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6 部分
后宫甄嬛传17全本 作者:肉书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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蕴蓉“嗤”地一笑,复又板了脸道:“也不是什么新鲜玩意儿,是臣妾得了一个新方子,皇上知道,臣妾身边的琼脂原是外舞阳大公主的陪侍,她的妹妹琼罗极好,曾经伺候纯元皇后的身孕,纯元皇后过世后便被遣出了宫。前两日琼脂回去探亲,听琼罗说纯元皇后在世时吃东西十分讲究天然氛围。凡是蒸煮食物,皆用竹叶,箬叶或芭蕉叶搁在蒸笼底上,臣妾觉得极风雅,所以也学着做。”
玄凌原本懒懒地听着,闻得“纯元”二字,不知不觉便含气了一缕温煦的笑意,连脸庞的弧度也柔和了不少,“朕也不知她喜欢用些什么叶子,只是觉得她宫里小厨房所制食物皆有草木清馨,的确气味良佳,与众不同。”
“是了”蕴蓉闻得玄凌亦这样说,不觉笑起来,“臣妾想竹叶太细碎,箬叶总用在粽子上,气味闻惯了,便想新鲜些用芭蕉叶子垫着蒸一笼桂花糖蒸新栗粉糕,谁知奴才们非说今年天气冷,连芭蕉芯都冻坏了,所以不能得好的。臣妾好容易有些别致心思却得到,故而生气。”
玄凌笑着道:“那有什么难得,一时口腹之欲而已。等天气暖和了,朕把上林苑的芭蕉叶都给你,你想要多少有多少,只别忘了蒸上什么也给朕留一份。”
蕴蓉笑道:“这是纯元皇后的心思,蓉儿不会忘了表哥的。”
卫临为玄凌把完脉,回道:“皇上一切都好,只是别劳着多了,今年时气不好,皇上熬夜多了亦伤身,微臣会给皇上开一些调理的方子,皇上按时吃着就好。”
玄凌点点头,“温实初不常在,你的医术也倒过的去。”
卫临躬身道:“多谢皇上夸奖。”他转首,笑吟吟向胡蕴蓉道:“微臣有句话要多嘴,不知娘娘肯听一句否?”
蕴蓉满面含笑:“把玩着小指护甲上一粒明光闪闪的鸽血红宝石,打量他两眼道:“表哥既夸你好,你说就是。”
卫临垂手道:“方才娘娘说起用芭蕉叶蒸煮食物,人人都以为芭蕉只可观赏,其实入药也是极好的,芭蕉味甘,淡,性寒,《本草》上说可治心火作烧,肝热生风,除烦解暑。对热病,水肿,脚气,肿,烫伤皆有效。
玄凌若有所思,“纯元体质燥热,可见她的别致心思亦可养生,是极好的。”
卫临陪笑道:“皇上说的是,只是芭蕉性寒,平时少吃些是无妨的,只是有孕妇人不可轻易碰了,因为芭蕉与桃仁、红花等药一样,有破瘀消肿之效,虽不及红花药效明显,但若蒸食,其药效会缓缓渗入食物,天长地久,亦会伤身。”
蕴蓉微微一惊,即刻板了脸斥道:“皇上夸你一句罢了,你莫要危言耸听,芭蕉而已么,若真有毒,纯元皇后怎还敢食?”
卫临忙躬身道:“夫人勿要动气,微臣所言不过是说孕妇慎用罢了。京师地寒,京人少用芭蕉入食,所以往往连医者也不知芭蕉药理。而微臣年轻时曾游历南方苦热之地,当地山民便懂得这些,实在不是危言耸听。”
蕴容微微一怔,神色 漫生出掩饰不住的惶然,低声一呼:“表哥,卫太医说孕妇慎用,可是??(人名,看不清) 伺候纯元皇后有孕时饮食的,那么她所见皇后用芭蕉入食蒸煮,那必定是皇后身怀六甲之时,这……”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逐渐变成和窗外残雪一般冰冷而仓惶,“臣妾听闻母亲说起宫中传闻,说纯元皇后产下的皇子并未存活下来,而且身带青紫瘢痕,当年贵妃侍奉在侧,连她亦是见过的。”
春意料峭,加之夜雨寒凉,玄凌早已披上了家常墨绒?底银滚白风毛直身锦袍,鎏金蟠枝烛台上,九支花烛参差而燃,花烛外笼着鲜花宫纱灯罩,烛光透着温暖明亮的橘色如温泉般汩汩流在他墨色的衣裳上,无端带出一抹凄艳的?色,他的眉心紧蹙成“川”字,似有无法负荷的痛苦记忆在眉心纠结,他轻轻的声音如梦呓一般,“那个孩子,生下来就没有了气息,全身冰凉冰凉,而且带着青紫瘢痕,十分可怜,他在朕的怀中,一点气息也没有,冷得似块冰一样,朕心里也冷得似块冰一样,朕怎么抱着他都暖不过来,太医告诉朕,孩子在母腹中体虚,又兼之受了惊吓,所以在母腹中夭折,身带青斑。她受的那些惊吓,皆是因为?德妃甘氏与?贤妃苗氏 后位,百般折辱,才使纯元不能静心养胎。那孩子,太无辜……”
