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彼岸花开(清穿)第38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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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彼岸花开(清穿) 作者:肉书屋

    轰隆的马蹄声随之响起,尘土飞扬,战马呼啸,雷霆般的马蹄声将整条街震得簌簌发抖,房屋中的人们莫不感到心惊肉跳。

    有胆大的悄悄将窗户开了一条缝,向外看去,只见遥遥的北方,上千骑彪悍的骏马瞬间而至,迅如流星,领先的女子骑匹通体乌黑的骏马,墨发飞扬,肤白胜雪,眉目如画,一匹通体洁白的骏马在她身侧奔驰,马上的男子面容俊朗,剑眉星目,神采飞扬,与并驾齐驱。马蹄隆隆,烟尘滚滚,身穿迷彩服的新军雷霆一般扫过街面,福州城的百姓对着烟尘为散的街面犹自发呆,半天才回过神来,刚才他们见到的,难不成就是在浙南一战成名的固伦凝华公主和十四贝勒?

    和胤祯一进宅院,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腐臭味,让人作呕。花园庭院里一片狼藉,我和胤祯脚步未停,直奔目的地。此刻那七名士兵已经打开了关押人质的房门,然而能自己走出来的没有几人。往日里颐指气使,身份尊贵的官员们此刻面如菜色,蓬头垢面,狼狈不堪地瘫坐在地上,四日的囚禁,缺食少水,担惊受怕,虽然天地会的人没有刻意地折磨他们,这样的日子也足以成为他们一生的噩梦。此刻终于自由了,终于安全了,他们一个个脸上的表情却恍惚得仿佛置身于梦境。

    我皱了皱眉头,沉声吩咐道,“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诸位大人从屋里扶出来?”身后的士兵得令,忙进屋将人从里面架出来,与其说是架,还不如一个拖字来的贴切,许多官员手脚软的面一条样,根本不能自己走路,被高大的士兵两一个组拖死狗似的从里面拖了出来。

    “将大人们先抬到阴凉底下,通风处安置着。手脚轻些。”话还没说完,看见两个士兵将一个官员从屋里拖出来随手丢在了地上,那个人本来就气息奄奄,被这么一丢,闷声闷气地痛哼了一声。我眉梢一扬,走上前去朝着那两个士兵的屁股一人一脚,“怎么着,叫你们轻些没听见?”

    那两个士兵犹如犯了错事被家长抓个正着的小孩子,惊得跳起来,忙在我身前笔直地立好,目视前方,神情严肃,只是闪烁的眼神泄了底气。

    我冷哼了一声,“不去干活,在这里立军姿?是不是想偷懒?那好,既然你们这么喜欢立军姿,本公主就成全你们,到太阳底下给我站一个时辰去。”

    “不不,我们干活。不偷懒,绝不偷懒!”那两个士兵连连摆手。

    “哦?”我挑了挑眉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我还以为你们更喜欢站军姿呢!”

    “不,不!不喜欢!”

    “真的不喜欢?”

    “真的不喜欢!”那两个士兵露出讨饶的神情。

    我大喝一声,“那还不快去!”

    那两个士兵忙朝房间内快步走去,一边走一边互相推搡,嘀嘀咕咕互相指责,一人屁股后面顶着一个脚印,搞笑的样子让我脸上严肃的神情差点没端住。这两个臭小子!

    我轻咳了一声,看向瘫坐在地上一脸菜色,狼狈不堪的福建巡抚,“佟大人,您还好吧?”

    福建巡抚佟匡半死不活地瘫在地上哼哼唧唧,听了我的话翻了个白眼,道,“还好?你看我的样子像是还好?”

    我看你挺好的,起码说起话来还挺中气十足的,光看你的样子还以为你已经一脚踏进棺材里了。我心中暗自腹诽,表面上却依旧关切道,“是本公主疏忽了。佟大人被关了四天,定是受了许多苦楚。佟大人先在为凉快片刻,本公主已经派了人去通知过府上,想必府上一会儿就会派人来接。本公主还有事,要到那边看看,佟大人自己一个人无妨?”

