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部分
冰与火之歌 作者:乔治马丁(GeorgeR.R.Mart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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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声,便能看到它们的踪迹。它们是北方的乌。
他们来了,凯特琳心想。
“夫人,他们来了。”哈尔·莫兰悄声道。他总爱重复人尽皆知的事实。“愿诸神与我们同在。”
她点点头。周围的树林安静下来,四下寂然之中,她可以听见他们的声音,距离虽远,却在迅速近:万马奔腾之声,枪剑铠甲交击,战士喃喃自语,笑骂声此起彼落。
亿万年的光阴仿佛来了又去,声音越变越大,她听见更多笑闹,有人发号施令,渡溪时水花飞扬。一匹马在哼气。某个男人在咒骂。最后她看到他了……虽然只是一刹那,虽然只是透过林间细缝望向谷底,但她深知必是他无疑。即便是在这么远的距离,詹姆·兰尼斯特爵士的身影依旧清晰可辨,他的金发金铠被月光染为银白,鲜红披风成了黑色。他没戴头盔。
他甫一出现,便又消失,银色铠甲再度被树丛遮蔽。长长的队伍跟在他身后,包括骑士、誓言骑士和自由骑手,大概占兰尼斯特军骑兵总数的四分之三。
“他绝不会乖乖待在营帐里,坐等木匠搭建攻城塔。”布林登爵士曾经保证。“迄今为止,他已三度率骑兵出击,追赶零散的我军或强攻顽抗的庄园。”
于是罗柏点着头,仔细研读他舅舅绘制的地图。奈德教导他要熟悉地图。“你在这里袭击他,”他指着地图说,“带个两三百人就好,不要多,打着徒利家的旗帜。当他追过来时,我们会在——”他的手指向左移动一寸。“——这里埋伏。”
“这里”,夜幕中的一片寂静,月光倾洒,暗影幢幢,地面铺满厚厚落叶,山脊密林遍布,丘陵缓缓下降,直至河床。地势越低,矮树丛便越见稀疏。
“这里”,他儿子骑在战马上,回望她最后一眼,举剑行礼。
“这里”,梅姬·莫尔蒙奏出长而低沉的号角,自东侧轰然直下,炸进河谷,通知人们詹姆的部队已然全数进了圈套。
灰风向后一甩头:仰天长嚎。
狼嗥之声仿佛直直地穿透了凯特琳·史塔克,她发现自己浑身颤抖。这是一种恐怖之声,骇人之声,然而其中如有音律。一时之间,她竟为下方河谷里的兰尼斯特
军感到一丝怜悯。这就是死亡之声,她心想。
啊啊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对面山脊传来大琼恩的号声,东西两边,梅利斯特家和佛雷家也吹起了复仇的喇叭。河谷的北口极窄,有如弯曲的手肘转了方向,卡史塔克伯爵的战号从那里传来,低沉浑厚,充满哀悼之音,加入了这场黑暗的大合唱。下方溪谷里,敌军高声叫喊,马儿前脚踢扬。
奉罗柏之命藏身枝干间的弓箭手们齐齐洒下箭雨,呓语森林用力吐出按捺多时的气息,整个夜晚顿时充斥人马哀嚎。她放眼四望,武士们纷纷举起长枪,褪去用来遮掩反光的泥土和树叶,露出锐利无比的残酷尖刀。叫临冬城万岁!”当箭雨再度落下,她听见罗柏高喊。他从她身边急驰向前,当先率领部下朝河谷俯冲。
凯特琳静坐马上,一动不动。哈尔’莫兰和贴身护卫们环绕四周,而她只是静静等待,一如当年等待布兰登,等待奈德,等待父亲。她置身高高的山脊上,树林几乎完全遮蔽—了下方的战事。她的心狂乱地跳动,一下、两下、四下,突然间,森林里似乎只剩下她和她的护卫,余人皆已融进无边的绿色中。
然而,当她抬眼,望向河谷对面的山脊,却见到大琼恩的骑兵自密林黑影后现身,排成无止无尽的长长横队,开始冲锋。当他们自树林中激进而出时,在那么细微的心跳瞬间,凯特琳看到月光洒落枪尖,仿如千只包裹银焰的萤火虫,朝山下扑去。
她眨眨眼。他们不过是人,朝山谷俯冲的战士,要么杀人,要么被杀。