“皇上节哀。”我柔声安慰道,“过去的伤心事,皇上勿要总放在心里,于龙体不安。”我便一个眼色,槿汐会意,端上一碗早已准备好的杏仁茶奉上,我温言道:“甜食能宽心舒怀,皇上吃一口吧。”
玄凌一见那杏仁茶,面色愈加沉郁而哀伤。“这杏仁茶,亦是纯元在世时所喜。”槿汐怕引得玄凌伤心,忙道:“这杏仁茶凉了,奴婢再去换别的点心来。”
玄凌轻轻接过; 只望着那微微冒着热气的r白色发怔。氤氲的热气 ?在他脸上,有深入骨髓的哀切与思念。
骨髓的哀痛与思念;〃昔日在昭阳殿中;纯元最喜晴好天气坐在长椅下饮一杯杏仁茶;她生性不喜欢奢华;连甜点只喜欢这道常见又普通的;昭阳殿里用的是浅浅明蓝色的软烟罗;薄的如蜂翼一般;日光落在靠窗而坐的她身上;仿佛衣诀捏处处都有阳光流出。〃他一手端着杏仁茶;一手轻轻搭上纯元殿的软烟罗纱;凝视道:〃就是这样的颜色;〃众人不敢出声相劝;良久;玄凌轻轻缀饮一口;徐徐道:〃连味道都与当年一模一样;履带枯萎;回味清甜。
〃甜杏仁用热水泡,加炉灰一撮,入水冷却捏去皮,用清水漂净,再量入清水,如磨豆腐法带水磨碎。用绢袋榨汁去渣,以汁入调、煮熟,加白糖霜热啖;或兑牛r亦可;配以芝麻;玫瑰;桂花;枸杞子。樱桃等佐料;先皇后不喜欢过甜食物;除甜杏仁外亦加少许去皮苦杏仁;因而入口略苦;回味清甜。〃
这声音沉重而略带涩意,如数家珍一般缓缓流出,众人转身,正见端贵妃立在门边,锦xx帐前的她身形单薄如一缕剪影,仿佛禁不住风一样轻轻晃动,眸底盈盈含泪,不知何时,她亦来到。
玄凌颔首,招手示意她近前,道:“是了,当年纯元曾把杏仁茶的制法教给你,宜修亦曾学过。”
端贵妃声音清冷中透出一缕怅然:“是,后来纯元皇后有孕,一切饮食皆由她亲妹妹,当时的贵妃娘娘亲点过才能入口。”端贵妃曼步进殿,端过杏仁茶轻轻一嗅,举袖掩住口鼻,轻轻道:“皇上,这杏仁茶是滋脾益身的佳品,可若用得到小姨子也是杀人的利器。”
我轻轻颔首:“郦妃是死在服食杏仁过多,纯元皇后有孕,怎可服食杏仁茶?
端妃摇头道:“鹂妃自裁所食的杏仁毒性很大,而杏仁茶所用是京师附近的特产的甜杏仁,反复筛制,断无毒性,只是孕妇不过分多食便好。”窗外雨疏风紧,春寒刺骨,恰如端贵妃此时言语,亦如长针深深刺入骨髓般疼痛,贵妃言语安静:“庄敏夫人,你可还记得六王的小王子子澈生下来时身带青斑?”
蕴蓉颔首:是,那日在我柔仪殿陪隐妃和淑妃说话,曾与淑妃亲眼见到小王子身带青斑,r母说过,是因为静妃产子前服食鹤顶红,剧毒侵体,孩子身上也会有痕迹留下,所幸静妃动了胎气很快生下孩子,所以孩子身体无碍,端妃转首瞥见卫临:“正好你在,本宫问你,胎儿身带青斑,有何原因?”
卫临很少看端妃如此郑重,不敢马虎,忙道:“胎儿在母体中受惊,或是被些寒凉药物间接入侵,便会身带青斑,若此性寒药物用得久了,孩子长期受寒,便会胎死腹中。医者皆知,死胎比小产更伤身体,胎毒会慢慢反至母体,母体本就为寒毒所侵,又遭胎毒反吞,极是伤身,损命都也甚多。”
端贵妃面色沉重:“即是服食寒凉药物,身怀六甲之人自己会不会知道?孕妇自己会觉得腹中凉,手足无力,腰肢酸软,但这些症状都和孕中多思受惊症状相似,并不如山楂、红花等物侵体那样明显,若非细嚓,不容易发现。”
端妃点点头,也不多言,只唤到:“吉祥!”
吉祥闻声上殿,手中托盘小小一个八仙莲花白瓷碗,碗中热气袅袅,正是一碗杏人茶。吉祥端至玄凌前,端妃低低道:“皇上尝一尝,这碗杏仁茶和方才的那碗有什么不同?玄凌不知就里,然而端贵妃也不说明,玄凌也不多问,举起来各自品了一品,然后摇一摇头,表示芝细差别,贵妃又道:“卫太医试试。”
卫临推辞不过,只得各吃了一勺,细细品味良久,似是不能确定,又品了一品,过一会,大约有了十足把握,卫临道:“回皇上,崔尚仪所制的是加了苦杏仁的,而端贵妃所制是加了省许核桃仁的,两者苦味相近,若非细尝,断断分不出来。”
端贵妃道:“皇上惯常吃杏仁茶都不能分别,若非医者分别”,她一指吉祥盘中的杏人仁茶,问卫临到:“若有产妇不知,每日所食的杏仁茶加少许桃仁的会怎样?”
