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避世记第2部分阅读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

小贴士:页面上方临时书架会自动保存您本电脑上的阅读记录,无需注册
    避世记 作者:肉书屋

    可没想过要舍弃自己的“家”。

    “好,把他赶走。”张丰其实并不想住那种狗窝,可是和露宿相比,窝里总要暖和些。

    两人从被体温暖一夜的地面上起来,在黎明的微光中抖着身子往“家”走去。

    范二躺在小窝的废墟中,不知是昏迷还是昏睡。张裕看着地上仍没完全干涸的血迹,以及一动不动躺在那里的范二,脸色有些发白。

    “裕儿,这里住不得了,我们走吧。”张丰的脸色也很难看。

    张裕没应声,走到墙角扒出昨天藏起的烧饼。藏烧饼的地方就在范二的身边,挨着他的头,张裕的眼睛却一直躲着他,只专注于手下一点。

    烧饼扒出来之后,张裕拍了拍上面的土递给张丰,“姐,有范二跟着,你昨天一定没吃到什么吧?姐,你快吃,别又饿坏了。”

    早晨醒来看到张丰的眼泪时,他就不由得想起张丰说的那句“再去阴间一趟,只怕就回不来了”的话,心里暗暗埋怨自己粗心,没有早点想起来,早点把烧饼拿给姐姐吃。

    张丰没有去接那半块烧饼,她没有勇气把这种东西放进嘴里,虽然它看起来比昨天那个黑面饼好看得多。

    “我不饿。裕儿,这里住不得了,我们走吧。”

    张裕虽然舍不得这个家,可是却也不再提要把活靶范二赶走的话,两人便一起离开了这个让人压抑的地方。两人谁都没有去查看一下范二是死是活,也没有提过一句这方面的话,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回避。

    无论是三十岁的小白,还是九岁的小叫花,都没有面对这件事情的勇气。

    张裕再次把那半块灰扑扑的烧饼举到张丰面前,劝道:“姐,吃吧,别饿死了。”

    “我昨天吃了整整一个豆面饼呢,你吃吧——你昨天怎么没吃?”张丰柔声问。

    “我昨天吃了饭团,就想着把烧饼留给姐姐,你不是想吃烧饼吗?”

    张丰看着他笑了笑,“你不想吃烧饼吗?”

    张裕微赧,“想。”

    “那就全吃了吧,我昨天差点没撑死,到现在肚子还难受呢。给我说说你是怎么抢到这块烧饼的。”

    “是一个小哥儿掉到地上的,我看见后赶紧抢了就跑,他家人没追上。”张裕有点小得意。

    张丰笑着拍了拍他的头,“快吃吧。”

    “那,我吃一半,留一半给姐姐。”

    “嗯。”张丰答应着,把裕儿递过来的一小块烧饼顺手放进衣服内的怀袋里,却没打算真要吃它。

    转行

    张丰和张裕又开始了一天的工作——乞讨,可是没有了死亡的威胁,张丰被压制的自尊心就又抬起头来,开始消极怠工,张裕打躬作揖卖力地向人乞求,她就只是像个影子似的跟在后边。

    不过她虽然对乞讨不上心,但眼睛脑子却没闲着,浏览着各种店铺,心里不停琢磨着有什么是自己能做的,还不时上门自荐一番。

    “大叔,需要人洗碗吗?”经过王家食肆的时候,张丰绕到后厨问掌柜兼吞厨师的王大叔。

    “不用!”王大叔一边忙活一边非常干脆地回绝道。

    “大叔,我不止会洗碗,还会做菜哦,不信我做个给你看呀?”张丰不死心地努力推销着自己。

    “去去去,别在这添乱,我这忙着呢!”

    张丰见这位已经开始发躁,不敢再啰嗦,怏怏地走开了。

    路过洒肆的时候,她又站住不走了,可是刚停下脚步,迎客的伙计就哄鸡赶狗般的说:“去去去,这也是你们来的地方吗,走远些!”

    张丰不甘心被这样对待,顶着伙计的臭脸极力争辩道:“我有正经事找你们掌柜,请替我通秉一声——哎!别推我!我说的真的,我知道一个酿酒的方法,想找你们掌柜谈谈合作的事。”

    伙计大力地推搡着她,赶出一二十步才作罢,喝骂着讽刺道:“哼!你要有这本事还用做叫花子吗!这种谎话也想把人骗倒?”

    来到忙忙碌碌的米行时,张丰再一次鼓起勇气闯进去问:“你们需要记帐的吗?我能写会算……”

    不等她把话说完,米行管事便咆哮道:“臭要饭的!活得不耐烦了是吧!敢拿大爷当消遣!”

