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惊心新版番外5篇第1部分阅读
步步惊心新版番外5篇 作者:肉书屋
〖番外一〗
杏花、春雨、少年笑
雍正四年。
春寒仍料峭,女孩儿怯弱畏寒,还穿着夹袄,承欢却已经不顾嬷嬷劝阻,换上了胭脂红的春衫,她又好动,不喜繁重的头饰,背着嬷嬷,强逼丫头给挽了一个简单的小鬟髻。
下午是习筝的时间,先生却教着教着,一头栽到筝上,昏睡过去。
承欢窃笑着拿戒尺去戳先生,窗户外,一个眉目疏朗、满脸调皮的男孩儿笑道:“别玩了,把他玩醒了,你就走不了了。”
承欢冲他做了个鬼脸,说道:“我给他下的药分量足着呢,他这一觉没两三个时辰,醒不了。”拿毛笔在先生额头上画了一只呼呼睡觉的乌龟,提着裙子,踩到凳子上,直接从窗口翻了出去。
男孩儿在窗户外面接住她,两人手牵手地狂跑,一口气跑了大半个时辰,直跑到会心桥边,才停下来大喘气。
男孩儿是五皇子弘昼,生性调皮,老闯祸,因为怕受罚,凡事总喜欢带上深受雍正宠爱的承欢,原本只是想找个垫背的,可时间长了,垫背垫出了真感情,两人倒比亲兄妹还亲,做坏事有弘昼必有承欢,闯了祸有承欢也少不了弘昼。
承欢看着头顶才吐新叶的垂柳,说道:“可惜弘历哥哥有了新嫂子,就不怎么理我们了。”
弘昼笑道:“倒不是因为新嫂子,而是因为皇阿玛。”弘昼说着,学着弘历恭敬的样子,目不斜视地走路,一口一句:“是,皇阿玛。”
承欢扑哧一声笑出来,想着弘历只怕正在说这句话呢。
勤政殿内,弘历低着头,恭敬地说:“是,皇阿玛。”刚说完,只觉鼻子发痒,不禁打了一个喷嚏。他惶恐不安,怕皇阿玛觉得不敬。
怡亲王允祥解了围,笑道:“有人在背后念叨四阿哥。”
弘历忙笑了笑,算是混了过去。
弘历在雍正身边随侍了一整个下午,从勤政殿出来后,只觉得头上仍有两道目光压迫着他,心情十分低落。皇阿玛性子喜怒不显,无论他如何勤奋努力,却难得一句赞语,反倒常常当着众人的面呵斥训诫。有时候会觉得很是疲惫,甚至很不想见到皇阿玛,可又容不得他不见。
弘历看到几个太监满脸急色,如无头蜜蜂一般四处乱转,随口问身边的小太监:“怎么了?”
“听说五阿哥又逃学了,他们正四处找人。”
他紧蹙的眉头终于舒展了几分,皇阿玛近年来向佛之心愈重,少近女色,不可能再有所出,能继承皇位的人只有他和弘昼。弘昼聪慧机敏,本是力敌,可他玩心重,总不肯在正事上花工夫,所以皇阿玛只有他了,不管满意不满意。
走到会心桥边,桥这边杨柳依依,对岸却是绚丽的杏花林。轻薄的花瓣如冰似绡,一朵又一朵密密地结在枝头。浅浅的粉、浓浓的白,堆满天际,似雪非雪、如雾非雾。微风一吹,便有花瓣纷纷坠落。地上已经落了一地的香雪,桥下的碧波上也荡漾着无数碎花。
弘历信步穿行在花瓣雨中,忽看杏花林中的秋千架上,一个女孩在空中荡漾。秋千越荡越高,她却一点儿不怕,笑声清脆,穿破迷蒙的杏花雨,洒满天地。
胭脂红衣若朝霞一般绚烂,如瀑的青丝未被宫饰束缚,活泼地飘舞在粉白的花瓣雨中。弘历第一次懂得,几缕飘扬的墨黑竟也能带着旖旎春色。
他不禁停了脚步,心下惊异,哪个宫的宫女胆子如此大?转念间就立即明白,暗叹了口气,转身就要走,女孩“啊”的一声惊叫,从秋千架上跌落。
他忙回身,飞跃上前,展手去接。
在飞扬的花瓣雨中,她就如花中精灵般落入了他怀中,脸上没有惊怕,反倒满是调皮得意。
“弘历哥哥,我是故意的。”弘历怔怔地凝视了怀里人儿一瞬,才若无其事地将她放到地上,笑着说道:“如果我接不住你呢?”
承欢肯定地说:“我知道你能接住,只要你想做的事情,你都能做到。”
弘历一个瞬间就心情大好,似乎在皇阿玛身边所受的委屈挫败都烟消云散,笑问道:“弘昼带你出来玩的?他人呢?”