卫临大惊失色,忙跪下道:“若真产妇天长日久服食少量桃仁,孩子既使在腹中长大也会胎死腹中,生下的死胎会身带青紫痕迹。”
空气里是死水一般的沉默,所有人像是寒冬腊月被冻在了结了厚厚冰棱的湖水里,玄凌额上青筋暴涨,原本面容微微有些扭曲,只唇角依然是冷冷的笑,叫人不寒而厉。
蕴蓉似想起一事,问道:“若是偶而服用,芭蕉叶蒸的食物呢?”
卫临冷汗涔涔,忍不住举袖去擦:“若与桃仁管齐下,胎儿必不能保,但此物是让孕妇惊悸优思卧在床上。(——之后看不清,但只是环境的描写。)玄凌的眼神恍惚不定,静默无语站了起来,甘氏与苗氏屡屡生事,纯元因误使苗氏小产之事一直常常惊悸夜不能寐。后面也有形容词,然后是蕴蓉说:”表哥,那只是外因,真正的原因是这些桃仁和芭蕉, 寒性日积月累, 才害死纯元皇后和嫡皇子。“
玄凌半边面孔被光线遮住, 唯听见远处永巷传来阵阵更鼓声, 大殿深处铜漏水滴的声音越发清晰可闻, 一滴,又一滴 , 似是要在新上砸出一个又一个坑, 他的眼神看不出任何异常。 之静静问:“月宾, 你从哪里知道这些事?”
“皇后被禁足, 可是皇后殿中用度所费银资不减, 与内务府承报之数由出入, 臣妾恭居四妃之首, 协理六宫, 皇上命臣妾查处, 臣妾不敢不用心, 因而夜审皇后身边的绘春, 绣夏, 剪秋三人。 不曾想审出银数目钱不对之外, 严刑之下绘春为求活命, 吐出当日有人指使她以桃仁代替苦杏仁, 谋害纯元皇后。”她停一停,似要平息胸臆激荡的气息, “臣妾为防有失,再审剪秋与绣夏, 剪秋受不过刑咬舌自尽, 绣夏也已吐露实情。”
时间像是被寒气所凝, 过得格外缓慢。 玄凌一字一字吐出, “是谁?”
烛火燃得久了,殿中有些暗,只有长窗里透进一缕琉璃瓦上的雪光,笼在端贵妃沉静似水的面上,如聚雪凝霜一般,“纯元皇后亲妹, 当今皇后朱宜休。”
大殿内恍若沉溺海底般寂寂无声,侧耳,几乎能听到沉香屑在香炉里崩裂的声音,贵妃侧目看我,“被朱宜休所害失子之人,淑妃不是第一个,也未必会使最后一个。”
声音若能噬人。大约也如玄凌此刻一般,“朕记得,为保纯元饮食周全,一应细节皆是宜修经受照顾,朕以为,姐妹情深帮。”玄凌目皆欲裂, 胸口起伏如海浪潮汐。
蕴容眉梢眼角皆是雪亮如刀刃的恨意,“纯元皇后如何登上后位皇上心知肚明, 朱宜休岂能不恨? 岂能不报仇夺位?别看她素日恭谨,其实心肠毒辣,连亲姐姐也忍心杀害!”
玄凌一把推开她,大步流星出去,一边吩咐李长,“随朕去慎刑司。”
殿中又寂静下来,为余我与蕴容和贵妃,蕴容按一按鬓上串珠花翠,懒洋洋坐下,轻笑道:“淑妃,你猜皇上亲审的结果会是怎样?”
我立在窗下,向她会心一笑,“蕴容妹妹会心想事成,不费今日这番功夫。”
她睨我一眼,“淑妃倒是坐享其成,让我与贵妃费尽口舌。”
“我与皇后结怨已深,皇上心知肚明,若我开口,反而不妙。”
蕴容笑吟吟看着面容已久沉静的贵妃, “想来除了贵妃, 无人说话能让皇上这样信服。”蕴容拍着手道:“也亏了淑妃的心思筹谋, 籍口月例用度之数不足才顺藤摸瓜抓得出来这些事。”
“举手之劳而已。”我淡淡道:“放眼宫里,哪怕是你我三人也好,水宫里没有些个银钱上的亏空,不过借个由头而已。若非皇后已被禁足,咱们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的。”
“只是……”蕴容按着心口,似是受了惊吓了一般,“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我好事很怕呢。”
贵妃半响无言,顷刻,静静道:“事涉纯元皇后, 如同在皇上心上同乐一把刀一般, 皇上段不能忍。” 她瞥我一眼, “真要谢,咱们得谢谢死了的安氏,没她留下那句话,咱们至死都不明白。”她扬一扬脸,吉祥上来扶住贵妃,贵妃披上竹叶青镶金丝飞凤大x, 轻轻道:“陪我去通明殿祈福吧。皇后欠下的债,还得了你的,还得了我的,也还得了蕴容的,唯独还不了纯元皇后的,咱们走吧。”
我应声而起,缓步出去。蕴容清凌凌的声音直上我的耳后,语不传留耳,“淑妃答允我的,不会不算话吧?”
