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琼苍第18部分阅读
碧落琼苍 作者:肉书屋
,我们若反对,就等同于逆水行舟。至于太虚,我赞成他接旨是有原因的。一来,太虚说他曾经在圣阁看到过一本解读魔界魔法的古籍,上面应该有解你身上封印的方法。另外,别忘了冥伽身上的魔蛊。紫夜那边我们无暇应对,但若治好了冥伽,就好说多了。你也不想对绿弗食言吧?
“对了,昨天功是庆了,酒也喝了,喝的太过尽兴,倒忘了一件事。此次魔界一战,绿昔和弦羽,军功卓著,无可厚非。昨天回宫后,我想了很久,终于想到一件衬得上如此功勋的奖赏。想必……绿昔和弦羽会很喜欢。”
笛天的声音温和平缓,脸上还带了笑意,任谁看了听了都会为这一界之帝的真诚苦心感动少许,我却无端端一僵,由得脊背上豆大的冷汗顺着皮肤慢慢滑下。“天帝大人!”顿了顿,深吸一口气,语气尽量保持平缓,“魔界之战能够获胜,是全军将士的功劳,如今,十翼将士还留驻在天魔虚空,绿昔不敢独自领赏。再者,魔界虽然签署和平条约,但这并不是魔王的真心诚意,他的厉害我领教过,所以,现在我们尚不能居功,而必须严阵以待。”
紫夜,能压抑情感,用那么多年的光阴,那么多的鲜活生命来铺垫他心中的红地毯,又怎么会将这小小条约放在心上?或许此时他的脑海深处,一个更完美更庞大的策略已经成型,整个天界都在他的算计之中。这已经不只是个人恩怨了,在我能号令天兵奋勇作战之后,在我知道我就是天界战神之后,与紫夜的纠葛,已经升华成了我的责任。我要维护的,不只是我、绿弗,更是整个天界的安危!
“哎~”笛天抬起手指晃了晃,“一码归一码,若真要等到魔界彻底安稳下来才论功劳,那就不知是何年何月的事了。再说,赏赐也是鼓舞士气的一种方式。兵要赏的,将也要赏,不过,给你这个大帅的赏赐,可是不能与将士们共享的哦!”笛天笑了笑,看了眼弦羽,端正姿势,正言道:“绿昔对弦羽的心思,我是一直看在眼里的,想必大家也都知道。而弦羽对绿昔,回来的这些天,大家也都有目共睹,就不用我言明了!嗯,天界……好像很多年没办过喜事了吧?”
什……什么?!!
以他的智商,回头冷静下来,不至于还判断不出我话里的真假吧?他怎么糊涂至此,为了对付我们,引来紫夜那匹豺狼呢?如果真的激怒了紫夜,那天魔两界,恐怕从此以后,都不得安宁了啊!
等等,不对!他该不是……想利用我们来对付紫夜吧?他该知道,紫夜才是他真正的仇人!
可惜,对我们来说,又有什么区别?他为了报仇,可以弑帝夺位,为了心中的理想国度,可以选择侵夺魔界,毁灭凡间。他是疯子,怎么会在乎天界是否也会生灵涂炭?
对面的弦羽,眉头微蹙,凝视着我,似乎想说什么,又似乎是忍住话不说。他一定也考虑到了我所担心的问题,只是……这个奖赏,对他来说,确实是个致命的诱惑。他不会一时感情用事吧?
我垂下眼帘,避开了他的眼神,却听得下面惊奇、恭贺声四起。唉,不知情倒好,乐得轻闲,只不过回头再看时,多么可悲!
“不可以,天帝!”
我扭过头。第一个制止的人,居然是乌霆!
