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部分
冰与火之歌 作者:乔治马丁(GeorgeR.R.Mart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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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骑士水汪汪的灰眼里闪现出一抹兴味,但他的坐骑却不安地哼了两声,避开
了冰原狼。“如您愿意到城里与家父共进晚餐,表明您的来意,相信他必定大感荣
幸。”
他的这番话,有如投石机s出的巨石,在北境诸侯中炸裂开来。众人均大为不
满,他们或咒骂,或争执,彼此大呼小叫。
“大人,您千万不能去,”盖伯特·葛洛佛向罗柏陈情。“绝不能信任瓦德大人。”
卢斯·波顿点点头。“单身赴约,您就是任他宰割。他可以把您卖给兰尼斯特,把
您丢进地牢,甚或割了您喉咙,一切随他高兴。”
“如果他想跟我们谈谈,叫他打开城门让我们全体进去与他共进晚餐。”
文德尔·曼德勒爵士高声宣布。
“干脆要他出来,就在这里宴请罗柏,当着双方所有人的面。”他的哥哥威里斯爵士提议。
凯特琳·史塔克与他们同感疑虑,但她只瞄了史提夫伦爵士一眼,便看出他对所见所闻甚感不悦,只要再多几句,机会就会稍纵即逝。她必须采取行动,越快越好。“让我去。”她高声说。
“夫人,您去?”大琼恩皱起眉头。
“母亲,您确定吗?”显然,罗柏并不确定。
“我当然确定,”凯特琳伶俐地撒谎,“瓦德大人是我父亲的封臣,我从小就认识他,他绝对不会对我怎么样的。”除非有利可图,她在心里暗暗注明,但有些事情不能明讲,有些谎言也是必须。
“相信家父一定乐于和凯特琳夫人谈谈,”史提夫伦爵士道。“为了保证我们并无不良企图,我弟弟派温爵士会留在这里,直到夫人您安全归来为止。”
“而我们将待之如上宾。”罗柏说。派温爵士是佛雷家四兄弟中最年轻的一位,他下了马,把缰绳交给哥哥。“史提夫伦爵士,我希望家母能在日落时归来,”罗柏继续说,“我不愿在此逗留。”
史提夫伦·佛雷爵士礼貌地点头:“大人,照您吩咐。”凯特琳轻踢马刺,向前奔去,没有回头。瓦德侯爵的儿子和护卫们随即跟上。
父亲曾说,放眼七大王国,瓦德·佛雷是惟一能自己生出一支军队的领主。当天,河渡口侯爵在河东城堡的大厅里欢迎凯特琳时,他身边围绕着二十个活着的儿子(这不包括派温爵士,加上他就成了二十一个),三十六个孙子,十九个曾孙,以及许多女儿、孙女、私生子、私生女,和私生孙子孙女。她终于明白父亲是什么意思。
瓦德侯爵今年九十,活像条干瘪的粉红色黄鼠狼,头早巳光秃,上面遍布老人斑,因为痛风的关系,若无人搀扶,就没法站立。他最新一任妻子是个十六岁的女孩,苍白瘦弱,跟在他担架旁边走进来。她是第八任佛雷夫人。
“大人,多年不见,今日重逢,真是倍感喜悦。”凯特琳道。
老人满腹狐疑地眯眼盯着她。“是么?我倒很怀疑。凯特琳夫人,我年纪大了,你
就省省这些甜言蜜语吧。为什么是你在这里?难道说你家儿子太尊贵,不愿亲自来
见我?我又该拿你怎么办呢?’’
凯特琳上次造访孪河城,还是个小女孩,当时的瓦德侯爵便已经是个脾气暴
躁,语气尖刻且无甚礼貌的人,看来岁月使他更令人难以忍受了。她的措辞必须格
外谨慎,尽全力不去在意他的言语冒犯。
“父亲,”史提夫伦爵士语带责备地说,“您忘了吗?凯特琳夫人正是受您之邀而
来。”
“我在问你吗?我还没死,你就不是佛雷侯爵。我看起来像死人吗?我用不着
听你说教。”
“父亲大人,这不是待客之道吧?”他另一个年纪较轻的儿子说。
“这会儿连我的私生子都教训起我来啦?”瓦德侯爵抱怨,“你们都该死,我爱说
什么便说什么。莱格,我这辈子招待过三个国王,王后就不用提了,你觉得我还用你
教我‘待客之道’?我第一次在你妈身上播种的时候,她还在牧羊咧。”他弹弹指头,
赶走那面红耳赤的年轻人,然后又向另外两个儿子打了个手势。“丹威尔,惠伦,扶
我到椅子坐下。”
他们把瓦德侯爵从担架上扶下来,搀他到佛雷家的高位坐下。那是一张黑橡木
椅子,椅背雕成以桥相连的双城式样。他年轻的妻子怯生生地走过来,为他的双脚
盖上毛毯。老人坐定之后,招手示意凯特琳上前,在她手掌印下一个干如纸张的吻。
“喏,”他宣布,“夫人,我已经行过礼了,或许我的儿子们可以赏个脸,给我闭上嘴巴。
请问你来此有何目的?”
