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红第55部分阅读
捕红 作者:肉书屋
好像已经有点长。
他好似要探出手来摸我的头发,被眼疾手快地大国师隔开,两个人的出手都异常地快速,眼睛根本来不及看。
那边的人反而有些沉不住气了:“你不是口口声声想知道我是谁吗,怎么不要答案了。”
顾连山地右手已经扣住大国师地颈侧。大国师也不甘示弱。左手搭在我地天灵盖之上。五爪相扣。沉声道:“最好大家都不要动。”
你这个胆小鬼。懦弱胚。人家是名正言顺同你交手。你却用个手无缚鸡之力地女子做人质。所以说人比人真地是不能比。一眼看看就知道谁是正角。谁是反角。
“顾大人。我真荣幸。”淡淡地笑开来。我是看不见脑袋上头那只热气腾腾地手掌。
“我真没有看错你。”顾连山完全明白我在说什么。“不要担心。”
“不担心。”
“我不会让他们伤害到你地。”
“好。”
两个人旁若无人的对话,果然有人沉不住气对着我脑袋施压:“顾连山。难道你连皇帝的安危都不顾了吗,这个小丫头有那么重要。”大国师邪笑着,凑过来看我,“我第一次见着她时,就觉得她地脸儿有点熟,莫非是你在外头生的种?”
我脸上一热,有点怒了,这话说的太过分了,怎么着你也是一国堂堂的大国师,作恶多端也是j臣本色。但是说话如此轻佻。有违身份常理。
像是想到了很要紧的部分,那个一直与顾连山周旋地大国师。两个人斗智斗勇怕不是一天两天,仅凭眼前这个角色。我看早不是顾大人的对手,不过,大国师有没有可能并不止是一个人,如果连皇帝都可以假扮得这样惟妙惟肖,那还有什么人是不能假装的。
易容,只要不是太过于亲密的人,下手就会方便许多,只要求各形似比神似要少花很多精力,皇帝,大国师都是容易下手的对象,偌大的皇宫里有几个人能够描述地出大国师的真正长相,难道是那个假冒皇帝的才是这一切地幕后黑手。
顾连山的赌约,顾连山请动皇帝来配合一起演戏,真正的目的只是为了引出这个幕后的人,是这样吗,真的是这样吗。
顾连山真是收放自如,微微侧身,已经将对于大国师的致命攻势收起来,直视着另一边,缓缓言道:“有些答案,在没有揭开前固然诱人芬芳,但是一旦露出内里,会得发现其实芯子已经腐朽,不值得再去看去想,所以,你的筹码没有你想象得大。”再转身,又对准大国师,“而你的,同样如此。”
我在心里已经默默念出这个还不肯将爪子从我头上放弃开的男人地名字,我听过这个名字,我看过这个人杀人,不止一次杀人,他当着我地面杀死那个无辜的小宫女,他当着我地面,杀死更加无辜的陈平儿,那时候,他穿着夜行衣,尽管那张脸看起来有所不同,但我知道那是同样一个人。
同样能够杀手无寸铁之人于无形,同样心狠手辣到极点。
那个早应该在十年前就被诸多捕头联手结网,捉拿归案地江洋大盗,他十年前就该死于非命的,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司马涂的眼睛没有花,任何人的记忆都没有出现偏差。
沙展没有死。
沙展没有死。
沙展没有死。
因为他在哪里蛰伏十年后,再次出现,换了一张人皮出现,里面包裹的依旧是禽兽不如的内壳。
“青廷,你果然悟到了。”微微的那声叹息是从哪里发出的已经不重要。
我大声地将这个恶魔的名字喊了出来:“沙展,你怎么躲过十年前的极刑!”