事后她虽不能宣称亲睹战事,却至少可说听闻全程。河谷里回音激荡,有断折长枪的劈啪,刀剑交击的响动,以及“兰尼斯特万岁'…‘临冬城万岁!”和“徒利家万岁!为奔流城与徒利家而战!”的呐喊。当她明白睁眼无益,便闭上双眼,凝神谛听。她听见马蹄奔波,铁靴溅起浅水,剑劈橡木盾的钝音,钢铁碰撞的摩擦,弓箭呼啸,战鼓雷鸣,一千匹马同时发出惊叫。人们或高声咒骂,或乞求饶命,或得免一死,或劫数难逃,有人得以生还,有人则命丧于此。山谷似乎会扰乱听觉,有一次,她仿佛听见了罗柏的声音,清楚得好似他就站在身边,高喊:“跟我来!跟我来!”接着她听到了那只冰原狼的嘶吼咆哮,利齿撕扯r块,人马发出充满恐惧的痛苦哀嚎。真的只有一只狼?她难以分辨。
声音渐渐变弱,终至平息,最后只剩狼嚎。几缕红曙露出东方,灰风仰天长啸。
罗柏归来时,骑的已不是原本那匹灰马,而是一匹花斑马。他盾牌上的狼头几乎被砍成碎片,木板上刻画出深深的痕迹,但本人似乎安然无恙。然而当他走近,凯特琳却发现他的锁甲手套和外衣袖子上全是黑血。“你受伤了。”她说。
罗柏举起手,伸了伸五指。“我没事,”他说,“这……或许是托伦的血,或是……”他摇摇头。“我不知道。”
一大群人跟着他上了斜坡,个个浑身脏污,盔甲凹陷,却嘻笑不停。席恩和大琼恩当先,两人一左一右践着詹姆·兰尼斯特爵士。他们把他推到她的坐骑前。“弑君者。”哈尔又多此一举地宣示。
兰尼斯特抬起头。“史塔克夫人,”他跪着说,他头上有个伤口,鲜血自头顶流下一边脸颊,苍白的晨光将他头发的金黄还给了他。“很乐意为您效劳,可惜我忘了我的剑放哪儿去了。”
“爵士阁下,我不需要你的效劳。”她告诉他,“我要的是我父亲和我弟弟艾德慕,我要我的两个女儿,以及我的丈夫。”
“恐怕我也不知他们到哪儿去了。”
“实在可惜。”凯特琳冷冷地说。
“杀了他,罗柏。”席恩·葛雷乔伊劝道,“砍他的头。”
“不,”儿子回答,一边把染血的手套脱下。“他活着比较有用。况且父亲大人绝不会在战后杀害俘虏。”
“他是个聪明人,”詹姆·兰尼斯特道,“光明磊落。”
“把他带走,戴上镣铐,”凯特琳说。
“照我母亲大人说的做,”罗柏下令,“此外,务必多派人严加看守。卡史塔克大人1、8不得把他的头c在枪上。”
“我想也是。”大琼恩同意,他比比手势,兰尼斯特便被领开去,包扎伤口,并戴上枷锁。
“卡史塔克大人为何想杀他?”凯特琳问。
罗柏转头望向树林,眼中流露出奈德常有的忧郁神色。“他……杀了他们……”
“卡史塔克大人的儿子。”盖伯特·葛洛佛解释。
“两人都死在他手里,”罗柏说,“托伦和艾德,以及戴林恩·霍伍德。”
“谁也不能否认兰尼斯特那厮的勇气,”葛洛佛道,“他眼看大势已去,便号召手:,一路往河谷杀上来,企图冲到罗柏大人身边将他砍倒,他差点就得逞了。”
“他忘了他的剑放哪儿……他的剑先砍断托伦的手,劈开戴林恩的脑袋,然;忘在了艾德·卡吏塔克的颈子上。”罗柏说,“从头到尾,他一直叫喊着我的名字,门f大家死命阻止他——”
“——如今哀悼者就是我,而非卡史塔克大人了。”凯特琳道,“罗柏,你的部下:成了他们宣誓信守的职责,为保护他们的封君而英勇战死。你可以为他们哀悼,;彰他们的忠勇,但不是现在,你没有悲伤的时间。你砍断了蛇头,然而四分之三的;身还缠绕着你外公的城堡。我们打赢了一场仗,但不是整个战争。”
“但这是多么辉煌的一场仗啊!”席恩·葛雷乔伊兴奋地说,“夫人,自古代怒火燎原’一役以来,王国便再没有如此精彩的战役。我敢发誓,兰尼斯特那边每:十个,我们才死一个。我们俘虏了近百名骑士,十来个诸侯,包括维斯特林伯爵、 '佛特伯爵、盖尔斯·格林菲尔爵士、伊斯兰伯爵、泰陀斯·布拉克斯爵士、多恩人马 }尔……除詹姆外,我们还抓到三个兰尼斯特家的人,都是泰温大人的侄子,其中 i个是他妹妹的,一个是他死去的老弟的……”
“那泰温大人呢?”凯特琳打断他。“席恩,请问你有没有刚巧把泰温大人也抓 f? ”
“没有。”葛雷乔伊回答,他突然愣住了。
“只要还没抓到他,战争就没有结束。”
罗柏抬起头,用手将红发从眼前拨开。“母亲说得对,奔流城之战还等着我们。”
丹妮莉丝: i
‘ 成群苍蝇围绕着卓戈卡奥,缓缓打转,翅膀嗡嗡的声音在丹妮的听觉边际回