“大人,我们想请您打开城门。”凯特彬彬有礼地回答,“我儿子和他的封臣正急
着渡河上路。”
“去奔流城?”他窃笑一声,“喏,用不着告诉我,用不着。我的眼睛还没瞎,老人
家照样可以看地图。”
“去奔流城。”凯特琳证实。她不觉有何必要否认。“大人,我本以为会在那里见
到您。您仍然是家父的臣属,是吧?”
“嘿,”瓦德侯爵道,他的声音介乎于冷笑和咕哝之间。“你也看到啦,城墙上那
么多兵,还不都是我召集的?我打算等部队全体到齐之后,立刻就出发。当然啦,我
的意思是派我儿子去,凯特琳夫人,我这身老骨头已经过了带兵打仗的年纪哕。”他
环顾四周,仿佛在期待众人的肯定,接着他指指一位五十来岁,高大驼背的男子。
“杰瑞,你告诉她,告诉她这的确是我的打算。”
“夫人,的确是这样,”杰瑞·佛雷爵士道,他是第二任佛雷夫人所生的儿子。“我
以我的名誉发誓。”
“你那蠢弟弟在我们动身之前就吃了败仗,难道说这是我的错?”他向后靠上背
垫,皱眉看她,仿佛在等她质疑他的说词。“我听说弑君者把他打得落花流水,跟拿
斧头切r酪一样。我的儿子干嘛急着南下送死啊?到南方去的人现在不都慌着逃回
来?”
凯特琳真想朝这满腹牢s的老头吐口水,然后把他架在火上烤,然而她只有黄
昏之前这段时间来打开桥梁,于是她平静地说:“所以我们才更应该尽快赶到奔流
城。大人,我们可否换个地方谈话?”
“我们现在不就在谈?”佛雷侯爵抱怨。他那遍布老人斑的粉红秃头倏地一转。
“你们看什么?”他朝周围的亲人吼,“还不快滚?史塔克夫人要跟我私下谈谈,搞不
好她想让我出轨哩,嘿。你们通通都退下,去找点有用的事做。对,你也一样,臭女
人,出去,出去,出去!”他的儿子、孙子、女儿、私生子、外孙、外孙女们鱼贯离开大
厅,他则靠向凯特琳,坦白承认,“他们全部都在等我死,史提夫伦已经等了四十年
啦,可我偏要教他失望。嘿,我干嘛提早上天,好让他继承爵位啊,你说是不是?我偏
不要。”
“我衷心希望您活到一百岁。”
“那可会叫他们七窍生烟,一定会的。好吧,你到底想谈什么?’’
“我们想渡河。”凯特琳对他说。
“哦,是嘛?你说得轻巧,我为何放你们过去?”
一时之间,她的怒意猛地冒上来。“佛雷大人,假如你还有力气爬上自己的城墙,你会看到城外有我儿子的两万精兵。”
“等泰温大人到来,他们就会变成两万具活尸,”老人不甘示弱。“夫人,你少跟
我来这套。你丈夫因叛国被关在红堡底下的牢房,你老爹卧病在床,弄不好快没气
了,而詹姆·兰尼斯特又抓了你老弟,你拿什么来吓唬我?你那宝贝/l子吗?我可以
跟你一个换一个,等你儿子死光了,我还剩下十八个。”
“你可是宣誓效忠于我父亲。”凯特琳提醒他。
他的头左右摇摆,微微一笑:“呵,可不是吗,我发过誓,可我也宣誓效忠王室
啊,依我看呢,这会儿既然乔佛里是国王了,你和你家小鬼,以及外面那群蠢蛋不就
是叛徒嘛?对不对?这事连鱼都知道,我应该帮兰尼斯特把你们通通杀光。”
“那你为什么不帮他?”她质问他。
瓦德侯爵不屑地哼了一声。“泰温大人,他可是个大人物哩,既是西境守护,
又是御前首相,呵,多了不起,这样也是金子打的,那样又是狮子形状,心高气傲得
很。我敢跟你打赌,他豆子吃多了,跟我一样会放p,不过你甭想听他承认,想都
别想。他在拽个什么劲咧?也不过两个儿子,其中一个还是畸形小怪物,我可以拿儿
子跟他一个换一个,等他的都死光了,我还剩十九个半咧!”他咯咯笑道,“如果泰温
大人需要我帮忙,他好歹可以问他妈的一声吧?”
