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传第13部分阅读
白衣传 作者:肉书屋
梅花,当然是最好的。”
(此章已完,敬请待后品评第二十五章:我曾初行白水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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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我曾独行白水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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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放眼望去,但见眼前一片冰琢雪就的梅花林。重重枝干中,却无一个人影。却不知那传奇般的梅谷三绝人在何处。便回身向商少长看去,眼中全是怀疑之色。
商少长轻轻一笑,突地吸气沉声道:“风老头子,出来见客罢!”
我就站在商少长旁边,也不觉得他怎样大喊大叫,但听得他吐气开声,却好似晴空春雷一响!瞬时靠前的梅枝无风自动,花瓣散了一地,空气中的冷香之气愈加芬芳沁人。
商少长话声甫落,梅林内突然响起一个人的声音:
“商小哥,别来无恙乎?”声音温柔悦耳,却不显如何苍老。这人在梅林深处回话,虽不如商少长般充满霸气,话音竟似就在耳边一般清晰无差。商少长叫他“风老头子”,他却也似毫不动气,语调轻柔文雅,显得极有风度。
商少长笑道:“无恙无恙,只是这次来,却给你带来一件好礼。”
那声音一讶,道:“商小哥远道而来,风某已是欣喜不胜,何有礼物一说,风某怎好相受?”
商少长道:“好说好说,这次来,却是给你带来一个徒弟,好接续你‘琚雪’的香火,不至于没了传人。”又道:“如果方便,你那剩下几绝,也可一并传了她。”
这一次梅林中人却没了好脾气,轻喝道:“胡闹!”声音多了几分严厉,顿时好似周围空气更冷了几分。商少长却不以为忤,正色道:“此次你若不答应,就可能抱憾终生!现在能与我秋水剑并驾齐驱的,除了‘回风’,便只有你手中‘琚雪’,你难道真要让这柄名器陪你下了棺材?”
梅林中人这次却许久未发一言,一枉香工夫,才缓缓道:“不错,若说你的秋水刀还有谁可能克制,便只有我的‘琚雪’。”顿了顿,又道:“若我果真将琚雪授与你身边之人,你就不怕他拿琚雪对付你的刀么?”
商少长轻轻一笑,回身望向我,声音不自觉带上几分温柔:“她……却是永远也不会将剑对着我。”
梅谷中人慢慢道:“好罢,那便让我考上一考,才知端地,我选徒弟,又怎能凭你一面之辞?”
商少长笑道:“不错,是要考较考较,不过我敢打赌,这是我为你找到的最好的传人。”
梅谷中人哈哈一笑:“果真如此?”笑得甚是欢畅,突地声音一沉,道:“好!那就请那位姑娘听听曲子,再做打算。”
我一直站在旁边默不作声,听商少长和梅谷三绝一来二去。直听到梅谷三绝说“这位姑娘”时,才方大吃一惊,道:“他怎么知道我是女子?”
商少长促狭道:“你以为这些梅花种在这里是为了好看么?梅谷三绝既以梅花为号,他那三绝自也少不了梅花,这些梅花种在这里,实是一个极厉害的阵法,寻常不懂布阵之人走了进去,却是怕这辈子也走不出来。但这个风老头子却是如履平地也不为过,说不定我们说话之时,他已自阵中走过来偷偷看过你了。”
梅谷中人道:“小子胡说!我怎么会偷偷地盯人看!在下看人,自是正大光明得很。”话音一转,道:“只不过,你们都没发现而已。”
听得此言,我和商少长只得相视苦笑。只听得梅谷中人道:“这首曲子乃是我新近所作,这所出第一题,就请姑娘猜猜这曲子名字罢了。”
商少长惊道:“你新作的曲子,别人怎能知道名字,这未免太不公平!”
梅谷中人冷笑道:“世上不平之事,本就多矣。”便不再回话。
寒冷清香的梅林中,突然隐隐传出琴声。琴声由远至近,娓娓流出。琴色异常清亮悦耳,侧耳听去,竟似有金石叩击之美质。这山崖间本就人迹罕至,飞鸟难渡。这梅谷中人挥手调琴,和着这清风阵阵,梅香幽幽。这曲子若有十分好,此时听来,也有十二分的功夫,何况此人操琴之技委实精妙!我只道如在秦淮河观春社争春时,秦楼月的琵琶声音无伦,几已臻绝顶境界。可今日听得这梅谷三绝之曲,不啻竟有天渊之别!曲中隐隐透出清高孤傲,隐世出尘之意。不觉眼前竟现出一幅寒风白雪之中,绿萼梅花傲雪凌霜之图!曲调循环婉转,每重复一次,欲见清冷高洁,只见眼前枝枝绿萼也如听懂了这琴声一般,随风轻轻摇晃,花瓣在风中翩翩飞舞,不知不觉我的头发和衣服上,都沾染了雪白芳香的花瓣。
梅花三弄!这是流传千古的名曲梅花三弄!!