我的话虽轻, 却落地有声,“我说过, 我无意于皇后宝座。”
她满意,“但愿淑妃说话算话!”
夜色漆黑如墨,寒夜冷雨潇潇,远远望下去是紫奥城连绵沉寂的深宫重重,无数灯火浮荡其间,似星海万里。绵绵无尽。我紧一紧珠暗紫妆缎狐腋大氅,依旧觉得y冷寒气沁人心肺。终究——是高处不胜寒罢了。
23、前盟今約共宜休
玄凌在慎刑司整整一日一夜才出来,我与贵妃长 跪于通明殿内亦足足一日一夜,贵妃日夜祝祷。 每隔三个时辰便要抱起冷冷琵琶,寄托无限哀思 ,直到唇色发紫亦不愿离去,我不知道她是在哀 悼亲手传授她琵琶的纯元皇后,还是未曾能到她 腹中的孩子。她深沉如海的忧思,并非我所能感 同身受。
最后,是温仪帝姬前来陪伴长跪,她才肯回宫歇 息。
玄凌自慎刑司出来后并未到我宫中,长夜寂寂, 星冷无光,我合眼欲寐去,然而头痛隐隐相随, 似眠非眠中恍惚听得更漏一声长似一声,久悬的 心终究未能放下。
垂银流苏溢彩帐帏外又人伫立,是槿汐轻声道: “娘娘,皇上召您前往仪元殿。”
我问道:“几更了?”
“戌时三刻。”她停一停,“庄敏夫人已奉旨前 去了。”
并非是侍寝的旨意,我霍然睁开眼,吩咐道:“ 更衣。”
去往仪元殿的路极熟了,也行的内监步伐又快又 稳,只听得夜风细碎入鬓,轿辇直奔仪元殿去。
二月初九的夜,依旧有些微侵上肌肤的冷意,晚 风从窗棱间无孔不入地吹了进来,皇后鬓边发丝 微微浮动,不施脂粉的面庞在一对红烛的光照下 细纹毕现,无处逃循。因为是待罪之身,一应首 饰珠翠皆被摘去了,唯有皓腕上一堆翠色沉沉的 碧玉镯子安静地伏卧着。皇后的头发被挽成一个 低垂的平髻,以银色丝带牢牢束住,不得自由。 她穿着通身镶黑色万字曲水纹织金锻边真红宫装 跪在地上,精致而不张扬的花疏密有致地铺陈于 领口,露出一抹因消瘦而毕现的锁骨。
蕴蓉沉静侍立于玄凌身侧,含着一抹快意的冷笑 ,一言不发。
玄凌双眸微阖,指着跪在皇后身后的绣夏与绘春 道:“她们都己招认,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皇后看一眼饱受刑苦的二人,伸手握起绘春被长 针刺透的指甲,沉声道:“皇上,绘春与绣夏受 刑深苦,这样的供词算不算屈打成招?”
玄凌冷冷瞥一眼满身鞭痕的二人:“她指上伤痕 是招供后朕所惩罚,罚她们为虎作怅,助纣为虐 。她们两个的供词也很清楚,若是屈打成招,招 不出那么前后一致的供词。”
他深重的怒气从唇角漫出一丝半缕:“你放心, 若非朕亲自审问,朕也不敢相信陪朕多年贤惠有 加的皇后会连自己亲姐姐也能狠心毒害。”
皇后冷淡道:“皇上既然己经相信,何必再来问 臣妾?”
玄凌闭上双眸,嫌恶道:“若非等你一句亲口认 罪,你以为朕还愿意见到你这张脸吗?”
“臣妾年老色衰,自然惹皇上嫌恶。臣妾只是想 ,若姐姐还在,皇上是否依旧真心喜爱她逐渐老 去的容颜?我真后悔,或许应该让皇上见到姐姐 如今与我一样哀败的容貌,或许皇上就不会这样 恨臣妾。”
“心慈则貌美,宛宛再如何老过,也一定胜过你 千万。”
皇后轻轻一笑,露出雨洗桃花的一点清淡容颜, 她低首轻轻抚摸着腕上如碧水般澄澈通透的玉镯 :“这对玉镯是臣妾入宫那日,皇上亲手为臣妾 戴上,——愿如此镯,朝夕相见,可如今若非皇 上以为臣妾犯错,大约不愿意再见臣妾了吧。” 她停一停,语气愈加低微:“当年,皇上同样执 着此镯告诉臣妾,若生下皇子,后位便是臣妾的 。可是当臣妾生下皇子时,您却己经娶了我姐姐 为皇后,连我的孩子也要被迫成为庶出之子,和 我一样永远有摆脱不了的庶出身份。”
玄凌眉头曲折成川:“你知道朕并不在意嫡庶, 其实母后也不在意,母后是庶出,朕也是庶出。 ”
“皇上您可明白女子庶出的痛苦?臣妾自幼在家 中受尽委曲,爹爹眼中只有嫡出的姐姐,因为臣 妾是庶出,臣妾与臣妾的娘亲很少受到重视。你 如何能够明白?”
