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传第11部分阅读
白衣传 作者:肉书屋
不太清楚。
不知怎地,我第一眼落在她身上时,却渐渐有一种不忍侧目的感觉。
她浑身散发出来一种淡淡的、恬然的气息,这种气息几乎将秦淮河上的浓香一扫而空!
此时正是上午时分,但那个女子的出现,却突然让我想到了月亮。
天上的那轮皎洁的,淡淡的一弯月色。
那种阴柔的,凄凉的月色。
我眼神一定,指着那女子道:“若她参加春社润声,头筹定非她莫属!”
叶知秋道:“好,我就压柔奴争春。”
各家歌女开始弹唱,但我都没有仔细听。我只想听那个柔奴与那个神秘女子的歌喉如何。
过了一时,柔奴轻轻走上花舫致意,她手中琵琶古意盎然,一看便是名品。柔奴轻启朱唇,娇声道:“小女子有幸在春社为各方家弹唱,真是三生有幸,而此次蒙秋叶阁叶阁主赐得一篇四言,更是小女子的荣幸。小女子不才,特为声律,请方家赏评。”道罢又是一福。旁边侍儿捧过木凳,柔奴将琵琶抱在怀中,五指一抡,果是声音如迸珠玉,就着秦淮水声传了出去,甚是动听。柔奴弹了一会,方悠悠唱道:
“春来春晚,心旷神怡;有题无题,自在心意。
咏诗论词,以尽相思;最是萦怀,一领白衣。
宜将风流,记与文字;莫将愁绪,报与君知。
花开花落,浮想联翩;云散云开,相见何言?
多情如子,为我劳劳;何遇远人,以调琴箫。
风本无绪,月自无言,徘徊倚待,作歌以欢……”
曲声悠悠,眼波流转。
这琵琶声时或悠扬,时或婉约,时或急促,时或清幽,时或欢喜,时或哀怨。高处欲直上九霄,低处却又有徘徊低回之妙。又兼柔奴吐字清晰,如娇莺百转,唱到动情之处,直欲让听者心醉,闻者动容。未已一阙已尽,只听得“当”地一声传出江面,久久不息,柔奴怀抱琵琶而立,微微万福。笑道:“奴婢献丑,博各位方家一笑。”
江上静默了半晌,方才掌声雷动,众口赞声不绝!旁边商船上一位四十余岁书生摇头晃脑道:“绕梁三日,真绕梁三日!音色纯美,曲调绵长。好嗓子,好韵律,好文词!!”一口气连说三个“好”字,尤自咂嘴品舌,好似曲音还在耳边一般。另一位商贾亦拍手笑道:“这曲词由江南秋叶阁叶阁主写就,当然词是一等一的!这柔奴此等歌唱功力,恐怕去年有名的歌伎优华,也未必是她对手呢!”
听得周围船上谀词如涌,我轻轻一笑,并不评论。叶知秋淡淡道:“柔奴已唱完,不知白衣卿有何见教?”
我道:“我并不懂音律,见教又从何谈起?”想了一下又道:“若有比较,也要等那个白衫女子唱过再说。”
我眼神看似不经意般瞟过白帏,白帏后的叶知秋懒懒倚在椅子上,看不清他的眼神望向哪里。
咏诗论词,以尽相思;最是萦怀,一领白衣。
我轻咳一声,用袖子掩住脸颊微微漾起的一抹红晕,连忙将眼神转向别处。
待到江面上完全静默后,月白衣衫的歌女缓缓从小船走上那艘春社润声的巨大花舫。
她没有侍儿,也没有象柔奴那把上好的琵琶。
她的衣衫与琵琶已经半旧,看来已经褪了色,甚至坐的凳子也是她自己拿上来的,似乎也不是什么新东西。
她的眉目样貌并不美,当然更谈不上惊艳。衣着与打扮就更是普通不过,一把长发及腰,年纪看起来并不大,但细细的眉毛间似乎满是疲累与落寞。
她的琵琶,也似乎蕴含着疲累与落寞。
她并不象一般的歌女般走上来时,未开口便带三分笑意;也不象柔奴一样,笑语晏晏眼角含情。她的眼神并没有看江上众人――实际是谁都没有看。别人在她的面前仿佛是透明的,她的眼神一直穿过那些在她眼中不存在的人,空茫地看着更远的远处。
她调了调琴弦,依稀是鹧鸪天的调子,未过一会,她启口轻唱:
春日离离陌上行,红颜翠鬓笑语轻。相思最是秦楼月,无情总为楚关风。
山一重,水一重,几番魂梦与君同。蘋花渐落人渐老,多少离愁话不成……
她的声音并不大,曲调亦不十分起伏,甚至并不象其他歌女般嗓音柔媚动人。但她歌唱的声音字字清晰无比,居然压过江水的声音,一句句传了出去,仿佛就在耳边弹唱一般。琵琶音调细碎无比,听似充满欢乐,但却又处处深蕴一种哀怨情绪。与她悠然的歌声相合,听在耳中竟有一种奇怪至极的感受!似乎心已经不在自己的身上,却随着曲声的高低起伏而动。这歌词虽不十分幽怨,但从这歌女口中唱出,似乎混杂了一种非常强烈的复杂的情感!