环,令她满怀恐惧。
无情的骄阳高挂天空,热气从低矮丘陵l露的岩层间蒸散而出。汗水如一根根
纤细的手指,自丹妮肿胀的双r缓缓流下。天地间,惟一的声音是马蹄坚定的哒哒
声,丹妮发际铃铛有韵律的轻响,以及身后悄声的交谈。
丹妮盯着苍蝇。
它们大如蜜蜂,体形沉重,略呈紫色,发出湿黏而恶心的光。多斯拉克人称其为
‘‘血蝇”。它们居住于沼泽地和死水潭,以吸食人马鲜血为生,并在腐尸或濒死的人
畜身上产卵。卓戈恨极了这种生物,每当有血蝇靠近,他的手便如灵蛇般迅速窜出,
一把抓住,她从未见他失手过。他会把苍蝇握在巨掌里,听任它狂乱地嗡嗡乱飞,最
后才用力捏紧,等张开手,苍蝇已成为他掌心的一滩红印。
这时,有一只血蝇在他坐骑的臀部爬来爬去,骏马愤怒地甩着尾巴,想把它赶
走。其他苍蝇则在卓戈周围来回飞动,越飞越近,然而卡奥却没有反应。他的视线朝
向远方的褐色丘陵,缰绳松松垮垮地垂在手中。在他的彩绘背心下,一层无花果叶
和干涸的蓝泥覆盖着胸前的伤口,那是草药妇人专为他调制的。弥丽·马兹·笃尔的
药膏不仅灼热,更令他搔痒难耐,因此六天前他便已撕掉膏药,骂她是“巫魔女”。泥
膏比较舒服,况且草药妇人还为他调制了罂粟酒,这三天来他喝得厉害上p便不喝
罂粟酒,他也豪饮发酵马奶或胡椒啤酒。
然而他却几乎不碰食物,到了夜里则是又踢打又呻吟。丹妮看得出,他的脸变
得好削瘦。雷戈在她的肚子里不断s动,活像一匹骏马,但丝毫没有引起卓戈的兴
趣。每天早上,当他从噩梦中醒来,她便发现他的脸上又多了新的痛苦痕迹。眼下,
他竟连话也不说了,使她倍感惊恐。是啊,自从他们日出时出发以来,他连一个字也
没有说。即便她主动开口,得到的也只是一声咕哝,过了中午,连咕哝都没了。
一只血蝇降落在卡奥l露的肩膀上,另外一只则盘旋片刻,停上了他脖子,并
朝他嘴巴爬去。卓戈卡奥在马鞍上微微晃动,发际铃铛轻声作响,坐骑则以稳定的: 步伐继续前进。
丹妮夹紧银马,骑到他身旁。“夫君,”她轻声说,“卓戈,我的日和星。”
他似乎根本没听见。血蝇顺着他长长的胡子往上爬,爬上脸颊,停在鼻子旁的皱痕里。丹妮惊讶得屏住呼吸。“卓戈,”她笨拙地伸手去扶他的臂膀。
卓戈卡奥在马鞍上晃了晃,缓缓倾斜,重重地从马上摔了下去。血蝇群散开了一个心跳的瞬间,随即又徘徊而回,停在他身亡。
“不,”丹妮连忙勒住缰绳,不顾自己的大肚子,蹒跚着翻下小银马,奔向他身
边。
他身下的草地棕黄干枯。当丹妮在他身边跪下时,卓戈发出痛苦的叫喊。他的呼吸卡在喉咙里,看她的眼神仿佛不认得她。“我的马。”他喘着气说。丹妮挥开他胸膛上的苍蝇,学他的样子捏死了一只。手指下,他的皮肤烫得吓人。
卡奥的血盟卫就跟在后面。她听见哈戈大喊,他们快马加鞭地赶来。科霍罗自
马背一跃而下。“吾血之血'”他边跪边喊。其他两人则留在马上。
“不,”卓戈卡奥呻吟着在丹妮怀中挣扎。“必须骑马。骑马。不。”
“他从自己的马上摔下来。”哈戈瞪着脚下的他们说,他那张阔脸毫无表情,但声音如铅般沉重。
“别说这种话,”丹妮告诉他,“今天我们骑得也够远了,就在这里扎营。”
“这里?”哈戈环顾四周。此地植物干枯,一片棕黄,不适人居。“这里不能扎营。”
“女人无权命令我们停下,”柯索说,“即便卡丽熙也不例外。”
“我们就在这里扎营。”丹妮重复,“哈戈,传话下去,就说卓戈卡奥命令大家停
下。若有人间起原因,就说我快生了,无法再走。科霍罗,把奴隶带来,让他们立刻搭
起卡奥的帐篷。柯索——”
“卡丽熙,你无权命令我。”柯索说。
“你去把弥丽·马兹·笃尔找来。”她告诉他。女祭司应该和其他“羊人”一起,位
于长长的奴隶队伍中。“带她来见我,叫她把药箱也带来。”
柯索从马上瞪着她,两眼刚硬如燧石。“巫魔女,”他啐了一口,“我不干。”
“你立刻去办,”丹妮说,“否则等卓戈醒来,他会想知道你为何忤逆我。”
柯索愤怒地调转马头,飞奔而去……但丹妮知道,无论他多么不情愿,终究是