“朕明白。”玄凌或然睁眼,迫视着她:“正因 为朕明白,朕才会在你入宫后厚待于你,即使朕 立宛宛为唯一的皇后,你也是仅次于她的娴贵妃 。可是你永不知足。”
皇后的声音如浮水在水面冷冷相触的碎冰:“本 该属于臣妾的后位被姐姐一朝夺去,本该属于臣 妾儿子的太子之位也要另属他人。臣妾自小就生 活在姐姐的光环之下,入宫后也要永远屈居于好 之下,连自己夫君所有的宠爱也要归于她,臣妾 很想知足,却实在难以做到。”
玄凌轻轻中吁出一口气:“但你的确不如宛宛。 ”
“所以臣妾就要承受失败,永远屈居于人下吗? ”
玄凌赫然一掌重重拍在案上,惊得青釉茶盏砰的 一振,翠色茶叶如和着绿润茶水泼洒出来,冒着 氤氲的热气流淌下宜人茶香。玄凌的面庞微微扭 曲:“宛宛是你亲姐姐。”
蕴蓉一把握住玄凌的手轻轻吹着,柔声道:“表 哥,朱氏蛇蝎心肠,不值得您动气!您若生气, 废了她就是了。”
皇后两眼明亮之极,隐隐有傲然不群之气,看向 蕴蓉的眼神鄙夷而不屑:“胡蕴蓉你再想多嘴也 待你坐上皇后的宝座之后!皇上未曾废后前本宫 还是皇后,帝后说话,怎容你小小嫔妃c嘴。”
蕴蓉轻嗤一声,笑容妩媚:“我是有样学样,有 人都敢谋害皇后取人性命了,我不过c句嘴而己 ,不算上十恶不赦吧!”
皇后轻轻一笑冷然道:“你急着要本宫的后位也 不必太心急。半分稳重自持也没有,给了你后位 你也坐不上几天!”她眸光一转,冷笑连连:“ 现放着贵妃和淑妃呢,你倒先眼热起来了。”
我欠身行礼如仪:“皇后娘娘高看臣妾了,臣妾 不敢眼热后位。”
“不敢?”她沉下脸色,轻蔑一嗤:“敢与不敢 你都己经做了,还有什么可说?你敢赌咒今日本 宫势微,不是你一手造成?”
“不是。”我坦然相望:“臣妾相信,是天道轮 回,报应不爽。冤有头,债有主,欠了的终究要 还。”
窗开合的瞬间,有冷风肆意闯入,横冲直撞,重 重云锦帷幕沉沉坠落,风终是拂面而来,不着痕 迹的带了入骨清寒,摇动满室烛焰纷乱。玄凌怒 且哀:“你难道不怕报应吗?午夜梦回可梦到宛 宛与孩子向你追魂索命?”
“她若索得去便尽管来取!省得昭阳殿长夜漫漫 ,我总梦见我早夭的孩子向我啼哭不己。”晃动 的烛光幽幽暗暗,皇后的脸在烛光里模糊不清, 像沾水化了墨迹一般,隐隐有热泪从她干涸而空 d的眼窝中缓缓流出,似烛泪一般滚烫滚烫连珠 般落下,烫穿她早己千疮百孔的身心:“臣妾的 儿子因病夭亡时,姐姐己经有了身孕。皇上,你 只顾着姐姐有孕之喜,何曾还记得你还有个长子 !皇上,臣妾的孩子死的好可怜,臣妾抱他雨中 走了一整夜,想走到阎罗殿求满天神佛拿臣妾的 命换孩子的命!他还不满三岁,就被高烧烧的浑 身烫,不治而死!而姐姐却有了孩子,不是她的儿子索了我儿子的命吗!我怎能容下她生下皇子,坐上臣妾孩子的太子之位!臣妾是他的母亲,臣妾怎能忍受。”
我从未见过皇后如此失态的情景,她也有她的锥心之痛,永不能愈合!
“你疯了!”玄凌的面孔被深深的哀痛浸透,不可自拔:“是朕执意要娶宛宛,是朕执意要立她为后,是朕与她有了孩子!”他疾步至皇后身前,一把狠狠揪住她的衣领:“你为什么不恨朕?”他与她的脸近在咫尺,皇后温热的呼吸指在玄凌面孔上,她的气息渐渐变得急促而激烈,目光似贪婪一般游离在他面上:“皇上以为臣妾不想吗?”她盯着玄凌,似要把他的脸他的身体嵌进自己的双眼一般:“臣妾多想恨你,如果做得到,臣妾怎会不做!”有滚烫的泪滑下她冰凉的脸颊:“皇上眼中只有姐姐,可曾知道臣妾对您的爱意不比您对姐姐少。”
“表哥!”蕴蓉低呼一声,娇俏的面庞被强烈的憎恨所覆盖:“不要再与她多话,恶心死人了!”
玄凌冷冷撒开抓住她衣领的手,随手扯过一副怅帷擦了擦手,然后嫌恶的掷开。他唤我:“嬛嬛,为朕起草一道废后旨意。”
我冷眼旁观,只是为了这一刻。所有的争吵对质,都不如一道废后诏书了却的干净利落!