第六十七章 棋局
明珠盈淡,朝日躲云,笼罩着蓬莱诸殿的紫云透出一种从没有过的阴郁。紫辉殿的辉煌显得沉重,北斗七殿,蓬莱仙岛的守护星辰,也苍凉无力,失去了往昔的光彩。尤其是那座清冷了百年,白帐如雾水如发的宫殿,黯淡静默,恐怕早已被人遗忘。
逆风转面,乱发迷眼。执拗的扭着头,视线穿过墨绿的发间,玉衡殿,在纷纷扰扰的御云飞仙中,竟然如此宁静。前任天帝的寝宫,曾经是天界的焦点,而今,时过境迁,已然无人问津。真的被遗忘了吗?我回头看了一眼,微垂下颚闭目沉默的弦羽,宛如一尊完美玉雕,纯白淡然。他也忘了吗?到底……死者已矣,他的心中再也没有了禁忌,所谓有花堪折,莫等闲。
我抬手按了按衣襟之下的苍龙之泪,脑海里闪过一些片段。然后,是莫名的心慌。
这个时候,我先想到的,居然是……苍麟!什么时候苍麟苍白的面容已经和师父的重叠?什么时候,心中开始了情感嫁接?或许,在我坚持师父是苍麟而苍麟不是师父的时候,另外一种不争的事实已经一点一滴的渗透进了心海。现在的苍麟虽然不是师父,但师父就是苍麟,不是别人。忘川河水孟婆汤,有多少有情人拒绝遗忘,却还是被鬼差洗尽前尘丢入轮回,不再记得誓死相随生生世世的海誓盟约,不再记得前世爱人的气息,即使无数次擦肩,也没有回眸的灵犀,即使相见,也互不相识。我知道,如果可以,他们绝对不会错过,他们只是忘了,忘了前尘,甚至忘了要记起。而我,何其有幸,还有选择记起的机会。我想,在那漫长的十万年之中,我们一定也有过海枯石烂天长地久的誓言,无论分离多远,多久,也要找到对方。缺失了记忆的灵魂是不完整的,不完整的选择是不公平的,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被选择的人。
“昔儿,你……在生我气?”从紫辉殿一直忍到神月殿,弦羽还是小心翼翼的问出来了。
是,乌霆没有说服笛天,他也拿不出理由。要驳回赐婚,除非说出我是绿弗并惹怒紫夜的‘事实’,但他不会。所以,在弦羽不反对,我也不吱声的前提下,他一个局外人,根本无权异议。那,有权置疑的人呢,弦羽为什么不反对?
我没有生气,虽然我不吭声有极大一部分原因是怕伤害到弦羽,但到底我自己都没有反对,又有什么立场生弦羽的气?我只是在担心,任凭这导火索点燃的后果,以及该如何收场的问题。婚注定是结不成的,但到时要推开这尴尬的身份,却是个极大的难题。我喜欢弦羽,但不能做他的妻子,我愿意靠在他身边,做离他最近的亲人,却不能是爱人。我的爱已经给了另一个人,如他所说,他已经晚了一次,而第二次,他又迟了一千年。我不想伤害弦羽,现在不想,记起一切后一定会更怕走到这一步。在我眼中,他的心已经脆弱透明如同玻璃,不小心碰到就会碎,我又如何会生他的气?
我露出笑脸,摇摇头,“没有,你这么做,自有道理。”他是执掌刑罚铁面无私的流星宫主,即使有私心,也一定是在不影响大局的范围之内。我只是心乱,无暇去细想缘由而已。
弦羽牵起我的手,按在他的心口,双眼中的缠绵温柔,丝蚕缚茧般,密的我找不到呼吸的间隙。“知道吗?这曾经是我的幻想,如今,至少可以变成梦想。虽然这次只是笛天的一步棋,但我很高兴你没有反对。昔儿,等这一切解决之后,我会让你心甘情愿答应,和我比翼双飞。”
感受着弦羽心脏的跳动,明明节奏分明清晰可触,我却不知该如何与之和弦。我掩去眼中的酸涩,用微笑含糊淡化了这个话题。我低声说:“那……紫夜那边,你是如何打算的?”
弦羽瞥了眼停在巨碑上明目张胆监视的青翼,突然狡黠一笑,搂住我的腰,低下头,附唇在我耳边,气息极尽轻柔温软。我吓了一跳,根本忘了反应。“别动,这样说话,它是听不见的。”
“你故意的,你不用嘴说话,它更听不见。”虽然这样嘀咕,我却真的没有再动。
弦羽噗哧一笑,呼出的热气扑在耳朵四周,痒痒的。“笛天的打算你一定想到了。缈烟被转移,子昭和太虚被调开,你我被算计,表面看上去,这是他的棋局,但换个角度看,我们也不全是被动。你想想看,紫夜的才智深不可测,手段也是无极不用。他想得到绿弗,必然会想出万全的法子,将一切按他预想的方向推动。如果真到了那个时候,恐怕就如一万年前,局面将无法挽回。所以,与其给他时间布局,倒不如就按笛天的方法,将他逼急了,动用最直接的方式。天魔交战,笛天固然会推你我上阵。不管他相不相信,或者说愿不愿意相信,只要我们两败俱伤,他的仇就算报了。不过,他到底是天帝,不能置身事外。等他与紫夜面对面,我们再想办法把当年的事说清楚。”
想了想,我点点头,叹道:“唉,笛天,为何如此固执?莲炙为何要来天界,为何偏偏出事在圣阁?宇光镜为何会不翼而飞,还到了魔界?看起来他对莲炙感情很深,不去怀疑她,情有可原。但我前前后后挑的如此之明了,他再怎么糊涂也不至于想不清楚啊!”