凯特琳需要的就是这句。“大人,我现在就是请求您帮忙,”她谦卑地说,“我代
表我父亲、我弟弟、我丈夫以及我儿子向您请求。”
瓦德大人伸出一只干枯的手指指着她。“夫人,你省省这些甜言蜜语,甜言蜜语
我听我老婆讲就够了。你见着她没有?才十六岁,像朵小花,她的花蜜可是只给我一
个人喝哟。我敢打赌,明年这时候啊,她就会再给我添个儿子。说不定我就让他当
我的继承人,你说这会不会把他们活活气死啊?”
“我相信她一定会给您添许多儿子的。”
他的头前后摇摆。“令尊没来参加我的婚礼,在我看来,就算他快死了,这依旧
是侮辱。别忘了,我上次结婚他也没来,还叫我做‘迟到的佛雷侯爵’,这你总知道
吧?难道他以为我死了?我可没死,而且我跟你保证,我绝对要活得比他长,就像我
活得比他老爸还久一样。你们家的人老是看我不顺眼,你别否认,也别想骗我,你很
清楚我说的是实话。好些年前,我去找令尊,提议让他儿子和我女儿联姻。这有什么
不好?我有个乖女儿是合适人选,只比艾德慕大几岁,就算你老弟不喜欢她,我也还有其他女儿给他挑,要年轻的有年轻的,要老的有老的,要闺女要寡妇要什么样的都成,可是呢,霍斯特大人说什么也不肯。他讲了一大堆甜言蜜语,通通都是借口,我真正想要的却是赶紧嫁掉一个女儿啊。”
“还有你老妹,同样一副坏德行,那是一年前的事哕,当时琼恩·艾林还是御前首相,我到城里去看我儿子参加比武竞技。史提夫伦和杰瑞年纪都太大,没法下场比武,不过丹威尔和霍斯丁前去参加,派温也去了,我还有两个私生子参加团队比试。。早知道他们会丢我的脸,我也不必大费周章地跑去,我倒是问你,我干嘛千里迢迢跑去看霍斯丁被提利尔家那小崽子打下马来啊?那小鬼是他一半年纪,大家都叫他什么‘小花爵士’;更可气的是丹威尔竟被一个雇佣骑士打下马来!有时候我还真怀疑他们俩到底是不是我的种?我的第三任老婆是个克雷赫家的人,克雷赫家的女人通通是些残货。唉,这些都不重要啦,你还没出生她就死了,所以干你什么事?”
“我刚刚在说你妹妹。我向艾林公爵夫妇提议让我两个孙子到宫廷里做他们的养子,与之相对呢,让他们的儿子到孪河城来住一段时日。哼,莫非我的孙子就那么见不得人,没资格给朝廷里的人看?他们可都是既安静又懂礼的乖孩子,瓦德是梅里的儿子,照着我的名字取的,另外一个哩……嘿,我不记得了·…·好像也叫瓦德。他们都把孩子叫做瓦德·瓦妲,以为这样就会讨我喜欢,那孩子的爹……是哪一个来着?”他的脸整个皱成一团。“唉,管他是谁,总之艾林大人不要,不管哪个都不要,而我得把这事怪罪到你妹妹头上。你没看她那样子,整个人像是结了冰,好像我打算把她儿子卖给戏班,或是抓去当太监似的!艾林大人为了平息尴尬,便吐露那孩子已经决定送到龙石岛去给史坦尼斯·拜拉席恩收养,一听此言,她立刻半声不吭地冲了出去,首相大人只好不停地向我道歉。我倒是问你,道歉顶什么用哩?”
凯特琳有些不安地皱起眉头。“我记得莱沙的孩子是要送到凯岩城去给泰温大人收养的。”
“不对,是史坦尼斯大人,”瓦德·佛雷很不耐烦地说,“你以为我连史坦尼斯大人和泰温大人都分不出来吗?他们两个都是自以为高贵不拉屎的粪坑,但即便这样,我还是知道谁是谁,莫非你觉得我老了,就记不清啦?我今年才九十,记得清楚
得很,连怎么搞女人也没忘。我敢跟你打赌,我家那老婆不到明年这时候就会给我再添个儿子,或者女儿,那也没法子。哎呀,管他儿子女儿,还不都是红彤彤地皱成一团,哭个没完没了?我看她八成又要给孩子取名瓦德或瓦妲啦。”
凯特琳对佛雷夫人如何帮孩子取名毫无兴趣。“琼恩·艾林有意让史坦尼斯大人收养他的儿子,此事您可确定?”
“对,对,对,”老人说,“只是他死啦,这有什么差别?你说你们想过河?”