难怪,那次我在他面前提及这个名字时,他的神情这样古怪不堪,那时候他还不太方便透露出自己的真正身份,只得继续隐忍,是什么让他们没有其他的顾忌了。
此时。
此刻。
此情。
此景。
是否该是做出一个了断的时刻。
捕红 第五卷 53:庐山真面目
倒是那个冒牌皇帝先笑得乐不可支,对住大国师弯着一双眼道:“沙展,沙展,没有想到,事隔十年,这样个女娃娃也能知道你的大名,十年前她才多大,那时候,你要是遇到她,怎么没弄死她。”
“十年前,我好似也见过她。”大国师依旧在研究者我的长相,说我是顾连山的野种是为了激将,说我眼熟却是事实,“还真别说,我越看她越像是我认识的人。”
“那你怎么不问问她的名字。”冒牌皇帝边说着话,没看见他是怎么动的,脚步一错,已经从书案前下来,他站的这个位置,好像正好卡制住顾连山的出手之路。
这屋子里的人,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反观之下,倒是正牌的皇帝大人半个字没有说过,从屋中出现相互对峙的僵局而来,他连眉尖都没有蹙动半分,脸上也没有分毫的胆怯之色,看来皇帝也是极其信赖顾连山的护驾能力。
冒牌皇帝冲着我们微微一笑道:“顾大人既然已经不执著于问我是何人,想来心中有了答案,这种小儿科的游戏,才显示布局出来,固然有几分乐趣,时间一长不过如此。”他低下头来,用双手在面孔搓揉,揭下一层薄薄的蝉翼状物件,这应该是传闻中的易容人皮面具,不过他的真面目,出乎意料地清隽儒雅,比皇帝的那张脸要耐看地多。
“我曾经千百次想过会不会是你,纵然事态的箭头都指向你,我还是在心里为你开脱,只希望不是你,谁料到。”顾连山笑得很无奈,也很冷静。“十年前是你,十年后依然是你。”
“只不过这次我重出的目的与十年前截然不同。”那人悠悠地问道。“你从何时想到是我的。”
“从她出现起始。”顾连山遥遥一指,他指向的人是我?
我赶紧又将冒牌皇帝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这个人绝对是没有见过地,怎么又和我搭上了干系,莫非是在我转移开的那些年里面,想想也不对。似乎,他也不曾见过我的样子。
我们绝对是陌路人。
“青廷。你是没有见过他。因为他虽然在你身边出现过。你却不曾意识到过。他也是刻意不想让太多人了解他地行踪。”顾连山一顿之后继续言道。“但是他与你又有莫大地干系。因为他是你表哥地恩师。也便是前一任影卫地总统令。十年前为了某个原因辞职归隐地周子雷。周大人。”
表哥地师傅。那个被他形容下如同仙人般能力高超地师傅?
明明应该是好人身份地。
怎么会出现在皇宫中。怎么又会与大国师一唱一搭。狼狈为j。
“既然我已经不躲不藏地。顾连山。你也不用假惺惺地装着要维护你身后那个皇帝了。我不是真皇帝。他也不是。”周子雷扬眉一笑道。“如果是真货。他早吓得瘫软在地。还能冷静如此。兴致极好地在这里听我们相互对话不成。大家都是明眼人。带着面具怪累地。脱下来才舒服点。”
“本来也没打算瞒着你。”顾连山对他看出自己地暗棋。没有半分地讶异。
啊?连顾连山大人请出来的这位皇帝也是冒牌的,那这间屋子里是不是只有我才是货真价实地正品。
难怪我说皇帝镇静如此。好像天大的事儿也不能惊动圣驾似的。
原来,大国师搬动一个假皇帝,顾连山毫不示弱也请出一个来,那真皇帝又去了哪里。
“我们好不容易做了这样一场好戏,你别说皇帝本人都没有来看过,岂非可惜。”周子雷已经大大方方地在龙椅前坐下来,“站着怪累的,坐下来说好了。”
我不知是好气还是好笑,都到这份上,他是太笃定了点。是否有把握稳操胜券才会如此嚣张。
“在书架之后看戏的确是圣上本人。不过在我作势请圣上现身时,已经同原先准备好的人员掉了包。”顾连山瞧一眼沙展。表情有点古怪。
沙展道袍一挥,大大咧咧地问道:“怎么这般看我。是我方才说这女娃娃是你的野种,你心里不服气还是怎么的。”
不知如何,我心里咯噔一下。
这最后一个脱下面具地人会是哪个,我似乎猜到。
眼前人影一晃,好生清脆的一记大耳刮子,仿佛整个屋子里头谁也不曾动弹,慢慢的,慢慢的,沙展的右边脸颊肿了起来,挨巴掌的人是他,那动手的应该是——
“爹爹。”我脱口而出道,没办法,自己的亲生老子露出庐山真面目,我除了张大嘴,瞪大眼,然后老老实实喊一声,心想道,除了洪颀长还有谁会抽沙展这一大嘴巴。
给某个不知悔改尽会乱说话的,一点点教训。
“洪颀长。”沙展几乎是和我同时叫出来。
真好,真好,你们每一个都是旧相识,就我一个懵懂不知地参合其中,结果是,我低头看看自己,衣裙堪比浸过咸菜卤的抹布,手脚被牛筋绳绑的结结实实,嘴巴里的麻团是取出来了,不过舌头道现在还麻麻的,说话有点不利索。
周子雷单手托头,侧过来看着这边,还笑着骂道:“沙展,活该被他打,你手里头这个是他的宝贝闺女,你当着他的面说是顾连山的野种,要是换我,我也能抽你,一巴掌绝对不够,最少也打你个脑袋开花。”
他还有闲情打趣?