我铺开金黄盘龙圣旨,饮蘸的朱笔如一箭朱红新荷,逶迤写下:“皇后朱氏,天命不佑,华而不实,造起狱讼,朋扇朝廷,见无将之心,有可讳之恶,焉得敬承宗庙,母仪天下?可废为庶人,冷宫安置。刑于家室,有愧昔王,为国大计,事非得己。”
我写完,挥笔,朗朗念于玄凌,一字一字,是从我凌厉伤口上开出的灼艳的花,皆是我满心痛恨浇灌而成,心中微微一动,却有更大快意倾覆了我的伤痛。
皇后以冷漠的容颜相对,彷佛那一道废后的诏书写的并不是她,只喃喃呼唤她早夭的儿子:“孩子,我的孩子。”
玄凌静静听完:“可以了。”他低首欲取朱印,我抬头,正对上蕴蓉狂喜而快意的眼神,不觉悄悄别过头去。
废后,只差一枚朱印而己。
深广的殿宇中有清冷的寒香,似乎是远远廊下的玉蕊檀心梅开了,疏冷的香气被冷风冷雨一浸,愈加有冷艳的气息。
怔忡的瞬间,“吱呀”一声幽长,殿门被缓缓推开,龙头拐杖一步一拄,落地声闷如惊雷。太后便带着那咱疏冷的香气拄着鎏金龙头拐杖缓步踏进。
夜深而来,太后不过是家常石青锻大袖长服,绣着金丝柳叶湖蓝紫葳大团花,颜色沉稳淡雅,秋香色云缎长裙无声委弋于地,压裙的两带碧灵锦心流苏下垂的绿条平缓而笔直,和简单的如意高寰髻间簪住的嵌珠双龙点翠簪一般,连龙口的面珠流苏亦纹丝不动,行动间并无生出一丝多余的褶折波澜,衬得她姿态愈发高远沉着。我暗暗叹息,这样的气度,若非数十年深宫历练,怎会有这般玉堂高贵稳于泰山之气。可笑市井之间演说高贵,什么白玉为堂金做马,出身将相深闺之家,总以为是金珠宝玉绫罗绸缎堆砌即可,那不过是世人温饱之界上庸俗而温暖的想象。真正的高贵气质,须得有经历风霜后看淡世事清远才撑得住。玄凌见太后亲临,忙起身相迎,我与蕴蓉亦不敢怠慢,叩身请安。
太后扶着玄凌的手在正中宝座上坐下,轻咳两声 ,缓缓问道:“废后的诏书下了吗?”
玄凌一怔,毕恭毕敬道:“只差一枚朱印。”
太后“嗯”了一声道:“哀家眼神不好,蕴蓉, 你来读给哀家听听。”
蕴蓉微微生了些惧色,看我一眼,终究拿起诏书 读了一遍。
太后瞥她一眼:“声音挺好,读得也清楚,只是 不要发抖就是了。”太后转首看我:“言简意赅 ,应该是淑妃的手笔。”
我轻轻垂首:“是。”
太后满面沉痛,看向皇后的眼神难掩厌弃痛心之 色:“淑妃倒是没有夸大你的罪过!”她眉心一 震,眸底有深重的哀痛一闪而过,举起拐杖便要 往皇后身上打下!
龙头拐杖乃赤金铸龙首,金丝楠木为柄,质地坚 硬沉重,一杖下去,皇后不死也成残废。
这变故来的太突然,蕴蓉惊的险些失手掉了诏书 。皇后太惊之下面无血色,却也不肯躲避,挺直 了脊梁打算生生受这一杖。
然后,拐杖终究只是停在了半空,太后用力往地 上一拄,只听沉沉一声“咚”,回声重重不绝于 耳,似太后此时满心的愤怒与痛心。太后再不看 她,只冷冷道:“当初要你入宫,是哀家错了。 ”
皇后缓缓抬起头,呼吸渐渐沉重而急促起来,那 声音如一声接着一声的鼓拍,绝望地敲打在耳边 ,她含着一缕无望的笑意:“母后错的不是迎我 入宫,而是不该同意迎姐姐入宫,既生瑜,何生 亮,母后何等睿智,怎会不明白?”
许是殿内太空阔,太后的呼吸都带着清冷而漫长的意味:“是哀家太看重了你们的姐妹之情。”
“姐妹之情?”皇后微微冷笑,那笑像是从胸腔底处蔓延上来的,带着一丝窒闷的凄厉:“连肌肤之亲的人都可以下手,姐妹之情也未必有多深厚!何况论起如何对待姐妹,我对母后的手段心悦诚服!”
太后衰老的面颊苍白如太y池凋尽的残荷,玄凌一眼瞧见,厉声喝道:“你怎可对母后放肆!”
