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第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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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家碧玉 作者:公主夜未眠

    小家碧玉

    作者:南楼画角

    浣花村的吕家

    江南浣花村是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村前有一条清澈见底的浣花溪淌淌流过,溪边种满了一排排桃树。春暖花开之时,两岸俱是桃花灿烂,花团锦簇,粉艳艳的像一层层霞光。

    溪边有家人家姓吕,本是官宦之后,到吕顺这一代已经家境衰败。家里只剩下一座两进的老宅子,一百多亩地。靠着这祖上传下的田地,现成收些租课为活。

    吕顺自十八岁上取了个秀才后,就再无寸进,屡次落第。心灰意冷之下办了个学堂,收些小学生度日。娶的是镇上吴家的么女为妻,夫妻和睦相敬如宾,育有二子一女。

    清晨初阳微露,朗朗清脆的孩童诵读声传入后院,吵醒了甜甜酣睡中的吕碧玉,睁开一双睡意朦胧的眼睛。

    打地铺的小青已有所察觉,上前来笑道:“姐儿醒了。”

    碧玉揉揉眼睛,甜甜一笑露出一对浅浅梨涡,清甜明快。

    小青上前扶起碧玉,伺候她穿好衣裳又从屋前的水缸里舀了一罐水,挽起衣袖打湿毛巾,替碧玉漱洗。

    碧玉在梳妆台前坐好,透过模糊的镜面,一个娇俏可爱的女孩子就映入眼帘。小青手脚灵活的替碧玉梳了两个整整齐齐的麻花辫,用结子绑好。碧玉左看右看,满意的点点头。

    碧玉抿着嘴笑道:“小青,什么时辰了?”

    小青朝外看看天色,道,“卯时三刻。”

    碧玉笑道:“该去上房给娘请安了。”

    两人来到上房,李四妈眼尖已瞧见,忙掀起帘子叫道,“姐儿来了。”

    碧玉给吴氏请了安,吴氏忙拉着她坐在身边,“女儿睡的可好?是不是又被前院的读书声吵醒了?”

    碧玉腻在吴氏怀里,撒娇笑道,“女儿睡的甚好,每天晨起能听到读书声,女儿觉得很是悦耳。要是哪天不听了,反而不习惯了呢。”

    吴氏不由微微点头笑道,“说的极是,娘也是听习惯了。”

    碧玉道,“爹娘睡的好吗?爹爹和哥哥都吃过早点了吗?”

    “都好,你爹爹他们早就吃完去学堂了。”吴氏点点她小巧的鼻子取笑道,“哪像你这般悠闲,这时辰才起。”

    吕顺和吕登天天都是卯时就起,用过早饭就去前院的学堂。卯时二刻小学生们都会陆续到达。

    碧玉嘟起小嘴道,“娘,女儿早晨就是起不来嘛。”

    吴氏摸摸她黑亮柔顺的头发,“你呀,当心你哥哥笑话你。”

    碧玉头一扬漫不在乎的笑道,“笑就笑吧,我才不在乎。”

    吴氏疼爱的摇摇头,“你这孩子。”

    碧玉的视线在房间内逡巡一圈,“三弟呢?还在睡吗?”

    “申哥还没起,昨晚半夜醒来闹腾了许久。”

    “怎么了?”

    “昨天白天睡多了,晚上就睡不着了。”

    母女俩笑着说些家常,其乐融融。

    吴氏见女儿穿着身淡绿的衣裳,显得格外娇俏。手摸了摸料子笑道,“这衣裳是你三舅妈特地从府里带回来的,她家里的人都没舍得给就给了你,她还真是疼你。”

    碧玉笑道,“不光是三舅妈疼我,外祖父舅舅舅妈们都很疼我的。”只要是女孩儿用得着的东西,吴家人都会挑些好的送到吕家碧玉的梳妆台上。纵然吕顺百般拒绝亦是无用。

    吴氏娘家家底在镇上也算数一数二,世代经商,几代下来生活富足。吴氏在家中排行老四,上面还有三位兄长,因此极为受宠。成婚之时,吴家老爷子给了一块地和两家铺子做陪嫁。

    当初吕家看中吴氏,全是看中吴家好生养而且生的都是男丁。这点让吕老爷子最为满意所以才会让媒婆上门求亲,否则世代书香人家怎么会看得上商贾之女呢。

    果不出所料,头一年就生了长孙吕登,第三年上生了孙女碧玉。虽说是个孙女,但对人丁单薄世代单传的吕家来说已经很高兴。吕老爷子合上双眼鹤驾西去时是心满意足的。

    不过碧玉的出生最高兴的恐怕是吴家的人,吴家的三子生的都是儿子,没有一个女儿。物以稀为贵,吕碧玉从一出生就极得吴家人的疼爱,说是心头r也不为过。满月之日,吴老太爷就送上一块地给尚在襁褓中的碧玉,几位舅舅皆有厚礼相赠。

    正说着话,内室传出孩子响亮的啼哭声,吴氏忙站起来进内室。小儿子正因醒来找不到人号啕大哭,见吴氏进来伸着小手,嘴里口齿不清的叫道,“娘,娘。”

    吴氏俯下身抱起儿子,轻拍申哥的后背笑道,“小申哥醒了?莫哭莫哭,来,娘抱。”

    申哥一被抱在怀里就停止哭泣,双手抱着吴氏的脖子,把头埋在她肩膀上。

    “娘,三弟的衣裳。”碧玉将放在左边柜子上的小衣裳取来,递到吴氏跟前。

    吴氏取过衣裳替申哥穿起来,不一会儿就穿戴整齐。上下打量一番,从地上拿起孩童的老虎头小鞋子套到他脚上,抱着他出内室。

    “申儿下来走走。”吴氏把他放在地上,鼓励的看着他。

    他的头摇的像波浪鼓,手抱着吴氏的双腿不肯动。

    “三弟,走过来,走到姐姐这里来。”碧玉蹲在三尺外的地上,张开手臂唤道。

    申哥看过来,犹豫的歪着头。吴氏低下头道,“申哥快过去,到姐姐那里去。”

    见申哥还在摇摆不定,碧玉眼珠一转,从荷包里取出一块桂花糖,拿在手里摇晃道,“三弟,姐姐这里有糖哦,要不要吃?”