无情最是楚关风……无情最是楚关风……无情最是楚关风……
这种情感越来越重,几乎要将人压垮!
我突然长身而起,起身时袖子无意将茶盏拂到舱面――
哗啦!
我缓缓吐出胸中一口浊气,一字一句道:“好个‘相思最是秦楼月’!”
叶知秋却不答话,只从袖中抽出一管玉笛,慢慢放在唇边。激昂清越的曲声突然响起,瞬时江面上如碧空一洗,竟将这无孔不入的琵琶声压了下去!
白衫歌女依旧面无表情,五指在琵琶上一抡,琴声已止。刹时间,她身上又出现了那种如月华般的气息。
她歌声已毕,亦不言语,人轻轻走下船舷,不去看江上如醉如痴的众人。向岸上走去。
“好!”我拍手笑道:“叶阁主操笛之技不减当年,依旧清亮如斯。”
叶知秋轻笑道:“可那个女子走后,便不知她与柔奴谁为第一。”
我摇摇头:“孰是孰非,不过博一笑而已,叶阁主何需如此执着。”我站起身,向叶知秋微微一辑,“多谢叶阁主盛情,白衣敬谢不敏!此时曲终人散,白衣也要告辞了。”
叶知秋在白帏后隐隐点头,道:“也罢……不敢多留卿……敢问白衣卿此去,可是要与商公子同行么?”
我笑道:“叶阁主为何有此问?”
叶知秋缓缓道:“因为此时见你,看到你脸上的神采略有不同……”顿了顿后,接着道:“多了些女儿情怀而已……”
我稍稍一怔,不禁莞尔道:“叶阁主真是玩笑,可莫忘了,我白衣本就是个女人呢。”我欠身道:“天色不早,白衣要告退了。”说罢转身向船外走去。
叶知秋待我快要走出船外,突然问道:“你为什么叫白衣,却喜欢穿黑衣?”
我回头一笑,随口道:“因为黑衣耐洗,又不怕脏,就是这个原因。”
叶知秋的花舫靠岸,我跳下船来,不住向四周扫视,想从人群里找出商少长。
可看春社润声的人如此之多,商少长青衫身影又不是一时半会可以看到,我在人群中穿来穿去,却始终不得要领。终于找了一会后,我有些狼狈地从人群中挤出,随意地向前方看去――
我的眼睛突然睁大。
前面有一个月白衣衫的人影。不是商少长,却是那个神秘的歌女。
她一人怀抱琵琶,在岸边缓缓行走,旁边的人不时从她身边经过,有几个差点就撞到她,她却似乎都不在意。
她将周围的事物都看作透明,几乎她自己也象个透明人。
我连忙急跑几步跑到她面前,柔声道:“你在春社唱的真好,你叫什么名字,能告诉我么?”
有一个人站在她面前,任谁也不能再那样茫然地走下去。
她空茫的眼中终于有了表情。一种稍稍惊诧的表情:
“……秦楼月……”她眉间轻锁,轻轻道:“我叫秦楼月。”
我笑道:“你的词写的真是很好,歌声也非常特别,有一种动人心魄的力量。”
秦楼月听得我的话,眼神在我身上转了几转,自语道:“你没有被影响……”她缓缓道:“你的定力很强。”
我轻笑道:“还可以了……抱歉,我要找一个人,要走了,希望我们下次还能再见面,如果有机会,我还想听你的曲子,只不过,我不想听这样哀怨的曲子了,你要换一个欢快一点的曲子唱给我听。”
秦楼月听了我的话既不点头,亦不摇头,过了一会,轻轻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笑道:“我叫白衣。”
听得我的名字,我突然有一种感觉,秦楼月的眼神有一种东西一闪而过,但只是一瞬,马上又恢复了那种空茫的样子:
“我们会见面的……”她的眼神在我身上扫过,“一定!……”
她抱琵琶转身,又举步欲行。
我看着她的背影慢慢转身,突然心中升起一个自己也不敢想的念头――
我大声道:“你是秦楼月,楚关风又是谁?”