承欢笑指指杏花林深处:“在那边,他们不肯带女孩儿玩,我就自己来荡秋千了。”
弘历说道:“走,去看看。两人还未走近,就听见弘昼和人在吵架。
“我的阿玛、额娘都是堂堂正正的满人,祖上是跟着太祖皇帝打进关的,承欢算什么破玩意儿?一个假格格。”
弘昼一拳就打在说话人的脸上,对方也没客气,立即回敬了弘昼一拳,两个人扭打在地上。
和弘昼打架的人是弘历嫡福晋富察氏的弟弟,周围的男孩也都出身显贵,骨子里带着狂傲,弘昼又向来没什么皇子的威严,所以没有劝架的,反倒鼓掌叫好。
弘历清了清嗓子,咳嗽了一声,众人看到他,立即躬身行礼:“四阿哥吉祥。”
地上的两个人却仍扭成一团,弘历吩咐道:“拖开他们。”
几个人立即各拖一个,分开了他们。
弘历斥责了弘昼几句,弘昼想辩解,看到承欢呆呆站在后面,他嘴唇一抿,把要说的话全吞了回去。
训斥完弘昼,弘历命他们都退下。等众人走了,弘历俯身去查看弘昼脸上的伤,还未开口,弘昼就说道:“我明白四哥的意思,事情闹大了,若被皇阿玛知道,肯定不管对错,第一个揭我的皮。”
弘历对这个捣蛋却聪慧的弟弟倒是真心疼爱,笑道:“你心里明白就好。”
承欢走过来,不解地问道:“为什么他们总喜欢骂我?”
弘昼立即说:“哪里有的事情?”
“你不用哄我,我心里都清楚的,他们说我是捡来的,说我不是阿玛的亲生女儿,我是一个野种。”
弘昼大叫道:“胡说,都是胡说!谁说的?你告诉我,我去帮你打烂他的嘴。”
承欢安静地看着他,眼中隐有哀伤,弘昼反倒再嚷不出来。
弘历双手放在承欢肩上,半弯下身子,凝视着承欢,笑说道:“在这紫禁城里,问谁是皇阿玛最宠爱的人,你若排了第二,没人敢排第一,他们心里嫉妒你,自然就编排话来诋毁你,你若当真了,就中了他们的诡计。你会让他们得意吗?”
承欢想了想,信了弘历说的话,说道:“我不会。”“那就笑一笑。”
承欢立即笑了,若春风拂面、花绽枝头,令天地顿时明媚,一直气鼓鼓的弘昼不禁也笑了起来。
弘历笑说道:“快要用晚膳了,服侍你们的太监宫女肯定已经找慌了,我送你们回去。”
弘昼小声嘟囔道:“送前面少了一个‘押’字吧?”
承欢噘着嘴,说道:“弘历哥哥自从大婚后,都不肯和我们玩了。”
承欢和弘昼相视一眼,突然从地上抓了一把杏花瓣,打向弘历,弘历忙伸手挡,却仍是落了一脸。弘昼和承欢都放声大笑起来,边笑边用花瓣做武器,不停地丢向弘历。
弘历看到他们的样子,像回到小时候,忽然间放开了一切,也从草地上揽花瓣,用花瓣去打承欢和弘昼。
一时间,缤纷的杏花漫天飞舞,三个人打得不可开交,满头满脸都是花瓣。三人玩累了,席地而坐。
弘昼赖皮地靠在弘历身上,仰着头吹气,把接近自己脸颊的花瓣都吹开。
承欢捡了一支柳条,递给弘历,弘历熟练地将柳条编成一个头冠递回给承欢,承欢把杏花插了一圈,戴在头上,展开双手,边转圈边问道:“好看吗?好看吗?我像不像杏花仙子?”
其时,一轮红日薄西山,万点飞花醉春风。斜阳花影里,承欢笑靥如花、胭脂色浓。
弘历只是微笑,没有说话。弘昼咬着一片柳叶,懒洋洋地说道:“《西游记》里有个杏花女妖怪,好像被猪八戒一钉耙给打死了。”
“我去告诉皇伯伯,你不好好读书,却去看什么妖怪书。”承欢一脚踢起地上的落花,扬得弘昼满脸,弘历也被波及。两人正在拌嘴,服侍承欢的老嬷嬷寻了来,看到承欢的装扮,脸一时白一时青,又不敢说重话,只能不停地念叨,押着承欢去梳头换衣。
弘历笑着抓起弘昼,说道:“把你这只孙猴子押送回去,我就要去忙正事了。”
弘昼看周围没人,期期艾艾地说道:“宗谱上记载承欢是十三叔和嫡福晋所生,论血统再没有比她更尊贵的了,为什么那些人总要拿她的身世说事?”
弘历说道:“宗谱上既然都那么写了,你管别人说什么呢?”
“可……”弘昼涨红着脸,迟疑了半晌,才敢问,“承欢是皇阿玛的私生女儿吗?”