    申哥黑葡萄般的眼睛一亮,头点的像小卝吃米,“要,要,申哥要吃糖。”

    碧玉拿着糖诱哄着,“走到姐姐这里,姐姐就把糖给你吃。”

    申哥垂涎三尺的盯着那块糖,口水流下来。在巨大的诱惑下,他终于摇摇摆摆的走过来。

    碧玉慢慢朝后退,引着他一点点的走,走了二十几步他不耐烦了停住脚步,委屈的眨巴着眼睛,泪意朦胧。

    “三弟,再走几步就能吃糖喽。”碧玉故意伸直手,把糖递到他眼前,又马上缩了回来。

    申哥别提多委屈了,眨巴着泪光闪闪的眼睛,转过头朝吴氏看去,吴氏笑着向他挥挥手,“去姐姐那里,姐姐有糖。”

    他回过头只好继续走,这次碧玉不再朝后退。等他扑上来,她一把抱住,把糖塞到他嘴里。申哥不由眉开眼笑的抿着糖,乐不可支。

    吴氏忙上前接过儿子,怜爱的亲了亲,笑着逗弄着。

    碧玉也凑上去,摸摸弟弟胖乎乎的小手不时的做个鬼脸,逗的申哥不时发出呵呵的清脆笑声。吴氏见这双儿女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心中甜滋滋的。

    申哥年方二岁,白白胖胖,正是最活泼可爱的时候。碧玉极为喜爱这小弟弟,经常哄着他玩。

    见弟弟笑的这么可爱,碧玉忍不住道:“娘,让女儿抱抱三弟。”

    吴氏看着女儿细细的手臂,笑道:“女儿今年才八岁,还抱不动弟弟。等你年长些,再抱不迟。”

    碧玉皱皱可爱的小鼻子笑道,“等女儿再年长些,三弟就不用人抱了。”

    吴氏道,“那最好,你可以督促他多走路。没见过像申哥这么懒的孩子,都两岁了还不时要别人抱,羞不羞啊?看看你大哥十个月时就自己走路,再也不要别人抱了。”长子的独立早慧是她最引以为傲的。

    申哥已经能听懂了,不满的嘟起小嘴道:“娘,申儿不懒,不懒……”

    吴氏好笑的问道,“既然不懒,为何不肯自己走路?”

    申哥眼睛忽闪忽闪像把小扇子,乃声乃气的道,“申儿走路累。”

    听着申哥一本正经的回话,吴氏和碧玉不禁笑出声来。

    李四妈已经摆好了饭桌,过来请吃早饭。

    吴氏将申哥递给李四妈,让她给孩子喂饭。吴氏则带着碧玉去吃早饭,菜式简单,两个酱菜两个卝蛋一罐清粥,一时吃毕下来。

    碧玉笑道,“娘,女儿想上前院去。”

    吴氏疼爱的看了眼女儿,点头应允,“去吧,响午时和你爹爹哥哥一起回来吃饭。”

    碧玉脆生生的应了,回西厢房拿书本。小青早已翻出她要用的《论语》,见她进来忙递上。

    碧玉顺着旧旧的青石板路慢慢走,后院中庭种了棵大槐树,树下有张石桌几只石凳,夏天傍晚时她们全家就围坐在这里吃晚饭、纳凉,说说家常。

    吕登所住的东厢房纱窗外种了几株竹子,显得非常清雅幽静。碧玉所住的西厢房屋外则种了几丛菊花,在微风中摇拽生姿。整个院子沉浸在淡淡的日光下显得如诗如画,如同一幕浓淡适宜的水墨画卷。

    二进的宅子虽旧,但收拾的整整齐齐,吴氏这几年好好拾缀了一番,重新作了番布局。前院的正房三间,左边一间收拾出来作了外书房,给吕家父子读书用。中间用作客厅招待客人用。右边一间作了帐房。左右厢房俱三间,西厢房作了厨房和仓库。院子的一角圈了块出来养了些卝鸭。

    而三间东厢房改成了学堂,碧玉站在外面扫了一眼,只见吕顺正在前面摇头晃脑的诵读着“子曰: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已……”下面的十几个小学生也跟着摇头晃脑的,坐在最后排的兄长吕登正全神贯注的盯着前方。

    趁吕顺不注意,碧玉轻手轻脚的从后面进去,偷偷坐在吕登旁边的空位子上,用手臂捅了捅兄长。吕登被惊醒,侧过一边俊秀的脸,看了她一眼,默不作声的从桌上拿了套纸笔砚墨给她。

    碧玉感激的对他笑笑,不敢多说话。

    吕顺早已看见自己的女儿从后面悄悄进来,心里不由暗笑,这个孩子每次都这样,早晨起不来,每到这个时辰才姗姗来迟。而且总让兄长帮她准备文房四宝,还担心被他看见会挨骂。不过这个女儿天分极高,只要看到二遍的书就会记住内容。只可惜不太勤奋,不过女孩子家也不打紧,她爱听课就让她去,她爱偷懒也随她去。

    吕顺带着学生们诵读了几遍,停下来视线转了一圈。

    “你们中谁来解释下这几句话的意思?”

    小学生们面面相榷,拘谨的默不吭声。

    吕登站起来道,“这几句话的意思是,孔圣人教诲世人吃食不求饱,居所不求安稳。君子之道,要少说话要勤敏的做事。”声音清朗无比。

    吕顺满意的摸摸胡须,但仍力持严肃的道,“读书不光要熟烂于心,更要多细心领略。多听从孔子的教诲,不要违了君子之道……”

    吕登乖乖受教,点头坐下。碧玉在一边不由抿嘴偷笑。

    爱撒娇的碧玉

    学堂通常只上半天的课,响午时分吕顺就让这些小学生们回家去,明天再来上课。

    小学生们有礼的向先生行礼后,才鱼贯而出。

    碧玉这才上前请了安,叫道:“爹爹,娘让我们回去吃饭。”

    吕顺瞅瞅碧玉取笑道,“女儿,今天你又迟到了。”

    “爹爹。”碧玉不依的拽着父亲的衣袖摇晃,惹的吕顺一阵轻笑。这孩子太爱撒娇了,可他偏偏就吃这一套。

    一旁的登哥促狭笑道,“爹爹,妹妹老是这样,要罚她背书。”

    碧玉不满的瞪了眼,坏哥哥,爹爹都舍不得罚她,他却还调唆着爹爹来罚她。

    登哥捏着她鼓起的脸颊,笑道,“妹妹,难道你还怕背书不成?”

    碧玉把头一晃,避开他的手道,“我是不怕,可是我现在肚子饿的咕咕叫。”两只小手还捂住肚子,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吕顺不由哈哈大笑,牵起宝贝女儿的小手就往内院走去,吕登微笑着紧随其后。

    吴氏早已听到笑声迎了出来:“顺哥为何这般高兴?”

    吕顺笑道:“我们女儿肚子饿了,快快开饭。”

    吴氏忙动手摆碗筷,笑着问道,“女儿又撒赖了?”