“是的。”
“唉,你们过不了!”瓦德侯爵干脆地宣布,“除非我答应,可我干嘛答应呢?徒利家和史塔克家对我向来不太友善。”他往后靠向椅背,双手抱胸,露出得意的笑容,等她答复。
剩下的就只是讨价还价。
城堡大门打开时,一轮火红夕阳低垂在西方丘陵,吊桥“嘎吱嘎吱”地降下来,闸门缓缓升起,凯特琳·史塔克夫人骑马回到儿子和北境诸侯身边。跟在她身后的是杰瑞·佛雷爵士、霍斯丁·佛雷爵士、丹威尔·佛雷爵士,以及瓦德侯爵的私生子朗诺尔·河文,以及一大队长矛兵。他们身穿蓝色环甲,肩披银色披风,排成纵队,缓步走来。
罗柏快马加鞭地迎上前,灰风飞也似地跟在他身边。“一切都办妥了,”她告诉他,“瓦德大人会让你过河,他的军队也是你的,不过他会留下四百人防守孪河城。我建议你也留下相同数目的剑土和弓箭手,他绝对无法拒绝额外的协防兵力……但千万要找你信得过的人负责指挥。瓦德大人可能会需要提醒,才能守住承诺。”
“母亲,就照您说的办。”罗柏边说边盯着那一大队长矛兵,“或许……让赫曼·陶哈爵士来负责,你意下如何?”
“很好。”
“他……他要我们怎么样?”
“你要拨出几个手下,护送佛雷大人的两个孙子北上临冬城。”她告诉他,“我已经同意收他们为养子,他们年纪还小,一个七岁,一个八岁,两个都叫瓦德。我想你弟弟布兰应该会很高兴有同龄人作伴。”
“就这样而已?两个养子?这样的代价未免也太——”
“佛雷大人的儿子奥利法跟我们一起走,”她继续说,“他将担任你的私人侍从,
过段时间以后,他的父亲希望能看到他被策封为骑士。”
“带个侍从?”他耸耸肩,“很好,没问题,如果他——”
“还有,假如你妹妹艾莉亚平安归来,我们同意让她嫁给瓦德大人的幼子艾尔玛,当然,等两人成年以后。”
罗柏有些不知所措。“艾莉亚不会喜欢的。”
“等战事结束,你也将迎娶他一个女儿,”她把话说完,“侯爵大人慷慨地同意你
自行挑选,他有好些个适合的人选。”
这次,罗柏倒是眉头都没皱一下。“原来如此。”
“你同意吗?”
“我可以拒绝吗?”
“那你就不能渡河。”
“我同意。”罗柏郑重地说。在她眼中,他从未像此时这么有成年人的样子。小男
孩或许也能舞刀弄剑,但只有真正的成年领主才能明白政治婚约的意涵,并坦然接
受。 ·
当晚,一弯新月漂浮水面,他们展开了渡河行动。两列纵队有如一条巨大的钢
蛇,蜿蜒进入东河城,迂回绕过广场,通过内城,走上拱桥,经过又一次相同的地形
后,从西岸的城堡离开。
凯特琳骑在钢蛇前端,同行的有她儿子,叔叔布林登爵士,以及吏提夫伦·佛雷
爵士。身后是他们九成的骑兵,包括骑士、枪骑兵、自由骑手和弓骑兵。他们花了好
几个钟头方才完成穿越。事后,凯特琳始终忘不掉无数的马蹄踏过吊桥发出的声
音,以及卫河塔上瓦德·佛雷侯爵炯炯的目光。他坐在担架上,从杀人d的细长铁条
间向下俯瞰,目送他们离去。
北军的主力,包括徒步的长矛兵、弓箭手和大量民兵留在东岸,由卢斯·波顿指挥。罗柏命令他继续南下,与由泰温大人指挥,正朝北进的兰尼斯特大军进行决战。
是好是坏,儿子已经孤注一掷。
琼恩
“雪诺,你还好吧?”莫尔蒙司令皱眉问。
“好吧?”他的乌鸦呱呱叫,“好吧?”
“大人,我很好。”琼恩撒了谎……还特意大声,仿佛这样可让谎言成真。“您呢?”
莫尔蒙又是眉头一皱。“有个死人想杀我,你觉得我能好到哪里去?”他抓了抓下巴。由于长长的灰胡子被火烧到,他便把胡子给割了。新长出来的白色短须使他看起来不仅丑陋了些,老上许多,更显得脾气暴躁。“说实话,你的气色不太好,手怎么样了?”