    一天下来,张丰碰了无数钉子,却没有任何收获,自尊心和自信心全被打击得伤痕累累,到了后来,她甚至完全失去了开口的勇气,再看到什么、想到什么,也只是放在心里,不敢再去求职。张裕的成绩也不佳,一整天只讨到半碗稀粥,外加一些笼布上清理下来的馍渣。

    晚上,两个就近找了个背风的角落挤在一起,身下垫着白天向人讨来的一束稻草,可感觉上却好似比昨天更冷,张裕想回小屋看看,可是却又不敢,怕看到死了的范二。而张丰既没注意到张裕的不安,更没有想起范二,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木着一张脸一言不发。

    两天来,张丰做了许多以前从未做过的、违背本性的事,几乎达到了心理的极限,却仍然要挨饿受冻,这不能不让她感到沮丧和气馁。

    张裕的心情也不好,一天相处下来,他觉得这个姐姐很陌生,姐姐原来很少哭,可是这两天却总是掉眼泪,姐姐原来总是千方百计的讨来食物给他吃,现在却要他讨食物给她——并不是说他只想着被姐姐照顾却不想照顾姐姐,实际上他很高兴能被姐姐依靠,他只是担心这个姐姐不再像以前那样疼爱他,而且她奇怪言行举止,让他总是想到“鬼上身”这个词,其实他并不愿意这么想,相反他更愿意相信张丰的解释,但他需要有人能打消他的怀疑,给他一个保证。

    “姐,你真的知道酿酒的法子吗?”

    “嗯。”

    “你是从哪里知道的?是从那个鬼魂那里吗?”

    “嗯。”

    “姐,那个鬼知道很多事吗?”

    “嗯。”

    “他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

    张丰总算注意到张裕的不安,想了想,终于说:“不知道。裕儿,你是觉得我变得不像原来的姐姐了是吗?”

    “嗯。”

    “裕儿,我知道了很多以前不懂的事,也忘记了一些事,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还是不是原来的张丰,如果你不喜欢,我可以尽量改正,可要想变得和原来一模一样,只怕是不太可能,毕竟忘了的事就是忘了,知道了的事也无法强行忘记,而且我也不想忘记,因为我不想继续做乞丐,我想用我的新本领改善我们的生活,改变我们的命运。裕儿,我不想看着你挨饿受冻,也不想看着你每天卑躬屈膝,被人辱骂呵斥,我自己也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我一定要想办法挣钱,让你过上好日子。”

    “姐——”张裕僵着的身子放松下来,把头靠在张丰肩上,轻声说:“我就想知道你还是不是我姐。”

    张丰把他拉到自己身前搂住,用前胸温暖着他的后背,下巴放在他小小的肩膀上慢慢说道:“也许我的言行举止看起来和以前不一样了,但那只是表面,我的心并没有变,因为在我的记忆里只有爹娘和裕儿三个亲人,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人,那你说,我是不是你姐?”

    “是。”

    “嗯。裕儿,在这世上姐除了你之外已经没有其他亲人了,你也一样,除了我再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我们必须彼此信任,互相扶助才能活下去,以后别再胡思乱想了,知道吗?”

    “嗯。”

    张丰扯了扯他的耳朵,故意咬牙切齿地说:“我和以前的区别,只是大姐和二姐的区别,而不是人和鬼的区别,要是再让我知道你又在肚子里胡乱编排我,看我怎么收拾你!听见了吗?”

    张裕挨了骂,心里更踏实了,一边抢救着耳朵,一边嘿嘿笑着说:“知道了,知道了。”

    但是张裕的心结并不是这么容易解开的,要他完全认同这个陌生的姐姐,也许用一生的时间都未必能行,不过要接受她,大概只需要一个习惯的过程就可以了,毕竟他是打心眼里不愿失去这最后一个亲人,不需要别人劝说,他就会不断地暗示自己,这个人就是原来的姐姐,就是原来的姐姐。

    第二天他们决定分别行动,张裕仍到人多的地方乞讨,张丰则到昨天没去过的地方继续寻找机会。

    中午在约定的地方碰面时,张丰兴奋地对张裕说:“裕儿,我找到挣钱的办法了!我知道一种烧陶的方法,不用窑,也不用很多柴,等我们找到陶土,只要做一个筛子和一个转轮就行了!”

    这是她看到瓷器店时想到的,现在的问题是,出陶土的地方可以去打听出来,可是做筛子和转轮的钱从哪里来?