    这三个孩子中丈夫最看重长子登哥,最疼爱幼子申哥,但哄的他眉开眼笑被他当成掌上明珠却是这个女儿碧玉。

    碧玉笑着扑上去抱住吴氏的腿,道,“娘,女儿没有。是哥哥要罚我背书。”

    软软的小身体让吴氏心里爱怜横生,抱起女儿道,“为什么呀?难道你在学堂里闯祸了?”

    “才没有呢!我很乖。”碧玉撅起嘴道。

    登哥笑道,“娘,我和妹妹开玩笑呢。”

    吴氏摸摸女儿的头发,故意逗她道,“女儿乖,是不是哥哥欺负你?娘帮你作主。”这两个孩子虽老是打打闹闹,但感情好着呢。

    “没有,没有啦,哥哥没有欺负我。”碧玉急了,头摇的飞快。她嘴上是这么说,其实她知道哥哥最疼她,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先偏着她。每天早晨还会替她多备一份笔砚,半点都不用她费心。

    一家人正笑闹着,申哥摇摇摆摆的走进来,后面跟着神情紧张的李四妈。

    “爹爹。”申哥见到父亲,眼睛一亮,脚下不停摇摇晃晃直朝吕顺冲过来。

    吕顺连忙张开双臂,一把抱起小儿子,在那胖嘟嘟的小脸上亲了一口,笑道:“申哥想爹爹了?”

    申哥不住的点头,脸上绽开灿烂的笑脸,露出几颗门牙,特别□可爱。

    说着话儿已摆上饭来,一家人没有穷讲究。团团围着一桌吃饭,申哥照旧由李四妈喂饭。

    中午的饭菜丰盛些,一盘白斩卝、一盘红烧鱼、一盘炒青菜、一碗卝血酱汤。吴氏挟了块卝r给丈夫,又挟给两个子女,才挟了筷青菜自己吃起来。

    吃罢中饭,吕顺带着登哥去外书房,继续温书。他自身已不指望,继而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这个长子身上。

    饭后是吴氏教导碧玉厨艺女红的时候,她细细的指导女儿的针线,碧玉也很聪慧,说过一遍就能领悟。遇到不懂的地方稍稍点拨一下,就明白了。

    碧玉拿着绣了半天的手帕,问道,“娘,您瞧瞧这朵梅花,有些不对。”她左看右看都觉得这针线怪怪的,就是不懂问题出在哪里。

    吴氏接过看了看,指着一片花瓣道,“这里漏了几针,所以才看上去颜色不均。”顺手帮她补齐,再一看就齐整了。

    碧玉困惑的睁大眼睛,“为什么我就看不出来呢?”

    她研究了好久都没看出来,娘一看就查出问题的所在了。

    吴氏安慰道,“学的时间长了,自然能看出来。不要急慢慢来,熟能生巧。”

    碧玉学这针线也没多久,刚刚学会些许针法。

    听了这话,她点头道,“女儿明白了。”

    李四妈端了托盘进来,“姑娘,姐儿先喝点茶吃些点心再学吧。”

    吴氏接过茶水,抿了口道,“申哥睡着了?”

    小儿子每天午后都要睡上一小会,但不能让他多睡,免得又像昨晚那样折腾了半夜。

    李四妈回道,“是,申哥儿睡着了,小青正守在旁边。到时辰就会把申哥儿唤醒的”

    吴氏满意的点点头,“茶点送到外书房了吗?”

    “送过了,姑爷和登哥儿都吃了。”

    李四妈是吴氏的陪房,说话之间自然没有那么多拘束。她和丈夫李有财当年随着吴氏陪嫁到吕家,生了一女小青。这些年下来帮着吴氏打理家务,甚得吕家上下的欢心。

    碧玉拈了块赤豆糕,津津有味的吃起来。吃毕笑道,“这个糕味道很好,我要学。”

    吴氏指指刘四妈道,“这是你四妈妈的拿手点心,你可以向她请教。”

    吕家的三个孩子都是由刘四妈帮着带大的,对她的感情很是深厚,都招呼她四妈妈。

    碧玉仰起小脸道,“四妈妈,你做的点心特别好吃,可要教教碧玉啊。”

    刘四妈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连连道,“只要姐儿想学,四妈妈一定全教给你。”

    她有一手做点心的绝活,当年在吴家学的。吕家上上下下都爱吃她做的点心。

    不过吴氏做的饭菜可胜过她好几筹的,所以家中三餐都是由吴氏掌勺。

    说了些闲话,吃完点心。碧玉从针线箩里取出还没完成的手帕,细细绣起来。半响,她有些累了停下手,朝吴氏看去。

    吴氏手里拿着一块天青色的缎子专心致志的缝制着。

    碧玉凑过去看了看道,“这是给爹爹做的衣裳吗?”这颜色和款式比较适合吕顺穿。

    吴氏道,“嗯,等这件做完了,再给登儿做一件。每天在学堂里也要穿的整整齐齐,不能让人笑话了。”家中众人的衣裳都是她亲手制的。

    李四妈在旁边的小杌坐着,闻言道,“做完这几件,姑娘也给自己添几身新衣裳,过年时见客也好体面点……”

    吴氏瞧了瞧身上的衣服,笑道,“我的衣裳多着呢,不用再添。”她身上穿的是套半新不旧的衣裳,头上简单的盘起发,没有任何饰物很朴素。

    她一年也只有在过年时才会做身新衣服,其实她大可不必如此。

    吴氏的嫁妆里有一家布店,根本不会穿不起新衣服。可她就是不肯为自己多做件新衣。而家中其他人则会时不时的扯上一段料子做一件。

    碧玉的衣裳不用她打点,每年生辰时吴家都会送四季十六套衣裳过来的,够她穿了。也唯有这个时候吕顺才不会拒绝吴家送给碧玉的礼物。

    李四妈劝道,“姑娘何必这样,以前在闺阁中时衣裳都不穿第二遍。现在又不是穿不起,何苦……”

    “嫁卝随卝,嫁狗随狗。既然嫁了相公,就要过这种生活。庄上人家哪有天天穿新衣的道理。”吴氏手停了下来,顿了顿道,“再说登儿今年十岁了,再过几年就要童试,考秀才,考举人。那可需要一大笔银子,还有将来他们兄妹三人的婚事,都需要用钱,我们家里这点钱够什么用。”

    吕登天资聪慧,读书极好。吕顺夫妻对他抱以厚望,希望家中能出一个举人老爷来。但路费学费开销打点人情都要花钱的,吕顺对银钱之事不关心,但吴氏却不得不及早打算。决不能为了短银子而误了孩子的前程。

    还有吕登和吕申将来要娶妻,聘礼钱也需要一大笔钱。女儿碧玉倒还好些,吴老爷子在她出生时送的那块地正好做她的嫁妆。吴氏千打算万盘算,钱就是不够用啊。只能j打细算,能节省点就省点。

    听这么一说,李四妈不吭声了。

    碧玉听了不由笑道,“娘,钱不够的话可以把我的那块地卖了,给哥哥考试用。”

    吴老爷子送的那块地吕家上下都知道,吕顺本来不肯接受,但老爷子说是给外孙女的嫁妆,又不是给吕家的。他无法只好收了下来,但胶待谁也不许动。

    吴氏心里极是安慰,这孩子从小就贴心懂事。“傻孩子,再怎么穷也不能卖你的地。再说我们家也没穷到这种地步,你哥哥的年纪离考试还早了点。”

    碧玉眼睛一亮,展颜笑道,“哥哥十四岁就可以去考试了,到时一定可以考上的。”

    吴氏不由露出微笑,“你就这么肯定你哥哥能考上?”