这会儿,究竟是什么状况。
我方,敌方。
谁家的胜算更大一些。
“洪家女娃娃一脸的呆像,我家徒儿明明一副聪明相,怎么会对你死心塌地这般。”周子雷踱步到了我面前,“你什么都不知道是吧,看戏看得这样,也真费心,不如我们从十年前地旧案说起,也好做出一个了断。”他将单手背在身后,清越地目光从其他人的脸上一一扫过,“顾连山,洪颀长,沙展,让我想想看,十年前还有些什么人,还有些什么人……”
捕红 第五卷 54:十年前(一)
塔塔塔,塔塔塔。
官道。
数匹骏马飞驰而过,只在身后留下了滚滚尘土。
端坐马背的人也好不到哪里去,一个一个皆是灰头土脸,满面风尘,不知这一程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也计算不出这样不停不歇已经赶了多久的路,饿了,在马背上匆匆吃几口干粮,困了,眯一眯眼便算是睡过了。
即便如此。
即便如此,他们依旧比那个该死的要晚上几步,昨晚又是这般。
想到昨晚的惨景,顾连山的脸色很是难看,当地的几个随从捕快,已经吐得一塌糊涂,他们几个人一路追踪,大概是已经看多了相似的场面,已经有些麻木,心里的愤恨却是有多加了一重,对方杀人已经不完全是最初的打家劫舍,好似正因为有了他们这一群在后面紧追不放的捕快,才彻底将杀戮变成他人生最完美的一场游戏。
以杀人为游戏的人,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沙展,沙展,顾连山暗暗咬一下牙,连日在马背上赶路,便是铁打的人也有疲累的时候,怎么他倒是越玩越上瘾,而且每每总是能在追查到他落脚处的前一刻窜逃,难道说,是自己这边有了内j?
一思及此,顾连山的两道眉皱得越发紧,几乎在眉心挤出一个川字,尚未擒获真凶之前,最怕的便是怀疑自己人,人心在那种血腥的杀戮前已经呈现不稳定的状态,如果心中的天平再有一分地偏移,他扬手勒住缰绳,朗声道:“我们停下休息。等养足了精神再赶路也不迟。”停下来,或许才会有新的转机。
跟随在他身后地几个人,没有料到他会在官道中途说要休息,有一个甚至跑出去很远才刹住马,缓缓往回走,不过,顾连山清楚地看见大家脸上对休息两字露出的一点点欣喜之色。他在心里轻轻叹口气,这一路的煎熬是因为凭着身为捕快的职责与良心才能勉强支撑下去的,大家都太辛苦了。
“顾大人。这里还未曾到达驿站。怎么说停就停。”开口说话地是一个姓司马地捕快。年近三旬。使得一手好棍棒。
顾连山看一眼已经下马站在他身后地挚友。后者地目光正落在袅袅升起地一缕炊烟之上:“洪大哥。你看我们?”