    张裕却以为张丰要自己做出来,便问:“姐,做筛子和转轮需要哪些物件?我这就去找。”能够不做叫花子,张裕当然高兴。

    “呃,”张丰咧了咧嘴,“这恐怕要花点钱请木匠来做。”

    “可我们一文钱都没有。”张裕沮丧起来。

    张丰乐观的说:“总会有办法的!裕儿,你先去打听哪里有陶土,其他的我来想办法。”

    “噢。姐,你还饿着吧?这个给你。”张裕从怀里摸出一小块干粮递给张丰。

    张丰抵了抵张裕的额角,轻声说:“裕儿辛苦了。”

    张裕展眉笑了笑,“姐,我先走了,你等下别忘了拿上稻草,晚上到昨天过夜的地方碰面。”一边说一边指了指张丰坐着的地方稻草提醒她,早晨的时候她就忘了这回事,起身之后抬脚就走了,要不是他收拾了背在身上,晚上又得睡在光溜溜的地上。

    张丰点点头,细嚼慢咽地吃完那一小块粗糙的干粮,然后把捆成一束的稻草背在身上,又到处逛着寻找灵感去了。

    张丰其实并像她刚才表现出来的那么自信,但是这已经是她目前想到的成本最低的创业项目了,她必须全力一试。这世上虽有无本的买卖,可惜难度都很大,她一个小叫花子,根本不具备空手套白狼的条件,想卖知识和手艺,人家只当她发疯。何况她还没从昨天的打击中恢复过来,今天一上午她都只是边看边想,再也没敢开口求职。现在,她已经不再妄想借别人的势来成就自己了,本来嘛,你一个一无所有一无所用的小乞丐,对别人没有任何用处,别人怎么可能给你机会、相信你的能力?诚如酒肆伙计所说,“你要是有那本事也不用做乞丐了”,更何况,在目前这种没有自保能力的情况下,即使她见到酒肆掌柜的面,把做葡萄酒的方法告诉他,也没有可能被当作合作伙伴,其他的地方估计也差不多,所谓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人人都有欺软怕硬、见利忘义的劣根性,她便有利用价值,也无非被人压榨罢了。张丰虽然天真,到底不会幼稚到完全不懂人心险恶。

    逛到巾帽行时,张丰再次放慢脚步,觑眼往店里瞧,她会用丝带折小小的玫瑰花,缠在铁丝上,然后用胶水粘牢,就是一枝袖珍的爱情花,如果集成一束,做成玫瑰花球,完全可以充当新娘捧花。不过现在她没有材料,不然,如果能够做一枝出来,应该能够进到店里,如果掌柜不太黑心的话,说一定能够弄到买筛子和转轮的钱。要不,把身上的衣服撕下来一条,做一枝黑玫瑰试试?

    店里,一个衣饰鲜丽的女子正拿着一副巾帼瞧来瞧去,好似不太满意的样子,张丰心里一动,立刻打起了另外的主意。

    巾帼是一种头巾似的头饰,宽大似冠,高耸显眼,用削薄的竹木片扎成各种新颖式样,外裹丝巾或是马尾,当然也有用发丝做的,其上装缀金珠玉翠,是贵妇人才用得起的东西。张丰这两天几乎被虱子咬死,简直忍无可忍,无数次想把头发剃光,把衣服全扔掉,现在她决定把这头害人的头发卖掉!

    逡巡良久,瞅了一个没人上门的空档,张丰扒在门外伸头向店里喊道:“掌柜,我想卖头发,你收不收?”

    只露一个头比较不碍眼,不会第一时间遭到驱赶,有话要快说,而且要说重点,不然就没有机会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出来了,因为没人愿意听你啰嗦。这几天吃了这么多苦,碰了这么多钉子,张丰早就学聪明了。

    一个三十多岁的大嫂在柜台里面抬起头,似笑非笑的说:“你想卖头发?是什么头发?我可不收乱成一团的头发。”

    张丰连忙说:“不是不是,我把我头上的发卖给你,你给多少钱?”

    大嫂倾身说:“你想要多少钱?”

    张丰想了想说:“我要五百钱。”这时的钱币还是沿用汉魏时的五铢钱,一枚钱大概能买三斤谷子,五百钱可以买一千五百斤,够两个人吃一年了,这当然是漫天要价。

    大嫂嘲笑道:“把你卖了都不值五百钱,一把头发就想卖这许多,你做梦呢。”

    张丰眨了眨眼,认真地说:“我值一万钱呢,怎么可能连五百钱都不值?娘子开玩笑吧?”

    大嫂撇嘴道:“你倒找得清楚,莫不是真想把自己给卖了?只怕没人会买,不然,不拘卖到谁家去,也比当乞丐强,对吧?”