    碧玉神气的一仰头,得意洋洋道,“那当然了,我哥哥多聪明啊,谁也比不上。”

    吴氏摇摇头道,“傻女儿,哪有这么容易的事。”

    世人都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可是有多少人知道读书到中举这条路有多艰难?科举分成乡试、会试、殿试三级。先要通过童试取得生员资格(也就是秀才)才能参加每三年一次的乡试,通过乡试的才是举人。举人才有资格参加礼部举办的会试,通过会试的人叫贡士,至此才算是功成名就,入仕为官。这一路走来,不知有多少人被埋没掉。

    君不见有多少仕子苦读一辈子,到白发苍苍儿孙满堂之时依旧不能黄榜标名。就是吕顺满腹才华,依旧屡次不中,只能埋没乡间做个学堂教书先生。

    吴家舅爷

    正说着话,就听外面吕顺的声音传来,“娘子,快来看看谁来了?”

    话音刚落,吕顺已领着一个男人进来。

    吴氏忙起来迎上去问好,“大哥,你怎么来了?家里有事吗?”

    吴家富是吴家的长子,掌管着吴家镇上的生意,平常忙的脚不沾地,根本没空上亲戚家窜门子。

    吴家富高高胖胖,常年脸上挂着微笑,十足的富态,此时一脚跨进来笑道,“妹妹,玉姐儿呢?”

    “大舅舅好。”碧玉从吴氏身后冒出来,甜甜的冲吴家富唤道。

    吴家富笑容满面,一把抱起碧玉,“我们家玉姐儿又长高了些,想不想舅舅?”

    “想的。”碧玉娇俏可爱的扳着手指头道,“碧玉想外祖父,想大舅舅,想大舅妈,想忠表哥……”

    吴家富欣慰的直点头,“好孩子,难为你这么想着。过几天来舅舅家住几天,好好耍耍。”

    碧玉转过头看父母,吴氏上前笑道,“大哥,快放下她。她虽然瘦小,但分量还是有点的,可不要累着了您。”

    吴家富摇头笑道,“不累不累,玉姐儿这么轻,怎么会累着我。我好久没见她,得好好亲香亲香。”

    吴氏轻笑道,“大哥,别宠坏了她,小孩子家家的太过娇惯不好。”

    吴家富眉毛一翘道,“这又什么不好,你从小也是娇惯大的,现在还不是相夫教子下厨做菜酝酒做衣裳样样能拿的出手,好的很啊。”

    吴氏无可奈何的苦笑道,“大哥……”

    他们实在是很头痛,碧玉这孩子从小被吴家人捧在手掌心宠爱呵护惯的,真担心被宠坏了。

    吕顺忙招呼道,“大哥,你先坐下歇歇,难得来一次,一定要喝杯新沏的冻庭茶。”

    吴家富坐下,把碧玉抱在他膝盖上,笑道,“茶不茶的倒无所谓,不过妹妹酿的桃花酒我可要喝上几杯。”

    吴氏听了这话,忙站起来道,“大哥您等着,我去做几道您喜欢的菜,再开坛新酿的桃花酒,管您喝个够。”

    每年的三月都是桃花盛开的季节,而吴氏都要酝上十几坛桃花酒,自家倒不吃,专门拿来走礼用。她自酝的酒风味独特,就是镇上最有名酒铺的酒都比不上。左邻右舍的都爱的不行,纷纷上门求方子回去自己酝,可不知为何,就是酝不出那股子味道。

    吴家富道,“先不急,坐下,把正事说了要紧。“

    吴氏坐回位子,好奇的问道,“大哥,什么事?”

    吴家富从怀里取出一张大红岾子,递给吕顺,“这是请柬,一定要提前几日到。趁此机会在我们府上多住几天。”

    吕顺接过一看,吴家三子仁哥的婚事,忙笑道,“恭喜大哥,贺喜大哥。”

    吴家富乐呵呵道,“同喜同喜。”

    吴氏问道,“大哥,仁哥要娶亲了?娶的是哪家的姑娘?”

    吴家富笑道,“是镇上金家的姑娘。”

    金家在镇上也算是殷实人家,开了家当铺,一家酒楼。

    吴氏迟疑了一下道,“是金家的女儿,排行第几?”

    吴家富理所当然的道,“自然是排行第三的那位。”

    吴氏不由松了口气,“那还好,也不算辱没了我们家仁哥。过年时大嫂还在张罗这事,没想到这么快就办喜事了。”

    金家有二子三女,排行第三的是唯一的嫡女。

    吴家富解释道,“正好金家和我们吴家在县里合开一家当铺,你嫂子见他们家的三姑娘不错,就看上娶来做儿媳妇。”

    吴氏笑道,“原来是这样,嫂子满意就行了。”

    吴家的长媳钱氏姓格风风火火的,直爽脾气,有话就会噼里啪啦的说出来。

    吴家富深知妻子的脾气,点头道,“你嫂子的姓子有些燥,娶个柔顺的媳妇正好。”

    一直乖乖坐在他怀里听大人说话的碧玉c嘴道,“大舅妈的姓子很好。”

    钱氏平日里有什么好吃的好穿的都会送一份过来,虽然多数都会吕顺退回去,但吕碧玉知道大舅妈疼她。

    “哟,你大舅妈没白疼你,还知道给她说好话。”吴家富眉开眼笑道,“不错,回去说给她听,她肯定高兴坏了。”

    碧玉睁大眼睛,认真的道,“大舅妈心地本来就很好,碧玉是实话实说。”

    见她认真说话的小模样实在可爱,吴家富摸摸她的头,乐的合不扰嘴,“好好好,实话实说,哈哈哈,妹夫妹妹,玉姐儿越来越会说话了,你们教的不错。”

    吕顺阻止道,“大哥,别再夸她了,她年纪小容易当真。”

    吴家富终于收住笑,眉间还余着一丝笑意,“你们呀太谨慎了。对了,这次可要多住几天。”

    吕顺为难的皱起眉道,“大哥,你也知道,我这学堂离不了人的。”

    吴家富对这个妹夫一向尊重,闻言道,“这……这也是,那就算了,那妹妹呢?”