我呆在原地,听着这娓娓的曲声阵阵传来,不由得大为惊讶!在少时,我便偶然在录音机中听过这首古琴曲,尤其是曲中几响编钟,更是出尘脱俗,使人时时不能忘怀。在以后的十几年中,一周里便总要时时听上几次这如天籁般的曲子。我却是做梦也没想过,在时隔八百年的宋代,自梅谷三绝手中再次听见这千古绝响!我虽不懂音律,但这首曲子足足听了十多年之久,几乎闭着眼也能哼得出来。只听得耳中琴曲悠扬婉转,令人如洗尘垢,精妙清雅之处,便是现代最顶尖的录音技术也不可望其项背!尤其泛音之处,毫无阻凝,真真有如神来之笔。又处在这冰崖之外,梅林之中,听得这仙曲阵阵,真是不知身在何处。
我拔下束发玉簪,及腰长发应手披落。手中轻持玉簪,在冰崖上轻轻敲击,玉器同坚冰相叩击,那种清亮之声随着琴曲直传出去,却在曲声轻柔低徊之处,轻轻一响。玉声同琴声交错相映,就着这山中山风徐徐,白云渺渺,琴声落落,玉石叩叩。此时此刻,便真如凡世神仙一般!
恍然中,我身心已全融入这已臻绝顶的乐曲中。只听得曲声一转,似有情无情中细细徘徊。我手持玉簪,不知不觉中,放声而歌:
“我曾独行白水滨,初梅残雪两销魂。
琼枝一似肤凝脂,芳香已得夜香闻。
携樽邀友行林下,共花一醉忘沉吟。
瞒过风寒何须被,呵红砚笔点朱唇。
绛衣临风初绽落,玉蕊凭栏半送馨。
金铎轻敲传律远,木琴漫拨起洪音。
冰瓣凝霜不觉冷,向人宜笑复宜颦。
歌谐绿蚁声谐月,日听青词夜听琴。
我从今年留此地,未见梅兄已有春。
宛转寒崖根深入,窈窕吹雪枝轻分。
老雀衔蕊鸣高树,新苞半吐绽轻云。
歌绝世而独立,渺脱俗而不群。
披冰雪兮清泠,餐朝露兮周勤。
对此相知须纵酒,看过繁花始称心。
曲渐平落声渐幽,人愈迷离风愈愁。
三弄梅花王孙杳,数声乌啼高天悠。
弹尽千年古今事,一段清馨说风流……”
琴声悠悠,飘荡山谷。
山风徐徐吹来,吹动我的黑发在身边轻轻飘舞。我只觉得所有的感官都溶进了琴曲中,自己的歌声在山间随着琴声回响。这琴声似引着我歌唱一般,竟使我一个从不唱歌之人,不知不觉张口唱了出来。思路是前所未有的流畅清楚,眼前的初梅残雪,断崖山岚,便全化为口中一句句七言诗句――
这一刻,我忘了所有,也忘了自己。
“当”地一声轻响,这有如天籁般的曲子应声而止。
梅林中的三人,却一时都没有说话。
刚才的琴声,实是我们平声没有听过的仙曲。如果当时有人拿刀剑砍向我们,恐怕我们也不会躲闪。但恐怕就是最凶残的人听到这曲子,也会放下手中的武器。
好似过了许久,梅谷中人缓缓张口道:“我自学琴五十余载,这首曲子,还是第一次弹得如此精妙无伦。这位姑娘以玉簪声相和,可见极擅音律。”
我听得梅谷中人夸赞,不由得脸色绯红,轻声道:“先生错了,我本是对音律一窍不通。只是这曲子,以前是听过的。”
“啊!”梅谷中人一声惊呼,道:“你……你居然听过!你说说,这曲子名为何?”