    我一口一个本公主,总算让他想起来我的身份,他佟家再尊贵,也不过是爱新觉罗家的奴才。我固伦凝华公主不仅是当今圣上眼前的第一红人,他的救命恩人,更是他的主子!佟匡脸色一变,终于意识到刚才对我说话的语气已经可以称得上是大不敬了,连忙点头,“无妨,无妨。公主请便。”

    我朝他点头示意之后,随即转身离开。亲和关切的表情在转身的一瞬消失地无影无踪,眼神冰冷,嘴角挂着不屑的冷笑。若不是为了那两个士兵,这种人也配和我说话?昨晚与林初儿对峙的时候,一把架在脖子上的刀就吓得他又哭又喊,屁滚尿流,那胆小如鼠的猥琐模样想起来一次就让人恶心一次。难怪那两个士兵会对他如此厌恶。这些新军战士,随着我攻打县城,追剿残敌,大大小小十几场仗打下来,就是铁人也会觉得累。然而浙南之乱刚平,福州事变的消息又传了过来,我们马不停蹄从浙南赶到福州,中途半口气也没歇,只为将这些被天地会俘虏的官员顺利解救出来。然而昨晚与林初儿对峙之时,佟匡却现出那样一副胆小猥琐的样子来,生生将我大清官员的脸面都丢尽了。战士们千里奔袭,救得却是这种货色,心里怎能没有怨气。何况他们与朱慈焕义军,与天地会、白莲教对战的时候,从来是占尽上风的那一方,浙南之役中,新军一路锐不可当,势如破竹,将反军打得落花流水,溃不成军,他们一个个正热血沸腾,豪气万丈,哪里想到会在这样的时候被自己人泼了冷水。佟匡当日的所作所为在天地会的面前丢尽了大清的脸面,也丢尽了每一个前来解救他的士兵的脸面!

    所以我能够理解那两个士兵的心情。可是佟匡毕竟是朝廷正二品大员,不是他们两个包衣之后能够得罪的起的。我不轻不重地呵斥几句,总比被他刁难要好得多。这个佟匡,我算是看出来了,色厉内荏,只会窝里横。

    廊下几个士兵围成一圈,像是出了什么事。我眉头一皱,快步走了过去,“怎么回事?”

    “回禀公主,两个大人被抬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昏迷,怎么叫都叫不醒!您看,……”

    我上前一步,皱着眉头看向躺在地上的两人,他们脸色苍白,浑身大汗,明显是中暑的迹象。由于拖得太久,已经陷入了昏迷。在这样的三伏天,一百多人挤在一个密不透风的屋子里,中暑是很正常的事。救出来的大多数人多多少少都有中暑的迹象,不过轻重不同而已。这两个人,一个是上年纪,年老体衰,一个又十分肥胖,所以格外怯热,中暑昏迷。

    “这两个人是中暑!你们别围在这里,将这两位大人搬到通风的地方,解开他们身上的衣服。将你们身上随身带着的解暑药给他们灌点下去。”我面色不变,冷静地指挥着几个士兵。

    此时被我派去打水的人回来了,十几个士兵有的抬桶,有的搬碗,抬回了刚从井里打上来的清凉的井水。被炎热干渴折磨良久的人们登时精神一振,还有力气走动的人都围了上去。场面一时有些乱哄哄的。

    我皱了皱眉头,沉声吩咐道,“多几个上去帮忙分水。优先照顾那些中暑严重的。你们两个,去打些水来,喂这两位大人喝一点,再给他们擦擦身体,降温散暑。”不管怎样,在他们家人来到之前,还是要尽力保住他们的性命才是。

    士兵们有条不紊地忙碌起来,有的舀水,有的将水碗送到那些没有力气动弹的官员手中,有的给中暑的人提供解暑药。一片忙碌的身影中,唯独没有见到胤祯的。

    正纳闷着,见胤祯身后跟着十几个士兵,脸色阴沉地从后院的方向走了过来。胤祯的眼中闪着愤怒的光芒,咬牙切齿道,“这些畜生!四十多口人,一个活口都没留!连一岁的孩子都不放过!”

    我皱了皱眉头,怪不得他一过来我就闻到了一身的死尸味,原来是带人收敛尸体去了。这么热的天,尸体怕早就腐烂得不像样了吧!

    天地会这样行事我倒毫不惊讶,我惊讶的是以胤祯这样尊贵的身份,居然会亲自带人去做这种事!若是以前,他定然不会如此!

    这些在尔虞诈,缺乏温情的宫廷中长大的皇子们,向来是骄傲而自持身份的。在那个吃人的宫廷里,他们见惯了生死,也习惯了漠视别人的死,从小便可以不动声色地看着一个宫女或太监在他们面前被杖毙。对于身份尊贵的他们来说,那些奴才和平民的生命如同草芥一样卑微。

    而现在,胤祯居然会不顾身份,亲自带人去收敛下人的尸体。虽然他并没有亲自动手,但这起码能够证明,他的心里,有些东西已经悄悄发生了变化。这种变化,或者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第一百四十六章  事件平息

    我惊讶地看着他,是这场战争改变了他吗?按理说,鲜血和杀戮只会使一个人的心变得更加麻木不仁,更加冷硬,没有道理在胤祯身上会出现完全相反的效果。或者说,是什么事触动了他?