弘历呆了一下,大笑起来:“越传越离谱了,先是说承欢不是十三叔的亲生女儿,如今又变成了皇阿玛的私生女,连你竟然也去听这些混账话。弘昼结结巴巴地说:“若是十三叔的女儿,十三叔为什么对她一直不亲?为什么一直放在宫中养?承欢的额娘就更古怪了,这么多年,你可见她抱过承欢一次?客气有礼如待外人,怎么会有这样的额娘?十三叔的儿子女儿一大堆,皇阿玛为何只对承欢如此特别?别说公主不如她,就是我们两个也比不得她。我记得皇阿玛身边以前有一个宫女,承欢私心里一直把那个宫女当额娘,那个宫女叫什么来着,我想不起来了,好像叫……”
“弘昼!”弘历的面色突然变得严肃,“永远不要提这个人,你额娘应该私下警告过你。”
弘昼忙闭嘴,过了半晌,愤愤不平地说道:“我不在乎承欢是不是皇阿玛的女儿,反正我们一块儿玩大,我早当她是妹妹了。我就是觉得好奇,不明白宫里的人为什么对承欢的身世讳莫如深。四哥,你知道吗?你如果知道,就告诉我吧,我绝不会告诉别人。”
弘历叹了口气,说道:“我又能知道多少?皇阿玛、十三王叔肯定知道,可谁敢去问他们?皇后娘娘和十三福晋肯定也知道,可她们两个都是锯嘴葫芦的性格,绝不会告诉我们。”
“所有人都偷着议论承欢,四哥就从没好奇过吗?”“我问过额娘,额娘也说不清楚,她说皇阿玛当年突然就抱了个女婴回府,交给皇后娘娘抚养,对府里的人说是十三王叔的女儿,却一字不提是谁所生,额娘她们当然也不敢多问。我当时已经懂事,还去看过承欢,那段时间皇阿玛整日与和尚道士往来,府里的人连大气都不敢喘。”
弘昼笑道:“除了承欢,谁敢在皇阿玛跟前大喘气呀?我都恨不得一辈子不见皇阿玛,做他的儿子真是太累了。”
弘历摇摇头道:“你不明白,那段时间……”他忽叹了口气,说道:“不管承欢是不是十三王叔的女儿,肯定是爱新觉罗家的骨血,因为承欢的名字是皇爷爷亲赐,皇爷爷不会乱认孙女。”
弘昼叹道:“真是一笔糊涂账,当年的事情怎么就这么乱呢?”
弘历说道:“你别再私下里乱打听了,若被皇阿玛知道,仔细揭你的皮。”
“我心里有分寸,这事儿摆明了皇阿玛就是不想让人知道,所以我们也不可能知道的,知道的人都……”弘昼在脖子上比画了一下。
弘历不吭声,弘昼也罕见地表情凝重。当年的九王夺嫡,他们虽没经历,也没有人敢在他们面前提,可隐约中,总会听闻点滴,只是点滴已经够让他们心惊胆寒,他们都隐隐地畏惧着皇阿玛,八叔、九叔,甚至他们的大哥都死得很隐秘。一瞬后,弘昼又嘻嘻哈哈起来,笑道:“四哥,我回去了。”
弘历笑道:“你安心回去,在背后嚼舌头的人,我会让他们管好自己的舌头。”
弘昼说道:“知道四哥肯定不会只骂了我就完事的。”嘻嘻笑着作了个揖,自去了。
〖番外二〗
一窗明月满帘霜
雍正六年。
“死弘昼,把画还给我!”
承欢在后面追,弘昼边跑边回头做鬼脸,“就不给你,就不给你!”
两人一个跑一个追,跑进了正大光明殿。
有了柱子、家俱的阻挡,弘昼如鱼得水,更是毫无顾忌,承欢追得气喘吁吁,仍没追到他,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忽地冲着弘昼背后惊叫:“皇伯伯。”
弘昼最怕皇阿玛,吓得一个激灵,立即跪倒。
承欢笑着从他手里夺回自己的画稿,站在弘昼前面,得意洋洋地笑道:“乖昼儿,再磕几个头,我就恕你无罪。”
弘昼看自己被捉弄了,立即涨红着脸,跳起来去打承欢,承欢溜的一下就跑掉了,边跑边叫:“我都让你别跪了,你偏要给我行大礼,我有什么办法?”
两人正笑闹,咣当一声,正大光明殿里用来插长春蕊的青瓷瓶摔到地上,承欢和弘昼都安静了,面面相觑。打碎东西并不是什么大事,可两人自小就是闯祸精,此时才想起先前已经被警告过不许进入正大光明殿戏耍。 承欢立即说:“不是我打的,是你打的。”
“不是我打的,是你碰倒的。”
两个人互相推诿,吵得不可开交。弘昼突然说道:“这个殿只有逢年过节、接见外国使臣时,皇阿玛才来,我们偷偷地把碎片扔掉,神不知鬼不觉,到时候有人问起时,我们就说不知道……”
承欢小声说:“皇伯伯来了。”
弘昼以为承欢又吓唬她,嬉皮笑脸地学着承欢的声音说道:“皇伯伯来了,好可怕呀!”