我慢慢道:“这曲子初为笛曲,传为东晋桓伊所奏。曾名为《梅花引》,《玉妃引》,曾在唐朝风行一时,但在唐末战乱,此琴谱又曾消失不见。但在明清时……”说到此,我忙生生将话风一转,道:“但我有幸少时听过一位操琴者弹奏,他曾说,这曲子自梅花引而来,就称其为《梅花三弄》!”
“梅花三弄,梅花三弄……我曾地以前未曾想过,这首琴曲泛音三段,同弦异徵,最符三弄之意!”梅谷中人突然哈哈大笑:“好个梅花三弄!不枉我费尽心机,才找来梅花引之曲谱,又在细微处加以变化琢磨。这曲子虽法古人,却已不同陈调,自经我手,当称‘梅花三弄’才是!”
商少长微微一笑,道:“看来这次白衣可是通过考较了。”
梅谷中人笑声不绝,半晌方止,可见他高兴非常。听得商少长询问,遂停止笑声,道:“不错不错,这名好,诗,也好!只不过想用我的琚雪,可不是听曲对诗如此简单,如果没有内――”
商少长突然接口道:“你只需一试,便知端地,她现在只要稍加调息,便可用得。”
梅谷中人讶了一声,便笑道:“原来如此,我之剑道,最重心悟。这位姑娘领悟极强,继我琚雪衣钵,是可以了。”话音一转,道:“不过,她若能走进我这梅花大阵,而让我出阵见她,我才收了这个徒弟。”
我见商少长与梅谷三绝你来我去说得甚是热闹,却不理不睬我这个事内人。不由气上心头,只觉那个神秘非常的梅谷三绝三番四次为难我,实是可恶,气道:“商少长,你带我走,我才不要向这个缩头乌……向这个人学武功!有你在我身边保护我,我才不信会有什么事情!”
商少长哈哈一笑,道:“你怎么能这样说老……老前辈?”他虽然话带责备,却眼带笑意,很是没把这个“老前辈”怎样放在眼里。
只听得梅谷三绝淡淡道:“看来你是进不了这个梅花大阵,也是见不到我了,我道你如何聪颖,没想道也只是泛泛而已,却是白白浪费了商少长费尽力气,冒着生命危险将你带到我处。”
“你――”我双眉一轩,怒道:“你怎知我不能让你出谷!”
梅谷三绝道:“那我就看看,你能聪明到什么样子。”
我怒极而笑,冷冷道:“如果我将这梅花阵烧了,你又将如何?”
只听得梅谷中人怒道:“你――你敢!”
我轻笑道:“有什么不敢?”
梅谷中人突地笑道:“此处所种梅花,乃集天下之名种,一本足可卖得百金,你会舍得这些金银化为飞灰?”
我淡淡道:“比百金再多的金银,我白衣也尽见过,这梅花既带不走,在我这个商人眼中,便同寻常草木没有什么不同。你用此等名贵梅花做阵,许是觉得闯阵之人见到这梅花,必定不忍破坏,但一进阵中,便再也不能出去。却没想过,这草木之物,只要一烧便破,我还用费心去拼命闯么?你若不自己出阵,说不得,我就做一做焚琴煮鹤的勾当。”
梅谷中人沉吟半晌,突复笑道:“这里四面俱冰,连梅枝上都是冰雪,就算你有火摺子,可引火之物,你又到那里去找?”
我眼中闪过一抹冷然之色,道:“我白衣做事,必要成功才是。”手向颈中探去,已将貂裘解下,沉声道:“这上好貂裘,又干又暖,用它做引火之物,肯定最好不过。”说着从怀中掏出火摺子,自从上次不会用这个东西,反被商少长笑话,便学会使用。此时迎风一晃,一小丛火苗已自手上点燃。
我笑道:“要不,我们就赌上一赌,你若不出来,我定会将这梅林点燃。”
火摺子已将烧尽,我将小小的火苗慢慢移向我手中貂裘。
“唉……”梅林中突然响起一声叹息。梅谷中人缓缓道:“在下输了,出来便是。”
在重重梅枝繁花里,渐渐现出一个修长的白衣人影。
他是在走,但给人的感觉是在“飘”,飘在层层梅花瓣之上,缓缓向梅林外行来。随风飘散的白色花瓣,不住落在他的衣襟上。这整片梅林都仿若同他合为一体。山风吹起他白色衣袂,竟似整个人都要随着徐徐山风,飞入远方那重重山岚雾霭――
白衣人走到梅林前,缓缓停下脚步,对我微微笑道:“好聪明的女孩子。”
我却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那个白衣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便是梅谷三绝!
