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部分
大宫雏菊曲 作者:肉书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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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曾想的是,那才人从此每日提心吊胆、惊恐不已,最终竟因畏惧而上吊自杀了。
当我听到这个消息时,心底浮上浓浓的可悲,却又忍不住狂笑起来,我是何人?这后宫上下到底把我奴兮当成什么人?
(十二皇子)
奴兮就要被封为皇后了。
身边的心腹个个莫不痛心疾首,大感惋惜。
只听有人忍不住砸桌气愤地说道:“真想不到让7jljsl;女子得了逞!”
又有人无奈地说道:“无论资历还是声望,贤妃娘娘皆是上乘之选,本来晋为皇后也应当是十拿九稳的事,那时咱们的亲王就成为理所当然的皇太子……”然后他摇了摇头,满是惋惜的语气,“没想到最后反而是那不足二十的贵妃娘娘捷足先登,唉!”
“看来咱们当初确实小看了她……这个女人可不简单……”一人沉思着说道。
另有人不屑地接道:“嗨!一个女人能有什么本事!无非是仗着自己年轻美貌,也不知道在龙床之上是怎么魅惑皇上的。这男人又最听不得枕边风……”
我疲累地靠在雕金游龙的躺椅上,闭上了眼睛,沉声说:“你们退下吧,让本王一个人静一静。”
他们面面相觑,静默了一会儿,才纷纷告辞离去。
四周安静下来。
只是一闭上眼睛,眼前就浮现出奴兮那张含娇带笑的脸,仿佛在嗔怪着你,却又无限娇媚地冲你盈盈笑着。
回想起小时候的点滴,那欢笑着的奴兮,那哭泣着的奴兮,那恼怒着的奴兮,那坚毅的奴兮……一切都历历在目,仿佛就在昨天。
我想起了小时候你总是在前面跑着,自己则不住地掩嘴咯咯地笑着,我在后面追着你,心中却感到无比的欣喜。可是现在感觉离你越来越远了……
不,我才发现这十几年来竟一直看不懂你。
奴兮,你到底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我会毫不犹豫地给你,可是你为什么偏偏不开口,反而要在荆棘之中苦苦挣扎折磨自己呢……
在秋天,传来了她怀孕的消息。
紧接着她的娇纵、她的残忍,被传得沸沸扬扬。
每et的驿道上都有士兵快马加鞭地赶路,只是为了能让她吃到千里之外新鲜的青梅,在中途累死的人不在少数。
若是出了差池,不仅负责传送的士兵要被砍头,就是当地的官员都要受到重重的责罚,于是人心惶惶,怨声载道。
我则在封地的驿站上,命人准备了好酒和丰富的美食款待路过的士兵们,只是为了少死几条人命,少些人对她怨恨。
渐渐地与一些士兵交好起来,当他们知道我的侧妃云奴怀孕后,竟然特意为我多运了一箱青梅来。
心下有着感动,望着眼前青翠欲滴的梅子,自己忍不住拈下来一枚放入口中,却酸得牙都要倒掉了。
于是便联想着她在吃这些梅子的时候,一副微微蹙眉的可爱模样,不禁笑了。
继而我又叹了一口气,自己真是愚蠢得可笑呢。
接着遣人给云奴送去,可是她吃了一枚也酸得直皱眉,歉意地说道:“妾身虽然有了身子,可是也吃不下那样的酸呢。”
不由得一怔,继而苦笑起来。
奴兮,奴兮,这样极致的女人恐怕世上再无有第二个了吧。
她怀孕八个月时,父皇为她举办了隆重的祈安法事,又召集众亲王进京参加安胎福宴,更是千古少有。
世人议论纷纷:“这等的宠爱真是世间少有……唐朝就有因为宠爱杨贵妃而亡国的例子。真是可怕啊……”
当她姗姗来迟,出现在朦胧的薄纱帷幕之后,我的心抑制不住地跳了一下。
我看不清她的脸,却能隐约看到她隆起的腰身,不臃肿,反而更增雍容华贵。
父皇起身小心翼翼地扶她坐下,她入座,阵阵的幽香飘然而至。
整个宴会上,她没有说什么话,只是在上面静静地看着歌舞,间或转身与父皇轻笑低语几句。
后来不知道他们又谈了什么,却听见她在上面说:“我,将为皇上生出太子。”
声音虽然小小,却坚定得足以让下面所有人听见。
言惊四座。
这句话是玩笑又是试探。
父皇先是惊讶,然后不置可否地沉默了,然而最重要的是他没有否认。
我抬头吃惊地看着她,心想:奴兮,你何以说出如此猖狂而肯定的话来?