“他只是不愿意承认,不承认莲炙的欺骗,不承认虚假的感情,更不想承认他百年前的错误。弑帝夺位,流放神月殿主,苍麟和曦月,是他曾经的朋友啊!然一步行差,路已岔,即使回头,也已经不是原来那条。他何其骄傲,只会选择一错到底。”空气凝滞了一会,弦羽低了低头,下巴在我肩头碰了碰。“不过,他虽然不承认,你的话也不是一点作用都没有。莲壁已经被调到帝宫,有笛天防着她,我们也少了很多麻烦,至少笛天不会让紫夜的人把你从战场以外的地方带走。”
听到这,我忍不住笑了出来。“呵呵,他还不知道我灵力被封的事,回头两军对决,还不得气死。”
搂着我的手一紧,弦羽的声音变得低沉起来。“会好起来的,就算你不相信太虚,也要相信我!你什么都不用管,一切交给我,好吗?”
自己眼中的无足轻重,却是别人心上压着的石头。就像在凡间,轮回虽然凄苦,倒也不是无法忍受,看在苍麟眼中,竟比死还难受,恨不得将之转加到自己身上。他们都不知道,这也是一种负担。我又何尝忍心让他们担忧?
我鼻子一酸,点了点头。
“那好,答应了就回去好好休息,什么都不要再想了。嗯?”松开我,还挨在一起的衣角,连着不舍。
再一次用微笑略过,踏入殿门,回头看时,弦羽雪白的身影,完美的容颜,在神月殿银色的反光下,有如神坻。真的,有他在,我一点也不担心。我信任他多过信任自己。但我不能什么都不想,有些事,我必须自己处理,譬如蹍尘,譬如……苍麟。
虽然我与蹍尘相处不久,说起来不算了解,但直觉告诉我,如果她还活着,那么除了半月岛,她哪儿也不会去。我提起裙子,一路往里跑,见着人就问,看到房间就推门,可直到太阳下山,我也没找到她。她的床铺还是凌乱的,发带头饰随意的放在梳妆台上,可见昨天随笛天离开我卧室之后,她没有回过房间。她到底去了哪呢?半夜起身,连妆容都没有整理的女子,能去哪?我敢肯定我的直觉没有错,她就待在神月殿的某个角落,可是,能找的地方我都找了,对神月殿不算熟悉的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地方是能藏人的。
想起昨夜蹍尘僵直的背影,颤抖的指尖,我开始后悔。我为什么要说那样一番话?笛天本来是要走的,因为我的提醒才带走蹍尘。蹍尘见到那暧昧一幕时肯定已经心痛不已,我为何还要火上浇油,硬生生戳破她的爱情幻想?为何揭穿她的背叛不说,还要指责她的愚蠢?她是有错,可归根结底,是因为爱错了人。她付出了一切,青春、贞洁、道义和友情,却被告知笛天至始至终爱的另有其人,这种惩罚何其残忍!我……昨夜怎么能说的这么凛然?!
时间永远比心更焦急,望着天边徐徐升起的银月,我扶着后殿走廊的柱子,颓然坐下。
我开始理解,为何睿智过人的曦月会轻易着了笛天的道。曦月对蹍尘不设防,我也强迫不了我自己。虽然没有记起往昔,但我能确定,曦月从来没有恨过蹍尘,即使被背叛也没有。我知道这没有道理,但事实就是这样,我不恨她。
“嗡——”
这是……神韵的声音!声音很小,若不是四周静的死寂,不留意还听不到。我竖起耳朵,起身转了几圈,沿着后殿的长廊往里走去。听说过,那里是军机重地,除非神月殿主召见,其他所有人都不得靠近。因为住进神月殿后不久就出征魔界,我还没来得及去。
心脏突然跳得激烈了起来,呼吸开始急促。又是这种感觉,这里……
走廊尽头,拐左50米,是后殿的侧门。推开门,有个大厅,借光看去,大厅左右两侧各十四张银色座椅,座椅后面是两个房间。我看了看左边那道垂着紫色珠帘的房门,闭了闭眼,捂住心口向右走去。右边的门是两扇的暗红漆门,门上各镂刻着一副盔甲,中间两柄半月手环恰好合成一个圆。我推了推,门开了,声音低沉而庄重。房间的外层是会客陈设,隔着珠帘,一张书桌,背后靠墙有一个书架,驾上书不多,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却不少,俨然一博物馆展架。
没有细看那些本可勾起我极大兴趣的东西,我驻足在书架旁的小门前,深呼了几口气,努力将在狂风浪涌中随波颠覆的心拉向岸边。然后,我伸出了还在颤抖的手,缓缓向门上凤凰的爪尖移去。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神韵的声音在我走到转角处的时候就消失了,我却如此自然的将自己带到了这里。那种感觉,几乎每次经过后殿都会出现的感觉,在跨入侧门之后,越来越强烈。那种身心共鸣的呼唤,那种无法言谕的吸引,就像一双无形的手,将我一步一步拉到了这里。脑海中似乎有生命在复苏,四周的一切像晨雾化去般,在我眼中渐渐清晰,也渐渐熟悉。我能自如的穿行,不需要考虑就找到了门细微不起眼的机关,熟悉的如同日常起居刷牙洗脸。
没错,这个地方充满着一种让人觉醒的力量,门背后,很可能有冲破曦月记忆封印的东西存在!
