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门纪事第1部分阅读
长门纪事 作者:肉书屋
《长门纪事》作者:细品【完结+番外】
1、楔子
李絮是从一个偏远乡下地方出来的姑娘,经过这些年的努力,她终于在a市站稳了脚跟,做着一份医院里护士的工作,领着稳定的月薪,有一套还贷还了五分之一的小房子。
护士的工作很繁重,经常还要值个夜班什么的,李絮现在的目标就是好好工作,努力表现,争取当上护士长,以求在事业上稍许发展一步,工资再涨上一涨。因此她从不偷懒,工作积极。当然,结果就是她更累了。
李絮的父母身体不太好,还在乡下住着,由她的哥哥嫂子照顾,不过既然哥嫂出了力,她就得每月出钱,不然嫂子会给脸色看。
房贷,自己的生活费,还有父母的养老,这三样重担压得李絮觉得日子过得像个陀螺,从来不敢请假休息,因为那要扣奖金。
有时她会感慨一下,自己的职业,收入看着都还可以,怎么却经常觉得过得好像一个长工呢?当然了,答案是想不出来的,因为她也没有多少时间精力能用来感慨。
这一天,李絮走在回家的路上,一时心血来潮,顺手管了一件小闲事,不想这一管,就将她的生活管出了翻天覆地的大变化。
事情是这样的:
她过马路时,看见路边停着一辆灰色的别克商务车,这很正常,这里的路边虽然不准停车,但是每天她路过时,照样能看见三五辆车神气活现的停在那里,除非有城管拉着大喇叭来赶,不然会一直停下去。
靠近灰色商务车前轮的地方,趴着一只小白狗,就那么肚皮贴地,四腿摊开的趴在太阳光下面,貌似是在晒太阳,看起来小小瘦瘦,垂头耷脑,可怜兮兮的。
李絮的第一个念头就是:狗太小了,趴在那个位置,万一司机没看到,猛然启动,就要碾死它的。
善心发作,上前去跺跺脚,想把小狗吓开,小白狗用油亮的黑眼睛懒洋洋地瞥了她一眼,然后十分不屑地转开头去,竟然打算不理会她。
李絮忍不住笑了,这瘦小狗还挺有个性,再跺脚,个性小狗再不屑转头,李絮上班要迟到了,也没功夫多耽搁,看看小狗十分干净,毛色顺滑,对人也没有什么呲牙咧嘴的防备,估计应该是这附近谁家家养的狗,不会咬人。
于是干脆弯腰把它抱了起来……再直起腰来的时候,发现天色忽然变暗了,还在奇怪,难道要下雷阵雨?不会啊,现在可是深秋了!
再四周一看,就觉得虽然没下雷阵雨,但是脑海中天雷滚滚,被轰得一片空白,暗道这是怎么了?见鬼了啊!!!
周围空旷苍凉,天地昏暗无光,她正站在一座城外,抬头观看,那城上有一块铁牌,牌上赫然三个大字:“幽冥界”。
“啊,啊,啊!……”李絮使劲摇头,“快醒醒,快醒醒,怎么大白天就出幻觉了,我明天一定递请假条休息,哪怕那个万恶的科室长又威胁要扣我的年终奖呢!啊!啊!怎么还不醒呀!”
忽然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在怀里响起,“要聋了,要聋了,傻女人,你快别叫了,到这里都是有来无回的,你就省省劲儿吧,地藏王菩萨啊,这女人怎么会有这样的嗓门?我的耳朵啊!”
“啊!啊!!狗说人话啦!!!”
……
一个小时后,李絮终于冷静下来,不得不面对了惨痛黯淡的现实,自己到了阎王家门口了。
欲哭无泪,看着还在怀里抱着的小白狗,哭丧着脸,“你干嘛害我,我又不认识你?你,你是牛头鬼还是马面鬼啊?”