竞张扬如斯,霸道如斯,奴兮。
(奴兮)
怀胎十月,终于诞下婴孩。
虽然我的身子骨还稚嫩,而且是头胎,但生产却出奇的顺利。
我醒来时,就见接生婆喜滋滋地将孩子抱给我,说:“恭喜皇后娘娘,是位小皇子呢。”
我看着被金黄色龙纹襁褓裹着的婴儿,一怔,却迟迟不敢接入怀中。
屋里上下有些愣,还是善善反应过来,笑着对我说:“小小姐,这是您的儿子呢。”
儿子……我的儿子……这句话提醒了我,我终于伸出手犹豫地将他抱入怀中。
顿时一种异样的感觉涌上心头,却是满满的惊讶夹杂着欣喜。
他的皮肤就如我自己的那样令人熟悉,他的身上流淌着的是我的血y啊……原来我不是不喜欢小孩子,我只爱我的孩子。
可是明明那样喜欢,口上却说:“丑死了,像小猴子似的……”
屋里的人都笑了,奶娘接过话说:“皇后娘娘,刚出生的婴儿都是那样的,等过一个多月白胖起来就好看了……”
这时孩子可能醒了过来,呜咽着像小猫般叫着,虽然睁不开眼睛却知道往我胸h上凑。
我心下了然,他可能是饿了,于是要掀开衣襟喂他,却不想奶娘在旁边惊呼了一声:“皇后娘娘!”
我诧异地抬头看她,她走到我面前抱起我的孩子,急促地解释道:“自古以来,宫中没有生母喂养的先例,皇后娘娘若是哺r,将来可能会影响了形体……”
我一愣,最后还是迟疑地松开了手。
我看着奶娘露出白净的茹房喂养着皇儿,看他吃得贪婪的样子,心中不禁有些微的嫉妒。
这时善善在一旁提醒说:“小小姐,皇上还等在外面呢。虽然刚刚已经通报小小姐喜得龙子,却并未让皇上看过呢。”
我这才想起皇上是不能随便进入产房秽地的,于是自己也略加整理一番,并吩咐宫人说:“快把屋子收拾一下。”
待收拾妥当了,方才着人请皇上进来。
不一会儿,只见一身明黄色龙袍的皇上大踏步地走了进来,径直来到我床前,眼中满是关切,略有力道地拉住我的手说:“爱妃,你辛苦了。”
我微微一笑,然后看向奶娘,说:“奶娘,快把孩子抱给皇上看看。”
奶娘将皇儿抱到皇上面前,皇上略有拙笨地接了过去,细细打量孩子的眉眼,然后叹道:“真想不到朕还能老年得子,朕很高兴……”
我听着皇上赞叹和欢喜的语气,却又不能不注意到皇上眉宇间的一丝忧虑。
皇上身边的老姑姑笑着说道:“圣上真的很喜欢小皇子呢……除了首次得子外,也不见得抱过哪个皇子……小皇子能得龙拂,f7t后必然洪福齐天。”
我笑了笑,向她致意说:“托姑姑吉言了。”然后转头问皇上,“君上,为我们的皇儿起个名字吧。”
皇上一愣,有些尴尬,说:“朕本是想好的,不过看我皇儿如此福相,那些名字反而俗气了,容朕再想想,起个好名字如何?”
我心中冷笑,心道皇上恐怕只是想到了帝姬的名字了吧?
我表面却不动声色地说:“那么就等皇儿满月时再起吧,也庄重些。”
皇上暗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然后又逗弄着怀中的小皇子,欢欢笑笑的,倒真见几分喜爱之情。
颛承
我知道,他死了,他死了!
我知道,从抱住他的那一刻,我就知道。
但我宁愿我是错的,我宁愿他是睡着的,你们为什么要吵醒他,让他多睡会儿不行吗,你们好狠心……
(奴兮)
我在月内的时候只是待在室内,不能出去也不便见客,于是连后宫妃嫔每日的拜安礼也免了。
那时正是炎夏,我穿着厚实的坐褥装,浑身燥热难耐,便吩咐如意说:“快把窗子打开。”
如意很听话地过去打开窗子,我这才感觉清凉舒畅了些。
不……会儿,善善端着燕窝粥进来了,看到打开的窗户一惊,快步走到窗下复又伸手将它关得严严实实,才松了一口气,解释道:“小小姐,月内可不能见风啊。”继而又一脸严肃地指责如意说,‘‘你是怎么服侍小小姐的?怎么放任窗户开着?”