    张丰咧了咧嘴,陪笑道:“乞丐没有人愿意收留,难道乞丐的头发也没人愿意收留吗?娘子,我的头发很厚哦。”

    大嫂笑了笑,“任你说得再好,想坑我可不成,二百钱,我就买了,不然你就继续留着养虱好了。”

    “二百钱!娘子,你太狠了吧?四百钱,您考虑下,少了这个数我宁可留着养虱子。”

    这时又有客人上门,大嫂说:“我再加二十钱,不能再多了,同意就进来,我让人带你到后面洗头,不同意就快滚,别在这妨碍我做生意。”

    张丰说:“三百五十钱,怎么样?你考虑下,我回头再来听您回话。”

    无产变有产

    不管买东西还是卖东西,都不能显得太急切、太在乎了,不然一定会吃亏。要有就是要货比三家。

    张丰又找到一家买巾帼的铺子,心想如果这家能出到三百钱,回头再和那位大嫂讲价,说不定就能卖到四百了,不料这家更狠,只肯出一百,而且看眼神似乎还有点想强留下她的意思,吓得她一溜烟地跑掉了。接着她就寻到木器行,撒了个谎,说是替别人跑腿,问到了筛子和转轮的价格,两样加一起大概八十钱,张丰想了想,好象还得买把铁锹,不然的话大概干不了活,因为不管挖土还是过筛都得用它。于是又跑到铁器行去问铁锹的价格。

    铁锹六十钱一把,可那种所谓铁锹,却只不过是木铲上镶一条寸许宽的铁片罢了,和真正的铁锹相差太多了,张丰估摸着,以她和张裕这种小身板,用这种东西挖土,累死了一天也挖不了一方。

    眼看天色已晚,过不了多久店铺就要关门,张丰连忙跑回巾帽行,掌柜大嫂见她回来,不咸不淡地瞅了她一眼,说:“我只出两百钱,同意就进来,不然就滚远点。”

    张丰苦着一张脸说道:“大嫂,没头发会被人笑话死的,好歹我也是个女孩子,要不是实在没办法,又怎么会卖头发?为了区区四百钱卖掉自己的头发,这也就是我,别人是决不肯的,您一看就是个善良的人,一定能够体谅我的苦处,请不要再压价了。”

    “什么大嫂不大嫂的,我姓张,称我张二娘就行了。我说你这个小叫花可真够难缠的,——算了,我也没功夫给你磨牙,我出二百五十钱,你同意就同意,不同意就快滚,再啰嗦一句,我让人把你扔出去。”张二娘倒也是个爽快人。

    张丰忙说:“行,二百五就二百五吧,不过这点钱实在不够,只好把我兄弟的头发也剃了,我这就去把他找过来。”

    看着张丰匆匆离去的背影,张二娘也高兴地笑起来,此番好好做两副巾帼出来,赚个几百钱是轻而易举的,若能拿到直市去卖,还能再多些,又不禁暗叹,那个小叫花倒想得开,心思也灵活,世上那么多吃不上饭的人,只想到卖身却没人想起来卖发,不过回心一想,即便有人想到头发能卖钱,也未必有多少人肯卖,不说别人,她自己就是不肯的,试着想象了一下自己顶着颗光头的情景——哎呀!真是不能活了!张二娘摇头笑了笑,还真有点同情起张丰来。

    张丰跑出一段路之后又跑了回来,喘着大气说:“张二娘,今日天晚了,明天一早我和小弟再一同过来,好不好?”

    张二娘嘲笑道:“怎么,怕我抢了你啊?”

    张丰忙陪笑道:“哪里话,我兄弟不懂事,我怕一时无法说动他,不敢劳您久候罢了。就这样说定了啊?”

    “行了,你去吧,人不大心眼倒不少。”

    张丰只当没听见,一溜烟跑走了,确实,她就是怕晚上拿到钱之后不安全,才把交易时间推迟到明天早晨的,不过她也不算撒谎,因为她确实没有把握说服张裕剃头。

    张丰到达约定地点的时候张裕还没有回来,她便把稻草解开坐在那里等 ,钱的事情有了眉目,张丰心里也轻松起来,很难得没有再胡思乱想,可是这一闲下来,身体上的不适就更加无法忽视了。

    难受死了!这种不适虽不是病却真正要人命,张丰抱着头一阵狠挠,然后又在身上乱抓一通,感觉浑身上下没一处不痒的地方,让她恨不得揭下一层皮来。

    正痒得发躁,张裕回来了,张丰连忙转移注意力,问道:“打听到哪儿有陶土没有?” 又忍不住抱怨道:“该死的虱子,喝我血不说,还这样折磨我!真是恩将仇报。”