剑绝,阵绝,轻功绝。
琴绝,酒绝,书绝!
可是这所有的绝艺,却都比不上他的人!
都比不上他抬起头,手拈梅枝的轻轻一笑。
他的头发已然花白,他的脸上已经有了几许皱纹,甚至他的手上,都有了些许斑点。他已不再年轻,五十九岁,这肯定不是一个年轻的年纪。
可是这个男人的眼,却异常的清澈明亮!清澈明亮得象雨过天晴后,那时最明亮湛蓝的天空。这双眼睛已经突破了年纪的界限,甚至已经突破了“青春”的界限!
即使他年纪再大,面貌再老,这双眼睛却足可以让他比十八岁的少年更年轻,更有活力,更能吸引美丽的女子向他侧目。
商少长也长得很好看,可以说,他比大部分同龄的男人长得都好看,也更有一种成熟男人的魅力。走在大街上,也会有一些女孩子从衣袖后偷偷地看他,然后羞涩地吃吃笑。这让我有的时候都感到有些生气,又窃窃有些欣喜。
毕竟自己的恋人受人注目,从某一方面也让自己有面子。
可是我敢打赌,如果商少长和梅谷三绝走在一起,十个女人会有九个看向梅谷三绝。
因为他的一句话语,一个动作,甚至一个微笑,一个眼神,都致命般地吸引人。
梅谷三绝却讶道:“原来是这样一个小姑娘,居然如此卓尔不群。”说罢哈哈一笑道:“二十年来,能威胁得了在下的人,却是第一个了。”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伴着笑声传出,带着一种特殊而致命的诱惑。
我轻吸一口气,笑道:“不敢不敢。”
梅谷三绝眼神一转,向商少长微一点头,“商小哥三年不见,音容宛在乎?”
商少长伸手将我拉到他身边,咬牙道:“我不但音容宛在,而且浩气长存。”
我稍稍侧过头去,却是在偷偷地笑。
商少长此时象一个有点赌气的大孩子,他看着梅谷三绝时,分明是有那么一点点的醋意。
我笑道:“真没想到老前辈这样早就走出梅林,让白衣可不敢当。”
梅谷三绝风大先生轻轻一笑,居然向我调皮地挤了挤眼睛:“如果再不出来,我心爱的梅林就会不保,怎能不出来?”
我眼中闪过一抹狡黠之色,道:“如果我是你,一定不会这样早出来。”
风大先生笑容一收,道:“此话怎讲?”
我握住商少长的手,向他甜甜一笑,道:“这梅林四处俱冰,想要点起火来可比寻常树木难了许多,我虽用貂裘引火,可要使整片树林点燃,非一时半刻不能为功。我又不会武功,这么长时间,你却早能将我制住,这火又怎么能点得起来?”
风大先生怔道:“原来……可……这……”
我接着道:“我在暗处,你在明处,怎么说都是你大占便宜,说起来,总归是你自己不经吓而已。再说回来――”我摸摸身上貂裘,道:“再说,这貂裘是一好友所赠,我怎能舍得一把火烧了?”
风大先生怔了半晌,方张口接舌道:“原来……原来你是诈……”
我吐吐舌头,嘻嘻笑道:“老前辈,这不是诈,而是兵不厌诈,而且,你真觉得你这个梅花大阵就是万无一失?”
风大先生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正色道:“那是自然!此乃诸葛孔明所遗之阵,中间变化万方,又有无数暗箭机关,岂是表面一片梅林那么简单!人入阵后,只要稍有不瞬,便是踏上死路。只要你一时半刻不能烧去梅树,我在此中便有数十人袭,也可阻挡无虞!”
我轻轻摇首,缓缓道:“我看过誉了罢,一领貂裘,固然不能烧去梅树,但如果十数人用沾了熟油的火箭向梅林射去,又将如何?那时百千箭射向梅林,你一个人能挡得了那许多么?”