承欢揪住他的手,强拖着他下跪,弘昼这才看到雍正就站在正大光明殿的门口,身侧立着弘历和高无庸。
雍正看着地上的狼藉,淡淡问道:“这个月的第几次了?”
高无庸仔细想了想,回道:“秉皇上,不算两人偷喝酒烧了屋子那次,第十九个器皿。”
弘昼磕了个头,不敢说话。承欢一边磕头,一边说道:“是我打的,不关弘昼哥哥的事。”
弘昼却立即说:“是我碰倒的,不关承欢的事。”
“到底是谁?”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道:“是我!”说完了,又彼此瞪着,像一对斗鸡。
雍正蹙着眉,刚想说话,一阵风过,将承欢掉到地上的画纸吹到了雍正脚边。
雍正垂目看了一眼,高无庸已经明白皇上的意思,立即弯身捡起,却在看清楚画上的人物时,迟疑着不敢递出,犹豫了一会,终还是双手捧着奉给雍正,只脸色有些发白。
雍正面无表情地淡淡看了一眼,随手将画纸掩入袖中,转身而去,吩咐弘历道:“你来处理。”
高无庸立即跟上,听到身后又传来争吵声。
“弘历哥哥,不是我打的,是弘昼做的。”
“四哥,我向你发誓,真的是承欢打的。”
“明明是你,你干嘛要陷害我?大丈夫敢做不敢当。”
“我只知道君子要实话实说,是你做的,就是你做的!”
“如果你不抢我的炭笔素描图,我怎么会跑到这里?”
“你不好好弹筝,跟着那几个洋和尚学什么西洋画,我看看又怎么了?”
……
高无庸担了心事,可雍正一切如常,不但没有丝毫恍惚懈怠,反倒比往常更勤勉,披衣坐于炕上,一直阅览奏折到深夜。
高无庸提醒了两次,“皇上,夜深了。”雍正却没有反应,他只能闭嘴,打起精神伺候。
承欢抱着小琉璃灯进来,几个太监想请安,她做了个禁声的手势,蜷在雍正膝旁,静看着雍正写字,安静得如一只猫般。
雍正唇畔含了一丝笑,一手放在承欢背上,一手仍在运笔急书。
一会后,他放下毛笔,问道:“怎么还没有睡?”
“皇伯伯也没有睡。”
雍正示意高无庸把奏章都收起来,高无庸如释重负,立即照办。
雍正拿了件自己的外套,盖到承欢身上,问道:“怎么了?”
“皇伯伯,我真的是十三王爷和王妃的亲生女儿吗?”
“承欢!”
雍正对承欢向来溺爱,此时却面容冷峻,承欢不敢再说,委屈又不甘地低下了头。
雍正问道:“你听到什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不明白我每年十二月份祭奠的是谁。” 雍正知道她没有说实话,不过亦不想逼问她,只语声柔和地说道:“不要胡思乱想了,你是你阿玛的亲生女儿,你阿玛其实心里最疼你,有些事情,你如今不懂,将来就会明白。”
承欢问道:“弘历哥哥说我的名字是皇爷爷所赐,皇爷爷为什么要叫我承欢?”
雍正慢慢说道:“她希望你能孝顺父母,承欢膝下。”
承欢俯在雍正膝头,眼中隐有泪光,和白天的活泼无忧判若两人。雍正轻抚着承欢的头,凝视着桌上跳跃的红烛怔怔出神,很久后,雍正以为承欢已经睡着,正想命人送她回屋,承欢却突然小声地说:“我好想姑姑。“
雍正的手在半空僵了一瞬,才缓缓放到她头上,淡淡说道:“朕命人送你回去安歇。”
承欢已经走到门口,雍正突然叫住她,把她的画纸还给她,承欢咬了咬唇说:“这是我画得最好的一张,伯伯如果想要,可以留着。”
雍正说道:“不用了。”
承欢看到雍正冷漠的样子,心下失望,恭敬地拿回画纸,转身出了门。
皇伯伯也记不得姑姑了吗?
宫里隐有传闻说姑姑是皇伯伯的女人,可又有人说姑姑是十四叔的福晋。姑姑究竟是谁?每年十二月磕头祭奠的人究竟是谁?她究竟是谁的女儿?脑中的谜团越来越多,却没有人可以给她答案。
小时候的记忆模糊纷乱,很多事情,连她都分不清楚究竟是真是假。起先,她还想问明白,可每一个被她问到的人,不是吓得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就是说她记错了。如今,她已经放弃询问别人,只想从皇伯伯这里试探出答案。
承欢回到寝殿,命丫头退下,刚拉开被子,想要睡下,一个僵尸猛地从被子下面坐起,双手卡向她的脖子,她惊得连退了几大步,才勉强站稳。
弘昼看承欢终于被他吓到,得意地大笑起来,“哦,胆小鬼,胆小鬼!”