指尖在凤爪前突然停住。我抬起左手,按住胸前的苍老之泪。
真的……要记起吗?负担起曦月的一切?
呵呵,我真的是曦月吗?曦月会是我这样一个处事婆妈的人?忘掉过去固然轻松,可那样的话,我就连挽回师父的机会都没有,更别说愧对师父的期望。师父就是苍麟,就算只是为了他,我也不该犹豫,不该退缩。而且,我怎么能让弦羽一个人孤军奋战,我不要亏欠他更多!
凤爪按下时发出微不可查的“喀嚓”声,门自动向里打开,凤凰的眼睛在阴暗中发出微光,照到门左边的灯台时,眨眼间,房间里同时点起了十几盏星灯,一下子亮如白昼。
心里好像早就知道,可眼睛却不适应,眯了好一会才完全睁开。左右扫了一遍,看上去这里不过是间藏书室,书架排列整齐,书籍摆放规整,没什么特别之处。唯一一件吸引眼球的东西,是左侧一个书架左上角的一尊两尺高的火凤。
曦月不是紫翎凰鸟吗,怎么摆火凤?
揉了揉脑袋,没有头绪。但是……
关上门,我走向摆放火凤的书架,抬高手,扯了扯火凤的第三根尾羽,然后轻声念道:“夕辉凤,曦月凰,一巢之羽,何日聚?”话刚落,架后的一块地板随着一片朦胧的蓟色光雾渐渐化为无形,露出几级向下延伸的阶梯。
曦月是凰,夕辉是凤,夕辉……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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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哈哈,猜猜?前传中的人物,后面会小小出来一下。
众云:前传?——哈哈,别问了,这篇偶贼蜗牛的写完后,先写江岚gg,然后才是它。暂时别挂念,哦~
第六十八章 归位
神月殿的地宫,本身就是一个八卦六爻迷阵,其布置之复杂,就连我这个自诩精通阵法的人也忍不住叹为观止。这样的阵法,依我的修为,没个十年八载解不出来,若不是有那种感觉指引,我想我绝对不敢轻易步入。
没有缝隙光滑如镜的地面,踏上去似融在水面,没有丝毫脚步之声。而封闭静寂的空间中通常能听到的呼吸声、衣物摩擦声,也如泥牛入海般,被墙壁吸纳,徒剩下一个真正无声的世界。两边的壁灯,随着我的前行,一盏一盏向前延伸,又一盏一盏在身后熄灭。我的影子被淡化于两侧,前后的尽头,都沉没在未知的黑暗里,一摸一样,让人分不清哪边会是黎明,哪边会有暴雨。我小心翼翼的前行,心里默默画下地图,以防不测。
心房在颤抖,灵魂在悸动,那种吸引越来越激烈,让我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大概过了两盏茶的时间,连续几个右转后,平缓的秘道变成了阶梯,继续向下。这次我没有再犹豫,或者说,还来不及犹豫,被神秘力量左右了的心神已经向四肢下达了命令。我走到了秘道的尽头,推开了虚掩的石门,然后,看到了一幕让我在短暂怔愣后发出尖叫的情形。
七彩宝石镶嵌成的七折屏风前,一身单衣的蹍尘背朝着我跪坐着,头高高仰起,未束的长发瀑布般垂在身后,又黑又亮,将它上方倒勾着的纯银色泛着寒光的神韵衬得越发刺眼。
“住手!”情急之下,也没顾得上这句话放在神韵身上是否合用,我招着手冲了过去,眼睛一刻也没离开神韵勾在蹍尘脖子上的锋口。“神韵,放开她!”
神韵闻言向后退了一点,但一见我要去拉蹍尘,立马轮了个圈,又恢复了原状。我一看,来气了,正准备好好修理修理那个一天到晚不见影的家伙,蹍尘睁开了还挂着泪珠的眼帘,但身体没动分毫。“绿昔殿,你怎么……”
“先别管我怎么来的,把这家伙弄开再说!”我走过去,试探性抬手敲了敲神韵。“神韵乖,放开蹍尘好不好?”