我那是第一次看到随和的善善发脾气,心中有些感动,她是关心我吧,但看着如意一脸的委屈,解释道:“善,是我刚刚叫如意开窗的……她不过十八岁的小姑娘,哪懂什么。”
善善回头看我,又紧张起来,将燕窝粥放在床边的红木小桌上,夺过我手中的书卷,一脸责备地说:‘‘小小姐,您好好休息,累着眼睛以后可是会落下病根的。”
然后她又把燕窝粥端给我,我吃得都有些腻了,苦着脸看着善善说:“刚刚不是才喝了苗太医开的补汤吗?怎么这会儿又要吃了?”
善善一脸认真地回道:“那个是补益气血的,这个是滋养身体的。小小姐,月内可要好好调养身体,马虎不得啊。”
于是在善善的严格看管下,我大多只能闲躺在床上,而每日奶娘抱着皇儿来见我时,是我最感慰藉和快乐的时候。
总是喜欢将他抱在怀中,怎么看都看不够。虽然他还睁不开眼睛也不会说话,但是我依然喜欢贴着他的小脸蛋,蹭蹭他的小鼻子,不知疲倦地和他说话……直到奶娘不停地催了,才恋恋不舍地将他递还给她。
这样的感情……我从未体验过,那样的奇怪……却又那样的欣喜幸福。
奶娘姓曹,是善善介绍过来的。她今年也不过才二十八岁,却已经生育过三个孩子了,很懂婴孩的日常照料。她容颜清秀,皮肤白净,身材匀称,家世也好,祖祖辈辈都很正派;她自己为人也很安分老实,体贴细致;再加上她以前就在宫中与善善交好,所以她服侍皇儿颇尽心尽力,让我很是放心。
曹奶娘的奶水很充足,我看着她很娴熟地抱起皇儿哺r,边踱步边轻声哄唱着,皇儿也吃得津津有昧十分享受的样子。
我待她喂好皇儿哄他睡着后,感激地说:“奶娘真是辛苦你了。为了保证奶水丰足有营养,你每日只能吃清蒸猪蹄和白水j蛋……本宫也知道不加作料很难下咽,但是为了皇儿你就先委屈着吧……等皇儿断了奶,你的饮食就不那么严格了。”
奶娘笑着回答说:“皇后娘娘这说的是那儿的话。小皇子尊贵无比,奴婢能服侍他实在是莫大的福气……”
这时颛福走了进来,这孩子几日不见好像又长高了不少。
他首先走到我床前,向我躬身一拜,真诚地问:“母后吉祥,最近母后的身子还安稳吗?”
我看着他懂礼的样子很是欢喜,拉着他对宫人笑着说:“瞧瞧,说话像个小大人似的。”然后转头问他:“是刚刚下了学回来吗?”
颛福点了点头,回答道:“今天程师父开始教孩儿读《资治通鉴》了。”然后他带有几分好奇和欣喜问:“小皇弟也来了?”
他蹦踺到奶娘面前,伸出手臂仰头对奶娘说:“奶娘,让我也抱抱小皇弟。”
奶娘面露难色,回道:“十四皇子,您还小,手不稳小心摔着小皇子……”
颛福低下头有些失落,我淡淡地笑了,吩咐说:“就让福儿抱抱吧。”
奶娘这才将皇儿递到颛福怀中,只见颛福身子僵僵的,小心翼翼地走到我床边,审视皇儿好半天,然后好奇地问:“母后,小皇弟怎么总是睡觉啊?我和他说话也不理我。”
他的话让屋里的人都笑了,我也笑呵呵地说:“他还不会说话呢。”然后渐渐地敛去笑意,若有所思担忧地说:“你的小皇弟还很弱小……”
坐足了月子,我终于可以脱去肥大厚重的孕装,换上合身轻透的夏凉纱裙了。
我选了一件水红色百鸟朝凤衣,衣边尽是滚有金线刺绣的牡丹花纹,显得庄重而华贵;发髻被高高绾起,梳理得一丝不乱,并c以金凤步摇、珠钗、花簪等发饰,更显珠光宝气;善善将精心调和好的胭脂在我脸上晕染开来,并在太阳处抹了一笔如弦月的“斜红”,于庄重之中增添了几分妩媚;最后我起身,菟丝拿着镂金小香炉在我上下缭绕了一番,顿时香气宜人。
我审视铜镜中的自己,因为月内保养得当,我的腰身恢复了原先的纤细袅袅,亭亭玉立;又因为没有哺育,胸r饱满挺立,丝毫没有下垂之状……一切都光彩依旧。
我满意地点了点头,周围也传来了宫人的赞叹声:“娘娘生了皇子后非但没坏了腰身,反而更增风华了呢……”
我心情很好,于是笑着说:“也都亏了你们精心照料,待小皇子行完满月礼后,都重重有赏。”
这天正是皇儿弥月之日,宫中举行了盛大的庆祝仪式。