    张裕看着她苦恼的样子不禁笑了,笑完又有点难过,她这个样子真的不像姐姐,但他不敢多想,于是连忙把自己打听到的情况说出来。

    “开始我向瓷器行的伙计打听,可他不肯告诉我,后来我看到有人挑了碗碟卖与佟家的铺子,便问他们从何处来,有一个人就说他们是燕集的,我又问他燕集怎么走,他说顺着官道往西走十里就到了,还问我是不是想到窑上做工,我一想,那也好啊,正好学点手艺,谁知那人只是逗趣,根本不当真的。我本想偷偷跟着他们去,又怕你找不到我会着急,就没去,我想窑上总是要用陶土的,明天我们到了燕集一定能问到。”

    张丰搂过他,夸赞道:“裕儿真能干,明天我们就去燕集,找到陶土就可以开工了,以后咱就是士农工商的工了,比这西市里的商贩还高一级。”

    张裕嘿嘿地笑,问张丰:“姐,筛子和转轮有着落了吗?”

    “嗯,我正有件要和你说呢。”张丰扯了扯他的头发,“我决定把头发卖了,已经和巾帽行的掌柜说好了,明天就把头发剪下来给她,能卖二百五十钱,买筛子和转轮尽够了,我现在就是想问一下,你愿不愿意把你的头发也卖了,和我做个伴,不然我一个人顶着个光头可有点难为情。”

    张裕心里挣扎了半晌,终于咬了咬牙说:“好,我陪姐一起。”

    张丰悄悄笑了笑,柔声说:“快睡吧,明天一早我们就去找张二娘卖头发。”

    张裕为剃发的事纠结半天才释然,接着才想起另外一件事。

    “姐,我今天看到范二了。”张裕的声音里透着兴奋,他恨范二,巴不得有人杀了他,但如果要他亲手去杀,估计他也就笑不出来了。

    “他怎么了?”张丰口气很淡,她也恨范二,虽然他害死的不是辛情,但范二的恶毒,让她觉得此人死有余辜,不过从未直面过死亡的她,对于死亡的承受力同样不足。

    “他从小屋那边爬出来了,我看到他坐在路边乞讨,小四要抢他的吃食,却被他打了一顿,铃当他们就拿石块砸他。”张裕继续述说着自己的见闻。

    “活该,让他也尝尝被人欺负的滋味。”张丰快意的说道。

    作为乞丐,范二无论长相和年纪都很难搏得别人的同情,所以便经常打劫别的小乞丐,这个人欺软怕硬不说,心思还非常阴狠,喜欢迁怒,睚眦以报,西市的乞儿们大多对他又怕又恨,这会儿他腿残了,别人当然要报仇。

    张丰和张裕在愉快的心情中进入梦乡。

    第二天,为了不耽误别人做生意,张丰和张裕一早就去了张二娘的铺子。张二娘用嫌弃的目光看着两人,面带笑容地说着刻薄话,让仆佣带他们去洗头,洗净擦干之后,又用细密的篦细细地蓖了几遍,刮下无数的虱虮,不过经过这番折腾,那头乱草似的头发却变得干净顺滑了许多,然后又抹了一遍刨花水,张二娘这才满意的笑了,嘴里却骂道:“这买卖真是不值,花五百钱买下两把乱草,还得再花本钱去收拾,二娘我可从未吃过这种亏。”

    张二娘这是卖乖呢。张丰笑道:“二娘放心,好心招来回头客,下次有好东西我还会找二娘的。”

    张二娘笑笑,示意等在旁边的剃头师傅动手,她可不相信这小叫花总有钱让她赚。

    张裕看着剃头师傅手里明晃晃的刀,心里紧张得直打鼓,一见他的目光朝自己射过来,便不由自主地躲到张丰后面,张丰抬头对上剃头师傅的目光,微笑道:“我先剃。”

    张丰心里也很紧张,剪头发她是不怕的,可是剃光头,她也一样觉得没脸见人,但现在的形势简直和“留发不留头,留头不留发”没有两样,她也就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这年头不少胡人都有剃发的习俗,有的剃成秃顶,有的剃成锅盖,或者剃得东一块西一块跟狗的啃一样,不过这些人剃下的碎头发是作不了什么用的,不然张二娘也不会这么热心。胡人们大多粗鲁急躁,他们的钱并不好赚,所以剃头师傅的手艺都练得十分精湛,不过一刻功夫,张丰一头密密的头发就全都被剃下来,只剩一个秃瓢。张二娘笑呵呵的说:“这一剃看着倒俊了。”张丰摸了摸光溜溜的脑袋,向张二娘说:“能不能借镜子看一眼?”