    他嘴唇紧抿,看着院中忙碌的人群,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我无声地站在他一边。被解救出的官员们在喝下解暑药和清水之后,面色稍微缓和了一些,他们呆滞迷蒙的目光缓缓扫过面前忙碌着的士兵,突然意识到自己真的被解救出来了。本来麻木不仁的脸上现出不可抑制的激动,干涸皲裂的嘴唇轻轻颤动着,似乎想说些什么,然而过于激烈起伏的心情使这些平日里能言善道,巧舌如簧的官员失去了声音。惊慌和恐惧慢慢退却之后,劫后余生的巨大喜悦弥漫在每一个人的心头。还活着!还活着!这是一件多么值得庆幸的事!只有与遭遇过死亡的人才能体会出生命的可贵!

    “怀暮……”沉默了许久的胤祯突然开口,低声唤着我的名字。“嗯?什么事?”我征询地看向他。

    “原来生命是这么脆弱的东西……”胤祯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迷茫,仿若喃喃自语。

    我闻言无声地笑起来,“是啊!你说的对。”生命是很脆弱的。前世今生,我的手上沾染了无数个人的鲜血,那一条条鲜活的生命看似坚强,实际上有多么不堪一击,我从来是知道的。活着是上帝给予的恩赐,但下一秒他就可能将这种恩赐收回。

    “这么简单的道理,我以前居然从来没有发现。”胤祯看了我一眼,嘴角扬起一抹自嘲的笑意,“我对死亡并不陌生。那些奴才的命,在宫里轻如草芥。几板子下去,说打死就打死了。可是我从没把死亡这个词和自己联系起来。这次带兵打仗也是一样的,我身先士卒,冲在最前面,枪林弹雨中毫无惧色,并不是因为我格外胆大,格外勇敢,或者格外不怕死,而是因为我从没想过自己会死。在我的潜意识里,死亡都是别人的事,与我无关。现在想想真是可笑,我凭什么认为自己是不同的呢?我和别人一样,都是肉长的,别人会死,我为什么就不会。可我偏偏就是这么自大,就是这么可笑。丝毫没认为自己有哪里不对。攻打云和的时候,我连防弹衣都没穿就冲了出去。若不是你及时冲过来,替我挡了那颗子弹。我现在早就是尸体一具了。那时候你面色苍白地倒在我怀里,我还以为你要死了。吓得我魂飞魄散。”他似乎是想到了当时的情景,低声笑了起来。

    当时胤祯抱着我,快吓傻了,抱着我的肩膀狂摇,跟被马景涛附体了一般,把骨头架子都快晃散了。其实我脸色苍白很正常,虽然有防弹衣,但那子弹的冲力着实够我受的,半天没缓过劲来,到现在肋骨处还隐隐作痛。而我到现在也没好意思告诉他,会倒在他怀里是因为冲过去的时候太着急,没留心脚下,不小心绊了一下。结果那孩子误以为我要挂了。急的都快哭了!

    “就在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如果不是你挡在我面前,我真的会死。”他止了笑,转过头来看着我,眼神明亮,一字一顿道,“怀暮,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一命!”

    我没想到他会为了这件事如此郑重地跟我道歉,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很有御姐气势地伸出爪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豪爽道,“你是我小弟嘛!既然跟着混我,我罩着你是应该的!”

    他的脸色登时变得怪异起来,皱着眉头道,“小弟?我记得自己好像比你大两岁?怀暮,你又趁机占我便宜!”

    我笑嘻嘻道,“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占你点口头便宜怎么了!再说,虽然我年龄比你小,但实际上比你成熟!在我心里,你就是我弟弟!自从皇阿玛认我为义女以后,在别人面前我得毕恭毕敬叫你一声兄长,我心里都别扭死了。”

    他皱着眉头不满地看了我一眼,别过头去,轻哼了一声,“只有你自己才会那么想。我根本不希望你把我看成弟弟!”

    我惊讶地看着他,他现在这个样子是在跟我赌气吗?好久没有看到他副别扭的样子了!真是怀念啊!