亲王帝姬、后宫妃嫔、大小官员等都奉上了厚礼,共祝皇儿长命百岁,吉祥如意。
我抱着皇儿坐于上座,听着下面恭敬祝福的话语,心中默默对皇儿说:我的皇儿,你听到下面对你的祝福了吗?你将是这大胤国最尊贵的皇子,母后一定会为你争到你应得到的……
待行完大礼后,我在上面看了一眼右宰相,他了然,起身出列向皇上奏道:“恭喜皇上、皇后娘娘喜得贵子。值此小皇子满月喜庆之日,老臣恳请皇上正式册立小皇子为太子,以正血统,巩固大胤根基……”
他说完后,下面接着跪倒了一片,齐声请愿道:“臣等奏请皇上立嫡子为太子……”
皇上那时的震惊是无法言语的。
他一定想不到,当初还被群臣反对的我,现在竟已经在朝中形成了自己的势力与心腹。
我抱着皇儿直直地盯着皇上,轻声说:“皇上,您在犹豫什么呢?”然后我一字一顿地提醒他说,“他,是您唯一的嫡子。”
是的,自古立嫡不立庶,他是你唯一的嫡子,你别无选择。
群臣又再次叩头说:“请皇上遵照祖制,立嫡子为太子。”
皇上脸色有些苍白,回头看着我,我微微笑着,目光柔和地回视着他。
他那时神色如此复杂,终于还是叹了口气,带着诸多的无奈,沉声说:“立皇后之子颛承为太子……”
我抱着皇儿站起来,庄重地走到皇上的身边,高傲地俯视着,下面是一阵气壮山河的高呼声:“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儿子,你听到了吗?你的名字叫颛承,承天运。
承儿的眼睛是那样的清澈明亮,看得我的心就如汩汩流过的小溪水般清透,让我情不自禁地俯下身去亲吻他的眸子。他温软胖胖的小手搭在了我的脸上,有些潮湿却带有淡淡的奶香。
我看着他,为人父母为什么总觉得自己的孩子最漂亮呢。
待他稍大些时,我抱着他在风仪宫附近随意走动,指给他看路上的宫殿宇室,花草树木,鱼鸟飞禽,还絮絮地和他说着话。
他可能还听不懂我说的话,却知道随着我的指向好奇地睁大眼睛看着,真是叫我又爱又怜。
一路上欢欢笑笑的,却在快走到媚夏嫒时,看见了一身淡青色衣袍的十二皇子。
我抱着承儿,脸发起烫来,有些尴尬。
他只是微微地笑了,走近我身边,伸手将承儿抱入怀里。
我看着他在一旁低头逗弄着承儿,突然问:“你,是不是恨他?”
他怔了一下,抬头看着我,默默地,叹了口气,又把承儿放回到我怀中。
然后他又从袖袍中掏出什么放在承儿的怀中,说:“给孩子的见面礼。”
我定睛一看,原来是一把纯银做成的长命锁,上面錾刻着蝙蝠、金鱼和莲花的吉祥图案,中间写有“长命百岁”的字样,底部衔有两颗玛瑙小铃铛和两颗银铃铛,做工精细漂亮,可见其价值不菲。
我拿出长命锁,低着头递还给他,嗫嚅着说:“听说云奴也有了身孕,你还是留给她吧……”
他没有接过去,只是有些自嘲地说:“我是有恨的……可是该恨你还是你的儿子?那么我当初那样努力想要争取皇位又是为了谁……”
我怔忡在原地,再次抬头看他时,看到的却是他那离去的身影,在众花鲜艳的色彩中,他的那一袭青色显得异常的落寞孤寂。
因为我知道历史上总不乏年幼太子被毒害的例子,又有前嫡子的前车之鉴,所以我对承儿的看护慎之又慎,安排在他身边的人莫不是凤仪宫亲近之人,食物衣饰都要经过严密的检验,说是做到滴水不漏也毫不为过。
皇上自从定承儿为太子后,倒也一心一意地宠起他来,每el稍有闲暇就来看望他,即便是他在睡觉也总是要看上一眼。皇上总是抱着承儿感叹地对他说:“儿子你要快些长大啊……”
我知道皇上心中所想,可每次也只假装听不懂而默然不语罢了。
守着承儿成长的日子,总是时时夹杂着惊喜,他开始变得白白胖胖的,沉得我只是多抱些时候就手臂酸疼起来,那种疼痛却偏偏欢喜得让我不舍得放手。
四个多月后,承儿第一次会笑了。那天皇上因为政事烦忧面色不欢,承儿在我怀中却伸手不经意地扯皇上的胡子,然后自得自乐地露出了生平的第一个笑容,叫皇上又惊又喜,怒气顿时一扫而光。