会把弥丽·马兹·笃尔带来的。奴隶们在一片崎岖的黑色岩层下搭起卓戈卡奥的大帐,那里的阴影可以稍稍遮挡午后的骄阳。即便如此,当伊丽和多莉亚协助丹妮搀扶卓戈走进沙丝帐时,里面依旧热得令人窒息。地上铺着厚重的绘画地毯,枕头散置于角落。埃萝叶,那个丹妮在“羊人”城镇的泥墙外解救的羞怯女孩,已经燃起一个火盆。他们让卓戈平躺在草席上。“不,”他用通用语呢喃着,“不,不。”他只说得出这个字,仿佛这是他能力惟一所及。
多莉亚解开他的奖章腰带,脱下他的背心和绑腿,姬琪则跪在他脚边,为他解开骑马凉鞋。伊丽想让帐篷敞开通风,但丹妮不准,她绝不能让别人看见卓戈神智不清的虚弱模样。当她的卡斯部众抵达时,她要他们守在门口。“未经我允许,不准任何人进来。”她对乔戈说,“谁都不行。”
埃萝叶畏惧地看着躺在席上的卓戈。“他死了。”她小声说。
丹妮抽了她一个耳光。“卡奥不会死,他是骑着世界的骏马之父,他的头发从未修剪,至今依旧绑着他父亲留给他的铃铛。”
“可是,卡丽熙,”姬琪道,“他从自己的马上摔下来。”
丹妮眼中突然盈满泪水,她颤抖着别过头去。他从自己的马上摔下来!的确如此,不仅她亲眼目睹,血盟卫看到了,目击者还包括她的女仆和卡斯部众。除此之外还有多少呢?他们不可能保守秘密,丹妮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无法骑马的卡奥便无能统治,而卓戈竟从自己的马上摔了下去。
“我们必须帮他沐浴。”她固执地说。她绝不能让自己陷入绝望。“伊丽,叫人马上把澡盆搬来。多莉亚、埃萝叶,去找水,要凉水,他身体好烫。”他简直是人皮包裹的一团火。
奴隶们将沉重的赤铜澡盆放在帐篷角落。当多莉亚拿来第一罐水时,丹妮浸湿一卷丝布,盖在卓戈滚烫的额际。他双眼直视,却视而不见。他张开嘴巴,却说不出话,只有呻吟。“弥丽·马兹·笃尔在哪儿?”她的耐心快要被恐惧磨光,忍不住厉声质问。
“柯索一定能找到她,”伊丽说。
女仆们将澡盆灌满散发着硫磺气息的温水,加入几罐苦油和几把捣碎的薄荷
叶。在她们准备洗澡水时,身怀六甲的丹妮笨拙地跪在夫君身边,用不安的手指解
开他的发辫,一如他在星空下与她初次结合的那个晚上。她小心翼翼地把他的铃铛
一个个放好,她告诉自己,等他康复,他需要重新系上这些铃铛。
一股空气吹进帐篷,原来是阿戈从丝幕间探头。“卡丽熙,”他说,“安达尔人来
了,他请求进来。”
“安达尔人”是多斯拉克人对乔拉爵士的称呼。“好的,”她笨拙地起身,“让他进
来。”她信任这位骑士,假如还有人知道现在该怎么做,那此人非他莫属。
乔拉·莫尔蒙爵士低头穿过帐门,等了一会儿,使眼睛适应黑暗。在南方的炎热
气候下,他穿了宽松的斑纹沙丝长裤,绑到膝盖、露出脚趾的骑马凉鞋,佩剑则挂在
一条曲折的马鬃带上。在漂白的背心下,他赤l胸膛,皮肤因日晒而通红。“到处都
是谣言,整个卡拉萨都传遍了。”他说,“据说卓戈卡奥从自己的马上摔下来。”
“帮帮他吧,”丹妮哀求。“看在你承诺过对我的爱份上,帮帮他罢。”
骑士在她身边跪下,意味深长地审视卓戈良久,最后对丹妮说:“把您的女仆支
开。”
丹妮的喉咙因恐惧而紧绷,她一言不发地打了个手势,伊丽便哄着其他人出了
帐篷。
她们离去后,乔拉爵士抽出匕首,熟练地割开卓戈胸膛上的黑叶和于蓝泥,动
作之轻巧,难以想像竟是出自如此一位大汉之手。敷料早已干如羊人的泥墙,也像
泥墙一样轻易破裂。乔拉爵士用匕首切开干泥,撬掉血r上的碎块,剥下一片片叶
子。一股恶臭甜腻的味道从伤口涌出,浓烈得让她不能呼吸。满地落叶结满了血块
和脓疮,卓戈的胸膛一片漆黑,腐烂的伤口闪闪发亮。
“不,”丹妮小声说,泪水滚下双颊。“不,求求你,诸神救救我,不要。”
卓戈卡奥抽搐了一下,好似在与某个看不见的敌人拼斗。黑色的脓血自他伤口
缓缓地流下。
“公主殿下,您的卡奥与死人无异。”
“不,他不能死,他不可以死,这只是个小伤,”丹妮伸出细小的双手,紧紧握住
卓戈长满老茧的巨掌。“我不会让他死……”
乔拉爵士苦涩地笑笑。“无论你是卡丽熙还是公主,只怕这个命令都超出了你
的能力所及。孩子,请留住你的泪水,明天、或是明年再为他哀悼,眼下我们无暇悲
伤。趁他还没断气,我们得赶紧走。”
丹妮不知所措。“走?去哪里?”