    他垂下眼眸,低声道,“可能我以前是有些不成熟,但我从来就不是你弟弟!怀暮,在云和,你替我挡了一枪。那时我突然意识到,人的生命太脆弱了。你或者我,还有这世上的每一个人,都可能会随时死去。若是我死了……这个问题我以前从没想过,但是这几天一直在想。若是我就这样死了,一定会很遗憾。因为我还有事没有做,我还没有告诉一个人,这些年来我一直做不到对她的承诺,放不下她,也忘不了她,我不想做她名义上的义兄,更不想做她心中的弟弟。我想……”

    我本来微笑地听着,听到后来笑容渐渐敛了起来,“胤祯!”我突然提高了声音,厉声打断了他。

    他转过头看着我,静默地微笑着,眼中滚烫的温度一点一点冷却下来,只剩下残烬余灰。那微笑中的苦涩和眼神中的失落让的心脏一阵紧缩。“我知道,就算我想说,那个人却根本不想听……”胤祯喃喃的轻语着,目光终于收回,垂落地面,似有什么坠落。

    气氛一下子冷起来,我懊恼地咬着下唇,想要说些什么补救。刚才一时着急,语气过于冷硬了。只是本来谈话谈的好好的,为什么会绕到这上面来?现在的我,根本就没有心情来讨论这些啊!

    此时院门外传来了凌乱的马蹄声和喧闹的人声,各官员的家眷终于到了!几个头饰珠翠,身着华服的女子哭抹泪地奔了进来, “哎呀,老爷,你怎么憔悴成这样了!呜呜……”女人见到自家的男人糟这么多罪,心疼的不行。饿了四天的男人却顾不上多愁善感,不耐烦道,“行了,行了,别哭了。我快饿死了,带吃的来没有?”

    不多时,更多的人赶到了,院子变得拥挤不堪。院中的人不走,后来赶到的这些进不来,急得在宅子外喊话。乱哄哄的一团闹得我头都大了。

    我皱了皱眉头,提高声音,朝人群喊道,“各位静一静,先听我说一句。各位大人身历此劫,受了许多苦楚,与家人经历了生离死别之痛,这些本公主都能体谅。按理说,各位大人应该好好休养一番。只是各位并不是普通之人,而是朝廷的肱骨之臣,此刻福州城刚经历了乱事,百姓惊慌,乱象百出,没有人坐镇是不行的。因此,还得累着各位大人了!现在,有人来接的都跟着家人回府吧!赶紧养好身体,接下来还有许多要仰仗各位大人的地方!朝廷不会忘了你们的功劳!”

    人群静了一瞬,无数双眼睛朝这个方向看过来。各位官员及家眷这才注意到站在廊下的我和胤祯。因为我们都和士兵一样,身着迷彩服,女眷们又从没见过我们,看向我们的眼神中充满了疑惑。有的女眷在人群后悄悄捅了自家的老爷一下,悄声询问我们的身份。

    那些官员们得了食物,神情已有些振作,先前因为情况特殊忘记了的礼数此刻也纷纷记了起来,忙不迭地向我和胤祯行大礼,道谢。

    胤祯上前一步,朗声说道,“情况特殊,诸位大人不用多礼。此刻先跟着家人回府休息,等养好了身体再来全这个礼数也不迟。”说着就安排士兵将人送出去。

    在院子里的人走了,倒出了空子,后面一批又忙不迭地进来。还得再乱一次,同样的话还得再说一遍。我说了几遍嗓子就哑了,干脆把差事交给胤祯,自己躲一边乘凉去了。坐在廊下悠闲地翘着二郎腿看着胤祯在那边忙活。终于送走了最后一批,胤祯长呼了一口气,转头看见我坐在廊下,板着脸朝我走过来,夺了我手中的水壶,仰起脖子咕咚咕咚猛灌了一通。我坐在廊下瞅着他幸灾乐祸地笑,“怎么样,应付这些官员比打仗还累吧?”

    他白了我一眼,沙哑着嗓子道,“知道累你还让我一个人去应付?”

    我捂着嘴笑得欢畅,“你知道,我向来不耐烦和这些官员打官腔。本来还以为这次受了那么多罪,他们应该没力气来这套。没想到这些人,比我想的强悍多了。剩一口气也得把礼数全了。”

    “官场上都是这样。”胤祯又喝了一口水,把壶盖拧紧了递回给我。

    被这帮官员一搅和,刚才那种尴尬的气氛已经不复存在。我们两个自然地相处着,谁都没提刚才的那回事。

    从廊上跳了下来,我伸了个懒腰,“啊,累死了!忙活了这么久,今晚可得好好歇歇!哎……不过,人都走光了,今晚咱们去哪儿住啊?怎么也没个招待我们的?”胤祐那边还没来消息,所以我并不着急带人去追。现在他们估计为了躲避我们的追兵,已经兵分好几路。若是现在去追,耗时耗力。他们迟早会在某个地方重新碰头。到那时再一网打尽也不迟。

    “刚才福建巡抚佟匡邀请我们两个去他府上,但被我推辞了。你知道,他那晚的表现,实在让我心里堵得慌。我懒得见他那副嘴脸。”

    佟匡啊……我更懒得见他。我奇怪地问道:“被囚的这些官员里,品级最高的不是浙闽总督吗?他怎么邀请我们?”