我不厌其烦地教他说话,他咿咿呀呀的却总吐不出一个完整的字来,倒叫我在一旁着急,惹得奶娘在一旁笑劝道:“小孩子要过了十个月才会说话呢。”这让我不禁有些灰心丧气,却看见承儿一张无邪欢笑着的脸,又忍不住抱起他在他脸上亲了又亲。
八个月,他就开始想要爬了,耐不住让人抱了,总是想要挣脱出来。把他放在松软的地毯上,只见他腹部贴着地毯,如小虫子蠕动着,却不能前进,只是后退着,看得一屋子的人忍俊不禁。他许是察觉到了我们在笑他,又或者自己也觉得无趣,突然就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我看着他又是好笑又是心疼,于是拿着玩偶在他前面召唤引诱他,他才复又打起精神尝试着爬起来。十几天后,承儿终于可以满屋子乱窜了,却淘气得很,捡到什么东西都想要往嘴里放,倒叫人整天担忧。
颛福每天下了学就会到凤仪宫来,很耐心地陪承儿玩着,常常逗得承儿一惊一笑的。承儿也十分亲近颛福,有时我正忙着处理后宫事务承儿却非要缠着我,颛福就常常出来解围,承儿也乐意跟他,倒不烦我了。善善她们经常夸赞说:“这一对比亲兄弟还亲哪。”
我看着在一旁玩耍着的俩兄弟,心仿如平静的湖水一般,那样平和却又充实,我想,也许,这就是所说的幸福吧。真希望可以永远永远这样下去。
没想到,上天却吝啬给我最后一点幸福。
承儿已经快满一周岁了,还没有长牙,让人暗暗着急。奶娘宽慰我说:“皇后娘娘,您也不要着急,听说有的小孩子一岁多才开始长牙……”这才让我稍稍一tl;安。
后来承儿又全身出了红疹,常常出汗,又是叫人一阵着急,不过当时却并未察觉到什么,只以为是因为夏日天气酷热孩童身体不适的原因,于是吩咐奶娘随时注意保持清爽,太医们也开了微量清火的方子。
然而承儿的病情并没有好转,反而愈加严重了。他可能自己也觉得不舒服,时常啼哭,搅得凤仪官上下不安。
我虽懂药理,却也诊不出承儿得了什么病,太医们更是一筹莫展。加之我对照料婴儿毫无经验,不禁惊慌失措,每日只能守在承儿的小床前照看他,却束手无策。
宫人们劝说道:“小姐,夜已经很深了,您还是先回去歇息吧……”
我抱着啼哭的承儿来回走动哄着,疲惫不堪,却还是摇了摇头。
善善担忧地看着我说:“小小姐,这儿有我和奶娘照看着呢。小姐,您白天还要处理后宫事宜,又要守护小太子,身体早晚要吃不消的……”
听了这话不知怎么就流下泪来,马上伸手拭干,却掩饰不住浓浓的哭腔:“我不知道……养个孩子这么难……”
然后贴住承儿的脸蛋,喃喃对他说:“承儿,别哭了,娘求你别哭了……啊……娘心要碎了……”
奶娘走过来,安慰我说:“皇后娘娘,您也不要丧气,小孩子成长总难免折腾一番的,自己还不会说话,一难受就只能用哭声来表达……”
善善也故作轻松笑着接道:“是啊,小小姐,您小时候晚上也经常哭闹着不睡觉,害得呀,小姐也跟着好几天晚上没睡着……”
我抬头看善善,只想从她的话中寻求一丝安心和慰藉:“是吗?小孩子小时候都是这样的吗?” ’
善善点了点头。
我的无助感稍稍减轻了些,又在宫人几番劝导下,方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我是不能倒下的,后宫的事要面面俱到,朝廷之事又一点不能掉以轻心。
婷仪来信说,南赢王正密谋联合几位亲王和对我不服的大臣上奏,以承儿年幼不知品性为由,要废除他的太子之位。
婷仪每次会定时寄信给我,这样才能使我随时准确地知道南赢王的一举一动。
听说她越来越受到南赢王的宠爱,我想她一定很痛苦吧。
当初,承儿之所以能顺利被立为太子,也得缘于我奏请得突然,众亲王尚措手不及,现在他们回到封地自然要暗中筹划一番。
我正和右宰相神色沉重地商量着,如意却进来禀告说奶娘抱着承儿来了。
我心中一惊,是承儿出了什么事吗?于是叫右宰相退下明日再议,连忙请奶娘进来。
没想到奶娘却一脸喜色地抱着承儿走了进来,她跪在我面前惊喜地说:“皇后娘娘,今天太子叫了‘娘’字呢!”