皇后向玄凌微微一笑,漆黑的瞳仁中己经失散往日凝重光辉,彷佛是无穷无尽的空d与绝望,缓缓念道:“夫唯乾始必赖乎坤成健顺之功,以备外治,兼资于内脏,家邦之化始隆。唯中台之久虚,宜鸿仪之肇举,爱稽愁典,用协彝章。咨尔摄六宫事娴贵妃朱氏,秀毓名门,祥钟世德,事朕久年,敬上小心恭谨,驭下宽厚平和。含章而稽著芳型,晋锡荣封,受祉而克娴内责。提躬淑慎,恂堪继美于兰帷;秉德温恭,信可嗣音于椒殿。往者统六宫而摄职,从宜一准前规;今兹阅三载而届期,成礼式尊慈谕。恭奉皇太后命,以金册金宝礼法于深宫。逮斯木之仁恩,永绥后福;覃兰馆鞠衣之德教,敬绍前徽,顾命有宠,鸿麻滋至。钦哉!”
这是她当年的立后诏书,每一字都是她以心血以鲜血以性命换来,背诵如流。
太后置若罔闻,只平心静气的看着玄凌:“皇帝,差一枚朱印,那就是还没有废后。”
玄凌面色一沉,:“母后,朱氏之罪无可饶恕,儿臣不得不废了她这皇后以慰宛宛九泉之灵。还望母后不要劝阻。”
太后微微一笑:“你的话倒是说在了前头,也好,你要哀家不要劝阻,哀家也无意劝阻,漏夜前来见皇上,只是梦到宛宛昔年之事,想来说给皇帝听。”
玄凌神色一凛,道:“是。”
太后慈爱的抚一抚玄凌的肩膀:“你对阿柔的心,哀家一清二楚,想必她说过的话,你都还记得的。所以,哀家只是提醒你。”太后咳了一声,低沉道:“阿柔临死之前,伏在你的膝上告诉你的话,你还记得吗?”
玄凌身子一震,又惊又愕,他面色很快平静下来,清晰道:“儿臣无有一日敢忘,只是朱氏罪大极恶。”
冷风轻叩雕花窗檑,卷着草木被雨水浸透的湿冷气息透过幽深的宫室。铜台上的烛火燃得久了,那烛芯乌黑蜷曲着,连火焰的光明也渐渐微弱了下去。一簇簇焰火在绯红的丽纱的灯罩中虚弱的跳动着,那橙黄黯淡的光影越发映照着殿内的景像暗影幢幢,幽昧不明。
太后淡然道:“哀家只是问你。”
玄凌费力咽下喉中压抑的怨与怒,沉声道:“当时宛宛气息奄奄,伏在朕膝头请求。”他闭上双眸,一字一句皆分明道来:“我命薄,无法与四郎白首偕老,连咱们的孩子也不能保住,我唯有宜修一个妹妹,请四郎日后无论如何善待于她,不要废弃她!”
四郎!四郎!当年便是她如此依依唤他!
太后绵长的叹息冷冷击中我的肺腑,她道:“你亲口答允了阿柔的,绝不废弃宜修!”
玄凌愤声唤道:“母后!”
“皇上!”太后生生压制住玄凌的悲愤:“你若罔顾对阿柔的承诺,连她遗言也不听从,来日黄泉相见,你还有何面目去见她?”
玄凌面目哀恸,不可自己,太后怜悯地看着他,口中严厉却分毫不退:“你如今厌弃宜修,连名字也不愿称呼,口口声声称她为朱氏,可你别忘了阿柔何尝不是朱氏,你母后何尝不是朱氏?哀家只告诉你一句话——朱门不可出废后。”
太后眼角余光向我与蕴蓉身上冷冷一扫:“你们两个最好也记得。”
我轻轻垂首,坦然回答了声:“是!”
太后再不顾我,柔声劝玄凌道:“阿柔素性聪慧,人道临死心智最清明,宜修的所作所为她未必不晓得,所以才这样苦苦哀求于你。宜修所为——哀家也容不下她!哀家劝你,只是为日后与阿柔黄泉下相见留下余地,不要教她魂魄不巡。宜修的朱家也是阿柔的朱家——你别枉费了她一番苦心!”
玄凌只是以深深的沉默相对,太后漫言道:“母后是行将垂死之人,我的话你大可不听。只是你要记得,你的母亲是朱氏,你的发妻是朱氏,你身上也流着朱氏的血!”言毕,她扶住孙姑姑的手,吩咐道:“竹息,带皇后回去。”
殿中极安静,连沉香屑在香炉中融化的声音亦清淅无碍,彷佛太后从未来过一般。蕴蓉犹自不甘心,握住他的衣襟苦苦哀求:“皇上,太后病糊涂了,您可不能糊涂!宫里那么多枉死的孩子,都是您的孩子!”