    “他不是中暑昏了吗?直到府里来人,还没醒过来。府里人光忙着哭天抢地地抬人去了,哪里顾得上我们。”

    “很好。”我笑容可掬地看着他,“那么,请问十四贝勒,今晚上,咱们住哪儿?”

    他毫不犹豫地答道,“不是还有客栈吗?”

    我瞪了他一眼,“刚才进城的时候你没看见吗?城里所有的商铺店家全都关门了,咱们上哪个客栈去住?”

    他挠挠眉毛,想了半天,征询地看着我道,“不然咱们跟士兵一起,驻扎在城外,先对付一夜?”

    我怪叫了一声,“我不干!我都五天没在床上睡过觉了,还有你闻闻,我身上这都什么味儿,臭气熏天的!我要睡床!我要洗澡!我要吃饭!”

    “那个……”一个怯怯的声音响起来,“公主,贝勒爷,今晚不如先在奴婢家中对付一晚?”

    我和胤祯同时回头看去,一个身材娇小的少女怯怯地站在一边,见我们看过去,忙忙地请安,“淑惠给公主请安,给贝勒爷请安。”

    我看了胤祯一眼,“人不是都送走了么?怎么还有人在?”

    胤祯也有些疑惑,“我不清楚,刚才明明院子里已经没人了。”对着那少女问道,“你是谁家的女儿?你们府上怎么还没派人来接?”

    那少女恭声道,“回贝勒爷的话,奴婢是福州通判董鄂兴宁的女儿。这儿就是奴婢的家。”

    我和胤祯对视了一眼,我的视线掠过少女低垂的头,向前看去,庭院里一片狼藉,墙上布满弹痕,血迹,房屋的门扇躺在地上,空气中充满了一股尸体的腐臭味。

    胤祯沉默了片刻,沉声问道,“这里是你家的宅子?这么说,后院的那些人都是你家的下人?”

    少女的脸色苍白,眼泪大滴大滴落下来,“不光是下人,还有奴婢的家人,奴婢未满一岁的弟弟。”

    此时后院里跌跌撞撞奔出两个人,我抬眼望过去,是一对互相搀扶的夫妻,男的脸色惨白,女的双眼通红,像是刚刚哭过。两个人都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没有看见这边的情景。

    我朝那边扬了扬下巴,“那是你父母?”

    “嗯。”少女擦了擦眼泪,朝那边叫道,“阿玛,额娘!”

    那对夫妻听到声音,看了过来,眼神定在我和胤祯身上,愣了一下,连忙赶过来行礼。

    胤祯摆摆手,对董鄂兴宁道,“不必多礼。如今你家横遭大难,还是望节哀顺变才好!你是外放的官员吧?如今家里除了你们三个还有没有别人?如今这个地方暂时是不能住了,你们可有别的地方去?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便是!”

    董鄂兴宁忙道,“多谢贝勒爷关心。下官在城中还有一处居所,这里是避暑的外宅,不过天气炎热时来住少许日子。谁想就遇到了这样的事……”

    我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刚才那个少女要和胤祯在她家对付一晚,原来是在府中另有宅院。刚才听她说要我们去家府上住,再一听这里就是她的家,还真是把我吓了一大跳。心道若在这样的地方住,还不如去城外扎营!

    胤祯点点头,“那就好。那边府里还没得着消息吧?这样好了,你告诉我你那处府邸的地址,我派人给你送信,让下人来接。”

    董鄂兴宁连忙道谢。

    胤祯问了地址,派了个人去送信。想了想,又命人去城里的义庄,叫人来收敛尸体。董鄂一家自是万分感谢。

    第一百四十七章  追击

    董鄂府的下人很快就赶了过来,丫鬟带来了点心、米粥之类的食物,服侍着兴宁,白氏几人吃了些垫饥,几个精明的管事指挥着下人和义庄来的人一起,将后院的尸首抬了出去。待一切收处理妥当之后,天空西面的晚霞已经如火如荼。

    士兵牵来了马匹,我和胤祯正待上马,就见董鄂兴宁从宅院里气喘吁吁地追了出来,“贝勒爷,公主,暂且留步。”

    我和胤祯疑惑地对看了一眼,胤祯开口问道,“董鄂大人,还有什么事?”

    董鄂兴宁赶上前来,恭敬道,“下官听小女说,贝勒爷和公主今晚要去城外扎营。两位都是金贵之体,怎能如此委屈。在下家中虽然简陋,却也比那荒郊野外强些。不如暂且移步到下官家中,屈就一晚。两位以为如何?”