洪颀长回过头来。给了他一个笑容:“村子里已经是做晚饭地时候。不过我们还是在路边找个地方歇脚为好。”不想给村民造成恐慌和不必要地麻烦。“我独自去村里找些干净地水来。你们等我便好。”
几个空瘪地水囊前后扔过来。洪颀长一一伸手接住。调转马首。向着炊烟地方向而去。
“顾大人。怎么让洪先生去做这等活计。我去便好了。”司马闷声道。
“我们都穿着六扇门地官服。只有他是来帮忙地。所以他去才比较合适。”顾连山已经看好路边一块隆起地小山丘。还有两棵大树栽种其上。用来依靠休息很是合适。他将自己地马匹放松开来。指着那边道。“都去那里休息。能坐能躺。尽快恢复体力。”一双漆黑地眸子从远处收回时。用几乎只有自己才能听到地声音在说。“这天色。恐怕是要变了。”
尽管开口松了戒备,一行四人还只是按部就班地坐在地上,连握着武器的手指都没有放松开分毫,顾连山望着自己的爱马散漫地在草皮上细细啃食,眼神有些恍然,幸好洪颀长去得快,回来得也快,不多久。见他将装满清水的水囊带回。还带回了一些新鲜的食物,招呼众人过来分食。大家也不客气,尽可能地将自己肚子塞饱。因为谁都不知道下一顿安稳饭会在何时才能吃到。
洪颀长刚加入追捕队伍时,另几人或多或少有些不服,一介布衣,文弱书生地模样,而他们哪个不是六扇门里头精挑细选出来的良将,圣上不是发了话,只要能够捕获住江洋大盗,一干人等立即调入六扇门总捕司,身为各个地方上的捕快,调入都城总捕司恐怕是他们唯一也是最大的梦想了。
直到大前天,洪颀长展露一手后,诸人面面相觑,已经知道自己即便再练上几十年也未必是这个文弱书生的对手,何况书生还直言道,他不过是来帮朋友一个忙,还个人情,总捕司的位子,送给他,他都未必肯去坐一坐。
几句话听似狂妄,却是一颗上好的定心丸,牢牢地给每人吃了下去。
“洪大哥,我会的只是怎么去捉住凶犯,却不如你懂得怎么了解人心。”想到那几人一脸放松的神情,顾连山苦笑道。
“人心,其实是这世间最难琢磨地东西。”洪颀长将手中最后一块熟肉抛给他,顾连山用牙齿撕咬着囫囵吞下,“你自小便是个武痴,却不知天底下比武功更难学的便是揣摩人心,无论对方是敌是友,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那,这一次呢。”
“这一次,沙展也在同我们玩心理战,只要我们露了一份怯意,他便又多了一分胜算。”洪颀长拍了拍他肩膀,像是安慰他,又像是安慰自己,“我有个预感,很快,我们会正面与他交锋,很快。”
比他的预言更快来到的是沉沉压过来的阴暗天色,在树下没有休息到半个时辰,一个闪电划破开沉寂的天空,将每个人的脸色都打成惨白的颜色。
洪颀长第一个站起来,拍拍身上沾到的青草,沉声道:“我们去那边村子里避避雨,打雷的时候坐在树下,只要一个击中,我们几个就直接外焦里嫩了。”
顾连山一仰头,豆大地雨点瞬时打落下来,力道大得让皮肤生出隐隐地疼痛来。
捕红 第五卷 55:十年前(二)
虽然进了村,还是秉着不要打扰到村民的念头,在洪颀长的指引下,一行五人来到后村的草场,每人挑选了一块草垛,非常方便地栖身其中,既不会被雨打湿也算是解决了今晚的住宿问题。
顾连山选的位置正好在洪颀长的对面,左边是司马,右边是老徐,相对离得远些的是天舒,一路之上天舒的话极少,或者说他说不好中原话,当时推荐他而来的人介绍,天舒是苗人,虽说武功不及他们,不过这一系列的大案发生,多少透着古怪,天舒或许能帮上他们的忙。
苗人懂得一些中原人士不太明白的东西。
“只有我们五个人了。”顾连山沉声说道,出发时是一队十二人,已经有七人遇难,可笑的是仅有的一次正面交锋,他却连对方的长相都没有看清,而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倒下去,他无法也无力阻止,“洪大哥,我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力量这样渺小,对方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
“对方的武功固然高超,未必是我们联手的对手,然而,我们对他的路数根本摸不透,而他对我们的情况了如指掌到令人心惊。”
“会不会,我们中间有?”顾连山还是将这个问题说了出来。
洪颀长将右手摊开,一根一根手指弯折起来:“只剩下五个人,六扇门中的精英可以说是折损大半,我不想再看到有人死去。所以……”他抬起头来,又是一道其亮无比的闪电。照着两人地眼眸,“所以,我们不能再怀疑自己人,不如,我们来想想他一路行事有何破绽。”
坏事做多了。总是有破绽的,所缺地不过是一双火眼金睛。
“死者身上有些并未曾找到致命的伤口,他如何下的手,还有。”顾连山的脸上显出一丝迷茫之色,“为何我的鼻端总觉得萦绕着一层淡淡地香气,挥之不去,连再浓郁的血腥气都掩盖不住,难道是死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又或者是我的错觉。”
洪颀长嘴唇一动。方想回话。见得有个人影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也顾不得身上被雨水淋湿,天舒抹了一把脸。用不太纯熟的汉语在说:“我想起来一个人来,和这个凶手的手法有些类似。”
顾连山将他一拉。拽进草垛中:“慢慢说,哪里类似。那个人又是谁。”
“那个人也是苗人。我只晓得他姓楚。叫什么名字已经没有人记得。大家都叫他……”天舒突然说出一个很古怪地发音。“这是苗语地发音。翻译成汉人地话。就是毒王。据说他出现时。会有红色地使者先行。谁看到使者便是会死。死状和我们所遇到地其中一部分很相似。没有致命伤痕。”
“那昨晚死地那些人呢。”皮肤出现大块地黑斑。不消一炷香地时间。皮肉从骨架上分离开来。发出腐烂刺鼻地臭味。若非洪颀长当机立断将那些尸身当场挖坑焚烧深埋。不知还会有多大地祸端在等着他们。
“是地。那些见过红色使者地人。最后地死状便是这般。后来毒王离开了苗寨。多年不见踪迹。有人说他死了。有人说他去了中原。也有人说他成了仙。”天舒抓抓头。所学地汉语实在不够他心中所想。只能边说边比划。“我在想会不会这个凶手就是那个毒王?”