小白狗油亮的黑眼睛里明显闪过一丝蔑意,“喂,没见识就不要乱说话!本仙和牛头马面有什么关系?他们都是我的孙子,孙子,孙子…辈。”
“那你是什么?”李絮诧异,“哮天犬?”
“切!”小黑狗恨得猛一甩头,“都让你没见识不要乱说话了,杨戬那跟班的小狗见了我要叫祖宗的!告诉你,我的辈分可高着呢!”
“那你到底是什么啊?阎王家的狗还论资排辈的?”
“呸呸呸,本仙不是阎王家的狗,你听好了,本仙是地藏王菩萨座下谛听是也!”说完傲然看着李絮。
“谛听?”李絮一脸茫然,“没听说过!”
小白狗快给她气死了,“说你没见识,还真是没见识到家了。本仙是地藏王菩萨座下仙兽,有驱邪避恶、明辨是非之神威,兼备通晓天地、广开财路、济运呈祥之灵兆。你们凡间有时也尊称本仙‘独角兽’的。”
“哦,”李絮恍然大悟,“就是人家过年经常贴在门上的独角瑞兽啊,你早说嘛,这个我还能不知道?不过,你哪里有角呢?”说着随手在小狗脑袋上摸了一把,别说,那毛茸茸的头顶上还真有一处小小的突起,圆圆小小,十分可爱,“嘿嘿,还真有啊。”
“哼,”谛听转过头去不理她。
李絮笑了一下又笑不出来了,苦着脸问,“是不是因为我误碰了你,所以才来到这个地方?你刚才说‘有来无回’是什么意思,难道说,我,我现在就算是死人了?再也回不去了?”
“不错,我身属幽冥界翠云宫,阳间活物碰不得的,一碰就要被弹回来,偏偏你还要抱着我,结果连你也一起拉回来了,这还挺麻烦,你这一世的阳寿应该还未尽呢。唉,本仙就是去阳间随便找了个地儿晒会太阳,怎么也会碰到这种事!”谛听对于怎么安置李絮也有些苦恼。
想了半天,叹口气,“唉,只好等一会儿,地藏王菩萨他老人家有空时去请教一下了。”冲着李絮威胁道,“要是菩萨问你话,不许说是你朝我跺脚我没搭理你,要说是你自己看本仙生得好看,所以一时心喜就抱起来了。”
李絮反对,“凭什么?明明是你犯懒,不提醒我一下,现在我都被你害‘死’了,还想我帮你掩饰?”
谛听理亏,伸出小狗爪摸摸狗头,“那这样,我给你点好处吧,你得了我好处总能替我掩饰了吧。”
李絮眨眨眼,“什么好处?”
……
于是,李絮被谛听带着,进了幽冥界,穿过森罗殿,悄悄进了幽冥教主地藏王菩萨的翠云宫,宫殿后面有一处泉水,烟雾氤氲缭绕着,不过因为是在地府,还是有一股森森阴气。
站在泉边,谛听对李絮道,“这泉水叫做往生泉,一般凡人的阳寿尽了,被鬼差勾来地府后,都会在奈何桥头喝一碗孟婆汤,忘却前尘往事,然后才能再入轮回,所以没有人能记得自己前世是做什么的,除非到这处往生泉来照一照才能忆起前事种种。”
“这就算你给我的好处了?”李絮小有失望。
谛听狗眼圆瞪,“你别不知足!这里可是冥界的禁地,普通人修行十世都未必能有机缘来照一次的。”
李絮也没什么大脾气的,都到这一步,死都死了,能照下往生泉看看前辈子都是怎么过的,那就照照吧,权当是个安慰奖。
探头过去,澄澈的泉水忽然起了涟漪,一圈一圈荡开,前世的一幕幕走马灯一样显现其中,有意思的是,一看到水中的图影,李絮就自然而然的能想起来,对啊,这不就是我上辈子吗,仿佛是锁在记忆深处的一个源头,闸门忽然被打开,往日种种景象就泉水般汩汩涌出。
上一世,她是民国时期一个小户人家的女儿,时局动荡,战火四起,她随家人颠沛流离,艰难求生;
再上一世,她是康熙年间一个富农家的童养媳,地位卑微,公婆把她当丫头使唤,早起晚睡,种地煮饭,又苦又累;
再再上一世,她是明朝万历年间的一个绣娘,手艺精湛,生活倒是有些保障,不太看人脸色,不过还是十分辛苦;
………
再再再再上一世,她是西汉帝室贵胄,汉武帝的第一任皇后陈阿娇……!!??
