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部分
怎样才算情深 作者:肉书屋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马克思《资本论》,英文原版;孟德斯鸠《论法的精神》,法文原版;卢梭《社会契约论》,法文原版……
“你怎么还会法语?”
“大学选修过法语,再交个法国女友,想不会都很难。”郭远坐在沙发上,脚搁在茶几上,头也没抬的说,“倒杯水。”
“你叫谁?”
“乖,快去,我渴了。”
“我不去!你受资本主义浸y太利害了,剥削人越发变本加厉了!”
他抬起了头,问道:“看过《北京人在纽约》吗?”
晨曦不解,“看过,怎么?”
“里面王启明说过一句话非常有道理,‘你有价值,别人才剥削你。’剥削你实际上是给你饭吃,多少失业的人想被剥削都没人理,因为他们没有价值。没有价值、不能为人类社会做出贡献的弱者,就不该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浪费社会资源。”
晨曦愤怒,“哇,你什么人啊!价值,什么叫价值?照你这么说我也是不能为人类社会做出贡献的弱者,那我就该去死了?”
郭远看了她一眼说:“你的价值在于我。”
一听这话,口语再也硬不起来了,只能软软的说:“我觉得呢,一个成熟的社会,应该有容纳弱者的空间,应该有让像我这样的人自由呼吸和生活的空间,你不能让所有人都成为强者,毕竟,金字塔的塔尖只是针尖麦芒般一点啊。就像你这样高高在上的人,也是因为踏在了我身上才显得高大,就像没人甘愿退一步给你倒水,你就只能渴着。”
郭远歪着头想了半天,点点头说:“你说的对。倒水去吧。”
得到他的认可,她高兴极了,忙不迭的去倒水。
但实在架不住他当菲佣般使唤,橘子,剥皮,还得把橘瓣上的脉络撕干净。晨曦不干了,“哪有你这么使唤人的!”
“这就是强者与弱者的区别,想让我为你做这些,你必须设法成为强者。”
她一甩手跑屋里百~万\小!说,怎么叫都不理采,郭远一会儿就跑来了,坐在她身边拨橘子,剥好在撕掉上面的脉络,递到眼前。
“看,你现在就是强者了。”
晨曦嚼着橘子眯着眼微笑,“原来做强者的感觉这么好!我要做强者!”
郭远脸一垮,把橘子往她怀里一丢,“刚刚只是示范,到此为止,你别入戏太深。肚子饿了,快做饭去。”
7 究竟怎样才算情深
当幸福的一方在展览爱情时,必然有一方是在暗处舔舐伤口。
很多事情都在流光里被偷偷暗换。
留了多年的齐肩短发准备要蓄起来,小翠有了两个月身孕,直呼这是个美丽的意外,姜晴也去了英国千里追夫。
若说工作上有什么改变,社长出国学习了,日常工作交由新上任的副社长代为主持勉强算一桩。
虽然贺晨曦觉得这和自己关系不大,但对于这个局面大家都有自己的看法,且众说纷纭,传到最后就言之凿凿的下了结论:社长得罪了总局的某官员,不忍刑杀,流之远方。
闲来无事宋希延也问她的看法,晨曦笑道:“古来流放都往偏远地方放,像唐朝的岭南,宋朝的沧州,清朝的宁古塔,哪有往西方极乐世界放的道理?而且领导的‘圣意’又岂是我们这些小喽喽能随意揣度的,做足自己的本分就是了。”
舒展了一下倦倦的腰身,还有,“若刘姐能早点回来把她的那摊子活儿接回去,我的人生就圆满了。”
嗯,圆满了!
果然是白天不能说人,晚上不能说鬼,不一会儿,副社长的指示就来了。
挂了电话晨曦对宋希延说:“社长说刘姐为了工作积劳成疾,要我们买点东西去医院代为看望,表示一下组织上的关怀。”
希延支着下巴发出了疑问:“难道是我有所误会?我以为刘姐是大闸蟹吃多了皮肤过敏而住院的。那这么着吧,你帮我给她带声问候,我就不去了,我受不了医院那味儿。”
“你可真会派活儿啊。”晨曦笑道。
打了电话询问她需要点什么,电话里说东西就免了,她现在最需要的是新鲜空气,买束花意思意思就行。
晨曦是个实在人,她说想要花,那她就买花。
下了车她就在医院对面的花店买了一束百合,包好后一说价,280。晨曦愣了,急忙又数了数,六朵百合,两只马蹄莲和若干满天星。一问方知百合竟四十元一支。曾几何时她买过5元一支的百合,还嫩得挂带着露珠,瞧这没精打采的六朵,边都有些焦了。
像吞了大头苍蝇般,这么一大排花店,她怎么唯独走进了这家?给了钱抱了花她就匆匆走出了花店。
正站在大堂内正看医院平面图,忽闻有人喊,她循声转身,看见一个穿着墨绿色针织衫,白色大摆裙的女子抱着一个饭盒站在离她五六步的地方。
“杜……杜兰师姐!”