“正在复原。”琼恩动动自己绑了绷带的手指给他看。扔那堆窗帘所带来的灼伤比他预期中严重许多,现在他的右手臂缠满了丝绷带,一直绑到手肘。当时他一点感觉也没有,之后才开始疼痛。他裂开的红皮肤内流出y体,一个个吓人的充血水泡布满指间,大得像蟑螂似的。“学士说会留下疤痕,但除此之外应该没有大碍。”
“手上有疤没关系,在长城这儿,你大多时候都会戴手套。”
“大人,您说的是。”困扰琼恩的不是疤痕,而是其他的部分。伊蒙师傅给他喝了罂粟花奶,但即便如此,手依旧痛得要命。起初他感觉自己的手仍然着火,日夜烧个不停,惟有将之c进装满陈雪和碎冰的盆子里才能稍减疼痛。琼恩在床上疼痛难耐,翻滚哀嚎的模样,只有白灵知道,为此他暗自感谢天上诸神。可等他真的睡了,他又会作梦,这些梦比手伤还可怕。在梦中,和他厮杀的尸体不仅有蓝眼睛和黑手掌,更有父亲的脸,他可不敢把这个告诉莫尔蒙。
“戴文和哈克昨晚回来了,”熊老说,“和其他人一样,他们没找到半点你叔叔的踪迹。”
“我知道。”昨晚琼恩硬拖着身子去大厅和朋友们共进晚餐,当时大家谈论的都是游骑兵失败的搜查行动。
“你也知道,”莫尔蒙咕哝,“怎么大家什么都知道啊?”他也没期待答案。“看来,总共就那么两个……东西。不管他们是什么,我绝对不承认他们是人。感谢天上诸神。要是再多几个……唉,还是别去想的好。只是我这身老骨头有预感,以后迟早会再碰上,伊蒙师傅也这么说。冷风吹起,夏日将尽,前所未见的寒冬即将来临。”
凛冬将至。对琼恩而言,史塔克家的箴言从未如此阴森,如此充满不祥之气。“大人,”他迟疑地说,“听说昨晚又来了一只鸟儿……”
“是有这么回事。怎样?”
“我想知道有没有我父亲的消息。”
“父亲!”老乌鸦在莫尔蒙肩上走来走去,头上下摆动,嘲弄地叫道,“父亲!”
司令伸手想捏住它的长嘴,但乌鸦跳上他的头,拍拍翅膀,飞过房间,停在窗户上。“就只会吵闹捣蛋,”莫尔蒙咕哝着说,“乌鸦通通这副德行,真不知我养这只讨人厌的鸟做什么……如果有艾德大人的消息,你觉得我会不叫你来么?无论你是不是私生子,你毕竟是他的亲生骨r。信上说的是巴利斯坦·赛尔弥爵士的事。他似乎被从御林铁卫里给革职了。他们把他原先的席位给了那条黑狗克里冈,现在赛尔弥正被通缉中,罪名是叛国。那些蠢才派了几个卫士去拿他,结果他宰了两个后逃走了。”莫尔蒙哼了一声,他对那些派都城守卫去对付像无畏的巴利斯坦如此武艺超凡的人的看法,溢于言表。“我们这儿森林里有白色鬼影,城里面有不安分的死人行走,结果坐在铁王座上的竟是个小毛头!”他语带嫌恶地说。
乌鸦尖声怪笑:“小毛头!小毛头!小毛头!小毛头!”
琼恩记得熊老对巴利斯坦爵士寄予厚望,如果连他都失势,那莫尔蒙的信还有什么机会上达国王呢?他不禁紧握手指,剧痛却立即从伤口炸裂开来。“那我妹妹呢?”
“信上既没提到艾德大人,也没说他女儿的事。”他有些恼火地耸耸肩。“说不定他们根本就没收到我的信。虽然伊蒙师傅送了两份抄本,也派他最好的鸟儿带去了,可这种事谁说得准呢?我看八成是派席尔懒得回信。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当然更不会是最后一次。恐怕对君临那些人而言,我们什么也不是。他们只肯告诉我们他们想让我们知道的事,而这些事少得可怜!”
你也只告诉我你想让我知道的事,这些事还更少呢,琼恩忿忿不平地想。罗柏已经号召封臣,率军南进,却没有人告诉他……后来还是念信给伊蒙学士听的山姆威尔·塔利当天夜里偷偷跑来找他,一边轻声细语,一边忏悔自己不该这么做。可想而知,他们一定是认为他兄弟的战争与他无关。然而这却比其他所有事
更教他烦心。罗柏正驰骋沙场,他却坐困愁城。无论琼恩如何宽慰自己:如今他的职
责所在是与新弟兄们共同防守长城,他依旧觉得自己像个懦夫。
“玉米!”乌鸦又叫起来,“玉米!玉米!”
“噢,给我闭嘴。”熊老告诉它。“雪诺,伊蒙师傅估计你的手多久可以复原?”
“快了。”琼恩回答。
“那敢情好,”莫尔蒙司令拿出一把剑,放在两人之间的桌上,那剑有着黑色金属
镶银边的鞘。“喏,到时候你就用这个。”
乌鸦振翅而下,停在桌上,昂首阔步地朝剑走去,一边好奇地歪着头。琼恩犹豫
了一下。这究竟是什么意思,他一点头绪都没有。“大人,这是?”