我听了有些不敢相信,又惊又喜,急忙问道:“是吗?真的吗?”
奶娘连连点头:“是呢,皇后娘娘,虽然还不太清楚,不过确实是‘娘’这个字呢!”
我欢喜地抱过承儿,此时他已经可以被扶着站立了,我对着他说:“承儿,叫娘呀。”
可是承儿只是左顾右盼的,咿咿呀呀的,后来几次要张口也没说出什么来。
我感到有些惋惜,他第一次说话我却没听见。
看着眼前费力站着的小人儿,白胖软嫩的脸蛋,眼睛黑白分明满是无辜的神色,嘴中不时逸出咿呀的话来,仿佛很自得其乐的样子。他穿着略显宽大的绣龙金黄色婴儿服,脖子上挂着银色的长命锁,随着他一动一动发出轻微的叮当声,十分可爱。我将他搂在怀中,轻抚着他柔软的胎发,感受着他小小而温软的身体,心中是那样爱冷。
我低头,温柔地看着径自摆弄着我腰间玉佩的承儿,心中默默地对他说:承儿你要快快长大啊。
然后微微一笑,不知道明早一醒,是不是就能听到你叫我娘亲呢。
然而就在当晚,我在睡梦中被雷声惊醒,我迷迷糊糊地想这是今年夏天的第一场雷雨呢。
然后就听到屋外一连串慌乱的脚步声,我的房门被推开了,然后是善善在门口急促地叫了我一声:“小小姐……”
我睁开惺忪的双眼,发现善善、如意等几个官人提着暗红色的莲花宫灯已经站在我的床前,这时外面又是一阵巨雷,瞬间将整个屋子照得亮白,在这一红一白的闪烁下,善善的脸色极是骇人。
我诧异地看着她,还有些混沌不清,却听见善善惊恐无比的声音:“小小姐,太子他,太子他出事了!” ?‘;
我甚至没有披外衣光着脚就奔了出去。
在路上,我简直无法思考,只是不停地对自己说承儿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这群奴才最爱小题大做,回去得好好责罚他们……
我砰地推开门,只见一屋子的人跪在地上痛哭着。
我恼怒地喝道:“没事丧气哭什么!太子病了快去请太医啊!”
奶娘抱着承儿跪走到我的面前,伏在我脚下痛哭流涕地说:“皇后娘娘,小太子他,他归天了!”
外面是一阵巨响的雷声,我瞪大眼睛看着她:“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奶娘再次哽咽地重复说:“刚刚小太子面色发青,浑身抽搐不止,然后,然后,就……断气了!”
我从她怀中夺回承儿,踹开她,怒道:“你胡说!再敢胡说我要了你的命!”
奶娘倒在地上,一味地哭泣起来。
我抱着承儿,怔了一下,旋即像往常那样轻声哄着他说:“承儿,你是不是又不舒服了?你这小家伙总是让人不得清闲……你是不是害怕雷声,母后在这儿呢……”
然而承儿在我怀中僵硬着,毫无反应。
我的心跳了一下,暗暗抱紧了他,脸上却笑着说:“怎么了?承儿你睡着了吗?是不是有母后抱着你感到心安了?那母后给你唱支歌哄你入睡好吗……”
我轻拍着他小声哼唱着,脸上一直挂着笑容。
全屋子里的人都抬头怔怔地看着我,那么静,那么静,只能听到我轻柔的歌声和外面不时的雷鸣声。
这时皇上疾步走了进来,后面跟着神色惶恐的众太医们。
他急切地问:“承儿,他怎么样了?太医们快过去看看。”
我冲皇上做了一个嘘的姿势,小声说:“承儿睡着了,皇上我们不要吵醒他,吵醒他,他又要哭了……”
皇上困惑地看着我,他走上前,轻轻抓住承儿的小手,神色一变,然后又把手放在承儿的鼻前,不觉得煞白了脸。
“爱妃,他死了……”
我的身体颤动了一下,控制住自己稳稳地站住,笑着对皇上说:“皇上您说什么呢……”
皇上沉痛地看着我,拥过我的身体,一字一顿地对我说:“奴兮,他死了,他的手都冰冷了……”
“不可能,承儿只是睡着了,刚刚他的身体还是有暖气儿的,不信让太医们来看看……”
为首的苗太医小心地走上前,把了脉,试了鼻息,然后躬身小声说:“请皇后娘娘节哀……”
“你们骗我……”我连连摇头否认。
“奴兮,你别这样,你明明已经知道了……否则你为什么流泪……”
我的手不觉地伸向眼角边,果然已经是湿漉漉的一片。
我转头看着怀中的承儿,摇晃着他:“承儿你醒来给他们看,你还活着是不是?明天就是你的一周岁了,都说孩子过了一岁以后就健健康康地成长是不是?你是大胤国的太子,一定福大命大的……”
然后承儿只是青白着脸色,一动不动。
我下了狠心掐了他一把,他还是没有反应。
我摇晃承儿的力度越发大了,大声说:“你哭啊,承儿你哭啊,你不是总爱哭吗,怎么不哭了……”
无论我怎样呼唤他,承儿只是面色青白地静静躺在我怀中。
泪水再也控制不住,我瘫软在地上伏着他身子不住地颤抖,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知道,他死了,他死了!