“那个红色使者是另外一个人还是其他地什么?”顾连山好不容易将他地话消化掉。又觉得他描述地云里雾里。过于虚幻。正想再多问几句。一声凄厉到极点地长呼声。比雪亮地闪电更犀利地将每个人震醒。
方向。村前。
顾连山一跃冲天。已经从草垛飞身而出。随之几道人影也跟着飞起。
眼中有掩藏不住的恐惧之色,难道说那人又一次料到我们的行踪,猜到我们会在官道边歇脚,又猜到大雨中,我们会在村里找个地方避雨,然后,当着我们的面,大开杀戒。
雨势更大,令人几乎睁不开眼。
炊烟带来的饭菜香还没有消散,已经被更加浓重的血腥味掩盖住,顾连山从脚下踢到第一具尸体开始,五官已经彻底扭曲,洪颀长脸色苍白地站在他身后,心中默默核对着人数,这一次是三十四人,在他们躲在草垛中商量着对手的弱点时,凶犯已经在几乎是他们眼皮底下的位置,将一个小村子里所有的人杀光,如果不是刻意在割开最后一个孩子的咽喉时,刻意让那声惨叫流传而出的话,他们还木知木觉,分毫不知。
三十四条人命,只因为他们的落脚,只因为他们的落脚,瞬间殒灭。
这一次,凶犯又换了一种手法,每道致命的伤痕都在脖子的左侧,大动脉和喉管同时被锐利的利器割开,血液喷发而出,却发不出半点声响。
老选站在其中一个死者面前,缓缓地蹲下身去,雨点打在死者不曾瞑目的眼眶中,然后顺着面颊缓缓流淌而下:“我见过这种手法,我以前见过这种手法,几乎是如出一辙,那个凶手同样至今不曾落网,我记得那人的名字,他叫做景——道——成——”
每个字都是从嗓子眼里逼出来,老选用手将死者的眼睛一合:“顾大人,会不会是同一个人做的。”
顾连山紧紧抿着嘴没有回答,天舒说的和老徐说的明明是南辕北辙的两个人,难道他们在追踪的一直就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
但是,凶手身在何处,又一次,他们又一次晚了一步。
顾连山悲愤到极点的怒气化为仰天长啸,在这死气沉沉的村落上空,盘桓不去。
直到洪颀长从后面走过来,一只手按住他的肩膀,低声道:“小顾,至少有一点你说对了,我闻到你说的香气。”
大雨都没有冲散得掉的香气,每一个人都闻到了。
捕红 第五卷 56:十年前(三)
用总捕司的令牌调动过最近的衙役将一村子的尸体埋葬,识趣的县令冒着大雨来监工,半个多余的字都没有,大概是被眼前所见惊吓到无法正常言语。
正常人都不能直接面对这样多的死人依旧口若悬河的。
雨,一直下个不停,顾连山始终不愿意打伞,就这么直挺挺地站在一堆新起的土包前。
司马心里也绝对不好过,但是不能在这个地方这样耗下去,毕竟是他们在追时间,而不是时间在等他们,所以,他走到洪颀长身边轻轻问了两句,洪颀长的目光转向顾连山所站的位置:“暂时先不要动,我们到哪里他杀到哪里,如果我们一直不动呢。”
一直跑在前面的人,突然发现身后追赶的人不见了,他会做出怎样的判断,假如是他们在追踪的这个,洪颀长猜测,或许那人会得回头扑过来找他们。
毕竟,一场杀戮的游戏中,缺少了任何一方,对于那个最享受其中的人来说,都是很无趣的。
“他一直在变换杀人的手法。”顾连山在雨停后,说的第一句话,“简直像一种炫耀。”
“每一种看来已经够惊心动魄,他却能集诸家之所长。”洪颀长微微眯一下眼,“我曾经以为凶手不是一个人,可我方才仔细检查过那三十四具尸体,下手的力度,方位,居然是一模一样。不差分毫。”
“是一个人,的地确确就是一个人。可恨的是我们抓不到他。”顾连山一拳重重砸向身后地树杆之上。“他为何能够晓得我们的动向,像是能知道我们会做的下一步是什么,像是在离我们很近的地方窥探着我们,他躲在哪里!他躲在哪里!”