    张二娘让人捧来自己的镜子给张丰照,张丰看了一眼镜子里的光头少女,然后又凑近了仔细端详自己的容貌,努力在这张萎黄干瘦的脸上寻找着成为美貌佳人的资质,结果却只有四个字:不得而知。

    别的人都对着张丰的光头呵呵呵的笑,张裕却笑不出来,因为剃头师傅的手已经按上了他的脑袋,张丰看着紧张不安的张裕,笑嘻嘻地摸了摸自己的光头念道:“一轮明月照九洲,西瓜葫芦油篓,梳子不沾头,虱虮难留,光溜溜,净肉,球。咱以后晚上就不用点灯了,而且不用梳头,还不会痒,好处多着呢。”

    这是一首减字诗,骂秃子的,张丰以前看到觉得好玩所以记得很熟,这会为了逗张裕放松念出来,首先被骂的就是她自己,众人哄笑起来,张裕也笑了,剃头师傅说:“小哥倒是好口才。”

    张二娘说:“她可不是小哥,是个小娘子呢,虽是个叫花子,倒有胆有识,还真不能小瞧了她。”转眼向张丰道:“哎,昨天听你说什么钱少了不够用的,我问你,这个钱到底你想做什么用?”

    张丰说:“想做点小买卖。”

    张二娘说:“你们两个这样小,能做什么买卖?不要被人欺了去。”

    张丰说:“多谢二娘好心提醒,我姐弟虽然年幼,却也识得好坏人,会多加小心的。”

    张二娘笑道:“哦?那你看我是好人坏人?”

    张丰笑道:“二娘爽朗大方,童叟无欺,是市井间的侠女,自然是好人,不然我怎么会找上你呢。”

    剃头师傅停下持刀的手笑道:“小娘子好一张巧嘴!不过这话倒是一点没错,二娘的确是个巾帼丈夫。”

    张二娘哈哈大笑道:“果然识得好坏!小娘子,你叫什么?我张二娘认下你这个知已啦。”

    “小女子张丰,谢二娘子赏识。”张丰微微屈膝施了一个万福礼以示郑重,这个不难,以前电视上常见的。

    “原来还是本家,二娘子,今后可真得多照应些了。”剃头师傅凑趣道。

    张二娘呵呵笑着道:“好说,好说。”

    张丰倒不相信这个,但机会却不可错过,于是笑道:“正有事想求二娘。我姐弟二人从今天起不再做乞丐,但这个样子出去,肯定还会被人当成要饭的,不知二娘肯不肯行个方便,让我们在此洗个澡,再找两套干净的旧衣服给我们——当然,我们也不会让二娘白白破费,只希望二娘出个便宜些的价格。”

    张二娘点点头,“放心,你如此知情识趣,我定不会让你吃亏的。”转脸向女佣吩咐道:“杏娘,你去找两套旧衣来。”

    杏娘很快拿了两了旧衣出来,张二娘往杏娘手上瞅了一眼,对张丰说:“这两套衣衫虽然旧,却都没破,放在沽衣铺里至少要卖你百十钱,我收你五十钱,洗澡的柴钱我也不再和你要,就当招待客人了,你可满意?”

    “我很满意,谢谢你帮忙。”张丰诚挚地说。

    张二娘卖给张丰的衣服相当大,而且两套都是男装,张丰借了剪刀和针线,肥瘦不管,喀嚓几下把衣服剪短,也不重新缝边,只用剪下来的布缝了两条腰带,把铜钱缝到里面,又缝了一个钱袋,把急用的钱放进去,最后用剩下的布拼了两块包头巾遮羞。此时张二娘等人已经去前面开门做生意了,只有杏娘在后面照看,张丰洗完澡后就水洗了脏衣,用布条捆了提在手上,出来向张二娘道了谢,便和张裕往铁器行走去。

    出走

    剃了光头,张丰和张裕都感觉很别扭,走出去时心里发虚,担心被人笑话,因此脸上透着不自在,可是,不久他们就发现根本没有人注意自己,心里也就坦然了一些。其实,此时的长安各民族的人杂居在一起,各种各样的服色,各种各样的口音,简直无奇不有,他们这点小异常根本就不够看,别说还包着头,即使就那么光着,走在人群里估计也不会太引人注目。

    来到铁匠铺的时候,两人已经自在多了,张裕隔着外衣摸着沉甸甸的腰带,感觉自己成了有钱人,抬头挺胸地走在张丰身边,颇有些庄严的意思,进了门便沉着一张小脸大声冲王铁匠说:“我们要买一把铁锹!”