我知道,从抱住他的那一刻,我就知道。
但我宁愿我是错的,我宁愿他是睡着的,你们为什么要吵醒他,让他多睡会儿不行吗,你们好狠心……
皇上上前去搀我,我的身体被烫到似的缩了一下,突然我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抱起承儿就冲出门外。 ‘
外面大雨瓢泼,电闪雷鸣。
我抱着承儿冲入雨中,刹那间全身就已是湿淋淋的。
我跪在庭院中,紧紧地抱住承儿,冲天喊道:“老天,你不公!你不公!冤有头债有主,一个不满周岁的稚儿何其无辜!他做错过什么,你这样早早收了他的性命!是我奴兮应该遭报应,与他何干?与他何干?!”
一阵闪电打过,接着又是~声滚滚巨雷。
我边流泪边狂笑着:“承儿都已经死了,我何惧哉?上天你收了我最珍贵的,在这世上还有我所留恋的吗?还有我怕的吗?上天你负我……你负我!”
我声声控诉着,用尽最后一点的力气,嗓子嘶哑得再也发不出声音,我突然觉得眼前一黑,再也支撑不住,昏倒在倾盆大雨之中。
甚至……连承儿的死因都查不出。
我苍白着脸瘫坐在床榻上,心中剩下的是浓浓的悲哀。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孩子是怎么死的,我是怎么做娘的……
这时尤其想念药婆婆,如果她在也许会有办法,但是想起她临终前的话,我想,即便她还尚在人世,我也是没有脸面去找她的吧。
皇上指着跪在下面服侍承儿的宫人们大怒道:“是你们害死了朕的皇子,找不出元凶,朕要你们一并陪葬!”
善善、如意他们被领命冲进来的侍卫粗暴地拉了下去,而我靠在榻上冷冷地无动于衷地看着他们。
“小小姐……”善善突然哀楚地唤了一声。
我浑身一颤,身体无力地滑了下去,拿被子捂住自己,无助地哭起来,声音几乎微不可闻:“放了他们吧……我不知道是谁,却只是他们中的一个……”
后来承儿以暴病之由公之于世,大滴大滴的眼泪成串从我眼中流了下来,怎么拭也拭不断。
承儿,娘甚至都不知道是谁害了你,连想为你报仇都是不能……
自以为聪明绝顶,权势遮天,原来一切成空,都是空。
“小小姐,小太子要安葬了,您不要这样……”善善流着泪却在一旁劝着我。
我死死地抱着承儿的尸体,怎么也不松开。
菟丝这时出来沉声说:“皇后娘娘,如果小太子不及时下葬,就会变成孤魂野鬼,一辈子都无法投胎了……”
我一愣,就在这松动间,宫人们将承儿抢了过去,抱着就要往外走。
我跑上前,宫人从后面拉住了我,苦苦相劝着,拉扯之间竟拉断了承儿身上的长命锁,最后我泪眼婆娑地看着承儿那小小的身体渐渐消失在视线之中。
承儿的衣物也都被烧掉了,说是不让他找到回家的路。
那把长命锁竞变成了承儿最后的遗物,我不吃不喝,每日只是摩挲着它,想着承儿,每每哭晕过去。
善善的双眼早已红肿不堪,却在一旁劝我说:“小小姐,请节哀……”
我喃喃地反复告诫自己说:“我不伤心,我不伤心……”却早已泪流满面,忍不住掩面而泣:“我怎么能不伤心……”
我扑到善善的怀里,嘴角不住地抽搐着只能死死地咬住她的衣袍:“善,承儿死了,他死了,我甚至没有听过他叫我一声娘亲……就……死了……”
一个月后,我召奶娘来到我面前。
那时,我整个人已经极虚弱了,连坐在榻上都需要有人在后面扶着。
我声音虚弱地对跪在下面的奶娘说:“宫中已经容不下你了……你拿着这些银两出宫过日子去吧……”
奶娘脸上挂着泪痕抬头吃惊地看着我:“皇后娘娘,您不杀奴婢?”