惊天霹雳啊,看了那么多世,她以为自己就是个命定的小人物了,再怎么样的轮回转世都是草根劳碌命,没想到竟然还有一世撞到过大运,是皇后!!皇室贵胄啊!!
意味着什么?那就意味着那一世从来不用自己干活,想睡多久睡多久,想吃什么吃什么,多贵的衣服也敢买,想玩了自然有人陪,不用上班就有金银无数……猪一样幸福的生活啊!……
谛听开始还陪着李絮一起看,见她越看越投入,没有一点要结束的意思,实在不耐烦了,就自己先去见地藏王菩萨。也是赶巧,菩萨刚得了十殿鬼王的孝敬,今日心情大好,根本就没问谛听为什么会闯祸。
直接掐指一算,“这个女子这一世的阳寿很长,想要再投胎还得等上五六十年,这样吧,你先去安顿一下她在阳世的父母,找人照料好,然后再去问问她自己想怎么办?留下也可以,或者本尊送她去人间找个躯壳俯身过上几十年再回来投胎也无妨。”
谛听见菩萨不追究,心中大呼侥幸,连忙去安顿李絮的父母,安顿好赶回来一看,李絮竟然还在往生泉边发呆,上去拉一把,“喂,我把你爹娘都安顿好了,你自己想怎么办?留在这里伺候菩萨,还是去凡间找地方混几十年?”
李絮正在心神激荡地历数当皇后的种种福利,隐约听到有人问她是想去伺候人还是想去哪里混几十年,立刻脱口而出,“我真的想把西汉年间的那一世再重新过一遍啊,可不可以?”
谛听白眼一翻,“还挺会挑,好吧,难得今日菩萨心情好,不追究我的事,那本仙也做个好人,去求菩萨施法力把你送回西汉去。”
李絮瞪大眼睛,神啊!真的可以!我随口说说的。
…………
谛听很讲信用,说话算数,果然立即就去求了地藏王菩萨,而菩萨的好心情也还在持续中,见自己的座下爱将谛听来求情,想一想也就答应下来。
地藏王菩萨用冥界的圣物,万鬼血墨写下一道符旨,折成一个莲花的样子,命谛听将李絮带到轮回台上去,然后点燃符旨贴在她的心处,再将她推下轮回台,法力自然就能将她送回到西汉那一世去了。
谛听领法旨,将李絮带到了轮回台上,抬起小狗爪轻轻一弹,顿时一簇火苗从爪间上腾起,点燃了那道莲花符,啪的一声拍在了李絮的胸前,“行了,你快跳下去吧。”
李絮看着四周的阴风鬼气愁雾森森,听着轮回台下的千万鬼怪的惨嚎声,吓得浑身发颤,牢牢抓住谛听,“我不敢啊!”