“呜——”,那家伙没动。
我弯下腰去,一手抬起捏住神韵的锋刃,一手扶住蹍尘的肩膀往后推。谁知道,蹍尘冲我苍白的笑了笑,挡开我的手,轻声道:“绿昔殿不必费心了,这是我自愿的,我罪孽深重,早该引颈自决,神韵……也是在帮我。”
“胡闹!”我怒了,“我是一殿之主,谁有罪,谁有权执刑,由我说了算!老虎还没下山呢,什么时候猴子称起大王来了!神韵,给我退下!”
神韵颤了一下,忽然一转身飘开,绕着我飞了三圈后,躲到了屏风后面,发出低低的呜鸣声。蹍尘的眼中闪过一抹黯然,整个人似失去了生命力般,几近瘫软。我蹲下身,扶着她靠在我身上。“蹍尘姐姐,怎么样,你没事吧?”
蹍尘扭头朝屏风望了一眼,泪水沿着苍白的脸庞滚滚而淌。“请绿昔殿……成全蹍尘!”
我看了她很久,楚楚动人的淡紫色鸢尾,似凋零前的婉转绝唱。“你……何须如此!你可知,曦月并没有恨你,笛天也不值得你为他牺牲!一百年前的结局,即使没有你,也依然会出现,只是过程不同而已。”
“是吗?”蹍尘一声苦笑,凄美的让人心酸。“若不是我迷恋他,怎么会天真的相信,那种花是凤凰一族的至宝,吃了就能化去曦月殿心口的那道狰狞的疤痕?若不是我终日心不在焉,怎么会没发现曦月殿对天帝和流星宫主态度的异常转变?若不是我贪恋他的恩宠,又怎会玩忽职守,给了他在酒中下情药的机会?说到底,都是我的错,我害了曦月殿!我愚蠢到无可救药!呵呵,你可知道,到了那个时候,我还以为,以他对我的情义,我还有赎罪的一天。我请求亲手埋藏曦月殿的身体,然后用天神权杖的力量维持着曦月殿的生命。他要天神权杖,我没有给他……我求了他足足一百年,他始终不肯解除对曦月殿的惩罚,曦月殿的灵魂也回不了天界。我以为,只要我坚持,他迟早会答应,可直到昨夜,我才知道,我有多么无知!他有多么爱那个占据他的心一万多年的女子,就有多么恨曦月殿,他怎么可能会放过曦月殿?而我呢,我有多么爱他,就有多么傻,傻到不会恨他,不会怪他,我只愿我的死,能替他赎去一些罪孽,能换来曦月殿的一点原谅……我希望曦月殿能听得到我说……对不……起……”
是这样吗?是这样的吗?蹍尘她……没有背叛过我,从来不曾,她从来都是记着我的,她守着我的身体,留着笛天拼命想得到的天神权杖,她孤独一个人待在神月殿一百年,她求了笛天一百年……
手指传来微热的粘湿感,我低下头,望着蹍尘胸口汩汩涌出的刺目的红色,和那把金色手柄的匕首,一时间竟然慌了神,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蹍尘……蹍尘……”摇着手臂,慌忙的用沾了血的手拍着蹍尘的脸,我唤着她的名字,左右茫然的看着。可是,没有人能帮我!
七彩屏风上隐约映出几个模糊的月牙,我盯着影子看了看,突然想起,弦羽说过,神韵是可以疗伤的!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我冲屏风喊道:“神韵,你给我过来!”神韵闻声越过屏风,悬停在我面前。我捂着蹍尘的刀口,带着哭腔大声说:“给她疗伤,快给她疗伤!快啊~”
“别……神韵……只能给……神……神月殿主……疗伤……不用……”蹍尘的手微微抬起,没撑一会,就无力的落下,顺着大腿滑到了地上。
我不管,我不管!我要救她,我怎么能看着她死!为什么我这个时候没有灵力,为什么神韵不能救别人?谁规定的?!
我指着神韵吼道:“你救不救?不听话是吧,你要是不救她,我回头就挂九十九个铃铛在你身上!”
神韵突然发出一声“咻咿——”,似在欢呼什么。我听着又想发火,靠在身上的蹍尘猛的一颤,“曦月……殿?”