“我提议去亚夏。此地位于极远的南方,是所知世界的尽头,据说也是个繁盛的
大港。在那里,我们应当能搭船回潘托斯,但毫无疑问,这将是一趟极为艰苦的旅
程。你能信任你的卡斯部众吗?他们会不会跟我们走?”
“卓戈卡奥命令他们保护我的安全,”丹妮有些犹疑地回答:“假如他死了……”
她摸摸自己隆起的小腹。“我不懂,我们为什么要逃走?我是卡丽熙,肚里怀着卓戈
的后代,卓戈死后他会继任卡奥……”
乔拉爵士皱起眉头。“公主殿下,请听我说。多斯拉克人绝不会追随嗷嗷待哺的
婴儿,他们臣服于卓戈的威势,但仅止于此。卓戈死后,贾科、波诺及其他‘寇’便会
争夺他的地位,整个卡拉萨将自相残杀,而最后的胜者一定不会留下对手的活口。
你的孩子刚一出生就会被夺走,被他们拿去喂狗……”
丹妮的双手紧紧抱住胸口。“可这是为什么?”她哀怨地哭道,“为什么他们要
杀一个小婴儿?”
“因为他是卓戈的儿子,况且老妪们宣布他将成为骑着世界的骏马,他的成就
已被预言。与其冒让他长大成人后回来复仇的风险,不如趁他年纪还小时杀了他。”
此话仿佛给胎儿听到,他在她肚子里应声踢打起来。丹妮想起韦赛里斯说过的
故事,篡夺者的走狗是如何啃食雷加的孩儿。大哥的儿子当年也只是个襁褓里的婴
儿,但他们依旧将他从母亲的怀抱里硬生生夺走,一头撞死在墙上。这就是男人。
“他们绝不能伤害我儿子!”她叫道,“我将命令我的卡斯部众保护他的安全,卓戈的
血盟卫也会——”
乔拉爵士搂住她的肩膀。“孩子,血盟卫会陪卡奥殉死,这你是知道的。他们会
带你去维斯·多斯拉克,将你交付给老妪,那是他们在世间对他所付的最后职责
……在那之后,他们便会追随卓戈进入夜晚的国度。”
丹妮不愿意返回维斯·多斯拉克,去和那群恐怖的老妇共度余生,但她知道骑
士说的是实话。卓戈不仅是她的日和星,更是保护她的免遭危难的屏障。“我不能离
开他,”她固执而悲苦地说,再度执起他的手。“我绝不能。”
帷幕掀动,丹妮回身,只见弥丽·马兹·笃尔进来,深深低头。由于连日跟在卡拉
萨后长途跋涉,她跛了脚,形容憔悴,双腿皮破血流,眼窝凹陷。柯索和哈戈跟在她
后面,提着女祭司的药箱。血盟卫们一见到卓戈的伤势,哈戈手指一松,药箱滑落在
地,匡地一声巨响。柯索则骂了一句非常难听的话,语气之凶恶,仿佛能燃烧空气。
弥丽·马兹·笃尔脸如死灰地盯着卓戈。“伤口化脓了。”
“巫魔女,都是你干的好事!”柯索说。哈戈一拳挥去,正中弥丽脸颊,轰地一声
将她打倒在地,接着又扬腿踢她。
“住手!”丹妮尖叫。
柯索拉开哈戈,并对他说:“不要踢她,这对巫魔女太仁慈了,把她拖到外面去,
钉在地上,让每个经过的男人都骑上一回,结束之后,再让狗来骑她。让黄鼠狼扯出
她的内脏,让乌鸦啄食她的眼睛,河边的苍蝇将在她的zg里产卵,吸食她茹房溃
烂的脓汁……”他伸出铁一般刚硬的手指,抠进女祭司臂膀松软的肌r,一把将她
拉起来。
“住手!”丹妮说,“我不许你伤害她。”
柯索的嘴皮自他弯曲的黄板牙往上一翻,露出恐怖的嘲笑,“住手?你叫我住
手?你最好祈祷我们不要把你钉在这个巫魔女旁边,今天发生这种事,你要负一半