这两个月以来她不断在和旧知故友相逢的路上。和她,也是整整七年没见了。
杜兰是中文系大她两届的师姐,尤记得刚入学的头天晚上,她夹着花名册带着两个“随从”到新生宿舍,对着本子准确无误的叫出每个人的名字,传福音似的鼓动她们加入中文系文学社,说学以致用,这是一片值得你们挥洒辛勤汗水的热土。
她为人热情,话语也很有感召力,让初来咋到看什么都新鲜的贺晨曦对未来无限憧憬,欢欣鼓舞的成为了其中一员。
因为她听话,且任劳任怨,杜兰也很提携这个小师妹,让她跟着她一起写布告贴布告,一起发展新成员,一起策划活动,一个学期下来她俨然成了骨干。而在生活上她也非常照顾她,两人的感情甚至好于同吃同住的舍友,只是因为后来的沈宁南,她们才渐行渐远。
杜兰和沈宁南都是从沈阳来的,所有人都知道她心仪于他,只有贺晨曦傻乎乎的不知道,还对她的日趋冷淡倍感委屈,不敢明问,便让沈宁南去帮她旁敲侧击,而一向百依百顺的沈宁南却破天荒的推脱了起来,说你们女孩儿之间的事就别让我一个大老爷们掺合了。
现在想来真是傻到了家。
杜兰看着她手里的花问道:“你有朋友病了?”
“是同事。你呢?哈,这个时间来送饭,是吃午餐啊还是晚餐啊?”
“是沈宁南。”
晨曦的脸瞬间僵住,怔怔的看着杜兰宠辱不惊的模样。
“胸骨骨折,骨头c进了肺里,看片子,就跟一锅八宝粥似的一团糟,在鬼门关边上都乐不思蜀了,可惜现实不遂他所愿,这个月初从icu出来了。”
晨曦简直不敢相信,梦呓般喃喃的说:“怎么会这么严重呢,两个月前我见他还是好好的啊……”
并排坐在孙思邈的雕塑下,杜兰将饭盒抱在了怀里,像抱着个孩子般说:“这个人一向自诩车技好得很,上路遇见新手菜鸟就火大,恨不得冲过去帮他开才好。只是这些日子是见鬼了,一会儿被车子被扣,一会儿差点连命都丢了,看他以后还敢不敢这么嚣张。”
晨曦埋头默不作声,听着她继续说:“当天晚下了病危通知书后,他父母就赶来了,急得不知道怎么好,想给他转权威的胸科医院,但院方说这种情况不适合挪动,那天晚上全市心肺科的专家教授都赶来会诊,他妈妈还有点不信任这边的医生,想从沈阳急调军医,但被他父亲拦住了,说足够了,他是我的儿子就死不了。那天晚上大家都在想尽办法救他,可是这人就是不争气,情况一直也不见好转……”
杜兰眼圈红了起来,停了好一会儿,仿佛是从情绪里恢复了过来,她扬起了脸,“不说这些了,反正好歹是脱离了危险,现在都能下地走几步了。再跟你说个笑话,这两个月来,我不眠不休的照顾这人,结果他父亲来跟我握手,你猜他怎么说?”
“怎么说?”
“他说你就是宁南常念叨的那个小贺吧,谢谢你照顾我们家宁南。”
晨曦把头压得更低了。
杜兰道:“其实我一直都挺喜欢你的,即便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我也曾怪过你,但那都是逞一时之气,对你更多是羡慕。你虽看起来不起眼,但体内却蕴藏着一种强大的力量,为了目标,那种不管不顾的执着,你若是再把目标再定高点,说不定能当上十大杰出女青年。”
晨曦有些羞愧的扯了扯嘴角,“师姐你就别讽刺我了。”
“真的,我说真的,不然沈宁南怎么那么喜欢你呢?他就喜欢你这股劲,说你这方面比他强得太多,所以,你的坚持能开花结果,而他,总是在做些无用功,只能躺在医院里落落寡欢。”
听了这话,晨曦心里很不是滋味,愁苦着脸说:“师姐你教教我吧,我能怎么办呢?我没有那么大的能力面面俱到让每个人都好啊,连我自己的幸福也是好不容易才……而且师姐,你不是很喜欢他吗?这样的现状对你我不都是最好的吗?”