秦楼月身影未回,依旧慢慢地在岸上行走:“是我要找的人。”
“你为什么要找他?”
秦楼月突然转身,向我现出一个我从未见过的笑容。这个笑容在她脸上慢慢绽放,竟似最美的月光静静流泻,使她的整个人变得空灵美丽――
秦楼月淡淡道:“杀了他!”
第二十二章 开心的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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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楼月悄然转身,怀抱琵琶向人群中缓缓行去,我怔怔地看着这个奇怪又神秘的歌女窈窕美丽的身影消失在我的视线,耳畔好似还回荡着她在我面前轻轻的语声:
“杀了他……”
那个散发着淡淡恬然气息的女子,刚刚就在我的面前微笑,两片樱唇中吐出的话语,却是令人听了毛骨悚然,满蕴杀机。
“你去了哪里?”我闻声回头,看到商少长坐在马上,脸上略有不快。
我伸出手臂,让商少长将我揽上马背, “商少长……春社润声时,你可听到那个月白衫歌女的歌声了么?”
我的眼睛仍向秦楼月消失处望去,喃喃自语:“你可听到她的声音中有一种很特殊的情感?……如果有机会,真想再听一次……”
商少长冷冷道:“如果我是你,我不会再听第二次!”
我抬起头,惊讶地看着商少长。
商少长面无表情,缓缓道:“你觉得一个人的歌声如此低沉,竟会传出江面十数里?你觉得一个人的歌声即使再动听,再美妙,会使近百人听了如痴如醉,不知身在何地?她的琵琶每弹一下,听者就会觉得自己的心也随着跳动一下,你觉得这很正常么?”他看着我的嘴慢慢张大,眼睛流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这个叫秦楼月的歌女,定然不是普通人。武功只高不低,以后还是不要见到她的好!”
商少长冷然道:“我在她的眼中,看到了杀气!”
我点点头,任凭商少长在后面圈住我的腰,纵马走上官道。
商少长就是杀手,杀手的感觉一向比普通人敏锐许多,感觉危险更是敏锐许多。
何况他是杀手中的杀手。
马蹄声得得,黑马跑得且快又稳,我坐在马上,可心中却还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秦楼月。
纵使商少长说她那样危险与可怕,我却一点也没有感觉到。
反而感觉到一种深深的落寞与悲哀。
她的人,她的歌声,都散发出一种深深的哀伤。那种哀伤从她的琴声与歌声中直传出来,直似要深入人的心中。
相思最是秦楼月,无情最是楚关风!
她是秦楼月,楚关风又是谁?
月之相思,风之薄幸。
是不是那个让她开心,却又让她伤心的人?
可为什么却又要杀了他?
这一个情字,又有谁能说得清楚?
她怨无情,可无情又何尝不是有情?
商少长见我凝眉沉思,低头问:“想什么?”
我抬眼道:“不告诉你。”
商少长挑眉笑道:“为什么?”
我轻轻一笑,莞然道:“如果我心中所想你都知道,那岂不是很无趣?”我眨眼道:“世上最吸引人的东西,是你最想知道却一时不得而知的东西。”我坐在马上转过身来,缓缓道:“哪怕那东西的价值不如一块石头。”
商少长从我身后环住我的腰,轻声在我耳边道:“你的心,便是我最想知道的东西。”
骏马如龙,暖风如酒。
商少长的声音绕在我的耳畔,此时此刻,竟比这微风还要令人沉醉,令人心折。
我的眼眸却依然清澈,我的声音亦清冷如斯。
我笑道:“你知不知道世上有一种人的心是最难懂的?”
商少长扬眉道:“哦?”
我道:“是女人。”
看着商少长有些茫然的脸,我悠然道:“虽然有很多人和我在一起时忘了我的性别,可我至少是个女人。”我坐在马上,脸上现出一个灿烂的微笑:“我敢和你打赌,我的心绝对比大部分女人都难懂!”