闻言,我下意识抬头左右看了一圈,发觉没人,又低头,见蹍尘痴痴的望着我,方才反应过来。“我?算是吧!先别管这些,止血,神韵,快点过来把血止住,快啊~”
挥舞着的手被一只纤软无力的手抓住。“曦月殿……不……来不及了。您……您能回来,太好了!我只恨我自己,没早点认出您,好好服侍您……”蹍尘的话越说越快,胸口起落的幅度越来越大,我慌张的盯着她不断张合的嘴唇,根本听不到她在说什么。
七彩流光,美似梦幻。一口鲜血,像一把尖锥,刺破了彩虹的影子,泯灭了花魂的牵绊。一遍又一遍的‘对不起’带着留恋隐匿,蹍尘的手垂落在我腿上,食指固执的指着七彩屏风,似乎那里写着她没有说完的话,以及她对我的至死不变的忠诚与情义。
眼泪无声滑落,滴在蹍尘唇边,冲淡了那道揪心的色泽。我掂起袖子,一下一下就着眼泪擦拭着那张美丽无双的脸,手忍不住颤抖。血迹没有了,两片娇小的唇瓣却怎么也染不红。心痛在扩散,连缺失的那部分记忆,也在枷锁的空隙处,述说着绵绵伤悲。
蹍尘,视我为主人般尊敬的蹍尘,视我为妹妹般照顾的蹍尘,我的朋友,我的亲人,你何曾对不起我,你何曾亏欠过我?是我对不起你啊,我不该那样揣度你,不该在话里含沙射影指责你,更不该回来了却一直不告诉你!你何至于死,何至于这样,化为轻魂离我而去。你连表示歉意的时间都不留给我,一心只顾着将你维护至今的东西交给我,曦月的身体,天神权杖……
脑中突然想到什么,我轻轻放下蹍尘还温热的身体,看也不看旁边的神韵,飞快的绕过屏风。
蓟色的光晕,华丽的水晶棺,那种一直强烈吸引着我的神秘力量就这么晶莹剔透的展现在我面前,美丽神圣的没有一丝瑕疵暗点。那是曦月,不,是我的身体。真的是吗?那张娴静安逸却生动至极的脸,完美高贵,又纯洁可爱。很难想象,当那长长的浓密卷翘的睫毛打开之后,世间还有什么词能够用来形容她。
越看越无法相信,她就是我。传说中的凤凰,天之骄子,神的骄傲。
“打开它。”我站在水晶棺旁边,头也没抬,语气生硬。
神韵没吱声,但动作上没敢有任何怠慢。新月形状的身体,在水晶棺上方渐渐透出月亮的光华,随着翻转,一道银色弧光慢慢将水晶棺盖向下推去,露出下面一张更加真实的脸来。渐渐的,水晶棺四周的蓟色光芒更盛,强大的吸引力像要将我拖入其中似的,我几乎整个人趴到了棺沿上,手撑都撑不住。
要怎样做,绿弗,告诉我,要怎样做我才能把身体还给你,回到我自己的身体里去?
不要急,绿昔!魔界长老们虽然封印了我这身体所有真灵的出口,但我相信,曦月体内紫月岩的强大灵力一定能找到一个突破口,将你的灵魂拉过去的!让我想想……眼睛,对眼睛!你把曦月的眼睛撑开,看着她!
让神韵停止,我爬上水晶棺,用脚勾住两边,身体呈人字形斜探入棺。墨绿色的长发在蓟色的光晕中根根分明,手指在那张精美绝伦的脸上颤巍巍的晃动,像是生怕碰坏了一件价值连城的艺术品。我屏住呼吸,用袖子拭了拭鼻尖的汗珠,再次小心翼翼的探出手去。
深藏的宝石被寂静点亮,刹那间,芳华无限,浩宇生辉,天地在这一刻失去了存在。而下一刻,我瞪大了眼,神智像被卷入了漆深的黑洞,一时间只觉得天旋地转,身体也没有了知觉。
……
奇幻的风景,笼雾的湖水。振翅回转,水面荡漾,岸边空无一人。
“曦月,又去哪贪玩了,怎么衣服都丢了?你的手镯呢?”
……
“曦月快看,弟弟多可爱。他叫夕辉,夕阳的夕,光辉的辉,你是姐姐,以后要照顾他疼爱他,知道了吗?”满怀香软,那团纷扑扑的脸蛋上方,火红的头发,像随时会燃烧起来,连手臂都似乎感受到了热度。
……
“姐姐,抱抱,抱抱,辉辉累了!”
“累了自己爬过去睡!”
“姐姐抱!”
“那我把床搬过来。”
“姐姐抱!”
……
漆冷的深渊,无边的火海。
“为什么,姐姐,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救他,为什么要背叛整个鸾族,为什么把我骗到这儿来?我恨你——”
“夕辉,相信我,我是为你好……啊!”