杜兰别开脸笑得有些苦涩,“是啊,我也以为这样是最好的,都这么多年了,我也以为他已经走出来了。你知道他那样的人怎么看也不像是会钻牛角尖的,平常和我们一起玩的时候他也总是笑得最开心玩得最尽兴的那个,身边的女孩子老换,越来越有花花公子的潜质,我们都笑他觉悟得太晚。”
“大致是前年的中秋,一帮朋友聚会,大家都喝得有些高,我掰了瓣月饼给他解酒,他一直拿在手里,也不吃,像小孩似的翻来覆去的看,我问他看什么,他说,‘我不看清这是什么的?你帮我看看,是蛋黄白莲蓉吗?’我说是,你吃吧,下下酒劲。他突然傻笑着说:‘晨曦最喜欢吃蛋黄莲蓉了,上次我给了她一盒香港寄来的冰皮双黄莲蓉,她高兴坏了,一直都没舍得吃,非说要放到中秋那天一边看月亮一边吃,结果让宿舍的人捷足先登给偷吃了两块,那么温驯的人居然当场大发雷霆,一气之下把剩下的两块一股脑全吃了,多傻的孩子……哎你说,今年她吃上了没?她怎么没问我要呢?我给她留了好多啊,她怎么还没问我要呢……’”
晨曦将食指放在了鼻子和嘴唇之间,堵住了酸楚的气息。
她怎么忘了,杜兰不单是文学社的,还是戏剧社的。有一年的青年节,学校戏剧社导了一台经典剧大串连,杜兰演《魂断蓝桥》里的yra,就是电影里费雯丽的角色,镁光灯下,她神采飞扬的对着穿军装的男主角roy说:“你太自信了,上尉!你简直疯狂了,上尉!你又莽撞又固执又……我爱你!上尉!”
那神态和语气深深的感染了她,她在台下拉着旁边不认识的男生激动的说,你看你看啊,那是我师姐,我师姐……
她总能让人身临其境。
杜兰并没有看她的反应,自顾自的说着:“……后来他问我还有没有,我说有,你要我全都给你。他提着袋子就往外走,我拉住他问他哪去,他说我要给小师妹送月饼去。我也不拦着他,就跟着他打车一起回了学校,他坐在女生宿舍楼底下抱着一袋子的月饼紧紧盯着每一个路过的女生看,寻找他的小师妹。等到宿舍都熄灯了,他终于忍不住问我,晨曦怎么还没下晚自习?我才对他说,你怎么这么傻啊,晨曦已经毕业四年了……”
眼泪再也忍不住簌簌的掉下来。
记忆中有一年的冬天,下了整个冬季最大的一场雪。暖气很燥,她把整个身子连头一起埋进了棉被里,想暂时和这个世界隔绝。
“哎呀,楼下几个男生堆了个雪人!”
“咦,原来不是雪人,会动!是活人!”
她紧紧的捂住了耳朵,舍友的声音隆隆作响,像是隔在了窗外的呼呼风雪声。
杜兰突然跑到她们宿舍,走到她床边把她身上的棉被一掀,把她拉了起来,拖着穿着单薄睡衣和拖鞋的她就往楼下走,晨曦甩开了她的手说,“师姐你饶了我吧,这样几次他就会死心了。”
杜兰将她一把推在墙上,愤怒的说:“你有点人性吧!这么冷的天你就让他在底下站了三个多小时!你是想他死心还是想他死啊!他明天就离校了,你就跟他见一面又能怎样!与其这样僵持不如你现在就下去骂他一顿,打他一巴掌,让他滚!”