    胤祯皱了皱眉,“此番董鄂大人家中遭遇大难,定是还有许多事需要忙碌。我们去了,恐怕会给你们添麻烦。”

    董鄂兴宁忙道,“二位肯屈驾光临,是府上莫大的荣幸,怎么会是添麻烦呢?况且这次下官一家能够保住性命,全赖贝勒爷和公主相救,请二位无论如何给下官一个机会,报答二位的救命之恩。”

    胤祯迟疑地看了我一眼,“这……”

    我笑了笑,及时出声,“董鄂大人,你没有听明白十四贝勒话中的意思。十四贝勒说的添麻烦,不光是指我们去之后府上招待起来耗财耗力,还有别的含义。”我看了一眼仍一头雾水的董鄂兴宁一眼,心里暗叹了一口气,这个人看起来一副正直老实的模样,我完全相信他是真心地想要报恩,而不是那种善于钻营,趋炎附势之人。因为若是头脑稍圆滑机警一些,就不会选在此时邀我们入府。被我们所救的官员不下百人,他不想想我和胤祯为什么在拒绝了福建巡抚之后,就会无处可去?难道剩下的官员就不知道把握机会,巴结权贵吗?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这董鄂兴宁还是不明白。看来是非破不可了,“董鄂大人,十四贝勒刚婉了拒朝廷正二品大员福建巡抚佟匡的邀请,转眼却住入了你一个六品通判的府上。就算佟大人再大度,心里也会觉得没面子。他自然是不敢怪罪我们,但他是你的上司,他若把这笔账都一并算到你头上,你往后的日子会很不好过吧?”

    董鄂兴宁这才反应过来,脸色变了一变。

    我暗中吐了一口气,他果然是因为没有想到这方面的原因。可是邀请的话已经说出了口,若是反悔,就成了那等只知自保的小人,若是不反悔,又会得罪上司。现在恐怕正在为难吧?也罢,看在他家里平白死了那么多无辜的人的份上,就替他解了这个围。正待开口话,那董鄂兴宁却抢先一步开了口,“多谢公主提醒在下。下官知晓其中的利害。只是贝勒爷和公主对下官一家有救命之恩,实在无法眼睁睁地看着二位住到荒郊野外里去。若是没有二位,下官如今早已丢了性命。连性命都没了,这些官位,权力之类的还不都是虚的?这些下官早就想通了。贝勒爷和公主救了下官的命,下官为二位丢了官职又能如何?即使那样也难报救命之恩的万一。”

    董鄂兴宁的反应完全出乎的意料,没想到在我点透了利害关系之后,他还能毫不迟疑地做出这种选择。为了报恩,丢官也无所谓。话都说到个份上,我们再拒绝就显得不近人情了。可是不拒绝,难道眼睁睁地看着他在遭遇失子之痛以后,还要白白赔上前程?

    我为难地看向胤祯,他脸上明显写着几个大字,别看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看着一脸坚定的董鄂兴宁,我完全无语了。这人也太正直过头了吧!提醒你就是为了给你转圜的余地,你怎么非一条路走到黑呢?迟钝,倔强,一根筋,不知变通,不懂自保。怪不得这么一把年纪才做了个小小的六品辅官!不对!这种性格还能做到六品已经是大的奇迹了!等等……董鄂?跟珂玥一个姓,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董鄂大人,可认得董鄂?七十?”

    董鄂兴宁愣了一下,答道,“那位是在下的堂兄。与在下同一个祖父。”

    问问而已,我真的是随口一问而已。没想到真是珂玥的亲戚。还是血缘很近的同族本支。

    胤祯讶道,“原来是九嫂的的族亲?你怎么不早说。”

    董鄂兴宁的脸上现出一抹惭愧之色,“下官资质驽钝,这么多年还只当了个小小的通判。说出来也是辱没家门罢了!提之作甚!”

    胤祯笑道,“董鄂大人莫要自轻,你不过是不贪虚名,不屑于做些攀权附贵的事罢了。不然凭你家的门楣,何至于此。既然你是九嫂的本家,这事就好说了。我本就与九哥九嫂亲近,如今住在九嫂族亲家里,于情于理都合。谁敢因为这个再难为你?”