“躲在我们心里。”洪颀长扔下这句话,远远走开去。没有人拦截他,也没有知晓他想做什么,只见他几乎从村口走到大家都快看不见的位置才回头问道,“既然如此,我们继续待在这里,我们守株待兔。”
这不是一只只会吃草地兔子,这是一只吃人都不吐骨头的残忍到极致的猛兽。
五个人留下来。选了最大地一间屋子。团团而坐。桌上有尚没有冷掉地饭菜。一道不知什么调味地汤。散发出鲜香地气味。天舒情不自禁地探出手去。抓着现有地汤匙。舀起一匙。刚要放入口中。手腕处一麻。汤匙掉在地上摔得粉碎。而袭击他地是一颗黄豆?他不置信地低头看着脚边地豆子。再看看出手地洪颀长。那人从方才起。明明半眯着眼一副准备休息地样子:“不要动任何地食物。”
“为什么。”天舒不解地问道。洪颀长冷笑。这个苗人比中原人似乎来得更加单纯:“因为我不想看着你死。”
“这些吃地里面被人下了毒?”天舒本身就是施毒地高手。他明明有试过。热汤里面没有任何地毒素。他才会放心地去喝。但是眼前这个男人。这个深藏不露地男人所说地话。又让人不得不去相信。
“我没有说被下过毒。不过我不希望看到我们五人中还会死人。我也不希望再看到死人。”没有见到洪颀长究竟是怎么动地手。一桌地饭菜飞起来全部甩到门外。摔得一地狼藉。“这个村子里有种说不出地古怪。”
老徐没忍住。直接问道:“人都死光了。还有什么古怪。”明明是半个活口都没有了。
“死人不能有古怪吗?”这一次洪颀长像是在回答他。又像是在问天舒。
天晒是憨厚地抓抓头,下一秒,似乎明白了洪颀长的意思:“你是说那些尸体,那些尸体有古怪。”
“你明白我的意思就好,毕竟我对这一行不太精通,只听闻一二。”洪颀长脸上的戒备之色更浓重,“大家讲兵器握在手中,切莫掉以轻心。”
余下的两人看的却是顾连山,毕竟他才是这一队之长,他手中有皇帝亲手颁发的令牌,顾连山没有答话,右手已经停在自己腰畔的剑柄上,深吸一口气道:“所有人戒备,有东西过来了。”他说的不是有人过来,是有东西过来。
司马是那种热血的冲动性子,抓过自己的长棍,已经先一步冲到门口,大喝道:“老子倒要看看是什么妖魔鬼怪来此。”一句话像是卡住他的咽喉,后面的词语都跟不上来,因为,他看见了,看见了,使他往后倒退了一大步的奇观,“顾大人,那些死人果然有古怪,我们才将他们埋下,他们自己倒是又起来了。”
老徐强笑道:“难不成是嫌弃那些衙役的尸坑挖得不舒服,睡着有点挤。”
顾连山喝斥道:“上屋顶再说。”
来的东西数量颇多,在这小屋子里容易遭围攻,上了屋顶,视野开阔才能应敌。
大家都不再犹疑,顺着梯子手脚利落地爬上去,虽说不过是高了一层,不过屋外的景象还是让每个人都吃了一惊。
“全部都出来了?”顾连山低声道。
“是,三十四个一个不缺。”洪颀长逐一点数,“看看咽喉处的伤痕,连这么小的孩子都不曾放过。”
“这些尸体没有威胁。”天舒大声道,“不过是依靠一种药物控制尸体的行动,即便是操控了来对付我们,也是手脚僵硬迟缓不堪一击。”
“如果是带有尸毒呢。”老徐的眼睛幽幽放着光,他的兵器是一根极长的软鞭,一头紧紧握在手中,另一头已经蠢蠢欲动,随时反扑下去。
“是,所有人不许直接接触尸体。“顾连山话音落,司马和老徐一左一右护在他前面,这两个人用的都是长兵器,可以做到不接触尸体将敌方击退的目的。
顾连山突然长啸一声,冲天而起,他要找到操控尸体的那个人,应该,应该就在这附近。
捕红 第五卷 57:十年前(四)
居高临下,视野开阔,纵然在半空只停息了瞬间,雨后的夜色清冽许多,顾连山还是看到了那个人,不用在乎对方的长相,衣着,猎猎风声在耳畔响起,便是他了,那个叫作沙展的人。
在前头的官道等不到他们一行人心急火燎地追赶,所以才回来这里看看,那些尸体是在何时被他动的手脚,布局得真是仔细,每一步都先给自己留好了退路。