商少长看着我,突然也笑了,他的笑容中竟似有一种融化冰雪的力量。
他轻轻捏捏我的脸颊,道:“我敢和你打赌,我会在一年内知道你的心!”他的眼中闪过一刹亮光,定定地看着我:
“赌不赌?”
商少长跳下马背,道:“现在天色不早,我去前面打听一下哪里有住店。”商少长看着马背上的我,笑道:“你在马背上等我,我去去就来。”
我轻轻点头,看着商少长走进一家杂货铺里。
这些天接连奔波,却都是商少长一手张罗饮食起居,没让我插手半下。而我也知道,就算商少长让我张罗,我却也是不会。
经商的才能和生活的能力,完全是两回事。
我坐在马背上,一袭黑衣如墨,黑马也如墨。
一个黑衣女人坐在浑身无一丝杂色的黑马上,任谁都要多看两眼。
我的眼睛却没有注意时时打量我的行人,目光却穿过他们,落在不远处的巷子里,一群嘻嘻哈哈的孩童身上。孩子中有男有女,都在围绕着一个打扮得滑稽可笑的小丑跑来跑去。那个小丑穿着色泽鲜艳的衣服,脸上红一道白一道画得可笑无比。一边手上灵活地操纵着一个木偶,一边滑稽地又跳又唱。一会儿扮个鬼脸,一会儿翻个斤斗。逗得身后的垂髫孩童不时哈哈大笑。
看着他们玩得高兴快乐,我的唇边也慢慢落出一丝温柔的笑意。
我有多久没有无拘无束的大笑过了?
我轻叹一声,现在的我,早已过了纵情大笑的年纪。
孩子不知何时散去,商少长还一直未回。
“这位黑衣服的姑娘,我送你样礼物好不好。” 一个奇怪的声音在马前响起,我抬眼一看,却是那个小丑,笑眯眯地看着我。
我不禁一怔,一直在马上想事情,却不知何时这个小丑居然跳到我马前。我暗暗吃惊,脸上却笑道:“无功不受禄,这我可就不敢当了。”
小丑龇牙一笑,道:“姑娘何须对我客气,不久我们就会见面,到时再谢我也不晚。”他突然手一扬,一件物事向我怀中飞来。我下意识伸手接住,却是他手中一直逗弄孩子的木偶。看我将木偶接住,小丑突然哈哈大笑,抬头看了我一眼,连跳几跳,已迅速消失在巷中。
我眼睛大睁,看着那个小丑在我眼前消失,却几乎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个小丑看了我一眼,这是一双充满狠毒、滛邪、冷酷与阴森的眼睛。
我直觉得好象有千百条冰冷滑溜的毒蛇爬过脊背。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商少长充满怒意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我回身,看到商少长站在我身后,眼睛死死地盯着我手中的木偶。
我从未见过商少长现在的表情。他脸上的肌肉不时抽动,眼睛锁住我手上的木偶,好象我手中拿的不是木偶,而是一条最毒的毒蛇。
我勉强笑道:“是一个小丑不知为什么送我的木偶,你看――”,我一扬手,眼睛也向木偶看去――
“啊――”我一声尖叫,手中的木偶已让我在惊悚中扔上半空!
我自认为是个遇事非常冷静的人,即使是面对杀手,我也决不会尖叫。
只是我现在遇到的事,实在太过匪夷所思,太过……恐怖。
那个小丑送我的木偶,居然雕的是我的模样,穿的也是与我一样的黑衣,雕的活灵活现,几乎是同我一个模子刻出来。
不同的是,我手中的“我”脖子上套了一根绳索,口中居然一滴滴有鲜血流下,有一滴淌到我手背上。
几乎随着我尖叫声响起,“呛啷”一声,秋水刀也瞬时出鞘――
在我的眼前突然闪起漫天刀光,千万条明亮无垢的水光在天空出现。
那个诡异的木偶已在一眨眼中,让商少长的刀劈得粉碎。
我稳稳地坐在马背上,开口道:“看来……也不算可怕……原来那木偶的肚子里,却是有一块用血冻成的冰,冰化了……血便流出来……”我眼睛直直地望着前方,声音竟似有些发抖:“原来……就是这样……”
一双有力的臂膀自身后用力地抱住我,商少长不知何时上了马,他抱得那么紧,几乎让我喘不上气来!
“乖乖地……不要害怕!”商少长将我的身子紧贴他的胸膛,喃喃道:“有我在你身边,谁也不会伤害你分毫!”