责任。”
乔拉爵士隔在他们之间,作势欲拔长剑。“血盟卫,你讲话小心一点,公主殿下
她仍然是你的卡丽熙。”
“除非吾血之血还能活下去,”柯索对骑士说,“在他死后,她就什么也不是了。”
丹妮只觉浑身一凛。“我不仅是卡丽熙,更是真龙传人。乔拉爵士,立刻召集我
的卡斯部众。”
“哼,”柯索道,“我们走,先不跟你计较……卡丽熙。”哈戈跟随他走出帐篷,双
眉深锁。
“公主殿下,那人恐怕会对您不利。”莫尔蒙道,“按多斯拉克习俗,卡奥与他的
血盟卫同生共死,柯索眼看自己寿命将近,才会这样放肆。死人是什么都不怕的。”
“什么人都没死哪,”丹妮说,“乔拉爵士,我需要借重你的剑术,请你去穿上盔甲。”她不敢承认自己有多害怕,即便在自己心里。
骑士一躬到底,“如您所愿。”他大步走出营帐。
丹妮转身面向弥丽·马兹·笃尔。妇人的眼神非常虚弱,“看来,您又救了我一命。”
“换你救他一命了,”丹妮说,“求求你……”
“跟奴隶说话不是用问的,”弥丽尖刻地回答,“你只要交代下去,让她照办就咸了。”她走到浑身发烫的卓戈席边,凝视他的伤口良久。“但眼下,无论你询问还是交代,结果都没有差别,已经没有任何医者可以救他。”卡奥双眼紧闭,她伸手拉开一边眼皮。“他是不是一直喝罂粟花奶麻痹痛觉?”
“是。”丹妮承认。
“我曾用火豆和勿螫我草为他调制药膏,并用羊皮绑上。”
“他说那灼热得厉害,所以把羊皮撕了。草药妇人帮他弄了一帖新的,湿湿的很舒服。”
“的确很灼热,但火具有强大的疗效,就连你们的无毛人都知道。”
“帮他再弄帖敷药罢,”丹妮哀求,“这次我保证让他戴好。”
“夫人,来不及了,”弥丽说,“如今我能做的,只是为他指引黑暗的道路,让他毫无痛苦地骑马进入夜晚的国度。明日清晨,他就会离去。”
她的这番话有如利刃刺进丹妮胸膛,她究竟造了什么孽,竟得到天上诸神如此残酷的对待?好不容易找到栖身之所,好不容易尝到爱情与希望的甜美,好不容易踏上归乡之路,到头来一切都是幻梦……“不,”她恳求,“只要你救他,我就放你自由,我对天发誓。你一定还知道其他的办法……某种魔法,或者……”
弥丽·马兹·笃尔跪坐下来,用那双漆黑如夜的眼睛打量着丹妮。“的确还有一种魔法。”她的声音静得出奇,几与呓语无异。“但是,夫人,这个法术不但施行困难,而且非常黑暗,对某些人而言,死亡反而比较干脆。我在亚夏学会了这个法术,并为此付出惨痛的代价。我的导师是来自阴影之地的血巫。”
丹妮只觉全身冰冷。“你真的是巫魔女……”
“是吗?”弥丽·马兹·笃尔微笑,“银夫人,眼下也只有巫魔女可以救您的勇士。”
“没有别的办法?”
“没有。”
卓戈卡奥颤抖着喘了口气。
“动手吧,”丹妮脱口而出。她不能害怕,她是真龙传人。“快救救他。”
“您必须付出代价。”女祭司警告她。
“黄金、马匹……你要什么都可以。”
“这不是黄金或马匹的问题,夫人,这是血魔法,惟有死亡方能换取生命。”
“死亡?”丹妮防卫性地双手抱胸,前后摇晃。“我的死?”她告诉自己,如果情非得已,她愿意为他牺牲性命。她是真龙传人,她不怕,她大哥雷加不就为他深爱的女人而献身了么?
