看她这般想去,不如就应了呗。”

    心岸无奈颔首。余了几人去寻马车来接惜芳、心岸,忙忙碌碌的,好不热闹。

    几日……也就这几日光景了吧。

    蓝小馒头人很热情,府邸也足够奢华。

    连绵环山怀抱着偌大的府邸,仿若一脚入世一脚出世的隐士,坐落在繁华城镇与青山绿水之间。喧嚣不进于耳,却又能临近生灵。山高数丈,垂下银练条条,汇聚成门前一汪生生不息的碧绿圆塘,塘中躺着数朵娇花,莲吐幽香,摇曳生姿,宅前青石墙旁几树苍柏倚着葱葱郁郁的紫藤花,莫不是自然修饰出的美景,与这府邸完美的融为一体。

    心岸感慨:“依山面水,俯临平原。着实不错。”

    蓝小馒头笑呵呵的道:“我府中其实就有位上人,这临镇别宅便是他所选地方,很是不错吧。”

    心岸点头,“自古便是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如今这宅邸左右护山环抱,案山拱揖相迎,水泽清透灵动弯弓抱|岤,不愧是一处精心挑选的风水宝地。”

    “玄虚上人的确是位大神仙。”蓝小馒头心花怒放,随后引路,马上便有几个家丁推开大门,几人慢慢的向府中走去。

    心岸接问:“那不知这位玄虚上人是否还在小侯爷家中?在下也好一晓其神通广大。”

    “上人十年前是与我父亲相交,在家中指点迷津,盘旋月余之后便自离去。只是这位上人煞是厉害,居然算出十年后自有另一位大神通者路过此地,还与我爹说,务必留下这位神人。”蓝小侯爷颇为害羞的挠了挠头,“若非老父已然离世,若非突然想起此事,恐怕还真是错过了你这位大神通。”

    心岸连忙拱手:“非也非也。在下也不过有微末技学,登不上大雅之堂的。”

    蓝小侯爷持扇抬手:“二位请。”

    夜间时分,心岸坐在床上,怎么也睡不下去。闭上眼便是白日里的一幕一幕,这蓝小侯爷的府当真颇有玄机,格局严谨,处处都显示出了布局的章法,但越是这样他的心中便越是惴惴,一想起与自己同来的惜芳,却更加的焦虑。

    往常的心岸最是静的下来,如今在这万籁俱静的夜里,却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往往善卜卦者都有种非常人的直觉,他立刻端坐在床上,伸手掐算起来。

    蓝小侯爷的的确确的热情招待极尽地主之谊,请教了一日的卜算玄妙,也毫无破绽。

    再往前推,严密的布局,宝地的择地,老侯爷的墓|岤……一切一切,其实……都来自那位玄虚上人。

    不仅如此,他还指明了自己的到来……

    是他?!

    豁然睁开眼,心岸下床,抽出自己的宝剑,推开门站在了庭中。

    “玄虚上人,不知可否得空相见?”

    风过而息。无人应和。

    已是子夜时分,月朗星稀之余,只有这一柄宝剑在散着银光。夜风徐徐,鸣蝉相合,园中的假山白沙静悄悄的伫立在前方,月光之下就如同一头猛兽,冷冷的盯着面前渺小的心岸。

    何为命?

    唯有此刻独一人之时,才会生出几分飘渺的感觉。

    心岸幼时富贵,却无一分富家子弟的习惯,克己律人,心性上乘。而须臾百年,受到的苦楚却不可计算。

    即便是承袭了再多的仙术又有何用?到头来救得了天下人,也救不得自己。

    吱呀一声门响,在寂静的夜中却有些刺耳,然后惜芳就看见持剑立于庭中的心岸,忽然轻呼一声,扑了过来。

    那双素白的胳膊正紧紧的围在自己的腰间,往事赫然掠过,终于落得身后之人。

    怕是这世间,全心全意为着自己的,只有这一人了……

    “惜芳?”

    “不要走,心岸大哥……你不要去……”

    惜芳的声音颤抖着,生怕自己紧紧锁着的人,下一刻就挣破了自己的藩篱,朝着那个女子所在的地方奔去。

    “傻瓜,我能去哪里?”心岸软言安慰,一手轻轻覆在了惜芳的腕上,微微使劲,将她拉到了自己的面前,两两相望。

    她已是哭的梨花带雨,曾经喜笑颜开的眉眼委屈的纠在一起,却还是执着的扑在了心岸怀中,牢牢的抓着他死死不放。

    “你平生自创的最厉害的剑招乃是十方一念,十方世界唯有一念,谁都知道……谁都知道,这世间一念是谁。但是我不希望你去,你明白么?”

    心岸没有回话,掌中的宝剑飒飒生辉。

    “惜芳已经没有亲人了,若你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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