惊吓中,承欢心里积聚的泪意化作眼泪坠下。
弘昼呆住,在他心中,承欢从来不知忧愁,能令皇阿玛展颜而笑,能令所有人开心,是所有人的忘忧果。 他忙赔礼道歉,承欢擦去了眼泪,强笑道:“我没事,就是突然被吓住了,你这僵尸倒扮得挺像的,下次教我,我去吓唬弘历哥哥。”
弘昼看似糊涂,实际比常人更敏慧,明知承欢说了假话,却顺水推舟,笑道:“好啊,明儿我们一起去吓他。”
承欢说道:“你赶紧回去吧,这么晚了,若让别人看到,又是一桩麻烦事。”
弘昼笑嘻嘻地说道:“好妹妹,我睡不着,你陪我出去走走,咱俩挑僻静处,没人能发现。”
承欢心里憋闷,正睡不着,于是拉上帐子,营造了一副她已歇息的假象。她懒得穿外衣,随手拿了件白色织锦披风,就和弘昼从窗户里翻出去。
两人不敢打灯笼,不过所幸月色明亮,就着月色散步,倒别有一番趣味。不过,若落在外人眼里,定不会如此想,一个白衣少女,长发披垂,一个黑衣僵尸,脸色煞白,活脱脱黑白无常夜巡图。
两人不敢走正路,专拣僻静处,不曾想这里竟然也有太监把守,一个照面间,两人吓得刚想逃,那个老太监却脸色发青,眼睛凸出,身子晃了两晃,晕了过去。
弘昼和承欢彼此对望一眼,不禁都笑起来,弘昼窃笑道:“看着吧,明儿个又该说宫里闹鬼了。”
〖番外三〗
雍正八年。
人间四月芳菲已尽,花褪残红青杏小,并非紫禁城最绚烂的季节,可对常居北地的蒙古人来说已经是如梦如幻的美景。
红墙绿瓦垂柳依依、绿水桥下绕人家、||乳|燕飞、娇莺啼,每一样都透着新鲜,透着旖旎,汉人诗词中描绘的秀丽风光让他们身心皆醉。
伊尔根觉罗?达兰台表面上和众人一样欣赏着醉人风光,可心里却时刻绷着一根弦。听闻雍正喜怒阴晴不定,刻薄寡恩,手段又酷厉,从亲兄弟到娘舅隆科多没有一个是好下场,这次违例准他们入京觐见究竟是恩是威、是福是祸还难料。
皇上特准他入住圆明园,衣食款待都是上等,却一直未能见到皇上,只四阿哥弘历来见过他一次,说道:“皇阿玛最近诸事缠身,恐怕要过几日才能见你,你先在京城各处游玩,若有任何需求,都可以打发宫人来找我。”
他心中忐忑,不知道皇帝所思所想,私下吩咐贴身随从乌恩其多和周围的侍卫喝酒聊天。银子花出去,终于从闲谈中探出星点消息,原来是圣眷最重的十三王爷病重。
达兰台忧心更重,传闻雍正独断专行,唯一能扭转圣心的人就是十三王爷,这次来觐见前,父王还私下里特意叮嘱,若遇见祸福难料的事情,可以去求见十三王爷。又是一天过去,皇上仍未召见,他又不敢请辞,只能心中暗焦。
在房里翻了半卷唐寅的诗词,推开窗户,看到一轮圆月斜映,晚风中,阵阵花香。好一个月明如水照花香,他不禁信步走出了屋子。
待行到水边才发现自己忘记披外衣,现在夜深人静,自己又并不畏冷,所以并没在意,随意坐在荷塘边,看着一池亭亭如盖的绿叶在风中轻颤。
可惜映日荷花别样红的景致要到七月,他是不可能赏到的。
忽闻水声淅沥,荷叶翻动,似有什么东西从水下而来,他凝神静待,掌中蓄力,待看清楚,却霎时呆住。
一个少女蓦地破水而出。
皎洁月色下,银光荡漾,她乌发贴面,薄衫尽湿,香肩暗露。眉梢眼角暗锁愁意,脸上点点水珠,若鲛人之泪。
少女看到他,也是愣住,呆呆地站在池塘中。
她脚下是千倾银波荡漾,身后是万顷荷叶随风自舞。
他想起了汉人的一句诗,“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出渌波。”
远处响起脚步声,他猛然惊醒,此处是天可汗的别苑圆明园,满人入关后沾染了汉人的习俗,男女之防很重,若被人撞见他这副穿戴,他怎么解释都解释不清楚,自己倒是罢了,只是怕祸及部落。
少女似看破他的焦虑,忽地一笑,食指放在唇上做了个禁声的姿势,缓缓沉入水底。
人影消失,只有涟漪阵阵。
他既心安,又茫然若失。
一群值夜的太监打着灯笼过来,达兰台忙避让到树丛阴影中。等人群过了,他走回池塘边,站了很久,只闻清风吹拂荷叶的簌簌之声。
梦兮,幻兮?