    这事便定了下来。

    董鄂兴宁忙吩咐将最好的马车腾出来给我坐,我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这样的天气,我本就是一身长衣长裤,密不透风的,再去坐那憋闷的马车,还不如在外面骑着马吹吹风来得凉快。董鄂兴宁见我确实不愿,这才不再坚持,自己带着妻女上去坐了。

    董鄂府马车在前方带路,我与胤祯带三十亲兵在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

    胤祯见我神色有些不对劲,策马靠近,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我朝前方的马车扬了扬下巴。

    胤祯露出了然的神色,“你对那董鄂兴宁不喜?他这人有些古板、固执,但不失正直。就人来说,还是不错的。”

    我撇了撇嘴,“人是不错,就是过于迂腐了。”而且明显瞧不起女人。这次奉命领兵,皇阿玛任命的军职我为正,胤祯为副,所以别人称呼我们都是先公主,后贝勒爷,他却偏偏反过来喊。我还注意到,说话的时候他的眼神总是会不自觉地落在我身上的迷彩服,还有腰间的火枪和长刀上,然后偷偷地皱眉头。觉得女人不该穿成这样,舞刀弄枪?那我该怎么办,难道要我穿上旗装,踩着花盆底,手拿绣花针跟敌人对战?

    胤祯低声笑起来,“是因为刚才他非请你上马车的事?他许是觉得以你公主的身份,当街骑马,抛头露面不大合适。你知道,总有那么些人把祖宗规矩之类的看得格外重要。”

    我不以为然,“我这是来打仗,不是来游山玩水。坐在马车里?等我赶到的时候,这些官员都饿成干尸了。还救什么人?再说,规矩是人定的。按照祖宗规矩,女人都该在家相夫教子,可我呢,参与政事,领兵打仗,女人不该干的我一样一样都干全了,哪一样是合规矩的?”

    他笑了起来,“那倒是!会循规蹈矩的就不是你了!”

    与此同时,坐在马车里的董鄂兴宁心里激烈地翻涌着。这几天经历了太多的事,爱妾、儿子,还有几十个下人平白丢了性命,他们被天地会的人关了四天,这四天里,缺食少水,担惊受怕,今日终于得以脱身,劫后余生的喜悦和丧失亲人的哀痛夹杂在一起,让他几乎承受不住。而且,在这种悲喜交加的心情中,另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困惑着他。

    固伦凝华公主,跟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那个女子有着令人惊讶的美貌,偏偏又不是那样图有虚表的女人。眼神冷静,气度沉稳,临危不乱,杀伐果断,丝毫不逊于田子,甚至更胜于男子。他不是看不出那些士兵对她的尊敬与畏惧,也不是看不出就连十四贝勒都事事以她为主,可以肯定的是这支军队完全以她为主导,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样,她只是担了个虚名。在指挥士兵救人的时候,她有条不紊,睿智冷静。身份尊贵,却丝毫不恃宠而骄。甚至替他一个小官着想,拒绝舒适的条件,随军驻扎城外。

    然而她的许多行事又不合规矩。一个女子带兵打仗,何等地耸人听闻!再看她的行事说话,全无女子娇态,比男人还雷厉风行。女人不都是应该遵从三从四德,出嫁前安分守己,注重清名,出嫁后相夫教子,贤良淑德的吗?

    董鄂兴宁一面觉得公主的行事不妥,一面又忍不住打心底敬佩他。

    他被自己矛盾的心态弄得心烦意乱。一路上沉着脸,一言不发。

    董鄂府位于城中,是个五进的大宅,比城外的那处大了许多。虽然称不上雕梁画栋,布置得也十分富丽。可见董鄂?兴宁虽然官职不大,家底却颇为丰厚。

    偏董鄂兴宁还在一边不停地说些寒舍,鄙陋,屈就之类的话。胤祯笑道,“董鄂大人过谦了,我看府上甚好,若是这样都称得上是寒舍的话,外面那些平民百姓住的岂不成了猪舍马圈了?”

    董鄂兴宁连道不敢,然后命下人去收拾两个独立的院落来供我和胤祯居住。

    胤祯道,“不用麻烦,我们两人住一个院子就好。”看着兴宁脸上有些吃惊的神色,笑了笑,解释道,“我们在军营中就一直如此。随时都可能会有情况发生,住的太远,不方便联系,也不方便商量事情。”

    兴宁才收了惊色,命人收拾去了。

    这处院落虽不大,但极为清雅,中间有个小小的荷塘,开着粉色的荷花。微风一吹,送来阵阵幽香。岸边三两棵柳树,姿态优雅,长长的柔软的柳条垂下来,直触到水面。

    房间内布置的也很合我的心意,特别是那张大大的床,对我有莫大的吸引力。真的有许久没睡过床了。

    恨不得立刻扑上去,打个滚,——但是,我低下头嗅了嗅自己身上酸臭烘烘的味道,嫌恶地皱起眉头,谁说女人流的汗是香汗来着?