玄凌静静坐在座椅上,只以沉寂而哀默的眼与我相对。
我的心,一分,一分,冷了下去。
次日,玄凌的旨意遍传六宫:“皇后朱氏,天命不佑,华而不实,不宜母仪天下,念其乃纯元皇后之妹,入宫侍奉日久,特念旧恩,安置于昭阳殿,非死不得出。淑妃摄六宫之事,贵妃,德妃协理六宫,钦此。”
不仅如此,玄凌命人取走当年封妃、封贵妃、立皇后的圣旨与后妃宝印,宝册,吩咐内务府以最末流的更衣份例对待皇后,更晓喻六宫:“与朱宜修死生不复相见。”
恩断义绝,只留她皇后头衔。
宫中纷纷议论,二朱继宠,福极灾生。后位动摇,人心浮动如潮。
而颐宁宫中的太后,在这样纷乱而寒冷的初春,沉屙日重。
24、似曾相識燕歸來(上)
是年仲春,这嫁凉州的真宁公主归宁而来。带着年方16的承懿翁主,归省探望病重的太后,此举也是玄凌的一点孝心,皇后屡遭贬斥,似乎如被幽禁冷宫,太后难免心情有所不欲。为了宽慰太后,玄凌只得星夜派人接回了真宁公主以及他唯一的女儿承懿翁主。
真宁公主的驸马陈舜为大周驻守吉州,保一方安宁,真宁公主自从生育承懿翁主后便落下了病根,不易长途劳碌,最近一次入京便是在华妃封妃之时,然而那次回京便因劳碌大病一场,又连着数年边地不靖,如此已有十数年未曾入京。
德妃牵着胧月逗着一只鹦鹉,笑吟吟的道:“此番长公主回京归宁,自然是承欢太后膝下只是承懿翁主到该下降的年纪了,凉州偏远之地,如何能挑出一位好郡马。”
我给金架上的鹦鹉天了一些水,不觉含笑:“太后只有这一位长公主,若非为了边地安宁,如何会叫他远嫁。她们母女连心,一拍即合,自然要为翁主挑一个乘龙快婿。”
三四月的上林苑,春光繁盛漫天匝地。庄敏夫人好听曲,照例选了一班善歌的宫女在湖边迎风而唱,陪在他身边的事玄凌的新宠玥贵人,便是从前的李才人。
李氏一门与晋康翁主家有些渊源,又有些势力在前朝,玄凌倒也抬举,迎入宫便封了才人,同入宫风光无限的琼贵人早已香消玉殒,姜氏小产后大不如从前了这些日子,这些日子倒是李氏随侍玄凌的日子多了起来,蕴蓉也为此失去笑言:“什么叫后福,像玥贵人这般才叫,当年贵人入宫,还不是连一天的福气也没想上。”
玥贵人此时在旁,恭敬道:“若论福气,谁会有想夫人怀玉而诞这般福气,夫人才叫后福无穷”
至此宫中流言愈多,中宫不稳之后,妃嫔宫人再度关注起怀玉而生的胡蕴蓉。宫中之人多心迷信,极相信所谓:“红光满室,带香而生”的出生异象。且红光与奇香都是虚无缥缈之物,怎比一块玉壁那么真实可信。更何况,来日中宫若真是虚悬,出身贵戚的胡蕴蓉是后位的上上之选。于是,宫中一时风向两转,除了柔仪殿之外,胡蕴蓉的燕禧殿亦是往来趋奉之人盈门。
我在某日听花宜说起宫人们的关于“怀玉而生,富贵无极”的传言之后,不觉笑问:“花宜你说,什么才叫富贵无极?”
花宜抱着一束粉白花枝c入冻青釉双耳瓶中,随手拿起一把剪刀利落地剪去多余的枝叶,她一边剪一边头也不回地道:“朱氏被废,她位临中宫,这便是富贵无极,也是她此刻心中所求。”
槿汐轻轻在她额头一叩,“花宜看人的眼光越来越佳,只是口太快,恰如这把剪刀一样。”
我轻轻一笑,理一理花宜修剪好的花枝,“下刀利落,枝形清梦,只是一捧花束,放在眼前难免乱花渐欲迷人眼,一时无从下手,快刀斩乱麻自然简单方便,只是也容易下错手。”我拣起被她剪落的数枝花苞,“眼光要准,手势也要轻缓准确,万事一急便会乱,所以修剪花枝也好,处理任何事也好,心静才能做好。”
花宜侧头沉吟,“娘娘是说奴婢剪工太急?”
“剪花急可以再剪过,但有些事她一步步推着做了,未必能事半功倍。”我看着槿汐,“若真如花宜所言,胡蕴蓉心中所求所以实现,我们会如何?”
槿注双手奉上一盏樱桃蜜露,盏中醉颜一般的深红愈加衬得她双手瓷白,“除非是娘娘自己,否则任何人做了皇后,都容不下娘娘这般会危及后位的宠妃,何况您还有子嗣。胡蕴蓉之前再如何与娘娘井水不犯河水,甚至有同气连枝的默契,待皇后身份一定,她待娘娘不会比从前朱氏好上三分,以她的心高气傲,恐怕娘娘处境更艰难。”
我淡淡一笑,“我没有胡蕴蓉那样傻,人人都道皇后尊贵无匹,母仪天下,所以千方百计前仆后继,可是谁知道,天下女子至尊之位便是皇后,谁登上这个位子,高处不胜寒,难免成为众矢之的。为保后位自然也要不择手段,可人人的眼睛都盯着皇后,你今朝不出事不代表明朝也不出事,往往朝不保夕。所以我是断断不肯做皇后的。”
“娘娘,上事已经由不得自己了。事态所,你再不想做皇后,旁人都会以为你对后位志在必得,你再推诿旁人都会以为你惺惺作态。旁人若这样想,就不会停止对娘娘的算计。”
我缓缓摩娑着茶盏,饮下一口樱桃蜜露,“咱们自己明白了,就不会坐以待毙,事到临头束手无策了。”我起身略略整理妆容,“真宁长公主已到,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