“不,”弥丽·马兹·笃尔向她保证。“不是您的死,卡丽熙。”
丹妮如释重负地颤抖开来。“那就动手吧。”
巫魔女神情肃穆地点点头。“如您所愿,我将完成这个仪式。先请您的仆人进来。”
当拉卡洛和魁洛把卓戈卡奥放进浴缸时,他虚弱地动了动。“不,”他喃喃道,“不,必须骑马。”但等他一进到水里,力量便仿佛尽数泄出。
“把他的马带进来。”弥丽·马兹·笃尔下达指令,他们随即照办。乔戈将那匹雄壮的红骏马牵进帐篷,它一闻到死亡的气息,立即翻开白眼,扬起前脚,嘶鸣不休,合三人之力才将它制服。
“你打算怎么做?”丹妮问她。
“我们需要鲜血,”弥丽回答,“这,就是血的来源。”
乔戈霍地退后,伸手按住亚拉克弯刀。他是个年方十六的青年,瘦得像根鞭子,沙场上无所畏惧,平时则笑口常开,上唇已开始留出长须。他在她面前跪下。“卡丽熙,”他恳求,“这事做不得,请让我杀了这巫魔女。”
“杀了她,你就是杀了卡奥。”丹妮说。
“可这是血魔法啊。”他说,“这是禁忌。”
“我是卡丽熙,我说不是禁忌就不是禁忌。在维斯·多斯拉克,卓戈卡奥不也杀了一匹骏马,让我吃下它的心脏,好让我们的儿子拥有勇气和力量。现在这个仪式也一样,完全一样。”
于是,拉卡洛、魁洛和阿戈三人把又跳又踢的骏马拉到浴缸旁,卡奥漂浮在水里,黑血和脓汁不断流出,仿佛已经死去。弥丽·马兹·笃尔开始用一种丹妮从没听过的语言喃喃念诵,手中陡然出现一把小刀。丹妮没看清刀是从哪里来的。这把刀看起来相当陈旧,红铜铸成,树叶形状,锋刃刻满古老符咒。巫魔女举刀划过骏马颈项,割开它高贵的头颅,马儿惨叫一声,猛烈颤抖,鲜血有如一股红泉,自伤口喷出。若非她的卡斯部众死命扶住,它早巳四脚一软,瘫倒在地。“坐骑之力,传予骑者。”马血涌进水中,弥丽跟着高唱,“野兽之力,传予人类。”
乔戈挣扎着,竭力支撑沉重的骏马,脸上写满了惊恐,他害怕碰触死去的r体,却更害怕放手。不过是匹马,丹妮想,假如一匹马的死,就能换取卓戈的性命,那要她付出一千次这样的代价都没关系。
待得他们任马瘫倒,澡盆里已一片暗红,卓戈全身上下只有脸孔露在血水外。弥丽·马兹·笃尔不需要尸体,所以丹妮对他们说:“烧了它。”她知道这是多斯拉克人的习俗:每当有人死去,他的坐骑也会被杀,放在他的火葬柴堆下,与他一同焚烧,好载他进入夜晚的国度。她的卡斯部众遵令将马尸拖出帐篷,四处都是鲜红,连沙丝帐幕上也血迹斑斑,地毯更是被黑血彻底浸湿。
女仆燃起火盆,弥丽·马兹·笃尔在煤上洒了一种红粉末,顷刻间,冒出的烟便有了辛辣香气,虽然并不难闻,却令埃萝叶哭着逃了出去,丹妮自己也心生恐惧,然而走到这步田地,她已经无法回头,于是她把女仆全部遣开。“银夫人,您也得跟她们出去。”弥丽·马兹·笃尔告诉她。
“不,我要留下来,”丹妮说,“这个男人在星空之下与我结合,给了我体内胎儿的生命,我不要离开他。”
“你一定要离开。一旦我开始吟唱,任何人都不能进入这座帐篷。我的咒语将唤醒古老而黑暗的力量,今晚亡灵将在此舞蹈,活人不能看到他们。”
丹妮无助地低下头。“任何人都不能进入,”她走到澡盆边,弯下身子,看着浸在鲜血里的卓戈,轻轻吻了他的额头。“请为我把他带回来。”逃离帐篷前,她悄声对弥丽·马兹·笃尔说。
帐篷外,夕阳低垂,天空是一片瘀伤的红。卡拉萨已在此扎营,举目所及,尽是帐篷和睡席。热风吹起,乔戈和阿戈正在挖掘焚烧马尸的坑d。营帐前聚集了一群人,用严厉的黑眼睛瞪着丹妮,他们的脸则活像磨亮赤铜做成的面具。她看见了乔拉·莫尔蒙爵士,他已经穿起锁甲和皮衣,日渐光秃的宽额上布满豆大的汗珠。他推开多斯拉克人群,走到丹妮身边,当他看见她的鞋子在地上留下的猩红足印时,顿时脸色苍白。“你这小笨蛋,你到底做了什么?”他嘶哑地问。
“我非救他不可。”
“我们本来可以逃走,”他说,“公主殿下,我本来可以护送你安全抵达亚夏,实在没必要……”
“我真的是你的公主?”她问他。
“你很清楚你是。啊,诸神救救我们俩。”
“帮帮我。”
乔拉爵士皱眉:“我知道怎么帮就好了。”
弥丽·马兹·笃尔的声音转为高亢尖细的嚎啕,令丹妮背脊发麻,有些多斯拉克
人念念有词地向后退去,火盆的光将营帐照得通明,透过血迹斑斑的沙丝帷幕,她