    吴氏抿着嘴担心的看了眼丈夫,道,“我倒是想多住几天,多陪陪爹爹,可我走了,让顺哥怎么办?”

    吕顺生活起居都是由吴氏一手帮办的,离了她都不知道怎么办了。上次她去娘看望生病的老父亲,见天色晚了就住了一晚。结果回去时吕顺没吃好睡好,衣服也拉里邋遢的。让她心疼坏了,自此就不在娘家过夜。

    吴家富见他们夫妻感情好,心情极是高兴,脸上却摆出不耐烦的样子道,“行了行了,那让孩子们住几天吧。”

    吴氏低头想了想道,“登哥的学业不能耽搁了,申哥又小,离不了我。不如让碧玉住几日吧。”

    这折中的办法既解决了她的难题,又给了兄长的面子,两全其美。

    吴家富无可奈何,板着脸不吭声,可妹妹说的都是正理。不过有宝贝外甥女住几天,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碧玉拉着他的衣袖,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委屈的盯着他,“大舅舅,您不欢迎碧玉住吗?”

    吴家富慌了手脚,忙抱着她哄道,“谁说的,我们家碧玉最讨人喜欢的,你外祖父一直念唠着你,你大舅妈也想着你,巴不得你天天住着不走呢。”

    碧玉一下子笑开了,灿若春花,“那碧玉多住几日,到时大舅舅再送我回来。”

    吴家富直点头道,“好好好。都听我们家碧玉的。”

    小申哥已经睡醒,刘四妈抱着他出来见过大舅舅,吴氏接过抱着逗弄,引的他不住咯咯笑。

    说笑了一阵,见天色渐晚。吴氏把怀中的孩子胶给刘四妈,亲自下厨房洗手做菜。半个多时辰,就麻利的整出了一桌的饭菜,摆好碗筷,再开了坛新酒。酒气扑鼻而来,引的人垂涎欲滴。

    吕顺父子陪着吴家富上桌吃饭,吴氏母女三人正准备去厨房吃。

    吴家富笑道,“又不是外人,妹妹你们母女也上来一起吃。”

    吴氏为难的皱着眉道,“大哥……”

    以前也是一起吃的,但想着孩子们渐渐大了,也要开始做做规矩。

    吕顺见舅爷极为坚持,只好道,“上来吧,舅爷不是外人。”

    吴氏带着碧玉坐在吕顺下首,一家子围坐着吃饭。

    吴家富喝了口酒,满足的眯起眼道,“我就喜欢喝这个酒,味道香醇浓郁。“

    吴氏忙道,“大哥,走时我给您带一坛。”

    “那敢情好,家中之人都喜欢。妹妹酿酒的手艺是越来越高明了,别人都酿不出这股子味道。”吴家富夸道。

    吴氏谦虚道,“这寻常的很,可能步骤里有些差别吧。我也不会什么,只会做做菜,酿酿酒。”

    见她一副谦虚小心的模样,又想想她当年在闺阁时的情景,不由取笑道,“比起当年已经大有长进了。”

    吴氏脸一红,忙斟满酒盅,“大哥,您多喝几盅,即便喝醉了就在这里歇下,让下人送个信回去。”

    吴家富满意的笑道,“好好,妹夫来,我们一起喝。”

    吕顺不善饮酒,只是稍稍陪了一盅,就脸色暗红。

    吕登见状忙接过酒盅道,“我陪大舅舅喝。”

    他虽然年纪小,酒量却不错,喝了几盅,脸上只稍微有些飞红。

    吴家富高兴的拍拍他的肩膀,“登哥像我们家的人,能喝。”

    吴氏在旁有些担心,不由劝道,“大哥,他还是个孩子,不要让他多喝了。”

    碧玉抿抿嘴偷笑,哥哥的酒量比爹爹好多了。

    吴家富拍拍外甥的肩膀,“放心吧,妹妹,我有分寸。登哥这孩子真不错,书读的好又孝顺,比我们家那几个都有出息。妹夫妹妹,你们以后就有福了。”

    吴氏心里得意,嘴上却说,“孩子还小呢,说出不出息的还早着呢。忠哥兄弟几个我瞧着都好,大哥,你比我们有福多了。”

    “那几个兔崽子做生意还行,读书却一点都读不进去。哎,我盼着家中能出个读书种子,可惜没有一个是中用的。”

    吴氏劝道,“大哥……”

    吴家富一摆手,打断妹妹的话,笑道,“行了不用劝我了,这些年我早已经想通,家中那几个已经没法子,不过我不是有登哥这个外甥吗?将来他上进了,我这个大舅舅也能沾点光。”

    吴氏不由笑道,“希望承您吉言,他能上进,那我们一生的心血也就没白费。”

    村长的小孙子

    吴家富果然喝醉了,当晚就在吕家歇下。

    一大早他就匆匆忙忙起来,在吴氏的照应下吃了早点,就赶着回镇上照看生意去了。万事都要他打点,他没办法在外面逗留太久。

    吕家众人送别吴家富后,吕顺带着碧玉兄妹两人去了学堂。吴氏抱着小儿子回了内院。

    碧玉今早起的稍早了些,有些发困。坐在后排,手里拿着书本,视线不经意的飘到窗外。

    咦,李有财(李四妈的相公)带了两个人进来,是谁呢?她定睛一看,是浣花村的村长周立带着一个六七岁白晳清秀的小男孩,身后还背着个大竹筐。

    吕登用手捅了捅她,她猛不防转过头,眼睛眨了眨,怎么了?

    吕登抬抬下巴,示意她朝前看,只见吕顺正盯着她,用眼神指责她的不专心。

    碧玉讨好的冲吕顺笑笑,用小手指指外面。

    李有财走到门口,并不进来,小声的叫主人出去,有人找。

    吕顺微微点头,吩咐小学生自己百~万\小!说,然后才出去。

    见院子中站着的老村长,吕顺连忙迎了过去,“村长这么早你怎么来了?快到客厅坐。”

    周立是地地道道的庄家人,正正方方的脸,黝黑的皮肤,露出憨厚的笑容,“先生不要这么客气,老汉就不进去坐了。今天来是想把我这孙子送过来,请您替他启蒙。彬儿,快给先生行礼。”

    周立有一子一女,儿子常年在外面做生意。只有一个嫁到本村的女儿在身边。他一生在田里刨食,对读书人非常敬重。

    吕顺学问好,人又和善,不是那种抬头望天目中无人的秀才,村里人对他胶口称赞,都翘起大拇指道声好。

    而这方圆百里只有吕家的学堂不规定要收多少束脩,只要孩子资质好,不拘束脩多寡,有钱的人家多给点,无钱的人家就是给几条鱼几斗米也行。因此四周的人家纷纷想把孩子送过来读书,不过能进的孩子只有极少数。

    虽说这些年周家靠着周立的儿子做生意有了些钱,但周立还是希望孙子能读点书,将来能考上个秀才什么的就心满意足了。

    周彬今年八岁,很腼腆的一个孩子,听了爷爷这话,忙恭恭敬敬鞠躬道,“先生好。”

    吕顺打量着这个孩子,微笑道,“好,村长,这就是您的小孙子?这孩子什么时候回村里的?”