风大先生惊道:“这……怎会如此!怎会如此!”此时早已没了初出梅林的风度,却是不住踱步,显是从未想过这看来如铁桶一般的梅花大阵,却是这样不堪一击。但若真是这数百火箭一射,他恐怕真是无计可施。
我笑道:“如果我是你,就不会那样发愁了。因为这里占尽天时地利,就算数百火箭可毁去梅林,可这数十人又到那里去找?试问天下能有几个人,能如商少长般来到这梅谷前?”我缓缓道:“我只想说的是,世上没有完美无瑕的东西,总会有意想不到的缺陷,所以,不要相信现在就是完美的。”
风大先生一怔,突地哈哈大笑:“好!好!说得好!这个徒儿,真是让我心服口服,无计可施!”
我接口道:“什么徒儿?哪个答应做你徒儿了?”
风大先生微讶道:“你不是要做我徒儿?难道反悔不成?”
我悠然道:“你这个师父刚才居然斗不过我,不做也罢。”话音一转,笑道:“当然,如果你能拿出些看家本事让我瞧瞧,便另当别论。”
风大先生哈哈笑道:“好好好!这才是我梅谷三绝的徒儿,很是与众不同,徒儿放心,师父既然想要收你,当然要拿出压箱底的本事!”我方才对他极尽讽刺之能事,他却是一丝不以为忤,反而一口一个“徒儿”叫得亲热无比。随即向商少长一伸手,“把药拿来――”
商少长一直站在旁边,看我二人斗嘴斗得不亦乐乎,见风大先生向他讨药,笑道:“老头子还记得你的救命药呢。”
风大先生双手互错,缓缓道:“二十载被‘销魂’所苦,老天终于让我等到今日!温柔一出,销魂蚀骨!哼哼,好个温柔,好个‘销魂’!”梅谷三绝脸色一沉,眼中闪出一道寒芒,冷然道:“今日解毒之日,便是我心爱的‘琚雪’复活之时!”
第二十六章 相见时难,别亦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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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崖陡峭,梅林飘香。
风中的白色梅瓣,不住轻轻落在梅林中两个面对面站立的男人身上。不多时,他们的头发上,衣襟上,已经沾满了香气四溢的花瓣。
可他们谁都没有动。
这一刻,他们两个人已经都变成了武器。
一把刀,一把剑。
寂静的梅林中,突然掠过一闪刀光。施施然自梅枝间闪起,犹如明亮澄澈的秋水,突然自半空直泻下来,向风大先生飞去!
就在同时,半空闪过另一道清冷耀眼的雪光!如冰雪,如飞瀑,自风大先生下垂的襟袖中一飞而出,直迎上那道清谧的秋水!――
这,就是琚雪?
这就是风大先生即使在中毒中,也如此念念不忘,深深喜爱的名刃琚雪?!
若说商少长的秋水刀如幽居山谷中的隐士,恬淡而超然;风大先生的琚雪剑,就好比住于雪山中的姑射仙人,冰冷而绝世。
刀光和剑光在梅林上空相互交错,却没有听见金铁交鸣声,只看得光芒大盛!在梅林中霎霎飘落梅花瓣雨,罩住了方圆百尺的冰崖。
花非花,雾非雾。
夜半来,天明去。
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我站在梅林边,任由刀剑气所震落的花瓣,悠悠荡荡飘满一身。
没有杀气,没有血腥,没有仇恨……这样的刀和剑,仿佛从最凶狠冷厉的杀人武器,变成了君子手中的笔,淑女指下的琴。那样的无声与酣畅,那样的美丽与惊艳!
秋水刀,琚雪剑。
如果我真成了梅谷三绝风大先生的徒儿,是不是,我可以继承这超绝的‘琚雪’?
“你为什么要给风大先生药?他中了什么毒吗?”我坐在梅林中,奇怪地向商少长问道:
商少长笑笑,捏了捏我的鼻子:“你这做徒儿的,连师父也不叫一声吗?”
我拍去他的手,伸了伸舌头:“我才不管!当面叫他就可以了――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他中了什么毒?销魂又是什么东西?”
商少长缓缓道:“‘温柔一出,销魂蚀骨’……逸扬中毒后,我便说过,蚀骨,是最厉害的毒药,而‘销魂’,”商少长看了看我,笑道:“销魂,便是最厉害的蝽药。”
“啊……”我轻叫一声,脸却不由一红,嗔道:“原来……原来……可风大先生怎么会被下了……被下了……”
商少长轻轻一笑,眼睛望向远方,慢慢道:“只因为……风大先生无论年轻还是年老,都可算是男人中的男人,风流中的绝顶!而给他下蝽药的人,却是女人中的女人,见过她真面目的人都说,她,是天神做来颠倒人间的魔鬼!”商少长一字一句道:“她,便是‘温柔’的首领,兰夜。”
“什么!你说什么!”我惊叫道,却是再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天啊!温柔的首领,带领一群天下最狠辣杀手的人,居然是个女人!