杜兰硬生生的把她推到了沈宁南身上,晨曦冷得发抖,抬头一看,他的发上眉上身上落满了雪,嘴唇已经是青紫色。
看到她只穿着一件单衣就下来了,他僵硬的拉开驼色的羊绒大衣的衣摆裹住了她,但即便是100%的羊绒也没能温暖住他的身体,她也丝毫感不到一点的热量,雪花一朵一朵钻进她□的脖颈,彻骨的冷。
她想挣脱,他却不放,只是将她的头按在他硬邦邦的胸膛上紧紧的抱着,连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
“我要走了,以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多吃点饭,别只打一两,至少要打二两……”他冰凉的手摸索上她的面颊轻轻掐了掐,“花了两年的时间才把你养胖了这么一点,要维持这样……我这里……”他艰难的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张卡塞进她手里让她握好,“我的饭卡里还有点钱,你不舍得打你的卡,就用我的打……”
她无法再听他多说一个字,狠狠的推开他,头也不回的跑上楼,跌坐在黑暗冰凉楼梯上,手心里捏着那张饭卡,抱膝痛哭,痛到不能自抑。
后来她查过那张饭卡,里面有8000多块钱,他是计算过的,吃到毕业足足富裕,只是她从来也没有打过那张卡,只是一直放在抽屉里,等到毕业学校退饭卡钱的时候将它全部取了出来,一直放在了一个定期存折里,好几次急需钱的时候,她都想了又想,还是咬着牙又塞了回去。
杜兰目光软软的看着她的眸子,“从那天后我知道他一直都没有忘掉你,他只是把感情埋得很深很深,只会在失控后才会将它挖出来缅怀。第二天他跟没事人一样,好像完全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他还兴致勃勃的带我去珠宝店买了一个戒指送我,很大一颗钻石,他说他要和从前的他告别。其实只要是他给的,哪怕一个可乐罐的环,也足够让我安心。”
“我们一直都很相敬如宾,少了些激情,但是这样的平淡让我觉得已经很满足,可是最近这一两个月,他又变得很奇怪,我给他打电话他总是不接,每天回来得很晚,我主动要求亲热他总是推脱说他很累,我以为只是他刚升了职,工作压力大。直到我看到他发给你的短信,我知道他又遇见你了,你又让他死灰复燃了。他一直都是过去那个沈宁南,他一直在自欺欺人。”
“他出事的那天晚上,我从6点开始打电话给他,打了不下100个电话他都不接,凌晨我接到了警察打来的电话,说他出车祸了,车已经成了一堆废铁,人不知道还有没有救。事后的事故鉴定,警察说地上没有刹车印,他没喝酒,周围也没有车子,但他却鬼使神差的用80迈的速度直接撞上了隔离带,警察甚至问我他最近的情绪如何,有没有想自杀的迹象……”
晨曦退后几步,捂住了耳朵,“别说了,一个字也别再说了,我不能再听,我承受不起这些啊……”
“不好意思,我说这些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没有做错任何事,错就错在造化太弄人。”她伸手抹去她的眼泪,温柔的说:“花都买好了,把你的小脸擦干净,跟我去看看他吧。这个点他该吃饭了,现在他跟刚出生的小孩似的,睡觉全睡颠倒了,得把他叫起来。”
杜兰拉着晨曦走进了医院,准备上电梯,电梯门一开,几个穿着军装的人走了出来,其中一个穿着便服的男人看见杜兰,和蔼却气势万钧的挥了挥手说:“小杜来了。”
杜兰毕恭毕敬的叫了一声,“沈伯伯。”
晨曦觉得膝盖有些软,下意识的往杜兰身后靠,偶一抬眼,看见一个穿着军装风韵犹存的女人正目光炯炯的看着她,她心一慌急忙低下了头。
电梯门关上,杜兰说:“跟你嚼句舌根,其实他爸爸人很好,就是他妈妈有点难缠,这些天她几乎把我的祖宗十八代都给‘盘查’清了,还好沈宁南更像他爸爸……”
晨曦心不在焉的听着她说,思绪有点飘忽。
走到加护病房门口,晨曦犹豫了,小声对杜兰说:“你说我现在去看他,好吗?”
“现在让他吃点饭比喂厌食症的小孩还难,我是真累了,这个工作,暂时交给你吧,我想也只有你能让他乖乖的就范。”
杜兰把饭盒放在了她手中。
站在门口踌躇了很久,她一直反复在思考进去后该对他说些什么。安慰显得太怜悯,责备又太无情。
或者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只当这纯粹是一场意外。
腹稿在心中还未出雏形,房间内突然传出玻璃破碎的声音,心一惊,她一下推开了门。沈宁南正伏在床边上,地上是摔破的玻璃杯碎片和四处流淌的水,他头也没抬便怒斥道:“我按了几遍铃?你耳聋了吗?”
一抬头看到是她,他便怔住了。
晨曦放下花束和保温盒扭头要走,沈宁南“哎”一声急着要支起身子,晨曦急忙冲他摆手,说:“你别急,我不走,我只是去找个簸箕和扫把来。”
沈宁南躺回了床上,看着她不知从哪找来的扫把正弯腰细细的扫着,扫完又要拖,他忍不住说:“你别动手,叫护士来弄就行了。”
“没关系,一会儿就好。”
“我叫你别弄了,坐下来!”沈宁南口气突然有些硬。
晨曦一怔,病人最大,于是她顺从的放下了手中的拖把,坐在了床边上。
房间很宽敞,若不是多了些仪器,这看起来就像个装修得清新雅致的宾馆。朝向好,阳光也充沛,一格一格从纯白色的百叶窗叶片间s进来,投影在脸上人行道般一道明一道暗。
她指了指窗问:“晒不晒?要不要拉上?”