    把自己从头到脚一个地方不漏地刷了一遍,中途换了三桶水。第一遍水漆黑漆黑的,丫鬟进来换水的时候我觉得自己的耳根子有点发烧。

    丫鬟早就准备好了干净的衣物,我擦干身体换上。淡蓝色薄绸制成的家常衣,领口、袖口和衣摆绣上了清雅的清雅的水仙花。柔软冰凉的丝绸贴着肌肤,说不出的舒服。

    我坐在梳妆台前一边擦着头发上的水滴,一边听那丫鬟请示道,“公主吉祥,夫人派奴婢来问一声,公主晚饭在哪里用?”

    这个白氏显然很会体察人的心思,连日的征战已经让我疲惫不堪,如今的我只需要一顿简单的晚饭,和长长的睡眠。“你们爷和夫人想必也疲累的很,让他们也好好歇歇。今晚就不麻烦了。把饭给送我到房间里来就行。”那丫鬟应了一声便去了。

    一夜无梦。只有沉沉的睡眠。

    正午时分,正是一天中最热之时,白花花的太阳晃得人头晕目眩,人们莫不躲在家中午休纳凉,而苦命在外的,莫不找个地方遮遮阴,避避暑。

    此时,山间的一条小路上,传来一阵杂乱的马蹄声,数十骑人马在夏日炎炎的午后,迎着灼热的阳光,朝前方疾驰。为首的是一个黑衣黑裙的女子,面容只能称得上是清秀,唇边一颗小小的美人痣,为她的面孔平添几分妩媚之色。

    “吁!”一声清脆的低喝响起,女子率先勒住马,身后众人纷纷跟着勒住了马。这是一处三岔路口,三条小路在此汇集为一条,刚才他们正是从其中的一条赶了过来。那女子骑在马上,朝另外两条路口张望了一下。山路的尽头空无一人。她动作利落地跳下马来,走到一位老者的马前,恭声道,“主上,这里正是我们约定与其他兄弟碰头的地方。看来其他人还没赶到,主上不如先下马歇息一会儿。”

    那老者一身灰色布袍,面孔干瘦,皱纹满布,鹰钩鼻,山羊胡,一双眼精芒四射。闻言微微点了点头,“正好,我也有些累了。”

    那女子忙扶着老者下马,众人跟着下了马,将马匹牵到旁边的密林中,众人坐到树荫底下,休息喝水。

    树上的蝉静静地伏在树干上,细长的尖嘴插入树干中,吸吮着清冽的汁液,不时快活地叫上两声,惬意自在。

    树底下的众人们就没有这种惬意的心情,这些人大概有三十多个,有儒袍书生、有作商贾打扮的、还有的像庄稼汉……服装不一,看起来什么人都有,相同之处是都面色灰暗,身形疲惫,神色间有一种草木皆兵的紧张与戒备。

    在众人休息时,那名女子却站在林边,遥遥地看向远处的道路,眼中露出担忧的神色。这个时候早已过了约定的时辰,怎么那些兄弟还没到,难不成是路上出了什么事?

    一个面孔发红做商贾打扮身材高大的男子走到了女子身后,沉声说道,“香主,不能再等了。咱们的任务是尽快保护主上回到玄水堂,抓紧时间赶路吧。不要再耽搁了。”这些人正是从福州逃出来的天地会成员。

    林初儿不为所动,仿佛没听见一般,眼睛仍望着前面。

    “香主?”那红脸大汉一愣,又叫了一声。

    “你听……”一身黑衣的林初儿突然张开嘴唇,轻声说道。

    “听?”红脸大汉眉头一皱,竖起耳朵,“香主,听什么?”

    根本用不着林初儿再解释什么,伴随着越来越近的马蹄声,一条小路的尽头出现了几十骑人马。林初儿眼睛半眯,眼神冷峻,紧紧盯着朝个方向奔驰的人马。

    来人服色驳杂,为首的一个身着紫色长袍,格外显眼。红脸大汉面露喜色,朝林中休息的众人喊道,“是许乔他们!”

    林中数人纷纷起身,跟着红脸大汉冲到林边,朝来人挥手示意。对面的人马越来越近,转瞬已经至两百步之外。策马急行的紫袍男子的扬起头来,对着路边众人冷冷一笑。红脸大汉在看清紫袍男子的一瞬,脸色大变,这个人他太熟悉了,云和县一战,他就是差点死在这个人手里,“不好!不是许乔!是清……”一句话没完,一颗子弹如疾风闪电,呼啸而来,正中顶心。红脸大汉双眼暴突,高大的身躯轰然倒下,死不瞑目。

    枪弹声骤然响起,路边的众人有如活靶子,纷纷倒下。林初儿身形敏捷,迅疾一跃,躲到一颗粗壮的树后,朝林中众人厉声大喊,“是清兵!快保护主上!往密林里退!”

    林中众人将朱慈焕护在最中央,向丛林的深处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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