梅谷三绝,妙手玲珑。
琴与剑,文与武,哪个女孩子不会喜欢?哪个女孩子会躲过他多情的眼神?
玉手如玉,玉手勾魂。
传说兰夜的美丽,是一种地狱般的美丽,魔鬼般的美丽。
你见识了她的美丽,也要同她一同飞翔,一同毁灭,最后一同沉到最黑暗的地狱中。
兰夜的勾魂玉手,不知江湖上多少英雄侠士,都醉心于她随意的一笑,她漫不经心地一勾手指。
可是她就算把浑身解数都使出,偏偏对风大先生没辙。
“所以,她就对风大先生用了‘销魂’?”
商少长点头道:“不错。‘销魂’能将一个人的感官刺激到最顶点,但也能将他毁灭到最顶点!最后的结果,就是在极乐中,生命一点点死去。”商少长慢慢道:“风大先生用了九成功力,才压制住这种毒药,但他自己的功力,却也剩下不到一成。只好用残余的功力来到这梅谷,摆下这个阵来,但‘琚雪’却是再也驾驭不起。直到我送来了炎凉的清心丹。”
我抓住商少长的衣领,咬牙道:“好啊姓商的,现在你才告诉我是来雪中送炭的,居然瞒了我好久!还说来送我做人家徒弟!”
商少长任我抓住,却不躲闪,反而笑嘻嘻道:“我没有骗你,确是送你和他学他的‘琚雪’你难道看了他的剑技,就一点不喜欢么?你留在梅谷,有风大先生教导,恐怕以后我也要怕你三分呢。”商少长温柔地看着我,缓缓道:“你留在这里,我才放心,明天,我就要走了。”
“什么?”我改抓住他的衣袖,惊道:“你走了,我呢?我――”
商少长微笑道:“你当然是留在这里,学风大先生的琚雪剑。”
我紧紧抓住商少长的衣袖,断断续续道:“你走了……你……”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衣衣,好些了么……
你必须选择我,你现在,已经没有别的选择……
你那一下子轻得很……比小猫的劲儿大不了多少……
你是一个坚强的女孩子……你本来就是需要保护的……
好了好了……都是我不好……
我想这样抱着你,一辈子!……
“你……你就要走了……”我呆呆地望着商少长,他一直在我面前微微笑着,道:“舍不得我走,是不是?”
“我……我……”
我舍不得!我舍不得!我怎么能舍得!我怎么能舍得你这样走!你送我一路经历千难万险,你救护我时时艰辛危急。可在这时,你就这样笑得漫不经心,然后就要自己走!把我孤零零扔在这山中?这么长时间的不离不弃,我怎么能忍受你不在我身边保护的日子?!
“我……我……”我慢慢张开嘴,呆呆地看着他,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眼睁睁地看着商少长一步步走过来,将我轻轻地,温柔地抱在怀中,柔声道:“我知道的……傻衣衣,乖衣衣,等你练好‘琚雪’,我便回来接你,我知道,你一定会想着我!”他轻刮了一下我的鼻子,笑道:“恐怕那时候,你会把我打得落花流水。”
我一动不动,任由他抱着我轻轻摇晃,轻声道:“商少长……现在我只想哭……原来一点都哭不出来,却也这样痛苦……”
商少长双手捧住我的脸,道:“我不喜欢你哭,也永远不想看到你哭,你知道么?我多么喜欢看到你开心笑着的样子――”商少长搂住我,柔声道:“答应我,衣衣,别哭……”
我微微闭上眼睛,却没有回答。商少长细碎的吻落在我的脸,我的眉毛,我的眼睛……即使我这样不想让他走,口中却硬是说不出一句挽留他的话!如果我真的不让他走,他会不会为了我不走?我会不会真的留下这个漂泊江湖的浪子?可……以后再见面,却又是什么时候?!
我紧紧闭上眼睛,只为品尝这最后离别的滋味。
二十余年来第一次,我知道了离别的苦涩与辛酸。
衣衣,会不会想我?
去死!谁会想你这个臭色鬼?
呵呵……小衣衣……你总是让我去死,如果我真死了,你又怎么样呢?