达兰台终于接到圣旨,雍正早朝散后会召见他。
他心怀谨慎,面上却尽力坦然。
等见到雍正,他心里暗暗惊讶,听了很多他的传闻,本以为是一个面相凶煞的人,不料竟只是一个苍白瘦削的男子,他不敢细看,恭敬地奉上父王敬献个雍正的礼物。本以为雍正会垂询部落里政务,可他竟然只是聊家常地问:“你父王,娘亲的身体可好?”
“都好、”
“草原上的花才刚开始开吧?”
“是的,臣来时,草不过刚刚没了马蹄,夜里寒气仍重。”
“是啊,要到七八月份,傍晚才最好,不冷也不热。”
“是,母亲最喜欢用过晚膳后出去遛马。”
雍正沉默了下来,达兰台心中忐忑,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悄悄看宝亲王弘历,弘历只是轻摇了下头,示意他不必担心。
短短一瞬后,雍正忽笑着问:“求婚是你父王的意思,还是你母亲的意思?”
求亲已经是一年前的事情,皇上一直没回复,父王就不敢再提,没想到今日却突然重提此事。
他掂量了一瞬,谨慎地说:“是母亲的意思,父王本不敢妄想,可耐不住母亲游说,所以就贸然上了奏章。”
“满蒙通婚是祖制,没有什么妄想不妄想,只是朕并没有适龄的女儿,不过倒是有一个胜过女儿的人。。。。。。”
“皇阿玛!”
弘历突然插话,似不赞同,雍正静静看了他一眼,他立即苍白着脸低下了头。
“十三王爷的女儿自幼在朕身边长大,性格。。。。。”
达兰台本以为会听到“性格温良,举止端顺”之类的话,没想到雍正想了想,没再说了,话音里倒是带出了笑意:“朕考虑了很久,决定将她嫁于你兄长。”
达兰台心中滋味难辨,面上却要装出大喜,跪下谢恩:“叩谢皇上圣恩、”
清晨,达兰台决定去探望十三王爷,算是尽该尽得礼数
到王爷府邸求见时,才知道皇上下过圣旨,严禁各级官员来探病,正想返回,一个刚下马车要进门的年长仆人看到他的穿着,忽地问:“您是伊尔根觉罗部落的王子?”
他不敢轻慢,客气地说:“正是。”
对方忙行礼,“奴才三才,在十三爷身边服侍,不知道王子亲来,怠慢了,快请进。”
达兰台跟着他一路边行边聊,三才说:“皇上为了让爷精心养病,特意下旨不许各级官员来探病,不过王子来,爷肯定想见的。”
正在亭台楼阁间走着,忽听到有人吵架。
“你去给皇阿玛说,你若自己不愿意,皇阿玛断不会让你出嫁。”
“我没什么愿意不愿意的,反正年龄到了。总是要嫁人的。”
“可你连对方长什么样子都没见过,品格性情一无所知。”
“有几个女子是见过夫君才出嫁的?”
“你就不担心他对你不好?”
“我的姓氏是爱新觉罗,他若干对我不好,皇伯伯和你们都不会允许。”
“那是千里外的蒙古,可不是京城,他就算欺负了你,我也不能帮你打他,好妹妹,你去求皇阿玛吧,我和四哥真的舍不得让你嫁到那么远的地方。”
“皇伯伯的意思很坚决,你们不用担心,皇伯伯定是了解过那人才赐婚的。”女子的声音软了下来,这一软,却让人感受了她心里的凄楚和无奈。
达兰台一时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拿眼看三才,三才却微笑着,好似什么都没听到,达兰台蓦然反应过来,这个奴才并不介意让他听到,人还没过门,警告已经先到了。
弘昼大声嚷:“为什么你就不肯去求皇阿玛把婚事取消?紫禁城有什么不好?”
“我阿玛的冰。。。。。你们难道不明白吗?这是皇伯伯让阿玛安心,我也不想让阿玛操心。”
三才加重了脚步,给弘历和弘昼请安:“四阿哥,五阿哥吉祥,达兰台王子来拜见王爷。”
达兰台也忙给弘历请安:“王爷吉祥。”
弘历淡淡说:“起吧。”
弘昼却是狠狠瞪了他一眼,怒气冲冲地扬长而去。
亭子里的女子早已沿着长廊而去,达兰台只看到一个背影从垂柳见卓约而过。
弘历笑对达兰台说:“正好我也去见王叔,一起吧。”
两人并肩而行,因达兰台熟读汉人诗书,正好投弘历所好,所以相谈甚欢。
见到他们,十三王爷要起身,弘历忙走到榻前,摁住他:“王叔快别如此,若让皇阿玛知道了,还不骂死我?”