“我……”我本来想说“我没有害怕!”,可我嘴唇张了张,终于什么也没有说出来。我伸出手臂,也紧紧地抱紧了商少长。
这一次,我是真的有些害怕。
我坐在火堆边,静静地看着天边的残阳一点点地落下去,由黄昏渐变成夜晚。商少长没有找客栈,却在人烟稀少处找了一个小小的土地庙。为我烧了一堆松枝取暖。
如果我们在客栈住下,万一杀手找上门来,却又有许多无辜的人要白白丧命。
初春的空气还是寒冷,我的面前虽然有一堆火,但还是觉得全身上下都是冰冷彻骨。
诡异的木偶,邪恶的小丑,危险的气息――似乎想到每一件事,都不会让人觉得温暖。
我从怀中拿出小绿送我的玉盒,其中是小绿为我配的各种各样药丸散剂,其中不乏些有趣的东西。可是现在,几乎什么也用不上。而我纵使再被别人夸做精明无双,可面对危险,却连自己也保护不了。
叹了一口气,我从玉盒中拣出一块丹药放在袖中,如今之计,如果运气好的话,也许能用得到。
一只大手伸过来,将我揽进他的怀中。商少长拍拍我冰冷的脸颊,笑道:“害怕了?”
我眼睛直直地望着火堆不时爆出火星,任由商少长为我将身上的黑裘披风拉紧,鼻中吸入商少长身上那股熟悉的气息。我咬了咬嘴唇,终于摇了摇头。喃喃道:“这件披风……还是逸扬为我备的……却不知小绿与逸扬现在怎么样,过得好不好?还有云姨,苏三手们……我……许是许久未回归云庄了罢……”
商少长轻轻拍拍我背,柔声道:“你放心,他们一定安全快乐,每个人都会很好,很好……”商少长的手轻柔地掠下我耳边的长发,轻声道:“你在我身边,也一定会很好!”
“可……”我欲言又止,慢慢道:“你和我在一起,无缘由地多了那么多的麻烦出来……这样的出生入死……”
商少长哈哈一笑,道:“小丫头,和你在一起怎么会有麻烦?不是有这么一句话么?叫――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他俯下身,在我耳边轻轻道:“男人为了自己心爱的女人,是什么都愿意做的!”
“你――”我只觉脸颊突然发烫,不由握起拳头向商少长胸膛捶去,手举得高高,落下时,却轻轻落在他身上。
此行虽是处处凶险,不知道何时杀手找上门来,但此时听得他与我调笑,却心中慢慢生起一种浓浓的甜蜜与温情。
如果没有那些可怕的杀手,此情此景,却有多么的美好。
商少长握住我捶下的右手,笑道:“来,我们猜个谜儿。”他从地上随意拾起块鹅卵石握在手中,双手在背后互交几次,伸出时两手都握得紧紧,笑道:“你来猜猜,这石头在哪个手中?”他见我微微颦眉,牙齿轻咬嘴唇,促狭道:“猜错了,可是要小小地罚你。”
我听得商少长说“小小地罚你”,不由脸又是一红,心中暗咐这个小子的惩罚八成带了几分se情。凝神向他双手瞧去,思索一阵,我指着他左手道:“在这里!”
商少长哈哈笑道:“你来看。”他左手张开,却是空空如也。
我轻噫道:“难道是在右手里吗?”商少长将右手一张,居然右手也是空的!
我“啊”了一声,马上已知原委!原来他双手背在身后时,已将鹅卵石放在身后,实际上两只手中都是空无一物,小小的骗了我一次。想及其,我嗔道:“你耍赖!这怎么能算!”
商少长笑得暧昧无比,贼贼笑道:“怎么不算!来,让商哥哥亲一下!”左手一拉一带,已将要站起的我又拉回他怀中,道:“我可是亲定了!”
商少长这次将我拉到怀中,手法迅捷快速,我居然一下子挣扎不得地让他抱住,大羞之下刚要反抗,忽听耳边商少长轻声道:“别动!”
我一怔之下,随即不动,商少长左手紧紧扣住我腰,我耳中只听得极细小的铁器磨擦之声,那是刀离开刀鞘的声音――
我向他右手看去,商少长有力的右手握住刀柄,他那柄天下闻名的秋水刀已缓缓出鞘。
随着秋水刀慢慢脱出鞘外,刚才还与我调笑的商少长,突然仿佛变了一个人!
冷静,肃杀,沉稳,无情!
现在的商少长,全身上下都散发出一种异常压迫的气息!