沈宁南摇摇头望出了窗外,“晒晒好啊,再不见点太阳,整个人都要发霉了。”
晨曦仔细端详着他的侧面轮廓,眼眶深深的凹陷了进去,敞开的领口出露出胸口一截雪白的纱布,手掌也缠着纱布,袖子被随意撸了起来,这才注意到他的手竟已瘦成了这样,条条经络浮在了骨骼毕现的皮肤上,想当年他一个手臂就能吊起她来,说只要掂一掂就能知道她是胖了还是瘦了,这之间的误差绝不会超过1公斤。
看着想着不由得鼻子一酸,眼圈也红了起来。
沈宁南目光从窗外拉了回来,看着她低垂着头凄凄切切的模样,目光聚焦在案头的保温盒上,他扯了扯嘴角说:“是杜兰和你瞎说什么了吧?你不用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我不是自杀,只是一瓶矿泉水滚到车底,卡住了刹车。我是很失落很沮丧,但也不至于去自杀。”
看她依旧愁眉不展,沈宁南指了指桌子上一堆水果说:“想喝点水还把杯子给摔了,帮我剥个橘子吧。”
晨曦忙不迭的从水果篮里拿了一个油油亮亮的大红橘子,指甲轻轻掐入它的皮中撕开,橘皮上挤出了酸酸的雾,在阳光下轻轻软软的浮在了空气中,顿时满室弥漫橘子清香的味道。很快的,橘皮剥了下来,她又开始细细的撕剔着橘r上的经络。
沈宁南看着看着,觉得有些好笑,“那东西不能吃吗?这么细干什么?”
手部动作突然停住,噢,她都习惯了,郭远不吃橘r上的经,一丁点都不行,每次她都得细细的帮他撕干净他才肯吃,看来这“奴才”是当上瘾了,她讪讪的将橘子递给他,沈宁南伸出裹着纱布的手要接,一看,那手包得跟鸭子的连蹼似的,怎么拿?晨曦便低头掰下了一瓣,放到他嘴边,但他看着她,却不张口,只是看着。
“你怎么了?”她奇怪的问。
“你是不是在同情我?”
“胡说什么。”晨曦没好气的将橘子硬塞进了他嘴里,沈宁南笑了笑,一口咬下去,突然唔了一声,整张脸都皱了起来,晨曦慌忙站了起来问道:“怎么了怎么了?哪里疼?”
沈宁南咬牙切齿的说:“酸!”
晨曦松了口气坐了下来,掰一瓣放自己嘴里试尝了一小口,边嚼边说:“少见多怪,这也叫酸啊?更酸的你是没见识过,酸得浑身都发抖。”说着就要把剩余的塞嘴里,沈宁南却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拉到唇边,一口连橘子带手指都咬住。
晨曦一把扯回了手,看着他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将橘子咽下,巴咂着唇说:“嗯,这个比较甜。”
白了他一眼说:“你怎么也变得这么痞气?”
“你不就爱这样的吗?”
“胡说什么。”
沈宁南撇嘴一笑说:“我真挺后悔的,我不该对你那么好。玩什么真情,玩什么真心,都送上门来了,还假仁假义的往外推,真是傻到了家,我就该像猫捉老鼠似的玩你、逗你、糟蹋你,弄你个半死不活,再没精力去想着别人,只能死心塌地的诚服于我。”
晨曦不动声色的听着,一声叹息说:“何必这样,你根本就不是这样的人。”
“死而复生,我怎么可能还是原来的我,最近在床上我想了很多,算是大彻大悟了。”沈宁南挣扎着要坐起来,晨曦按住了他,帮他把床摇了起来,调到最舒适的位置,看了他一眼说:“人生病了难免会心浮气躁,况且病得这么重,我理解的。但你不是这样的人。”她坚信。
沈宁南轻笑道:“这年头向坏人转型怎么也这么难呢。那你说我是哪样的人?真是傻得可爱。跟你说句掏心窝的话,你别把我想成不世出的圣人,我没那么高尚,除了对女人我没有太大的欲望外,我会以权谋私,也会拿钱砸人,也会挟私报复,开车撞了人我也会明目张胆的逃逸,事后再找个人帮我出面顶下所有罪过,我也会因为一言不合纠集过人泄私愤,别人打时我就在旁边看,看着他求饶看着血r横飞我一点感觉都没有。这才是我。你不相信,那是因为你从来都不曾愿意深入的去了解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或者我可以再说直白点,若我真想要你这个人,我有太多办法能控制你,让你心不甘情不愿,但就是逃不出我掌心半步。”
晨曦听得心惊r跳,猛的站了起来,抱起了床边的花瓶,沈宁南以为她要砸下来,下意识的向旁边躲了躲身子,哪知她磕磕巴巴的说:“那个,我给你换束花。”说着她抱着花瓶一路小跑步出了房间。
那一瞬间他强大的气场压制得她几乎不能呼吸,靠在门外的墙上她轻轻舒了口气。
冷静下来,她还是不相信。肇事逃逸,血r横飞,是黑道片看多了吧。她突然很想笑,骑单车轧到小狗的后腿都要抱着上兽医院的人,别人吵架,他偏多嘴去劝架,反被流拳误伤,几天都得带着墨镜出入的人,这样一个人,怎么会说出那样的话来?就像小孩硬穿上大人的衣服假扮成熟一样幼稚得可爱。
值班台坐着一个小护士,一直在目光炯炯的看着她,两人对视了一会儿,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神神秘秘的指了指门说:“那麻烦鬼又发脾气了,你受不了才跑出来的吧?”