……你……你胡说什么!你才不会死!你这个大祸害一定会活千年的!
哈哈――衣衣,如果我要真死了,你会怎么样?
哼!如果你真的死了,我要尽力使自己开开心心,而且要快快地把你从我心中抹去,决定再也不要想到你的任何事,然后马上去找一打漂亮英俊的年轻男子,在最短的时间内,把自己风风光光地嫁出去!你觉得怎么样?
……商少……你!……
……不怎么样!看来我还得终日缠着你,让你没有闲暇去找别的男人!
……
商少长,答应我,别让我等太久……
好的……
也答应我,一定要好好的、完整地回来……
好的……
我不要你说好的好的!我要你亲口答应我!
好!我答应你!
我答应你!
我答应你!
我,答应你……
商少长,商少长,
商……
“商少长!”我大喊一声,猛地自床上跃起,又不由自主重重跌倒在床上。
梦……又是梦!
我深深呼吸几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三个月了,我几乎天天梦到商少长,梦得最多的,便是他微笑着离开梅谷,离开琼屑洞天的情景。
他在我面前总是微笑,带点轻松,带点戏谑,即使在他离开我的面前,纵身跃向满是积雪的山谷,还是那样一如继往,带着轻松的,自然的笑。
哪怕在问我生死的问题,他也一如平时,深遂的眼眸流露出难以捉摸的笑意。
在这不能看透的笑意中,商少长,你的心里又在想些什么?
皎皎明月,何时可撷;我有愁思,不可断绝。
皎皎明月,何时可盈;知子之别,劳心役形。
皎皎明月,落落我衣;才上心头,徘徊别离。
皎皎明月,凄凄我怀;君子之行,天寒蝉衰。
东郭之榆,西蒲之玉;执我之笔,记我之意。
念君之行,思君之语;嗟我远人,切加重衣。
这当时正是六月,衣服该减了罢,外面的世界许是没有在梅谷这样终年积雪;“温柔”的杀手有没有找你的麻烦?你是否又如一个浪子般,天南海北地到处奔波?……最重要的是,这些天来,你有没有天天想着我?
我十指有一下没一下地随意拔弄着琴弦,轻轻吟唱着这首新谱就的新词。风大先生可算得上一个绝好的师父。他的各种知识渊博得让我惊讶!而且,他似乎每天都能教我一些新的花样:琴棋书画,诗词卜筮,花草园艺,天象地文……而且,风大先生成功地勾起了我学习这些技艺的兴趣,也曾有那么一段时间,使我暂时忘记了商少长。可是,每当深夜时,我的思绪,便全都飞到了那个不知身在何处的浪子身上……
混蛋的商少长,你该不会,就这样忘了我吧。
我手轻轻抚过琴弦,琴是最上等的焦尾琴,最少也是一百年的古物,音色清亮,弹奏时可传出数里外。风大先生的三绝中,我最喜欢的便是操琴,这三个月中对此下的工夫也最大。短短这段时间,居然也勉勉强强将这曲梅花三弄弹个大概,却已让风大先生喜之不胜,于精细出不厌其烦,点拔教导极有耐心。若说我当时拜这个师父有七分勉强,敷衍却有三分,而现在却是真真地喜欢这个脾气极好,人又清雅的师父。
“衣儿,是不是又在想念商少长?”风大先生缓缓自我身后踱出,一袭白衣一尘不染,手拈胡须微笑着。
我嗔道:“师父,你怎么总爱在人家身后偷偷摸摸的!害得我吓了一大跳!”
风大先生笑呵呵不以为忤,道:“谁让你平时不好好用功,空有一身内劲,却不知如何运用?就象守着宝山之人,却不懂得运用。你这个样子行走江湖,才会让人担心。”
我顺口接道:“师父你是不是老糊涂了,我何时有过内劲来着?”
风大先生手指轻叩我头,佯怒道:“小徒大胆,哪有说师父老了之说?若不是你身上有商少长一半内力,怎能承继我的‘琚雪’?”
“什么!你说什么!”我大惊之下,一时竟忘了师徒之别,大声道:“不可能!不可能!我从来不会有什么内力?商少长怎么会将他的功力给我?这是怎么回事?师父!师父!你为什么会这样说?”