瞥见帐内有无数影子在晃动。
弥丽·马兹·笃尔正在跳舞,但并非独自一人。
恐惧赤ll地呈现在多斯拉克人脸上。“这事不能继续。”柯索大喝。
她没注意血盟卫回来,哈戈和科霍罗也跟他一道,带着“无毛人”,亦即用尖刀、
'线和火焰为人治病疗伤的太监。
“这事必须继续。”丹妮回答。
“你这巫魔女1”哈戈咆哮。接着,老科霍罗——就是那个早在卓戈诞生之日,
将自己的性命与之紧紧结合的科霍罗,那个向来待她温和的科霍罗——朝她面
吐了口水。
围观的多斯拉克人大呼小叫,帐篷里弥丽·马兹·笃尔的嚎叫完全不是人的声
音。地上的魁洛哀求别人给他水喝,然后死去。丹妮则出声呼救,但无人在意。拉卡
洛正与哈戈搏斗,两柄亚拉克弯刀相互交击,直到乔戈的皮鞭喀啦一响,如爆雷般
缠住哈戈的喉咙。他猛力一扯,血盟卫失去重心,踉跄地向后摔倒,弯刀从手中松
落。拉卡洛向前疾跃,双手紧握亚拉克弯刀,咆哮着从哈戈头顶捅下。刀尖卡在血盟
卫两眼之间,鲜红而颤抖。有人朝丹妮丢石头,她定神一看,自己的肩膀已经皮破流
血。“住手,”她哭喊,“住手,求求你们,快住手,太高了,这样的代价太高了。”更多石
块朝她飞来,她试图往帐篷爬去,却被科霍罗一把攫住头发,向后拉扯,冰冷的刀锋
架上她的喉咙。“我的宝宝!”她尖叫,或许天上诸神真的听见了,因为她莆一出声,
科霍罗便倒地身亡。阿戈的箭正中他胸膛,s穿肺部和心脏。
等丹妮莉丝终于找回力气抬头,群众已经渐渐散去,原本围观的多斯拉克人蹑
手蹑脚地返回自己的营帐和睡席。有的直接装上马鞍骑马离去。夕阳西沉,卡拉萨
营地里篝火熊熊,团团橙焰发出愤怒的哔啪声,将火星吐进夜空。她试着起身,却因
剧痛无法动弹,仿佛被巨人的拳头紧紧握住。她难以呼吸,只能拼命喘气。弥丽·马
兹·笃尔的吟唱有如葬仪上的挽歌。帐篷内,黑影盘旋。
一只手抱住她的腰,乔拉爵士把她扶了起来。他满脸是血,丹妮发现他还少了
半只耳朵。剧痛再度袭来,她在他怀里猛烈抽搐,只听见骑士大声呼唤她的女仆过
来帮忙。难道她们都这么怕我吗?她已经知道了答案。又一阵剧痛袭来,丹妮咬紧
嘴唇,忍住尖叫。她的儿子仿佛双手都握着尖刀,正从她体内砍出一条路来。“多莉
亚,你该死,”乔拉爵士咆哮,“快过来,把接生婆找来!”
“她们不肯来。她们说她是被诅咒的人。”
“她们要么过来,要么我就把她们的头砍了。”
多莉亚哭了出来。“大人,她们都逃了。”
“巫魔女,”另一个人说。是阿戈吗?“带她去巫魔女那里。”
不,丹妮想开口,不,不,你们不可以。但当她张开嘴巴,却只能吐出长长的痛
苦呻吟,全身上下的皮肤不断冒汗。他们这是怎么了?难道他们看不出来?帐篷内,
无数的形影正围绕火盆和血淋淋的澡缸盘旋跳舞,投s在沙丝上,显得格外阴暗,
有些形体根本不是人。她瞥见一头巨狼,还有一个如在烈焰中扭动的男子。
“羊女懂得染血产床的所有奥秘,”伊丽说,“她自己说的,我亲耳听见。”
“是的,”多莉亚也同意,“我也听见了。”
不,她高声尖叫,莫非这只是她脑中的想法?因为她的双唇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有人把她抬起来,她睁开眼睛,凝望着上方平板死寂的天空,漆黑而凄凉,无星之
夜。不,求求你们!弥丽·马兹·笃尔的吟唱越变越大,淹没了整个世界。那些可
怕的形体啊!她尖叫,那些骇人的舞者啊!
乔拉爵士抱着她走进帐篷。
艾莉亚
从面粉街沿路店铺传出的热面包气味,比艾莉亚闻过的任何一种香水都要诱人。她深吸一口气,朝鸽子又靠近一步。这是只肥鸽,身上长满褐斑,正忙着啄食地上鹅卵石缝隙间的面包屑。然而艾莉亚的影子一碰到它,它便拍翅飞起。
她的木剑咻地一声窜出,在离地两尺的半空中击中鸟儿,随后它便伴着一堆棕羽毛掉落地面。只一眨眼功夫,她便冲到鸽子旁边,抓住它一只翅膀。鸽子拼命振翅欲飞,还啄她的手。但她抓住它的脖子用力一扭,直到感觉骨头断裂。
与抓猫相比,捕鸽子实在简单。
一位路过的修士疑惑地看着她。“这里是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