    王铁匠瞥了他一眼,手上不停,声音平板地说:“六十钱。”

    一百钱并不是一把铁锹的价钱,只是镶在木掀上的铁刃部分,必须到木器店买一把木掀来,把两者组合起来才能得到一把所谓的铁揪,一把木掀二十钱,可这么一条寸许宽的铁刃就要六十钱,确实够贵的。

    “太贵了,能不能便宜些?”张裕一本正经地问。这个价钱虽然让张裕受到一点打击,但生平第一次怀揣这么多钱,第一次当上尊贵的消费者,他当然不会轻易退缩。

    “不能。”王铁匠一边丁丁当当地打铁,一边非常干脆地说。

    张裕去看姐姐,却发现她正在看铺子里的铁器,顿时觉得这样才真正像花钱的人该做的,于是学着张丰的样子,有模有样地参观起铁匠铺的产品。

    铺子里农具很少,大部分是武器和厨具,而且看起来很粗劣,张丰不知这位铁匠的手艺属于几流,不过现在她也没什么挑剔的资格,以她的财力,便是这种货色也已经是奢侈品了。但是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的道理她还是懂的,如果有可能,她还是希望能买一把好用的铁锹,有些东西买起来贵,用起来并不贵,长远算真情为反比便宜的东西合算得多。

    张丰参观了一圈,重新回到铁匠炉附近,看着王铁匠做完手上的活,才开口道:“我想订制一把铁锹。”

    王铁匠看了她一眼,拿着刚打好的菜刀一边检查,一边不以为然的说:“铁锹全都一样,没什么好订做的,那有几个打好的,你挑一个就是。”

    “我要全铁的,式样也与普通铁锹有所不同,我画给你看。”张丰说完在铁器堆里捞了根不知作什么用途的细铁棍,准备把自己想要的铁锹画出来。

    王铁匠审视着张丰,似乎在评估她的购买力,毫不客气地说:“那可贵得很。”

    张丰目光炯炯地望着他,“我把要求和你说一下,然后再讨论价格,如何?”

    王铁匠终于扔下菜刀,面对她说:“你说吧。”

    王铁匠的块头很大,气势很强,张丰被他居高临下地俯视,不禁有些郁闷,索性不看他,蹲在地上仔细画了一把工兵铲。

    王铁匠跟着蹲下来,看着她一笔一笔的勾出图形,不禁露出惊讶的神色,“尖的?”仔细看了一会,在脑子里想象着具体的样子,指着一处线条问:“这里又是何物?”

    “尖锹挖起土来比较省力。”张丰回答道,“这里翻卷出一个小沿,脚踏上去助力的时候就不会硌着了,锹体是这样凹下去的,大致像……像簸箕一样,这里是安锹把的地方,这里在背面做一个箭头形的槽,嗯……作用应该也是为了省力。这把锹不用做多大,有普通木锹的一半大就行了,应该费不了多少材料。”

    “即便只有木锹的一半大小,也要两三个锹头的铁料,何况制作难度也大得多,你真要打的话,最少也得二百钱。”王铁匠开出这个价,说实在还是很公道的,但张丰仍觉得太贵了,一把铁锹,就去了她一半家产,买了锹以后吃什么?

    “我只有一百三十钱。”张丰作出诚恳的样子,照她看来,这个减价幅度应该是在合理范围的,讲一讲很容易成交。

    “那不行,一百三十钱连材料费都不够,如果你只能出这个价,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请你走吧。”没想到王铁匠却断然拒绝。

    张丰不服气,看着王铁匠说:“我付不起钱也没什么话可说,但那铁锹的式样是我想出来的,你不能擅自打出来卖给别人。”

    王铁匠皱了皱眉,“你看这样如何?你付一百八十钱我给你打出来,之外再多打两把卖给别人,就当抵了你少我的工钱。”

    “那不如这样,五十钱,随你打多少去卖,怎么样?”张丰认真地说。

    “那不行,这种铁锹既费料又费工,卖得便宜了根本划不来,卖贵了又没人买,说不定最后连一把都卖不出去呢,到时别说赚回你欠的钱,只怕还得贴更多工钱回炉再造,实话告诉你,若非想看看那锹打出来之后效用如何,这个价钱我根本不会帮你打。”

    “那这样好不好?你先打几把试卖,如果能卖出去你就算我便宜点,卖出一把减我五个钱,卖出十把就减五十,直到减完,如何?”

    王铁匠气乐了,“那要是没人买呢?你是不是把这些全买去?”