麻烦鬼?晨曦哑然失笑,摇了摇头说不是。
小护士满脸不信,“看你现在这表情和前几天杜姐姐一样。噢,这麻烦鬼是杜姐姐先叫的,我们也跟着叫了,你别跟他告状啊。我在这外面坐着天天听见他砸东西,这花瓶已经不知道是第几个了,都得等他砸完后我们才敢战战兢兢进去收拾,我们几个人都好怕他,拉开窗帘嫌亮,拉上又嫌暗,怎么都不行,好难揣度他喜欢什么,一生起气来就不吃饭不吃药,错过了时间,医生骂,家属骂,我们两头不是人,连杜姐姐都被他气哭了好几次,唉……噢!你是要换花吧,交给我就行!”
晨曦看着花瓶里的那束百合,还很新鲜,花色比她买的还要好,换了太可惜,于是说:“换换水就行。”
看看时间不早了,眼看副社长交代的工作任务还没完成,她走进房间,抱起了花说:“我还要去看望一个住院的同事……”
“原来这花不是给我的?”
“这……”
“晨曦,你知不知道我是哪天出的车祸?”沈宁南突然问了她一句。
看她茫然的摇了摇头,沈宁南淡淡的说:“那天送你回家后,其实我一直没走,看见你慌慌张张的跑下楼来,抱了个箱子又匆匆忙忙跑上楼去,在我车头经过一个来回,我不知道什么事能急得让你对我视而不见,后来我在那辆车边看了很久,研究了很久,直到看见后座上的帽子我才知道那是谁的车。然后我上楼了,在你家门口我鼓起勇气几次想敲门,但我不敢,真的不敢,我害怕见到我不能面对不能接受的事。可是想想看,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能有什么是我能接受的?后来下了楼我一直在车里等,我等着看他什么时候才下楼,我不相信你会留他过夜。但现实,好像总不遂人愿。开车回去的时候我真的是万念俱灰,你要问我是不是自杀,我不知道,可能是吧,我只知道当时我的头疼得快裂开了,也可能是你砸的那一下太狠……”
晨曦面上顿时血色全消,面色铁青的看着他斜睨着自己说:“你真让我觉得活着、做人,怎么会这么累?真他妈累。也许是我走过的路太一帆风顺,经不起这样的波折。所以如果那天我真死了,你千万别觉得我是懦弱,真的,死需要最大的勇气,我佩服自杀的人,他们不是生活的强者,至少是命运的勇者。”
晨曦无力的靠在了墙上,眼泛水光看着他一脸的淡然,喃喃的说:“你千万别这么想啊,你死了让我怎么坦然的活下去?我不成了杀人凶手了,所以万一哪天你真的想死,你先告诉我,让我先死算了。”
沈宁南一怔,烦躁的揉搓着脸说:“天下那么多两条腿的女人,我怎么唯独爱上了一个不会爱我的。还有你!这天下明明有个这么爱你的人,你却偏偏要等一个那样的,说好听点这是宿命,说难听点,这就是他妈的犯贱!上辈子我一定是把你给千刀万剐了,不然这辈子我不会这么来还你!”