杀手的气息!
这才是天下第一杀手,但有先后无少长的真面目。
“来,我们猜个谜儿?”
“猜错了,可是要小小地罚你。”
“在这里!”
“你来看。”
“你耍赖!这怎么能算!”
“怎么不算!来,让商哥哥亲一下!”
在空荡荡的空气中,突然不知从何处传来语声,听起来似男似女,却又非男非女。在黑暗的夜晚显得诡异非常,只觉得有一股凉气直直从后背直冒上来,令人毛骨悚然。尤其说的又是我和商少长刚刚说过的话语,更令人觉得害怕无比。
商少长缓缓道:“你还是出来的好,杀手躲在树林后装鬼吓人,一般都是吓不死人的。”
商少长话音甫落,土地庙前黑鸦鸦的树林里,突然飘忽忽地“拉”出了一个穿着黑衣服的人。
说“他”是被拉出来一点也不为过,“他”的身上好象被一根线牵引一般,平平地“拉”了出来,直到离我们二人约二十米开外才停住身形,在火光闪耀下一闪一隐不住晃动。好似一个从地狱里出来的幽灵。
这个“幽灵”的脸,居然是一个木偶!而且居然雕成我的样子!脖子上缠着一根麻绳,从眼里,嘴里,不住滴出血来。
“看着你自己死后的样子,不知白衣卿相会作何感?”这个如真人一般大小的木偶嘴一动一动,居然说起话来,怪异至极的语声在夜晚又响起,如夜枭喋喋。
若说我最开始还有些怕,现在则是完全充满厌恶与鄙夷。
我缓缓从商少长怀中挺直身子,冷冷道:“感想只有一点――”我面带微笑,眼中却射出一缕寒芒,一字一句道:“就是我以前虽然觉得自己不好看,但也没有丑到你现在这个样子。如果你要是想扮成我的样子四处装神弄鬼吓人,拜托你扮得像一些!”
“你――”那个不知是真人,还是木偶的东西一声怪叫,木手上突然出现一把钢刀,从空中向我们直扑过来――
我只听得商少长冷笑一声,缓缓道:
“不-自-量-力!”
当他说“不”字时,秋水刀已如飞龙在天,带起一溜水样刀光,向那个木偶直迎上去!
当他说最后一个“力”字时,那个木偶至少已碎成了七八十块。
零零落落的木块散了一地,上面搭了几条细细的钢丝,那个木偶能在天空拉动,原来都是钢丝使然!但它又是怎样“说话”的?我看着地上这些毫无生命的木块,心中不安反而有增无减!
“好刀法!――”四面八方突然又响起那似男似女的尖笑声,声音更是响亮刺耳。忽地刷刷几响,从树林中窜出十几条身影,都是黑衣披身,在半空晃晃荡荡,摇来摆去,脸孔却都是木头雕就的木偶形样。话语不知是从哪个木偶嘴中传出,阴荫道:“只不过,恐怕今晚不自量力的,却是阁下。”
商少长瞳孔慢慢收紧,握刀五指屈张,手背上青筋显落,道:“是温柔四大杀手中的李傀儡?”
诡异声音又起:“好说好说,在天下第一杀手面前,哪有我等的位置?难得在下贱名还有人提及,真是幸会。”
商少长轻轻一笑,道:“不敢,只是素闻李傀儡是天下杀手中最胆小的一个,天天躲在木头中不见天日,这个名头,却是天下人都知道的。”
这句话又损又贬,恐怕李傀儡脸上的红意,都要透出木头外来。
许是被这句话气得一时回不过气来,过得一会,才听得诡异声音阴森森道:“那些胆子大的,现在已经都死在我这个胆子小的人手上,你们这两个胆子大的,今天也不会例外。”诡异声音突然尖厉起来,叫道:“因为我的魂魄,我的精神,我所有的一切,都已经附在木头上,这些人偶都是我的替身,你斩了一个,却不能斩许多个!”
商少长唇边慢慢落出一丝笑意,道:“是么?”
当他唇角吐出最后一个字,他手中的秋水刀动了――
没有砍向那些装神弄鬼的木偶,却劈向身前的火堆。
一刀下去,火花漫天飞舞。
火花直向那些木偶身上飞去,如无数亮闪闪的星星。
只不过这些星星很烫。
对木头来说,就更烫。
诡异声音发出一声厉叫:“商少长――你!”