    张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呃,我只能想办法凑钱买一把。”

    “你倒是一点亏都不吃!算了,我先打五把试试看,如果能卖出去我自然会免你二十五个钱,不过要是一个月之内都没卖掉,你也要赔我二十五钱才行,如此你可有说的?”王铁匠看到了风险,当然不会看不见机会。

    张丰考虑了一下,点点头说:“好吧。”

    王铁匠伸出手来,“请小哥先交三十钱订钱。”

    张丰拿出一串钱来,数了三十个递过去,王铁匠找人写了收据交给张丰,便自顾打铁去了。

    张丰和张裕去往木器行,买了筛子和转轮以后,又买了一把木锹,再在街边买了一些干粮,便和张裕抬着东西出了西市,踏上去燕集的路。

    正是仲春时节,官道两旁的榆树和槐树都吐着新绿,路上行人如织,有踏春的,有公干的,有肩挑手扛往来贩运的,士农工商无所不有,各种衣着、各种语言、各种腔调的人混杂着、又排斥着,热闹极了。张丰看着这一幕虚假的繁荣,心里想,离淝水之战也不知还有多远。

    对于十六国历史,张丰了解得虽然不多,但也不是一无所知,因为这段历史实在太丰富了,不管是讲史还是演绎都很有话说,所以这几年网络上不少人在嚷嚷,她在新浪看过一本讲述这段历史的《纵横十六国》,不过记得的人和事并不多,总的印象就只有“乱纷纷你方唱罢我登场”。

    可是,这就足以让置身其中的张丰感到惶恐不安了。恍惚记得,江那边的东晋似乎比这边多几十年的寿命,不然到那边去躲躲?但那也是以后的事了,眼下先挣口饭吃才是正经。

    张丰和张裕用木锹抬着转轮和筛子,一前一后地靠边走着,转轮挺沉的,筛子又大,吊着锹杆上几乎拖在地上,两人个子都小,抬着这两样东西走路实在不轻松,张丰有点后悔,觉得应该找到陶土,定下落脚之处再买这些东西才对。

    时有路人的目光落在两人身上,但也只是一盼之顾,这年头像他们这么大的孩子,通常已经被视为半个劳力了,替大人干活本是平常之事,只不过一般都会有大人跟着。

    一个布裙荆钗的年轻女子带着一个七、八岁的女孩走在他们旁边,女孩子很活泼,这个那个的问着各种问题,看到张裕和张丰,也只矜持了一下下,便凑过来问道:“你们要到哪去?”

    张丰见张裕不理人,就微笑着对小姑娘说:“到燕集,你到哪儿?”

    “我也到燕集!舅父家添了小兄弟,我和娘亲去赴百日宴。”小姑娘兴奋地说。

    “那恭喜你了。”张丰笑着说。

    小姑娘的娘亲听见张丰的话,含笑向她点点了头,又向女孩嗔道:“多话的丫头,不说话会闷死你呀?”

    小姑娘委屈地垂下头去。

    张丰笑了笑,家长总是对孩子管手管脚,以前,常看见年轻的妈妈凶悍的对孩子吼叫,没有丝毫母性的柔婉,她曾经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做个好妈妈,只可惜结婚三年一直没有孩子。

    年轻的母亲见他们小小年纪抬着那么些东西赶路,心里多少有些怜惜,又见张丰笑意融融非常懂事的样子,便和气地说:“你二位这是给那个窑上送货吗?”

    张丰嗯了一声,想起小姑娘说舅家在燕集,那么这女子对燕集应该也很熟悉,便问:“娘子,你知道陶土在什么地方吗?”

    女子以为她只是好奇,不在意地笑笑,指着远处山影说:“那边桑树岭就有,沈家的窑口就在那里,你们是到那里送货吗?”

    “嗯。”张丰不好意思地笑笑,“请问陶土是什么样子的?是不是整个桑树岭的土都能做陶瓷?”

    “这我就不清楚了。”

    张丰问明沈家窑的方位,就暗暗琢磨开了,女子看看天色,催促小姑娘快走,不一会儿就走到前面去了。

    张丰和张裕商量,不去燕集,直接到桑树岭找地方安身,免得引起沈家窑的注意,被人打压。张裕自然是全听她的,于是两人离开官道向桑树岭背着燕集的一方插去,紧走慢走,总算在天黑前找了个有水的地方歇了下来。两人喝了些水,又吃了些干粮,便在山岭的土石间藏起身子挤在一起取暖。

    暮色降临,黑黑的山影带着强大的压力威逼着你,让人惊心退缩,夜鸟也不时带着恶意,冷不丁的吓你一跳,然后看着你的恐惧发笑。张丰抱着张裕,闭着眼睛靠在山壁上,却怎么都睡不着,神经崩得紧紧的,有一种毛骨悚然、草木皆兵的感觉。

    “裕儿,睡着了吗?”

    “没,睡不着。”

    “要不我们挖个窑洞吧,山里冷,冻病了就糟了。”张丰觉得干活的时候也许会忘记恐惧,而且躲到洞里不仅暖和,也更有安全感。

    “好。”张裕立刻表示赞成。

    张丰选了一处陡坡,拿起锹在半人高的地方开挖,张丰为自己想出的这个好点子感到得意,这种土山,估计有一个小时就差不多能挖出一个供两人栖身的洞|岤了,真
上一页        返回目录        下一页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按 →键 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