弘历又是拿软枕,又是拉被禄,立在塌侧照顾十三王爷,丝毫未见皇子尊贵,更何况他是所有人心中都明白的未来天子。
达兰台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十三王爷病容很重,兴致却甚好,达兰台笑道:“我来时,父王和母亲特意叮嘱我,如果见到王爷,就说他们在草原上一直等着您,若有空,一定再去趟塞外,骏马美酒都在等着故人。”
十三王爷大笑,笑声未尽,咳嗽起来,弘历忙帮他捶着背。
十三王爷笑着说:“你父王,母亲二十年未见我,不知道此故人非彼故人了,若真见到我,恐怕要惊叹这个糟老头子是谁。”
话语虽感慨,可因为说话者的语气并不颓丧,所以听者也不觉得太难过,达兰台笑道:“王爷的风采一定和当年一样,父王母亲又一直惦记着王爷,绝不会认不出来的。”
十三王爷只笑了笑,细细问着他父王,母亲的日常生活琐事,言谈风雅有趣,达兰台比对着雍正时轻松多了,而且十三王爷身上有一种很平和的气质,让人不自觉地就想和他亲近,全无提防猜忌之心,达兰台仿若对着亲昵的长辈,将日常生活中得琐事都随口道来,连母亲总爱赌气,闹小性子都讲了出来
十三王爷一直含笑听着,眼神很温暖。
达兰台正谈到兴头上,叮叮咚咚的乐声突兀地响起。
弘历笑道:“承欢在赶我们走了。”
十三王爷也笑,看着达兰台,想了会儿,说道:“其实一切都尽在不言中,不过为人父母,总是不能放心,你回去告诉你母亲,我的女儿就交给她了。”
达兰台愣了一下,忙站起,恭敬地说:“我一定把话转给母亲”
十三王爷点点头,温和地说:“你回去吧。”
达兰台行礼告退,看到十三王爷憔悴的病容,心中忽地伤感起来,只怕·····没有多少日子了吧!
和弘历出来时,朱廊间一个抱琴的女子匆匆而过,达兰台不敢多看,只从眼角的余光里扫到一个窈窕侧影
未走多远,叮叮咚咚的琴声响起,很宁静悠远,达兰台心神一舒,赞叹到:“书上说琴曲能凝神解忧,今日一闻才明白果然不假”
弘历淡淡道:“这不是琴曲,是筝曲,十三叔喜欢听筝,所以格格自小练筝”
达兰台呆了一下,微笑着说:“是我见识太浅薄,竟不能分辨琴曲和筝曲”
弘历淡淡一笑,说道:“没什么,我也不见得能听出马头琴和胡琴”
达兰台回到蒙古时,皇上准婚的旨意已经传回部落,整个部落的人都在欢庆
母亲尤其开心,见到他立即屏退众人,私下问他话:“听闻你见到十三王爷了,他可好?你可说了我们请他来草原?他可愿意来?”
“王爷病的很重,怕熬不过几个月了,父王常说十三爷身姿高健,马术和箭术都很高强,我还带了一张强弓作为礼物,可后来发现他和想象中完全不一样,也许因为被病痛折磨,别说拉弓,就是走路都困难。”
“什么?”母亲的脸色苍白,身子竟是晃了一晃。
他忙扶母亲坐下,母亲呆呆地坐了会儿,问道:“十三王爷可有说什么?”
“他说他的女儿就交给母亲了。”
母亲的眼睛里涌出了泪花,她猛地扭过了头:“你一路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
达兰台恭敬地行了个礼后退了出去,眼角的余光憋到母亲的脸颊有泪滑落。
约莫过了一个多月,十三王爷病逝的消息传来。
达兰台虽有几分感慨,可毕竟非亲非故,没有什么感伤。
母亲却悲痛万分,刚听闻消息时,她竟然当着所有人的面失声痛哭,几乎哭晕在父王怀里。其后,又不顾所有人的反对,设了灵堂,命大哥以女婿之礼,为十三王爷守灵,她自己也日日去灵堂祭奠。
一个深夜,他听到有隐约的歌声传来,不像蒙古长调,不禁好奇的随着歌声而去,却看到母亲一身素服在十三王爷的灵前唱歌。
真情像草原广阔
层层风雨不能阻隔
总有云开日出时候
万丈光芒照亮你我
真情像梅花开过
冷冷冰雪不能淹没
就在最冷枝头绽放
。。。。
母亲一边唱,一边轻扬衣袖,唱到后来,她哽咽难语,再唱不出,马头琴的声音突然想起,接着母亲歌声的调子,幽幽而奏
达兰台看到他的父王,不知何时来了,盘膝坐在灵堂的地上,拉着马头琴,母亲也看到了父王,动作僵了僵,父亲却依旧专注地拉着曲子:“敏敏。跳完,我们一起送他最后一程。”
父王高声而唱,雄宏的声音满溢着悲伤:
雪花飘飘北风啸啸
天地一片苍茫
一剪寒梅
傲立雪中
只为伊人飘香
爱我所爱无怨无悔