他一激动似乎扯到了伤口,捂着胸沉吟了一声,晨曦动了动身子想要去看,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沈宁南转眼恢复了平静,轻咳了一声说:“算了,不说这个。”他指了指桌子上的保温盒略微孩子气的说:“我饿了,要吃饭。”
“还是让护士……”
“行。”沈宁南按下了呼唤铃,小护士跑了进来,沈宁南指着保温盒说:“把那个给我拿去倒了。”
晨曦让不明就里的小护士出去,放下了自己手中的东西,捧起保温盒坐在了他身边。
“你快点吃好吗,我是真的还有事。”
“好。”沈宁南眼里隐隐有得逞的喜悦。
打开保温盒的盖子,里面有两层,一层是菜,一层是粥,小油菜的嫩尖和蘑菇一起清炒,很清淡,几乎不见油气,晨曦用勺子往热气腾腾的粥里一舀,只见面上只一层葱花,舀下去才知道内中的乾坤,鳝丝,鱼片,田j小蒜般的腿r,还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东西,一翻滚只觉得香气四溢。
她舀起一勺,放在嘴边吹散热气,然后才递到他嘴边,他很配合的张开嘴一口咬住了勺子,但当她要抽回时,却发现他把勺子咬得死死的,她微微皱眉,稍稍一使劲,把勺子拔了出来。
牙齿被扣疼了,沈宁南就眦着牙咝咝吸气。
“再闹你自己吃。”晨曦没好气的说。
“好,不闹了,继续。”
沈宁南磨磨蹭蹭的吃得极慢,每口都仿佛要回味千遍,每口都吃得极勉强,这样的美味在他那竟像是穿肠毒药一般,但晨曦几次想放下碗,他却说还要。看他实在是难受,晨曦终于放下了碗,“吃不下别硬撑,撑坏了肚子难受的也是你自己。”
“我真的还想吃,再来几口。”
看她不再动,他转向水果篮,说:“我想吃苹果,你帮我洗一个,我不吃皮,你帮我削掉。”
知道他是在拖延时间,晨曦摇了摇头,站了起来说:“使唤人还使唤上瘾了?这些事,你应该叫杜兰去做,她才是你的女朋友不是吗?我真的要走了,改天再来看你吧。”
“改天是什么时候?你真的会来?”他的语气瞬间降为了冰点。
晨曦愣了一下,什么话也没说便拉开了门走了出去,在门合上的那一瞬间,她听见了门里有东西被凌乱扫落的声音。
心一惊,她急急迈开脚步扭头就走,一抬头却看见不远处的窗边站着一个人,正是下午电梯里见到的那个女人,她已经换下了一身军装,穿着剪裁精致的黑白套裙,修长的身材让她看起来像一株倚窗而立的郁金香,显得气质卓越。
她知道她是谁,因为她和沈宁南长得极像。
小说里总是这样写的,和身份悬殊的男主角恋上了,终有一天他的母亲会以她高攀不上为理由,一笔钱为补偿,活生生棒打鸳鸯。
但她似乎不存在这样的问题,所以她没有惧怕的理由。这样想着,她微昂起了头,深呼一口气朝她走去。
“不如我们换个地方坐坐。”
手中的花已现残色,她紧紧的握住花柄,手心涔出了汗。可能是因为她与生俱来的压迫感,让她呼吸有些阻滞,婉拒的话明明已在嘴边,最后还是没敢说出来,不由自主的跟着她上了电梯。
走出医院大门才发现路灯已经亮了起来,又是万家灯火的时候了。
她一直保持落后她两三步的距离,穿过马路,好时运花店,露露花房,花语,云云花屋……霓虹灯牌在闪闪烁烁,卖花的老板娘翘着二郎腿坐在门口,惊奇的看着她依旧捧着她家出品的那束百合。
走了一段路,晨曦便觉得脚踝开始紧绷绷的疼,这还是大学军训急行军去打靶场打靶留下的后遗症,跑起来没事,一但走得急,左脚脚踝跟腱部位就扯着疼。她咬着牙忍,暗忖自己废物。
穿过一条街,一辆红字车牌的黑色轿车正静静的停在路边,一个男人迅速下车帮她们拉开了车门,晨曦从没受过这种待遇,上车时都不知该迈哪条腿好,显得又笨拙又僵硬。
车厢内除了司机外,还有一位四十开外的男人坐在了副驾驶座上。
“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宋宁,沈宁南的母亲,他叫宋致远,沈宁南的舅舅,说名字你不知道,说职务你可能有印象,他就是你们市的市委秘书长。”
宋致远扭头看了她一眼说道:“真是久仰了。她不认识我,我可知道她咧,这些年为了她你儿子没少折腾我。”
听罢此言晨曦躁动起来,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不知道该叫他什么好,她不知道市委秘书长是干什么的,也不知道这个职务应该怎么称呼?宋秘书?或是宋秘书长?这不像“护士”或是“护士长”,似乎怎么叫都显得不合适。叫叔叔或伯伯,又有些上赶子攀关系的嫌疑。于是她什么都没叫什么,只是大眼瞪小眼的看着。
宋宁似乎看出了她的窘迫,拍拍她的肩说:“你不用太拘束,放松些,今天叫你出来是想跟你拉拉家常,没别的意思。”
晨曦忙不迭的说:“不好意思,我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
没等她说话,宋宁微笑的切入了她的话中,“不用麻烦了,我知道你叫什么,做什么,家里都有些什么人,换言之,我知道你的一切。”
一句话让她脊背开始冒汗,电线杆在眼角处快速倒退而去,车子正不徐不疾的驶向未知的地方,她鼓起勇气问:“不知道您找我的意思是……”
“看来贺小姐也是个爽快人,那我就不顾左右而言他了。”宋宁优雅的将两臂叠交于腹部,却突然发自肺腑的叹了口气,“我儿子不争气啊,为个女人把自己搞成这样,但任我再气再怨,他还是我十月怀胎生出来的,我不能看着他这辈子就这么毁了,你能了解一个当妈妈的心情吗?”