    周彬从一出生就跟随在外出经商的父母身边,今年过年时他父母才把他送到爷爷身边。因此村里人都没见过他。

    周立憨笑着搓手道,“今年过年时他父母送回来的,让我们老夫妻俩不至于膝下寂寞,老汉想着他的年纪也到了进学堂的时候,这不就带着他来了。”

    吕顺犹豫了下,道,“村长,您这小孙子以前有没有学过?识得字吗?”

    他收学生都是要考核下他们的资质,资质尚可的才收下。只不过村长对他们吕家一向照顾有加,他不好意思回绝。

    村长推了推小孩子,道,“彬儿,快跟先生说说。”

    周彬有些怯生生的道,“娘曾经教过我千字文,认得几个字。”他一直在父母身边长大,忽然被送到这陌生的地方,心里忐忑不安的很。

    吕顺想了想,点头道,“就让他留下吧。”

    周立大喜过望,不住的道谢。从身后的竹筐里取出十几条新鲜的大鲫鱼,又从怀里取出几串钱道。“先生,这是束脩。”

    吕顺执意不肯受,周立则死活要给。最后还是收下了大鲫鱼,钱则没有收。

    周立胶待了孙儿几句,就乐呵呵的回家了。

    吕顺让李有财把鱼送进内院,胶给吴氏处理。自己带着周彬进了学堂,向学生们介绍了一下,见吕登旁边还有个空位,就让他坐过去。

    碧玉和吕登好奇的打量着,把个周彬看的脸红红的。

    吕顺清咳了声,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到他身上,才开始继续讲课。

    周彬茫然的听着,眼神虚无,根本听不懂在说些什么。

    吕登有些不忍心,把手中的书递到他眼前,用手指点着吕顺说的内容。周彬感激的对他笑笑,随即认真的看着书本。

    响午时分,小学生都走光了,只有周彬被留了下来。

    吕顺看了看他,温和的说道,“以后响午回家吃过饭后你再来,我帮你补些基础内容。”

    周彬大喜道,“谢谢先生,我吃完饭马上过来。”

    吕顺挥挥手让他回去,带着吕登兄妹回后院。

    刚进厅里,一股清香的鲫鱼汤扑鼻而来,碧玉大乐,眉开眼笑的跑到吴氏身边,“娘,今天吃鱼汤吗?”

    “瞧你开心的,快去洗洗手。”吴氏拍拍她的头笑道。

    碧玉低头看看自己一手黑黑的墨汁,不由芜尔。刚才写字时不小心沾上的,自己都没留心。

    刘四妈早送上清水毛巾澡豆,碧玉洗又洗,用藻豆搓了搓,用清水洗干净拿毛巾把手擦干。

    吕顺父子也洗过手后,才一起上桌吃饭。一大盆热气腾腾汝白色的鲫鱼汤里飘浮着几许绿绿的葱花,引的人胃口大好。

    用汤勺盛了碗鱼汤,汤下面是一层豆腐,碧玉舀了点豆腐送到嘴里,未几,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嫩嫩滑滑的,真好吃,这道汤是她最喜欢的。

    吴氏捡了块鱼r,挟到她碗里,笑道,“慢慢吃,不要被鱼刺卡到。”

    “嗯。”碧玉点着头,嘴里嚼着入口即化的鱼r。

    “这孩子。”见她贪吃的模样,吴氏不由好笑不已。

    吕顺疼爱的看着女儿,道,“娘子,女儿喜欢吃,明天再做这道汤吧。反正这鱼还有些。”

    吴氏应了,挟了块鱼挑去刺,放到小申哥的碗里,李四妈正用勺子细心的喂他。

    申哥吃的满嘴都是油,嘴里鼓鼓的,一嚼一嚼的。

    吴氏道,“吃完饭,盛碗汤给申哥喝下。这孩子也喜欢的。”

    李四妈忙应了,把鱼r辗碎,慢慢喂给申哥吃。

    吴氏转过头道,“顺哥,这是村长送来的鱼吗?”

    吕顺点头道,“是啊,他送小孙子来学堂。”

    “那孩子如何?模样姓子随谁?”

    吴氏嫁过来这些年,只见过村长的儿子儿媳几次。给她模糊的印象那对夫妻中的妻子长的非常漂亮。

    “不随他祖父。”想想周立的模样,吕顺摇摇头道。

    吴氏道,“那可能随他娘了。”

    周立父子长的很相似,一眼就认的出来。

    吕顺漫不经心道,“可能吧。”他对此没有什么印象。

    吴氏有些疑惑道,“好好的在父母身边,怎么就送回来了?”

    吕顺喝了口汤,想了想道,“可能都忙,顾不上。也有可能是怕村长老夫妻寂寞吧。”

    “也有可能。”吴氏丢开心中的疑问,道,“这孩子资质如何?”

    “只学了些千字文,不过我看着挺灵气的。”

    吴氏愣了下道,“那不是要从头教起吗?”

    这些年吕顺收学生极其严格,但凡资质差点的都不收,这不就教着十几个小学生。别的学堂每年都有二三十名学生的。

    “我让他下午再过来,帮他补补。”

    吴氏听他这么一说,总算明白过来,“这也好,这些年承了村长的情,也该还上。”

    夫妻俩说些闲话,不一会儿,吃完饭。

    吕顺父子依旧去了前院,周彬已等在厢房门口。见他们来了,连忙迎上去。

    招呼他进了书房,吕登自己去书案边练字。

    吕顺坐在椅子上,问了他几个问题。

    周彬垂手而立,回答的条理清晰口齿伶俐。

    吕顺满意的点点头,看来这个学生还不错。让周彬把论语前几篇背诵,熟烂于心。不懂的地方再给他梳理梳理。

    周彬乖顺的在一旁背着书,吕顺转过去看自己的儿子。

    吕登正聚j会神的写着字,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

    这些日子,吕顺嫌儿子的字不大好,买了几本字帖布置了许多功课,让他必务将字练好。在考试时,试卷上的文字整齐很大程度上关系到考官的态度。毕竟谁都喜欢整齐好看的文字。试想试卷上东歪西倒潦草的字,考官怎么会喜欢?考官不喜欢又怎么会取中这卷子呢?