“姐姐!不,我不是故意的,姐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不要,不要啊——啊——”
“夕……辉……”
第六十九章 神月复苏
黑如墨砚的天神权杖,手臂般大小,周身密密麻麻的雕刻着各种鸟兽图纹,顶端一颗拳头大小的金色明珠,流光暗涌,似乎蕴藏着召唤太阳的力量。我挽起袖子,俯身将它置于蹍尘的胸前,一撒手指,紫光如风,在水晶棺中软软掠过,掀起几片纱裙。血迹消失了,蹍尘的肌肤白净如洗,眉若远山,睫影如扇,连嘴唇也绯红如初。可是,我却找不到她的魂魄,哪怕一丝一缕。
她不是不留恋这片她存在千年的土地,她不是不愿意回到我身边伴我朝夕,她也不想离开她爱慕依旧的男子。她是怕,怕面对我,怕面对笛天,更怕面对我们之间不可避免的交战。她的立场太过尴尬,与其看到其中一方受到伤害,她不如远离,先一步,好不让我们孤独。她也许还藏在天界的哪个角落看着我们,也许已经在忘川河边默默等候。但我不想放弃她,就像当初她固执的等我回来一样,我会找到她,然后许她一个可以留下她的承诺。
脱离百年的身体,多少会不自如。长好翅膀的鸟儿,也要飞一段才能重新学会平衡。盖上水晶棺盖,抱起虚脱的绿弗,我低着头,一路踉跄着走出了这座地下迷宫。身后,鸢尾怒放,淡紫留香,将我遗落百年的思念一并留在这八卦六爻迷阵里,陪伴那朵天界最美的花。
走出秘道,关上机关,我将绿弗放在地上,用指尖在她的额心画了个繁符,轻吟一声:“解。”
蓟光淡去,绿弗嘤然醒转,睁眼时,美目顾盼生辉。“曦月?”
我颔首道:“嗯,你身上的封印已经解了,起来试试看。”
“真的?!”绿弗扶着我的手起身,群摆盈盈,身段优美。我看着她,神情有片刻的恍惚。这副身体,曾经表达过我的喜怒哀乐,虽然只是短短的一千年,生命中的一个小小分支,但此时看来,却有一种照镜子的感觉。不过,她到底是绿弗,真正的魔界之妖,妩媚妖娆的化身,和我并不相似,她举手投足、眼尾语稍,都是酥人风骨,自然流露也是风情万种。而我,不过是个笨蛋。
“绿弗,我还不方便露面,你暂且替我扮演着绿昔,我好暗地里处理一些事情。”打开藏书室房门之前,我如是嘱咐绿弗。绿弗是个聪明人,对我也十分信任,看我心情不好,冥伽的事她问也不问。
我隐了身,跟在绿弗身后走出了房间,反手关门时,在门上加了道封印,把一直处于兴奋状态的神韵关在了里面。我是在生它气,但关住它却并不是因为这个。神韵太孩子气,不懂得收敛情绪,放它出来,我的行踪很快就会暴露,绿弗的身份也容易被揭穿。我会放它出来,但得到适当的时候,我也会言出必行,待一切安定后,在它身上挂满九十九个铃铛,让它连动都不敢动(神韵最讨厌铃声),牢牢记住今天的事。这是对它的惩罚,也是……对我的训诫。
久别月光的身体,感到了些许寒意。绿弗迈着婀娜多姿宛如舞蹈的步子走向长廊,我回望着侧殿的大门,又一次心如刀绞,继而是无限的怅然。
失去的记忆被重新灌入大脑,空缺的那一块也相应的更加明显。现在,我虽然已经知道了那块是谁的位置,却依然觉得空落落的,上下没有着落。脑中慢慢回顾的影像片断里,那个模糊甚至空白的身影,那个似乎无关紧要的人,占据着最最重要的关键点,也牢牢占据着我的心。我想知道他,想记起他,想明白心中那种浓浓的牵挂,想知道他到底曾经爱我有多深。我更想知道,雾麒山的一千年,他的心里,到底有多苦,而我又该如何抚慰他疮痍的心?
还有呢,记忆带来的遗憾,仅只如此?
十万年前,灵界的覆灭并不是因我而起,我却因此背上了背叛鸾族的罪名,甚至,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唯一还可以指责我的,我亲爱的弟弟,对我的恨如烈焰般灼热,绝望之后,宁愿选择沉睡。我救回的唯一一个亲人,不愿意再见到我……我最爱的弟弟,夕辉!
对于夕辉,我还有足够的时间去尝试挽回,而现在,有件事我已经不能再等。
施法避开笛天的耳目,我带着绿弗跳下半月岛,径直飞向月光下深浸云海的擎天神柱。闭目坠落,云丝的冰凉包裹了身体,心却一团火热,遐思激荡。不知道焦灼等候绿昔消息的苍麟,见到我时会是怎样一番情形,应该会很开心吧?只是……他没有雾麒山的那段记忆,终究是件憾事。虽然想起来,那一千年的记忆与我遗忘的那段两人之间十万年的回忆相比,太过渺小,但却是我生命中最特殊的一段,弥足珍贵!