谛听急,“赶紧下去,符烧完就来不及了。”拖着她往台子边上走,“对了,差点忘记告诉你,菩萨说你本来这一世阳寿挺长,所以还要过五六十年才能再去投胎,你自己当心点,别早于这个时间死了,万一要是提前死了,地府不能收你,可是要做孤魂野鬼的。”
李絮抓得更紧了,“我听说孤魂野鬼很容易被道士收,被厉鬼吞吃,被迷惑入魔道,被炼……”
谛听不耐烦,“所以你要小心点,不要死得早了,快去,快去,符要烧尽了。”猛地一推,就把李絮推下了轮回台。
“啊…我后悔了,我想留在翠云宫服侍菩萨…………”声音渐落渐远,终于消失在轮回台下的万年云雾中。
谛听拍拍狗爪,转身就走,“这会儿说后悔,耍本仙玩啊!老实去你的西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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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初到不利
也不知地藏王菩萨是怎么算的时间,或者他老人家干脆认为把李絮送回西汉她自己以前的壳子里再过个几十年,这实在是一件太小的事情了,所以根本没有多想,随手施展法力把李絮扔回西汉就算完了。
李絮心惊胆战的摔下了轮回台,在一阵天旋地转后就失去了直觉,等到她再睁开眼睛时,就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一间古色富丽的宫殿内,可惜此时想要多看几眼都不行,宫内鸡飞狗跳的乱成了一锅粥。几个宫女,内监围在身周使劲七嘴八舌的说话,
“娘娘,娘娘,陛下马上就要过来了,您……”
“您不能这样赌气,赶紧接驾……”
“娘娘,您忍一忍吧,现在可不能再和陛下对着干了……”
李絮捂着头使劲想,对了,这是在她自己的椒房宫中,这些人这么紧张是因为她实在压不住火气,才刚狠狠的收拾了卫子夫一顿,陛下震怒,这就要来找她来算账了……
这些宫人是在劝她赶紧自己去认错赔罪,卫子夫毕竟已经是被封为了夫人,还育有皇女,不能被人这么随便欺辱的。
耳边满是大呼小叫的声音,扰得李絮几乎要没办法集中精神想事情,忍不住喝一声,“你们都给我闭嘴,不许吵了,让本宫好好想想!”
话音刚落,外面就响起一个眭怒的声音,“想想?你还要想什么!想怎么再去害寡人宠爱的女人和孩子!陈娇,你可真是个恶毒的悍妇!”
一个身姿高大,面目俊朗深邃,身穿深色朝服,约有二十五六岁年轻男子,满脸怒气的快步闯了进来,身后小跑着跟了一群黄门内侍。
这个就是她这一世的表弟兼丈夫刘彻了,李絮初来乍到的,实在不及反应,结结巴巴的想辨解一下,给自己开脱,“我,臣妾不是有意的,我没想到……”
眼前黑影一闪,紧跟着左颊剧痛,‘啪’的一声,已经被刘彻亲自动手,狠狠扇了一掌,被打得耳中轰鸣,嗡嗡作响,应声就摔倒在地,大概是牵动了泪腺,眼泪也跟着哗哗的就流了下来。
李絮瞬间就觉得心中充满了愤懑,委屈,苦涩,屈辱,气苦等等各种情绪,大口的喘着气,使劲的去压制,知道这是自己还没适应过来,以前的思维惯性导致了现在这濒临失控的情绪,就快要歇斯底里般发作出来了。这可要麻烦,根据她的医学常识,情绪失控是非常危险的一件事情。
她现在也已记起,那一世时,她就是这样被打了之后疯狂大闹了一场,当晚就寻死自尽,幸亏被宫人及时发现,救了下来,陛下听说之后,竟然还派了个人来训斥她,让她安生些,不要总是胡乱发疯。她不顾颜面了,陛下可还是要面子的。
其实那时候的她是真的不想活了,刘彻之后的冷情对待更让她心如死灰,彻底绝望。
可惜刘彻一点不能体谅李絮此时的感受,或者说是根本就不屑去想,接着教训,“哼!这你就受不了了,那你是怎么对待子夫的?几次三番的出狠手害她,她才生过孩子没多久,你就敢那样让人打骂她!朕告诉你,以后不许再乱动朕后宫中的女人,否则就绝不是这么简单,一巴掌可以了事的了!哼,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李絮睁着朦胧的泪眼,狼狈伏在地上,眼睁睁的看着那个英挺的背影扬长而去,气得快要吐血。
地藏王菩萨啊!您老人家就不能挑个安稳点的时候把我送过来吗?刚来就被打了,现在的刘彻已经大权在握,天子威严绝不会再容任何人挑衅,她现在就算还敢大闹,却也是不敢还手的,况且实力悬殊太大,在没人敢挺身而出,帮忙维护妇女权益的情况下,她没有打赢的可能。
真是倒霉啊,这种被人扇耳光的事,上辈子都经历过了,现在又回来复习一遍,这又不是什么好事,值得一再重温!