风大先生看着我刹时变得煞白的脸,轻叹道:“你来到梅谷后,是不是几乎没怎么感到寒冷?你在用我教你的独门方法弹奏梅花三弄时,是不是总是觉得有一股气息在身体中缓缓流动?还有,就是最重要的,是不是你时时感到身子比以往轻了许多?”
“我……我……”我嘴唇不住歙动,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因为我知道,风大先生所说的情况,我确是全都具备!
首先是我来到梅谷后,确实身上温热舒服,再也没有以前冰冷刺骨之感;且风大先生授我操琴之技别有独特之处,却是先从吐纳气息开始,然后运用十指功夫。这三个月琴技学下来,除了学琴颇有心得外,身子却也觉得轻飘飘的,比以前不但耐寒,且更加精神百倍!我只觉得这可能是习琴得法所至,却是没想到原是这样!
冷不冷?
有你在我身边……我……我怎能冷得起来?……
乖乖睡罢,第二天起来,你便会再也不怕冷了……
原来这样……原来,竟是这样!!
谁要你的好心!谁要你的内力!你觉得你是圣人还是什么所谓的英雄侠士!谁要你的关心,谁让你自作好心地为我着想!
在风大先生目瞪口呆中,我痛苦地大喊一声,双拳用力砸上冰冷坚硬的岩壁!
你本来就天天生活在危险中,如果没了一半内力,与“温柔”的杀手面对时,你会怎么样?!少了一半内力的你,你的秋水刀能不能发挥威力,你的轻功能不能支撑你飞出这琼屑洞天?!
我一下又一下地用力敲打着岩石,仿佛前面就是商少长一般,石壁上,早已染上了殷殷血红――
商少长,你这个大呆子!你是我见过的最大,最笨的大呆子!
“错了!”
“……”
“又错了!”
“……”
“错错错!错得不能再错!”
我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抬起头道:“师父,又哪里错了?”
风大先生叫道:“这梅花三弄本为至清至雅的曲子,怎么让你弹得象哭声般难听?尽是哀怨之意,却无半点清雅之声!重来过重来过!”
我轻点头几点,将手指又搭在琴弦上――
如果我此时能哭出来,却又有多好……
商少长,你……你可是还好罢……
耳边却又响起风大先生叫喊声:“你你你……真是孺子不可教!看看你的指法!我不知告诉你多少遍了,在这弹至宫转徽时,手指需得这样轻轻一点一转,这两个动作却是万万不能忘记,如若不然,不能制人,反被人制……”说到此,却忙止住话头。
我抬头疑道:“这弹琴还要制人么?”
风大先生欲言又止,怔怔看了我呆滞的眼神半晌,忽地一声长叹,缓缓道:“唉……衣儿,衣儿……一入情关,红尘梦缠。这几字,你可明白?”说罢又是一叹,转身道:“明天……不,今天你去收拾东西,就出谷吧!”
我闻言不由“啊”地出声,手指拔到琴弦“铮”然一响,这大惊之下一弹,竟将这琴弦拔断!我惊道:“师……师父!你……你要让我出谷?这……这是为何?”
风大先生却未回话,连忙几步跑到琴前,双手抚摸琴弦急道:“啊――这怎地断了?我的焦尾琴,我的冰丝弦啊!”说着不住用手抚摸琴声,委实心痛无比。看着我怔怔看他,便甩了甩衣袖,不耐烦道:“看你日也想,夜也盼,生怕这个臭小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还怎么将你留在这琼屑洞天?还不如将你放掉,有缘无缘,就看你和那小子有没有缘分了。”风大先生初见商少长时,还客客气气地称他“商小哥”,此时却一口一个“臭小子”。
我双手不住互绞,却连说话也变得结巴,断断续续道:“师父……师父……你让我出谷??”口中好不容易吐出几个字,却再也说不下去。
风大先生微微一笑,道:“人间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情之一字,本就难为。你既已陷情中,当也自情中去自己开解罢了。这江湖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虽然我看你不愿走入江湖,可你自和商少长初识,却已身在江湖中了。”风大先生伸出手来,轻轻抚摸我的头发,慈祥道:“孩子,你既喜欢他,却为什么不去找他。说不定他正在某个地方,正在悄悄地等着你,也说不定他时时地想着你,希望你在他的面前出现。他将你留在我处,本想让你安安全全,不受温柔的毒害……可你既在这里这样不快乐,就应该走出这里,去找那个让你快乐,也让你伤心的男人。你难道不想去找他?不想和他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