“之前那场火把剑柄圆头的银给熔掉了,护手和剑柄也被烧毁,唉,干皮革和木
头,不烧才有鬼。至于剑本身嘛……你得用热一百倍的火才能伤到剑身。”莫尔蒙把
手一挥,连剑带鞘推过粗糙的橡木桌面。“我把其余的部分重新打过了。拿去吧。”
“拿去吧!”乌鸦得意洋洋地附和,“拿去吧!拿去吧!’’
琼恩僵硬地伸手拿剑。他用的是左手,因为右手不但绑了绷带,而且伤口未
愈,不甚灵活。他小心翼翼地将剑从鞘里抽出,举到眼前。
剑柄尾端的圆球是一块淡白色的石头,还加了铅以平衡剑身的重量,圆球雕刻
成一只咆哮狼头的模样,眼睛是两小片红榴石。剑柄裹着又黑又软的新皮,未经汗
渍和血水沾染。剑身则足足比琼恩惯用的剑长了半尺,前端极尖,既能刺击,亦可挥
砍,上面开了三道深深的血槽。“寒冰”是名副其实的双手剑,这把则是一手半,有时
也称为“长柄剑”。这柄狼剑似乎比他以前用过的剑都轻。琼恩轻转剑身,看到色泽
沉暗的精钢剑身历经千锤百炼所留下的波纹。“大人,这是用瓦雷利亚钢锻铸的剑
啊。”他讶异地说。父亲以前时常让他把握“寒冰”,所以他知道这外观和手感。
“没错。”熊老告诉他,“这是我父亲的剑,是我祖父传给他的。这把剑在莫尔蒙
家族父子相传了五百年,我年轻时也用这把剑,后来我穿上黑衣,便将它传给儿
子。”
他将传给儿子的剑给了我,琼恩简直不敢相信。剑刃极度平衡,锋芒一遇光线,立即熠熠发光。“您的儿子——”
“我儿让莫尔蒙家族蒙上耻辱,但他逃亡之前,倒还懂得留下这把剑。我妹妹把剑送还给我,然而每当见到它,就让我想起乔拉的事,所以我把剑收起来,日子一久也就忘了,直到这回在我卧室的灰烬里找到它。原本剑柄尾端是个银制熊头,不过因为经年累月的磨损,早已辨认不出。你用的话,我想白狼比较适合。正好我们工匠里面有个不错的雕刻师傅。”
当琼恩还在布兰那个年纪的时候,也像所有的男孩子一样,梦想着将来干出一番大事业。虽然每次白日梦的细节都不同,但他总想像自己救了父亲一命,事后艾德公爵宣布琼恩已经证明了自己是真正的史塔克传人,并将“寒冰”交到他手中。即便在当时,他也知道这不过是小孩子的玩笑,私生子是绝不可能继承家传宝剑的。如今想起这些,他却觉得羞耻。夺走自己兄弟的继承权,这算什么?我没资格接受这把剑,他心想,一如我没资格继承“寒冰”。他动动灼伤的手指,感觉到皮肤底下深层的痛楚。“大人,您让我受宠若惊,可是——”
“小子,少跟我‘可是’。”莫尔蒙司令打断他。“若不是你和你那头狼,我现在就不会坐在这里了。你不仅勇敢……更重要的是,你的脑筋动得快。没错,天杀的,就是用火!我们早该知道,早该想起来。古时也曾有过长夜之劫,唉,八千年虽然久了点……可若是连守夜人都不记得,还有谁会记得呢?”
“谁会!”聒噪的乌鸦跟着叫,“谁会!”
那天晚上,诸神确是听见了琼恩的祈祷;尸鬼的衣服一着火,瞬间便被烈焰吞噬,仿佛它的皮肤是蜡油,骨头是干柴。琼恩只需闭上眼睛,依然可以见到那具尸体踉跄着走过书房,四处碰撞家具,挥舞双臂拍打火焰的景象。萦绕心头久久不去的是那张脸:四周为火围绕,头发燃如稻草,坏死的肌r一块块熔解滑落,露出下面的颅骨。
不管驱使奥瑟的是何种恶魔力量,都已被烈火赶走;他们在余烬堆里找到的那团扭曲东西,只不过是烤熟的人r和烧焦的骨头罢了。然而在他的噩梦里,它又再度到来……这次冒火的尸体头上生着艾德公爵的容貌。焦黑爆突的是父亲的皮肤,如结冻眼泪般流下脸颊的是父亲的眼睛。琼恩不明白为何会做这种梦,也不了解这代表的意义,他只是吓坏了。 ,
“一剑换一命,够便宜了”莫尔蒙总结。“快拿去,bu再跟我哕唆,听懂了没?”