空中的木偶一动不动,火苗越烧越大,成了一个个火球。
终于有一个木偶动了。
那个木偶不但动了,而且灵活无比。马上便向泥地上滚去,试图将身上的火苗滚熄。
这样一滚,便空门大落。
无论是死在火下,还是秋水刀下,结果其实没有什么不同。
黑漆漆的夜晚,只见一抹明亮的刀光劈开无尽的黑暗。
只一闪,加上一声惨叫,在黑夜中便没了声息。
商少长收刀入鞘,笑道:“衣――”,尚带笑容的脸看到我时,马上变得僵硬。脸色开始呈现一种可怕的铁青色。
我双手被钢丝紧紧绑住动弹不得。脖子上亦绕着一根钢丝。而钢丝的一头,就捏在一个人手中。
那个人浑身的黑衣服已经烧得破破烂烂,头发也烧得七零八落,但脸上落出一种既得意,又邪恶的笑容来。嘴中还露出几颗稀落的黄牙。
他就是那个递给我木偶的小丑。
商少长眼中杀气越来越浓,握刀的手上青筋暴突,刀尖微微颤动。竟似每颤动一下,刀上的寒气就增加一分。他看着我钢丝绕颈,却终是不敢发出那石破天惊的一刀。
商少长不动,李傀儡也不动。我被那个假傀儡制住,连呼气都是困难,更是动弹不得。
三个人,就如三个泥塑木偶。
过得半晌,商少长突然哈哈大笑:
“好个李傀儡!”他一字一句道:“没想到,我商少长终有看走眼的时候!”
李傀儡狡猾地笑了一下,黄牙从嘴唇中翻了出来:“我胆子很小,非常小,但是运气往往不错!”他突然回身面向我,右手五根冰冷湿粘的手指慢慢摸上我的脸,嘎嘎尖笑:“这次的运气最好!……听说这个女人短短一年时候便闻名南北十二州,没想到今天却落在我的手上……”他的手指如一条毒蛇般在我脸上不住摸索,嘴里喷出的恶臭几乎要让我晕厥!“皮肤――不错,相貌么――也可将就――如果你一会儿再尖叫几声,我就更加欢喜!女人的尖叫声,便好比这世上最美的曲子,真是百听不厌!”
我强忍颈上火辣辣的痛楚,用力在脸上绽放一个看起来最轻松的笑容,断断续续道:“看……看起来你恐怕要失望……”
李傀儡阴荫道:“是么……小乖乖……”突然一拉他手中的钢丝――
我只觉眼前所见所有一切突然都消失不见,变得黑暗无比!全身都似失去了重量一般飘飘荡荡,无所支撑。几乎什么感觉也感觉不到,听觉,嗅觉,触觉,痛觉,视觉……
耳边只听得商少长一声惊喝,却好似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李傀儡!我发誓,一旦你要落在我的手中,定让你生不如死!”
李傀儡尖声笑道:“至少有八十个人对我这么说过,但现在他们都死了,我还活着!而且活得还不错――”
我只觉颈上传来一波波剧痛,眼睛突然一亮,商少长的身形慢慢能看见了。才发现我自己半跪在泥地上,大口大口用力喘气!一股热流顺着脖子慢慢流进衣领。我摇摇晃晃站起,才看见李傀儡手里拉着钢丝,笑得甚是开心无比。
他一拉钢丝之下,我几乎便在鬼门关转了一圈!
我看着商少长又惊又怒,满眼都是焦虑心痛,轻轻笑了一下,示意自己没事。心中怒火却几乎要直烧出来!――
好毒的傀儡!
李傀儡向我嘻嘻笑道:“死亡的滋味如何?要不要再来一次?”他湿冷的手指一下下地拍着我的脸,狞笑道:“只要你跪在我脚下,好好将我的鞋子舔干净,说不定,我会对你的境遇好一些……”他转回头,哈哈大笑道:“现在我才是你的主人,那个号称第一杀手的商少长,现在却也不能救你!只能看着你干着急罢了。你只要好好地讨我高兴,让我欢喜,说不定我会让你死的快乐一些。”
商少长牙关紧咬,怒道:“你如果今天伤了白衣,我定让你后悔来到这个世界!”
李傀儡眼中一丝恐惧一闪而没,随即嘻嘻j笑道:“是吗?可你的小情人现在已经被我伤了――哎哟哟,你看这血,就顺着雪白的脖颈一点点滴下来了――我的武功当然不如你,但这钢丝便是我的救命绳,你现下心中一定大骂我卑鄙,不是东西,可你们这些光明正大的人却偏偏不能奈我何!”说着手猛地一抖!