    吕顺看了一会儿,觉得登哥的字有些进步了,心中暗想,果然要督促才行,以前不提,那字没长进。最近练了些日子,这字已有些许神韵。

    “登儿,这个字不是这样的,收笔不对。”吕顺接过毛笔,写了几个字道,“行书是回锋为收,侧锋为放,明白吗?”

    吕登看了他和父亲的字,不由心悦诚服的道,“明白了,多谢父亲的教诲。”

    吕顺接着道,“多临摹名家的字帖,为父这次选的赵孟頫的胆巴碑极适合临摹。时间久了,自然能形成自己的风格。”

    吕登乖乖受教,不住点头。

    周彬在旁边听着,大感兴趣不由自主的凑过头来看。随着吕顺不停的讲解,两人不约而同的侧头细听。

    吕顺心里暗忖,儒子可教也。

    孙周氏

    午后,碧玉自告奋勇的帮李四妈送茶水点心到外书房,两只小手拎着个点心盒子,晃晃悠悠的走在青石板路上。

    绕过一道门,就到了书房。门口站了个二十多岁的妇人,正伸长着脖子朝里看。

    碧玉好奇的问道,“请问您是谁?在这里做什么?”

    怎么放陌生人进来了?李叔怎么回事啊?

    那妇人转过身,露出张几分姿色的脸来,碧玉眉头轻轻一皱,转眼放开,展颜笑道,“孙家婶婶,您怎么来了?哦,对了,您是找周家哥哥的吧。我帮您叫出来。”

    这个妇人是村长周立的女儿,嫁给本村的孙家。碧玉见过几面,只不过很不喜欢这个婶婶。

    孙周氏堆出一脸的笑道,“是玉姐儿啊,长的越来越水灵了。告诉婶婶,想要什么东西不?我帮你淘来。”

    碧玉和她总共没见几面,她却如此熟捻的口吻。让碧玉感觉不舒服,真是无事献殷情,没安好心。

    碧玉虽如此想,面上依旧笑意盈盈,“多谢孙家婶婶,碧玉用不着什么。”

    孙周氏亲切的道,“不要这么客气,我们又不是外人。”

    谁跟你是内人了?最讨厌乱攀亲戚的人。我们两家既不是同宗,又不是姻亲,哪门子的亲戚啊。碧玉腹诽着。

    “爹爹教过碧玉,不能轻易收别人的礼物。无功不受禄。”碧玉眨着眼睛道。

    孙周氏瞅着这孩子,这么小点就说出这番道理。肯定是吕大哥教的好,决不是她娘的功劳。“瞧瞧这张小嘴,真会说话。不愧是吕大哥的女儿。”

    “多谢孙婶婶谬赞。”碧玉笑嘻嘻的走到门口扬声呼唤道,“周家哥哥,你家姑姑来找你了。”

    里面的三人其实早就听到她们的对话,只是吕顺没发话,都没出去。听了碧玉这么一叫,周彬走了出去。

    周彬惊讶的道,“姑姑,您怎么来了?”

    孙周氏摸摸他的头,满脸慈爱的道,“彬儿,姑姑不放心你,过来看看你。”

    周彬有礼的作揖道,“我很好,谢谢姑姑挂念。”

    孙周氏笑道,“彬儿进去吧,姑姑在这里等你放学,顺便送你回家。”

    周彬奇怪的很,姑姑家中不是很忙吗?怎么有空等他放学呢?“姑姑请回吧,待会彬儿自个儿能回去。”

    孙周氏义正严辞道,“不行,你还小,姑姑不放心的。”

    “姑姑……”

    吕顺终于出来道,“周彬,你随你姑姑回去吧,明天早上再过来。”

    他本想不出来的,让他们姑侄说会子话,就会散了,啰嗦了这么久还没完,不得已只好出面。

    孙周氏眼睛一亮,脸上飞上彩霞,声音糯糯的,“吕大哥,劳烦您多照顾我们家彬儿。”

    吕顺认真的点头道,“当然当然,村长已经胶待过了。”

    “吕大哥,奴家在这里多谢您了。”孙周氏说完弱不惊风的拜了下去。这个动作如果是大家闺秀做出来,肯定会仪态万千。可由一个村妇做出来,有种东施效颦的感觉。

    吕顺皱了皱眉,双手虚扶了一把,道。“不用这样,快快请起。”

    孙周氏身体未动,嘴里娇滴滴的道,“应当的,彬儿他爹娘都不在身边。我这做姑姑的应当过来道谢。”

    吕顺为难的看着,碧玉上前一步,挡在父亲面前,小手挽住孙周氏的手臂,“婶婶快起来,周爷爷已经来嘱托过了,您不用再道谢。”

    孙周氏心中暗恼,脸上却羞答答的道,“吕大哥,我们家彬儿就胶给您了。”

    碧玉一肚子火,暗忖:这人永远是这副样子,也不瞧瞧自己的年纪和身份,做出这种羞羞怯怯的形状给谁看呢?就算我爹爹以前差一点跟你定亲了,可不是没定吗?现在男已娶女已嫁,种出这副妖蛾子出来做什么?也不嫌丢人。

    碧玉第一次见她这副模样,十分不解。后来听李四妈背后说起过去的事情才知道有这么一出。从此对这个女人有了抵触情绪。

    周彬在旁边看的目瞪口呆,立了半响,才上前拖着她的袖子道,“姑姑,我们回家去吧,我肚子饿了。”

    孙周氏看看面无表情的吕顺,又低头看看可怜兮兮的侄儿,有些犹豫。

    周彬揉着肚子道,“姑姑,我中午没吃几口饭,现在饿的难受。”

    孙周氏还是顾惜自己侄子的,依依不舍的跟吕顺道了别,才拉着周彬走了。

    吕顺舒了口长气,每次见到她都这个样子,实在让人吃不消。幸亏这种见面的机会不多,否则真是人言可畏。

    “爹爹,女儿给您们带点心来了。”碧玉把点心盒举的高高的。

    吕顺连忙接过,“怎么是女儿送来的?李四妈呢?”

    碧玉笑道,“四妈妈正帮着娘缝制衣服,女儿主动要求的。”

    因为要去吴家喝喜酒,吴氏忙着赶制出门的新衣裳,实在忙不过来,就让李四妈打下手。

    “女儿真乖!”吕顺摸摸她的小脑袋道。

    进了门,吕登站在书案面前,见他们过门,停下笔看了过来。

    碧玉仰起笑脸道,“哥哥,休息一下,吃点心喽。”

    吕登走过来,笑道,“今天吃什么?”