原来,顾连山的薄唇拉扯出一丝笑颜,冷冷的,原来手上沾染鲜血的人也是贪生怕死之徒。
他的双脚未曾落下,老徐和司马已经齐齐出手,两个人配合甚有默契,老徐攻击远处的,司马将漏网之鱼一棍一个击飞出去,果然和天舒说的一般,这些尸体不过是用来吓吓人,做做样子,并未有太大的威胁性。
香气更盛更浓,如果闭起眼睛,仿佛有一大片馥郁的花朵在这夜深时分汩汩开放,流泻出挡不住的浓郁。
待发现不对劲时,尸体已经倒下了二十七个。
每每被击倒一个,香气便会加重一分,顾连山出手将老徐制止住:“先不要轻举妄动,香气有问题。”洪颀长也同样拦截住了司马,不过尝试着调节一下内息未曾发觉有任何不妥,难道说这些皆是障眼之法。
未免有些过于小题大做。
四人退。一人顶上。
天舒地指缝中夹着一片墨绿色的树叶,不知从哪里刚刚采邑下来。新鲜欲滴地颜色,凑到他的嘴唇边,他轻轻地吹响起来。
剩下的尸体顿时不再前行。呆滞在原地,一时似乎不知该前进还是该后退,毕竟已经没有了自我地意识,无法思考,就是这一刻。
顾洪两人似两条离弦地箭。向着沙展飞扑而去。两个人都使剑。洪颀长用地是墨剑。短而宽。剑身刻有奇异地花纹。剑尖带出地墨痕。宛如苍龙游走。顾连山地软剑藏在衣袖中。一抹雪色。轻灵幻变。让接招之人猝不及防。三人不曾多发一言。已经扭身战作一团。
沙展地兵器是一柄九节鞭。一寸长一寸强。这件九节鞭比寻常地所击面积更加广泛。收回一团。放击一片。收回如虫。放击如龙。顾洪两人夹击一时也讨不得好去。
只是顾连山心口多了一个疑惑。为何沙展一路躲避。偏偏挑选了今晚正面迎敌。虽说自己这边只剩下五人。不过要是来个车轮战。或者一拥而上。沙展地武功固然精妙也绝对没有胜算。六扇门中人捉拿要犯。用不着讲什么江湖道义。胜之不武。为何是今晚。总有一个原因。
因为离得近了。顾连山第一次清晰地见到沙展地长相。立时将这副五官深深烙印下来。他入得六扇门已有十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般穷凶极恶之人。杀人没有任何目地。一路杀来。多少无辜地亡魂。且看眼前这三十四条人命。一村地男女老幼。到死还不曾放过。老徐他们听到尸毒两字。手下不敢耽搁。每个尸体都几乎被再次尸解开来。形容惨不忍睹。
而这一切地罪魁祸首。沙展将九节鞭从右手换到左手。正面迎上了顾连山地软剑。顾连山能够清晰地看见对方嘴角地笑容。那样一个充满了讥讽之色地笑容。近距离之下。让所见之人心头顿生不祥之感。
一时间。顾连山突然觉得九节鞭地速度加快。力量也随之加大。方才那招若非洪颀长及时援手过来。恐怕要击中自己地右手肩胛之处。饶是躲过。还是被擦到一记。所伤之处辣地反馈上来。
不,不是沙展的动作变快,而是自己和洪颀长的反应变慢,这当胸而来的招数,明明是完全可以躲过的,但是身体的某个部分似乎不太听从使唤,僵硬了一下,再反应过来时,后领处被洪颀长使劲重重地拉开,顾连山回眸去看洪颀长,他应该也有发觉到。
两个人越来越迟缓不堪。
沙展嘴边的笑容加剧了,他轻轻地说道:“一路之中,我每天给你们下药,终于出效果了,怎么样,这毒虽然不算得无色无味无形无态,不过分量应该刚刚好,而我计算到发作的时间也是刚刚好,十招之内,你们两个,连带着那里的三位,一同倒下来,真乃奇观也。”
顾连山暗暗调息,知他所言不假,内息滞留像被什么牵绊住,不能循环流动,怕是连沙展所言的十招都坚持不下,耳边却听得洪颀长字正腔圆地回答道:“既然十招之内会倒,那我们让你十招之内先倒。”
说得真好,顾连山气势一振,软剑又得回了灵性,洪颀长说得对,就算是赔上我们的性命,我们也要先将你制服法办,绳之以法。