我缓缓摇了摇头:“所有人都怀疑你,可是本宫知道不是你……你对承儿的尽心竭力,本宫不是没看在眼里……”
又何况试探了你那么多次,你早有好多机会可以害死承儿,也不至于等到如今。那名凶手想要通过你转移注意力,我又怎么可以让他如愿?
奶娘伏地痛哭流涕:“皇后娘娘,奴婢也是有罪的呀,奴婢没有照看好小太子……”
听她提起承儿,我又忍不住流泪了:“就因为我死tjl子,我不想你的儿子没有娘亲……”说着说着我话语间已经哽咽起来,“奶娘,其实我一直很羡慕你……很嫉妒你……”
在奶娘离开时,我又忍不住叫住了她,问道:“奶娘,承儿的那个‘娘’字叫得清楚吗?”
奶娘早已泣不成声,只是使劲地点着头,不住地擦泪回答:“清楚,小太子的那个字叫得可清脆了哪……”
我疲惫不堪地靠了回去,脸上露出微微的笑容,嘴角却又尝到了无比咸涩的味道
失宠
我听了止不住地冷笑,原来皇上也有负气幼稚的时候。
就因为花溅泪是被我冷落的宫人,您就偏偏要宠幸她给我看吗?
我对你本就无爱,你宠幸何人又与我何干呢?
(奴兮)
我环视四周,感觉到往日精美奢华的器物都散发出阵阵的戾气,首次发现这儿竟然是个如此y冷的地方。
我逐个想我身边的宫人们,善善、如意、楚姿、菟丝、形单、花溅泪、镜明……到底是谁。想到这儿,我的身体不由得打了个冷战,抱着身子蜷缩在床上的一角。
我不知道……无论是谁,承儿都已经死了。
原来测不透的是人心,那样深,那样深……任凭我百般算计,还是……算不到。
潜伏在我身边那么久,一出手却是致命的打击,后又按兵不动,隐匿起来,无论怎样也试探不出,真是好毒辣好y险。
承儿死得惨,我这个做娘的却束手无策,无法为他报仇,我好恨好恨自己。
在这样愧疚的伤痛中,我病卧在床茶饭不思每日只以泪洗面,迅速地消瘦下去。后宫诸事也再无心思气力打理,也不想再见那些虚情假意的后宫妃嫔们,于是凤仪宫终日笼罩着哀戚冷清的气氛,再无昔日的熙攘繁华。
皇上每日都来凤仪宫看我,带着各样稀奇精致的珍玩,哄我开心。
当他把一匹华丽的双面绣锦铺展在我的面前,如同一长片绚丽的云彩绽放在眼前,瞬间,我的眼睛被刺得一痛。
他笑着逗我说:“爱妃喜欢吗?爱妃好像很久没有做新衣了,朕记得你以前每天都要换一件的……这次可要让织锦司好好做几个新样式。”
他看我毫无表情的样子,伸出手抓住我的手,让我的手在上面滑过,说:“这面料也是光滑如玉,正配爱妃娇嫩的身体……”然后他又兴致勃勃地翻过面料的另一面解释说:“最奇特的,就是这匹布正面看和反面看截然不同……真让人啧啧称奇啊。”
我的心被震了一下,正面和反面……这不正像是现在还藏匿在凤仪宫的那个凶手吗……
“爱妃你怎么又哭了?”
大滴的泪水止不住地落下,打湿了一小片……小片的锦缎,我噙着泪抬头看皇上,心中涌起一股悲愤,我们的孩子死了,你为什么还笑得出来?
皇上疼惜地要伸手将我揽人怀中,我厌恶地躲避开了。
皇上一怔,脸上有些讪讪的,说:“爱妃,你这样已经两个多月了,也总不能这样悲伤不止啊……”
我盯着皇上,说:“皇上有很多孩子,臣妾却只有一个。皇上可以不疼惜,可以不伤心,臣妾却不能!”
皇上脸色一变:“怪不得每次朕来你都对朕冷若冰霜,你这是在埋怨朕吗?承儿也是朕的儿子,朕怎么可能不心疼?可是承儿人死不能复生,朕还要关心江山社稷,你要朕怎么办?朕要将那些奴才杀了,是你不让,现在怎么可以反过来埋怨朕?真是好没道理……”
他说着说着突然住了嘴,叹了一口气,努力平稳自己的怒气,然后心平气和地对我说:“朕知道你很伤心很难过,可是也不能总一味任性下去。”然后他故作轻松地说道:“好了,好了,等你把身子养好了,我们再生一个孩子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