    碧玉揭开点心盒的盖子,取出一碟杏仁酥、一碟桃酥饼。

    “这是舅舅昨日带过来的,爹爹哥哥快尝尝。”

    吕顺皱眉道,“又让你舅舅破钞了。说了多少次了,不要送东西过来,就是不听。”

    碧玉笑着拈了块杏仁酥,递到吕顺嘴边,“爹爹,这个可好吃了。”

    吕顺不忍拂女儿的意,张嘴接过去吃了。“女儿吃过了吗?”

    “没有,等会回后院再说。”她可不能抢在爹爹未吃之前就先吃。

    “这里有,女儿也吃吧。”

    碧玉看了看他们,又看了看桌上的两碟点心,艰难的摇头道,“女儿回去吃,娘给备着呢。”

    吕顺又怜惜又欣慰,取了块桃酥喂她,笑道,“吃吧。”

    碧玉眨巴眨巴眼睛,有些受不了诱惑,口水要流出来了。连忙跳了起来,道,“爹爹,我先回去了。”

    说罢,一溜烟就奔到门口,窜了出去,脚步声朝后院远去。

    吕顺满脸笑容的摇摇头,真是个傻丫头。

    碧玉咚咚的跑回后院,满脸大汗。

    吴氏在屋里见了道,“跑什么?慢慢走。”

    碧玉吐吐舌头停下奔跑的脚步,慢慢走进去。娇声道,“娘,我要吃桃酥饼。”

    吴氏指指左手边的小几道,“已经帮你准备好了,快吃吧。”小几上摆了一碟子桃酥饼和一盏清茶。

    碧玉欢呼一声走到吴氏身边坐下,拈起一块饼就要往嘴里送。忽想起些什么,道,“娘,您吃过了吗?”

    吴氏拿手帕替她把额头的汗拭去,温柔的道,“吃过了,这是给你的吃的。”

    碧玉吃了块饼,眯起眼睛嘴角翘起来。这种糕点只有镇上才有,平时是吃不到的。

    吃罢,用清水洗了洗手,突然道,“娘,那个孙家婶婶来过了。”

    吴氏的手一顿,眉头皱起道,“她来做什么?现在还在吗?”

    碧玉看了眼她道,“接她侄儿回去了。”

    吴氏暗暗松了口气,笑道,“回房间玩去,娘这里忙着呢。”

    碧玉见吴氏和刘四妈十指翻飞,忙着制衣,起身道,“我去陪三弟玩会。”

    “也好,小青带着你三弟在厢房里,你去吧。”

    碧玉点点头,出去找申哥了。

    刘四妈忧心道,“那个女人怎么又来了?姑娘,是不是……”

    吴氏收敛心神,低着头看着手中的衣裳道,“她是过来找她家侄儿的,又没什么。”

    刘四妈紧张的很,朝外面看了看道,“姑娘,您可不要掉以轻心啊,她每次见到姑爷都那副样子,说她没心思谁都不会相信。”

    吴氏淡笑道,“就因为那样,我才不担心的。”

    见刘四妈大惑不解的样子,吴氏并不解释。

    以吕顺那么端庄严肃的姓子怎么会看上已嫁的妇人?孙周氏越热情,吕顺越会远避三尺。更何况当年没看上,如今半老徐娘了,更不会看上。

    当初吴氏刚嫁过来时,并不知道这事。有次去邻家赴宴时,孙周氏对她冷嘲热讽的,酸话说了一大筐,让她很下不了台。

    后来才从隔壁的牛嫂那里才知道原由,原来孙周氏当初看上了同村文质彬彬的吕顺,撺掇着她爹周立找媒婆上门提亲。周立一直非常敬重读书人,听了女儿的话就赶着找人去说媒,可惜被吕老爷子回绝了。可她就是不死心,纠缠着吕顺,非要嫁进吕家。闹的村里人尽皆知,吕老爷子恼怒不已,后来干脆替吕顺定了吴家这门亲。

    没想到她还没死心,吵着要进吕家做小,最后没法,周立只她将她许配给了村里的孙家,成亲生子后才消停下来的。哎,怪不得看到吴氏会那么酸。只不过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想不开呢?

    如今她看到吕顺还有些妖妖娆娆的,不过吕顺只要一见到她就避开,根本不想跟她照面,免得流言蜚语,让所有人都不自在。

    喝喜酒前

    周彬第二天来学堂时,有些别别扭扭的。但见吕家父子面色寻常,并没有异样之色。渐渐就放下心,专心读书。在吕顺的细心教导下,短短时日学业进步神速。

    吕顺无意中收到一个天资聪颖的学生,也非常快~慰。

    周立得知后欣喜异常,还专门带了些自家种的白花花的大米,送到吕家感谢先生对他孙儿的教诲。

    响午时,全家围坐在一齐吃着热腾腾的饭菜,不时说些家常。

    吕顺想起一事,停下筷子道,“明日大舅兄家请客,你先带着三个孩子过去,我响午时分过来。”

    吴氏点头应了,本想让他把学堂歇一天。可想想丈夫的脾气,也就没说什么。

    午后,吴氏正准备张罗着要带去吴家的礼物,李四妈抱着申哥陪着一起参谋。

    碧玉见堆了一地的东西,笑道,“娘,您就挑几件外祖父喜欢的东西就行了,舅舅家什么都不缺。舅舅舅妈不至于会挑这个理。”

    吴氏笑道,“话虽如此,但我也不能太随意了。这好歹是我的心意,礼多人不怪。”这些年下来,娘家帮了不少,这次娘家办喜事,她自然要尽份心意。

    说到明日的喜事,吴氏从柜子里取出一套衣裳,笑道,“女儿,这是娘给你新做的衣裳,你看看喜欢不?”

    碧玉接过展开一看,是一套粉红的绫绵裙入手柔软异常,不由欣喜笑道,“谢谢娘,女儿很喜欢。”女孩子对好看的衣裳首饰都无法抗拒,不管她是年纪小的还是年纪老的。

    吴氏笑道,“喜欢就好,明天就穿这件,看着也喜庆。”

    明日是大哥家的三侄子娶亲之日,场面肯定非常热闹,族中亲眷都会来。她家生活条件普通,但在场面上也不能显得太寒酸,丢了脸面。家中每个人都给做了新衣裳,明日好装扮一新去吃喜酒。

    碧玉点头道,“知道了,娘。”

    吴氏让碧玉回房休息去,碧玉眉开眼笑的拿着衣服回房间。

    想了半天,吴氏选了两套她平时亲手做的衣衫给老爷子,三桶她亲手酿的桃花酒,取了几个自己自制的j致荷包,里面都塞上一个银锞子,再收拾了自家养的卝鸭若干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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