晨曦嚅嗫着唇轻声道:“我能做些什么呢?”
宋宁浅笑道:“且不说你能做些什么,我想听听他为你做的。”
晨曦沉默了下来,最不愿意去想的,就是他为她做的。一想起这些,就觉得自己像是被东郭先生掖书包里躲避猎人的狼,她是最不齿忘恩负义的人,却做了同样的事。
而现在,她还被要求一件件再说出来,列数自己的条条罪状。
理不出头绪,关于这个该从何说起?哪个算头,哪个又算尾?
7年前他帮她申请下了免息的助学贷款,她说要好好报答他,而他要的却只是二食堂的一顿晚饭。
只是后来他吃上了瘾,在食堂见到她就嚷着要她请客,或说自己饭卡没带要借她的卡打,她警告他不准打3块钱一个的j腿鸭腿,他满口说不会,结果打完一看,一个j腿一个鸭腿,还问她喜欢哪个?她气得要命,但待下一次再打饭时,总会觉得饭卡里面似乎多了一些钱,起初数额并不大,她也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只是觉得这卡出奇的耐用,明明一起充的值,别人已经充第二次第三次了,她居然还有余额。
他们还频繁的短信,明明已经在对面了,还得发个“我看见你了”才作罢。但扫兴的是,她常常说这个月额度用完了,下个月再见,然后再发什么她都无动于衷不再回半个字。为了能和她无阻碍的短信沟通,他开始偷偷的帮着往手机里充值,有时过了好几个月她才恍然想起自己的手机怎么变成哆啦a梦的口袋,取之不尽了?
待她发觉他背着她干的事,勒令他s的时候,他就笑着说,怎么办,我穷得只剩钱了,不花我心不安啊。
但正经下来,他说,我真的没有别的想法,只是想你和其他那些女孩一样,过得从容些,再从容些……
宋宁笑着拍了拍宋致远的肩说:“看看,我儿子你侄子究竟傻到了什么程度,难怪做了这么多,还是把人给追丢了。这些小伎俩任何热恋中的男孩都会为女孩去做,贺小姐,你以为他为你做的只是这些?殊不知这些只是冰山一角,九牛一毛。”
“当初他放弃了出国深造的机会,坚持要留在学校念研究生,是因为你。后来他放弃了读研,不回家不出国,整天干些不着边际的工作,整个人生规划都被弄得一塌糊涂,还是因为你。至于你的工作,你父亲的工作,说实话,那都是举手之劳,任何一个人只要对他开口了,抹不开面子他都会去做,你不必将这些j毛蒜皮的小事记这么久,而忽略掉了一些你真正该记着的事。”
“先且不往大里说,说件小事吧。你的英语四级。为了帮你篡改成绩,他层层托转关系,找到教育局切实负责这事的人,最后还是动了他舅舅的面子,为你一分5000买到了60分。这事儿恐怕你,不知道吧?”
一滴汗无声的从额头滑落了下来。
“你家拆旧房搬新居时的差价是谁为你垫付的?你不会天真的以为原本值40万的房子就因为施工时死过人,10万就贱卖了?试问普天之下,哪块土地没死过人?”
她的语气越来越凌厉,越来越咄咄人,“还有你爸爸去世后,原本工伤都不愿意认定的学校怎么会突然变了个人似的给了你家一笔50万的抚恤金,不觉得奇怪吗?你该去调查一下,究竟是谁在后面和学校达成了协议,谁在背地里闷头掏钱,让学校落了个好名声。这事还没完呢,前些年他们学校又出事了,又一个老师讲倒在工作岗位上,学校给5万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