“是,大人。”琼恩的手指抚摩着柔软的皮革,这把剑似乎迫不及待地渴望他的
掌握。他明白,这是莫大的荣耀,他也的确非常感激,可是……
他不是我父亲,这个念头毫无预警地跃上琼恩心头。艾德·史塔克公爵才是我父亲。我永远不会忘记他,无论别人给我多少把剑,我都不会变。但他怎么能对莫尔蒙司令说他梦想的是另一个人的剑呢……
“我也不想听什么客套话,”莫尔蒙道,“所以把道谢都省了罢。用实际行动证明你珍1昔它,比说多少废话都管用。”
琼恩点点头。“大人,这把剑可有名讳?”
“以前是有的。名叫‘长爪’。”
“长爪!”乌鸦大叫,“长爪!”
“长爪,好名字,”琼恩试着挥砍了一下。虽然左手持剑,难看又笨拙,但宝剑仿佛凭着自己的意志划破空气。“狼和熊都有爪子。”
熊老听了似乎很高兴。“我也这么想。我看你得把剑背在背后。这剑太长,没法佩在腰际,至少在你再长高个几寸之前是这样。还有,你好好练习一下双手攻击。等你的手伤痊愈,可以找安德鲁爵士教你几招。”
“安德鲁爵士?”琼恩不记得这个名字。
“安德鲁·塔斯爵士。他正从影子塔赶来,他是我们新任的教头。艾里沙·索恩爵士昨天早上到东海望去了。”
琼恩放下剑。“为什么?”他傻傻地问。
莫尔蒙哼了一声。“你以为呢?当然是我派他去的。他身上带着杰佛·佛花被你那白灵咬断的手。我命令他搭船去君临,将手呈报给那小鬼头国王看看,这总该吸引乔佛里的注意p巴……何况艾里沙爵士出身既好,又是正式册封的骑士,朝廷里也有旧识,应该不至于像其他穿黑衣的‘乌鸦’弟兄般受到冷落。”
“乌鸦!”琼恩觉得乌鸦的口气有些愤慨。
“总之呢,”总司令不理会乌鸦的抗议,续道,“如此一来你和他就自然隔开了几
千里,也不显得我偏袒。”他伸出一根指头指着琼恩的脸。‘‘但是,别以为这代表我赞
同你在大厅里胡来。勇气虽然可以弥补相当程度的愚蠢,但无论你几岁,都不是小
孩子了。这是把成年人的剑,也只有成年人才配用它。我希望你好自为之。,’
“是,大人。”琼恩把剑收回镶银边的剑鞘。虽说这并非他梦想的剑,但依然是件
贵重的礼物,而将他自艾里沙·索恩的恶意侮辱之中释放出来,更是高贵之举。
熊老搔搔下巴。“我都忘记刚长出来的胡子有多痒了。,’他说,“唉,也罢。你的手
能工作么?”
“可以,大人。”
“那敢情好。今晚会很冷,我要喝点加料的热葡萄酒。帮我找瓶红的,不要太酸,
香料也别省。还有,你去跟哈布说,他要是敢再给我送煮羊r来,我就把他给煮
了。上次的后腿r整个是灰的,连鸟都不吃。,’他用拇指搓搓乌鸦的头,鸟儿发出一
声满足的咕噜。“你去吧,我还有事要忙。,,
他佩着宝剑走下高塔楼梯,站在壁龛里的守卫微笑着看他。“真是把好剑。,’其
中一人说。“雪诺,干得漂亮,”另一个人告诉他。琼恩自己也对他们微笑,然而他
心底却没有笑意。他知道自己应该高兴,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他的手隐隐作痛,口
中有愤怒的味道,可他说不出自己究竟是对谁生气,或是为何生气。
如今莫尔蒙总司令改住国王塔,琼恩出塔时,发现五六个朋友正鬼鬼祟祟地等
在外面。他们在谷仓门上挂了个箭靶,装作练习箭法,但他一眼就知道他们别有企
图。他前脚刚落地,派普便叫道:“嘿,快过来让咱们瞧瞧吧!’’
“瞧什么?”琼恩说。
陶德溜过来。“当然是你的红p股哕,还有什么?’’
“那把剑啦,”葛兰说,“我们想瞧瞧那把剑。,,
琼恩用充满责难的眼光扫视他们。“原来你们都知道。,’
派普嘻嘻笑道:“我们可不像葛兰那么笨。,’
“你明明就笨,”葛兰坚持,“你比我还笨。,’
霍德有些歉疚地耸耸肩。“剑尾的圆球是我和派特一起雕的,,’这位工匠说,‘‘红
榴石则是你朋友山姆从鼹鼠村带回来的。,’
“我们知道得比那更早哩,”葛兰说。“路奇在唐纳·诺伊的锻炉那边帮忙,熊老拿烧坏的剑去的时候他刚好在场。”
“快把剑拿出来!”梅沙坚持。其他人也跟着起哄。“拿剑来!拿剑来!拿剑来!”