······
母亲落泪如雨,慢慢地旋转,跳着美丽而哀伤的舞蹈,她的身姿不再如少女一般轻盈灵动,她的脚步时有踏错,可是父王会让马头琴的琴声也缓慢一点儿,他会拖长了声音等着母亲再次踏对步子。
达兰台轻轻地离开了,他不知道父亲,母亲河十三爷的故事,可他能看出母亲的悲伤,父亲的悲伤,他开始隐约明白十三爷和天可汗把格格许配给大哥的原因,也许他们就是想让她像母亲一样,永远都是草原上最娇贵的花。有个男子愿意在她想纵马驰骋时,给她一片草原,愿意在她跳舞时,拉马头琴,愿意在她步履凌乱时,慢下来等她。
敏敏跳完了舞,马头琴的琴声却未停。
这么多年,她从没有唱过这首歌,也再没有跳过这支舞,她不知道她只唱过一遍的歌,佐鹰是如何记得的,现在,她已经恍惚了,想不起那笛子的声音是怎样的,好似二十多年前,她听到的曲子就是马头琴奏的
她走到佐鹰身边,慢慢坐下,头靠着他的肩膀
马头琴声依旧如泣如诉地奏着,佐鹰在敏敏的额头轻轻亲了一下,对着十三爷的灵牌,说道:“你放心走吧,我和敏敏会为你照顾好承欢。”
〖番外四〗
九重三殿谁为友
雍正九年
坤宁宫内到处都是一股子药味,皇后乌喇那拉氏面色蜡黄,两颊因为消瘦,深深地下陷,颧骨显得特别高,头发这一年来也掉了不少,好似连一根金叉都受不住,她依旧要宫女把头发梳理的一丝不乱,插上了卿云拥福簪。
宫女小声地说:“格格,皇后娘娘还在睡。”
乌喇那拉氏睁开了眼睛:“承欢,进来吧。”
承欢忙快步而进,跪在她床前,“娘娘今日看着精神了许多。”
乌喇那拉氏微微一笑,心内异常清醒,她的大限已到,没有伤感,没有遗憾,只有放不下。乌喇那拉氏握住了承欢的手,示意承欢坐到床旁的小机子上,方便两人说话:“本宫还记得皇上刚把你抱回来时,你才五斤多一点,脸和栗子一般大小,皇上嘱咐我照顾好你,当时,你阿玛还被幽禁在养蜂夹道,我心里其实不太情愿,生怕你会给整个王府招来大祸,直到圣祖爷给你赐了名,我才放下心来,圣祖爷既然想让你承欢父母膝下,自然迟早一日会放了你阿玛,可没想到,这么多年,你却承欢在我膝下。”
承欢用脸挨着皇后的手:“那是娘娘疼我。”
乌喇那拉氏喜欢的就是承欢的这点儿念情,别人待她的一点儿好,她都会记得,自康熙四十三年,大阿哥夭折后,皇上似是知道她心里的苦,从没冷落过她,可她自己生不出来,渐渐地也就死了心。皇上把才承欢抱到身边养育,很偏疼她,她自然也待承欢更好几分,倒不见得是真有多喜欢承欢,只是因为这是皇上想让她做的,可承欢这孩子招人疼,渐渐地,她竟对承欢生了真心,把她视作了半个女儿,聊解膝下无子的悲伤和寂寞,承欢冰雪聪明,或是感受到她的真心,或是和她一样,想让皇上开心,常常到坤宁宫陪她,弹筝吃茶,谈谈时兴的衣料,弄弄胭脂水粉,真正让她享受小小女儿承欢膝下的欢乐。
今年,她卧病以来,承欢日日都来看她,变着法子逗她笑,她心又细,但凡宫人有一点儿疏忽大意,全被她揪出来,以致她病了将近一年,坤宁宫却丝毫不乱,就是女儿对亲生额娘也不过如此。皇后道:“本宫真想看着你出嫁,想给你亲手置办嫁妆,想把你送出宫门,可惜本宫没这福气做一次完整的母亲了。”皇后叹了口气:“皇上把你许配给了蒙古的王子,你嫁过去后,那个位置就像本宫以前的位置,而你的日后就像本宫现在的位置,本宫要说给你的话,是本宫的额娘,在四十多年前本宫嫁给皇上前,一字字说给本宫听的话,你要仔细记住。”
承欢凝神细听:“娘娘请讲。”
皇后道:“你期望那位蒙古的大王子宠爱你吗?”
承欢满面羞涩,却坦然地点了点头。
皇后的眼神凌厉起来,显露出被她深藏在温柔端方下的另一面:“你的期许错了,你所期许的东西应该是无身份,无地位的女子期许的,不是尊贵的格格应该期许的,古往今来,有多少宠冠后宫的女子不得善终?又有几个被皇帝宠爱的女子能善终?”承欢讷讷不能答,皇后说道:“你去了蒙古后,如果他爱你,自然是好,如果他不爱,也不打紧,最重要的是获得他的尊重,让一个有雄心的男人发自内心地敬重比让他爱更难,男女欢爱容易嗔痴恨怒,容易让女子作出不理智的事,最终,色衰爱弛,回首已无退路,我的儿啊,你要记住,你们不是普通的夫妻,你们的脚下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