身后咚咚两声,用眼角余光一瞥,果然是老徐和司马两个人瘫软在地,天舒的情况好了一些,不过也已经无法站直身体,他选择坐下来,继续吹奏口中的树叶,停不下来也无法停下,因为方才稍稍的间隔,剩下的控尸又靠近了些许,他一个人恐怕不能在控尸的攻击下保护其余的两个人。
剩下的只有四个字,速战速决。
一分神下,两招过手,剑锋上的压力又加重三成。
不是明明想过那挥之不去的香气是有问题的,不过天舒也算是施毒的高手,洪颀长又是精通药理,两个人都毫无头绪的东西里头包藏祸心,成为致命的潜伏。
他们还是太大意了,太大意了。
骤然间,洪颀长手中的墨剑飞旋而出,远远地落在身后,顾连山扭头向去看是何原因令得他兵刃脱手,眼前全是九节鞭累累的重影,压得他透不过气来,根本无法转身。
然后,他听见极细的一声叹息。
捕红 第五卷 58:十年前(五)
眼见着洪颀长的半边臂膀被九节鞭牢牢咬住,不再放松,墨剑一旦失手,洪颀长双手空空,绝非那条长满倒钩的兵器的对手,顾连山终于还是抽出空来看了身后一眼,洪颀长的墨剑此刻正钉在老徐的肩胛骨中,不知是用尽全身的力气还是怎么,竟然将这么大一个人活生生钉在地上,老徐几次要挣扎着起来,无奈使力气的地方受损,怎么也不能站起,司马已经瘫软在一边,长棍还捏在手里头,天舒的眼睛低垂,分明还在吹动树叶,所坐之处的地方却有一滩可疑的血渍。
方才,身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居然没有亲眼看到,顾连山眼见九节鞭再次挥动起来,洪颀长的衣衫上印出了血渍,显然已经受了伤。
顾连山想问,方才那声极其轻微的叹息可是洪颀长发出来,幽幽的,想是盘桓耳边散不去般,却见洪颀长将一只手伸过来拍在他的肩膀处,钻心的一痛,顾连山怎么也没有想到洪颀长会得偷袭他,当然根本没有避闪开来,身体上的确是痛得厉害,体内慢慢窒息的内息却在同时暴涨开来,沙展只觉得眼前一亮,亮到瞳仁深处都有了月光的返照,眼睛霎时仿佛盲了一般,待月华散去,他觉得哪里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
先是洪颀长软软地一笑之后,委顿在地,脸上没有半点血色。
再是。沙展地目光慢慢向下延伸,看到自己的胸前一段凸起。不知何时,顾连山地软剑穿透过他的身体,对他做下致命的一击。沙展抬起眼,不敢确信地低声道:“怎么会这样子,怎么会这样。”全身地力气已经随着顾连山将软剑拔出而喷泄而出,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顾连山手中执剑,凭借本能弯下身想去拉摔倒在地的洪颀长,没料到。人没有拉到,自己脚下一个踉跄也重重地摔了下去。摔的姿势还是极其不雅观的那种。脑门先着地,发出很响的动静。应该是磕出血来,他却连抬手去擦的力气都没有了。
空气里头。只有,呜咽地树叶声在继续吹响。
顾连山知道。所有的人几乎在电光火石地大战后,失去了抵抗地能力,眼中还在晃动着的,怕只有那几个缓慢而迟钝地被控制住的尸体,只要树叶声不绝于耳,尸体对他们便造不成威胁。
“你怎么看出来地。”沙展明明已经重伤,每说一个字,都有血沫出现在口角,可是他心不死,明明千算万算,算到今晚是他将对手尽数歼灭的最佳时分,却是功亏一篑地失败。
不,他不能接受失败,沙展不能接受失败。
他地问话是指向那柄墨剑地主人。如果没有洪颀长敏锐地翻身投掷。将自己地空门大开在敌人面前。棋差一步。只差一步。
洪颀长地半边衣衫都被血浸染湿透。他脸上却带着一个浅浅地笑容来:“我也不知道怎么看出来地。不过我只知道我们中间有一个是内j。”
顾连山虽然没有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