我只觉得眼睛一黑,一声尖叫再也不能叫出口。
好似过了一万年那么久,这全身的痛楚与难过才回到我身上。第一次,我感到死亡离我如此之近!
我张大口不住喘气,眼中看到李傀儡j笑开心的面孔,不住得意地轻抖钢丝。心中一股傲气却陡然而生,越来越烈――
李傀儡!你带到我身上的痛苦,我也必千百倍还与你!
我半跪地上稍稍定神。这根钢丝缠绕住我手臂,又在颈上绕了一圈。刚才两拉之下,钢丝已将我颈项勒破,鲜血汨汨流进衣领,弄得黑衣上血迹斑斑,这颈部动脉血管甚多,如果再拉两下,恐怕我却要因失血过多而亡。耳边又听得李傀儡得意道:“商少长,现在我改主意了,我要你跪在我脚下,给我叩十个响头!”这个j滑毒辣的傀儡一字一句道:“只要你叩完了,我便考虑是不是放了她。”
商少长一言不发,眼睛几乎变得血红!他刀上刀气越蓄越浓,杀意也愈来愈重,连我都觉得几乎周围都是寒意,但却偏偏不能出刀!
过了半晌,商少长缓缓向前迈了一步。
我见李傀儡眼中放光,大有喜色。不由心下大惊,商少长恐怕真要给这个狗东西下跪!我大急喊道:“商少长!你不能!”我咬牙道:“李……李傀儡……咳咳……我……我给你跪下!”
我话甫落,商少长惊吼道:“衣衣!――你――”
我轻轻一笑,缓缓道:“男儿膝下有黄金,你怎么好跪得?我是个女人,自然跪谁都没关系。”说罢双腿慢慢弯曲,
向地上跪去,向后绑住的手指突然触到袖中一个小小物事――
李傀儡哈哈大笑:“商少长,我知道你心下一定想将我碎尸万段,因为我手中如没有钢丝,就算我离你的小情人再近,你一刀也能把我劈成十七八块!不过……我只要在临死前一拉钢丝,就得让这个女人陪我下地狱去!你看,我便离她这样远,你却也没有法子!哈哈哈哈――”
我冷道:“下地狱,还是你自己去下!”
李傀儡闻言哈哈大笑,道:“小贱人,还敢嘴硬!”说罢一拉钢丝――
钢丝突然垂了下来,另一头居然断了!
李傀儡大惊道:“你是怎么――”却见我双手尽脱钢丝束缚,身子向地上滚去。
他在下地狱前最后看到了,也仅仅限于这些,另外,就是秋水刀挥出的明亮光影!
这一刀,为商少长集聚了万千愤怒与杀意的一刀,一旦蓄势而发,自然非同小可!只见秋水刀带起一溜刀光,如九天飞瀑,一带秋水,向这个恶毒的傀儡身上扑去!
第二十三章 楚关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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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觉眼前一片秋水长空,清冷的刀光瞬时闪过,便是死一般的寂静与黑暗。
滴答,滴答,似乎是什么液体滴在泥地上。
扑通一声,然后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我重重地吸了一口气,觉得新鲜空气进入干涸的肺部,渐渐四肢百骸的力气又长了出来。我双手撑住地面,努力想将自己的身体站起――
突然,我被人抱了起来,用力地、紧紧地抱住!
商少长紧紧将我抱在怀中,手上的力气大得几乎要将我压进他身体里!
我轻轻挣扎了一下,便不再动。
这是真真正正的劫后重生的轻松!我被他紧紧抱住,似乎那恢复的一点点力气,却又在他将我抱起时已消失殆尽。只想这样懒懒地让他抱着,连一根小指头也不愿抬起。
我看不到他的眼神,只听得商少长低沉的声音自胸膛中传出:
“还痛么?”
商少长身上满是尘土与汗水,我却全然不在意。鼻中又嗅到他身上那种熟悉的气息,淡淡地混着汗水的味道。我的心突然一下子平静了下来,似乎这一辈子从没有这样平静过……纵使身边就是七零八落的木块和被斩得已不成|人形的尸体,纵使刚才那一刻我仿佛从地狱走了一圈回来,纵使这黑暗的土地庙和树林再恐怖百倍,我都不感到害怕!
我伸出手来,亦紧紧地抱住商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