于是琼恩抽出长爪,左右旋转,让他们好好欣赏。长柄剑身在苍白的日光下闪着阴暗而致命的光泽。“这是瓦雷利亚钢呢。”他严肃地表示,努力装出应有的快乐和骄傲。
“我听说啊,从前有个人有把瓦雷利亚钢打的剃刀,”陶德说,“结果他刮胡子的时候把头给剃掉了。”
派普嘿嘿一笑。“守夜人虽有几千年历史,”他说,“但我敢打赌,咱们雪诺大人肯定是头一个把司令塔给烧掉的人。’’
众人哈哈大笑,连琼恩也忍俊不禁。其实他引起的那场火,并未当真烧毁那座坚实的石砌高塔,只是把塔顶两层楼的所有房间,也就是熊老的居所,给烧得一干二净。大家对于损失倒是不以为意,因为这场大火同时也烧毁了奥瑟的杀人死尸。
至于那个生前叫做杰佛·佛花,原本是游骑兵,后来只剩一只手的尸鬼,也被十几个弟兄剁成碎片……然而它却先杀死了杰瑞米·莱克爵士及其他四人。杰瑞米爵士本已砍下它的头,可依旧没能阻止无头尸鬼拔出他的匕首,深深c入他的肚腹。遇上早巳死亡,怎么也不会倒下的敌人,无论力量还是勇气都没有太大用处;武器和护甲,所能提供的保护也殊为有限。
这个悲惨的念头,使得琼恩原本脆弱的心绪更力口恶劣。“我要去找哈布,请他安排熊老的晚餐。”他唐突地对大家宣布,然后将长爪c进剑鞘。他知道朋友们是一番好意,可惜他们不懂。这实在不能说是他们的错:他们用不着面对奥瑟,没有亲眼目睹那双死人蓝眼的惨白光芒,没能感受到死人黑手指的冰冷,自然更不关心三河流域的激烈战事。既然如此,又怎能期望他们了解呢?他唐突地转身,闷闷不乐地大步离去。派普在身后叫他,但琼恩没有理会。
火灾之后,他们让他搬回倾颓的哈丁塔,住在他以前那间旧石室里。当他回到房间,白灵正蜷缩在门边睡觉,但它一听见琼恩的靴子声,便抬起头来。冰原狼的红
眼睛比红榴石还要沉暗,比人眼更睿智。琼恩蹲下来,搔搔它的耳朵,给它看剑尾的
圆球。“看,是你呢。”
白灵闻闻石雕,伸出舌头舔了一下。琼恩微笑着告诉小狼:“荣耀归你所有。”突
然间,他回想起自己在晚夏的雪地里找到它的经过。当时他们带着其他小狼正要回
去,可琼恩听见了别的声音,回头看去,只见雪地里的它一身白毛,几乎无从分辨。
“它就孤身一个,’,他心想,“离兄弟姐妹远远的。它与众不同,所以被它们赶
走。”
: “琼恩?”他抬起头。两颊通红的山姆威尔·塔利站在面前,局促不安地发抖,全身
紧紧裹在厚重的毛皮斗篷里,仿佛即将进入冬眠。
“山姆,”琼恩起身。“怎么了?你也想看看那把剑么?”既然大家都知道,山姆自
然不例外。
胖男孩摇摇头。“我曾经是我父亲的宝剑传人,”他悲戚地说,“那把剑叫‘碎心’。
蓝道大人让我拿过几回,可我每次都很害怕。剑是用瓦雷利亚钢铸成,美丽异常,也
锋利异常,我怕会伤到妹妹们。现在狄肯是它的传人了。”他在斗篷上擦擦手汗。“我
……嗯……伊蒙师傅要见你。”
还不到换绷带的时间。琼恩狐疑地皱眉质问:“他找我做什么?”看着山姆可怜
兮兮的模样,答案已经不问自明。“你跟他说了,是不是?”琼恩怒道,“你跟他说你告
诉我了。”
“我……他……琼恩,我不是故意的……是他问的……我的意思是说……我觉
得他根本就知道,他看得见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他的眼睛早就瞎了。”琼恩口气嫌恶地大嚷,“我自己认得路。”说完,他径自
走开,留下目瞪口呆的山姆站在原地发抖。
伊蒙学士正在鸦巢里喂渡鸦,克莱达斯提着一桶r片,跟着他在笼子间行进。
“山姆说您有事找我?”
学士点点头。“是我的意思。克莱达斯,请把桶子交给琼恩,或许他愿意好心地
帮我个忙。”驼背红眼的弟兄将桶子递给琼恩,随后赶忙爬下梯子。“只管把r丢进
笼子,”伊蒙指点他。“鸟儿自己明白。”
琼恩将桶子换到右手,左手伸进血红的r块。鸦群见状,纷纷发出嘈杂的尖叫,
在铁栏里飞来飞去,拍动漆黑如夜的翅膀击打着金属鸟笼。r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