手腕上突然一阵收缩,我回过神,才发觉绿弗的体温低的吓人。原来,她本身的灵力并不强,根本没法轻松无恙的在深夜穿越如此之厚的冰寒云海。我自觉冒失,忙回手给她辟了个避寒圈,自己却任凭衣襟翻飞,奇寒刺骨。
苍麟被禁于此,灵力甚微,夜晚的云海如此寒冷,他这百年来是怎么度过的?如果不是穿越了时空,命运逆转,他还要在这待上好几个一百年,而我,在雾麒山被呵护了一千年,却从来都不曾知道这一点。我的苦,他一遍一遍的去尝,而他的苦,我不曾分担过。
心里陡然缩紧,我展袖御风,加快了下坠的速度。胸口的苍龙之泪,贴着皮肤,与我紧密无间。
苍麟,我来救你了,让我想起你的一切,让我知道,我爱你的全部,而不只是你在雾麒山的那一面。
落在洞口时,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现出身形,只示意绿弗在前面走,我默默的飘在她身后。沿石阶往下走,洞中透出的白光好像比以往要明亮了些。笛天这些天应该没有再来为难他,想来笛天心里已经清楚,当年整件事,苍麟的处理没有任何失当的地方。又或许,笛天已经觉悟,苍麟不可能会把天神权杖交出来,他以往的折磨,不过是对苍麟尊严以及自身认知的一种侮辱。
“小……仙女?”苍麟的感觉依然敏锐,但语气中明显有些迟疑。绿弗毕竟不是绿昔。
绿弗提了提裙子,走下最后一级台阶,姿态十分婀娜。“苍……天帝。”
苍麟微笑着眯了眯眼睛,“怎么突然客气了起来,你……”
绿弗在离苍麟一米远的地方停下脚步,也不理会苍麟的置疑,抬手从腰际拿出一个极小的白瓷瓶,晃了晃。“你最关心的应该是这个才对,你看,解药拿到了哦!”我从侧面望着绿弗得意的笑脸,那眼角眉梢的媚态,即使只是单纯的开心,也能让男子酥到骨子里。
苍麟看着绿弗手中的小瓷瓶,眼中明显一亮,但高兴之余,视线转回绿弗脸上时,其深处似乎隐约闪过一丝失望的神色。“小仙女,魔界一行,你似乎变了。”
绿弗嘻嘻一笑,跳舞般转了个圈,说:“是不是变漂亮了?”
以前在去魔界和谈时有幸见识过绿弗的风采,她的舞姿一绝,一举手一投足都在无意中撩拨他人心弦,说话更是惹人关注,让人遐想联翩。我知道,她不是故意的,那是她的天性,也因此,冥伽金屋藏娇,极少让她露面。
苍麟愣了愣,微微摇摇头,声音低的就像叹息。“是眼神变了……”
绿弗闻言,忍不住四下看了看,想要找到我的踪迹。苍麟低着头,并未留意。而我,凝视着他和他的银白长发,眼中他已与雾麒山时那幅温柔平凡的脸重合,占据了我全副心思。心中的空缺,无声却激烈的呼唤着我,魔魇情花的毒,在沸腾中挣扎,将那部分记忆捆束的越来越紧。我想它也知道了,这只是垂死挣扎,我的解药现在就在我面前,我随时可以从忘爱中解脱。
绿弗没有得到我的回应,也不好言明我的存在。“我的眼神变不变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再救你一次,让你去找你的心上人。”
苍麟皱了皱眉,疑道:“再?”
绿弗没理会,把小瓷瓶揣回腰际后径直走到苍麟旁边,双手挽花,手指曲成复杂的形状,口中开始念念有词。我飘到苍麟的另一侧,在距离他不到两尺远的地方,看着他,感受着他的呼吸。熟悉的感觉,我想我其实一直都没有完全忘记他,他的气息,他的光芒早已深入了我身体的每一处。魔魇情花固然厉害,锁的住我的感情,却锁不住我身体的感觉。所以,与其说在雾麒山时我是因他温柔如水的关怀而沦陷,到不如说是对这种熟悉感觉的潜在眷念。我开始相信,忘川河水孟婆汤,其实不能阻隔来世的再续前缘,只要前生的爱种得足够深。
黑索在两团淡绿色光芒中化去,苍麟的双臂像无骨无筋似的,突然垂落,身体也被这力道带着向下滑去。我连忙拂袖,缓了他跌坐的速度,让他慢慢坐下,舒活手臂。脸上一滴泪水滑下,落在袖袍里,无声也无形。心中似被抽打了般,生生的痛。我想抱着他,想帮他揉揉手臂,更想抚摸他的眉骨,问他会不会痛……但我没有,脑中的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