等到陛下走远了,椒房宫的人才一拥而上,“娘娘,娘娘,您没事吧?”七手八脚的把她扶起来,几个宫女都带了哭声,李絮就是脸肿了,实在太痛,不方便说话,不然一定要骂人,“陛下打的是我,你们喧宾夺主乱哭什么,还不赶紧去请大夫!”
刘彻年纪轻,身体好,经常还要练练骑马,舞剑什么的,堪称孔武有力,这一巴掌带着怒气结结实实的打下来,李絮的脸高高肿起不说,还耳鸣目眩,伴有轻微恶心症状,养了半个多月才慢慢好起来。
这才惊醒,自己当初在往生泉边上,光顾得历数做皇后的种种福利好处了,却不曾想到,这里毕竟是封建皇权社会,除非自己做的是皇太后,也就是刘彻他亲娘,那才能保证稳妥,其它后宫中的位置都还是有很大风险的。
后宫中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还有刘彻的厌弃,防备,每一样都足以致命。
果然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看来就算是现在的自己无意于后宫纷争,只想老老实实的当个米虫,恐怕都不是一件容易事。
虽说她是重活一次,但是并不代表她就可以永远先知先觉,未卜先知。
要知道世事难料,就好像输掉的一局棋,你虽然下过一次,知道败招是出在哪一步,但是重新再来一次,把那一招臭棋改掉后你也未必就能赢,因为对弈之人也会随着你的变招而变换棋招步骤,最后结果如何,实在还是很难说。
压力巨大啊!
此时正是元光四年,离刘彻下旨废后还有不过一年的时间,记得那一世她被关进长门宫后没多久就郁郁而终了,算一算最多还能活五年,离谛听所说的五六十年可还差得远着呢!
就算自己现在想得开,躲在长门宫里日日吃喝玩乐,不会再像以前一样,傻到为了个种马兼沙文猪表弟郁闷而死,那也难保日子久了,卫子夫或是其她受宠的女子不会对自己动心思。
等到馆陶长公主——自己的母亲去世后,自己就彻底没有了靠山,又是失宠的废后,那些女子们要是想做些手脚弄死自己,只怕简单得像捏死一只蚂蚁。
想要平安长寿,再活六十年?这个难度实在是高啊!
不过嘛,李絮脸上消肿后,看看四周围的富贵奢华,仆从如云,心里总算平衡了些。
思忖着我以前就算拼命工作,发奋努力,干到累死也绝没有可能挣出这样一份身家来。所以说,还是得享受时且享受吧,只要小心些刘彻表弟,远离开后宫是非,保养好身体少生病,自己应该还是有长寿机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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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新生活
李絮,哦,现在应该叫做陈娇了,她西汉这一世的名字就叫做陈娇,史上流传的阿娇那只是个昵称而已。
陈娇最近一直都在努力适应现在这个匪夷所思的局面。
她每天早上睁开眼,看到周围富贵华丽的内殿,舒适精美而又十分古雅的陈设,还要犯会儿傻,不知道自己那十个平方大,被一张大床和两个衣柜就塞得满满的的卧房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或者是半夜里猛然一个机灵坐起来,‘该去查房了!’吓得值夜的宫女们赶紧上前来轻声询问‘娘娘,您这是怎么了?’她要坐在床上,傻上好半天才能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已经不用在病房中值夜班。
等花费了好些天,将头脑中好几世的记忆梳理得差不多后,陈娇总算也已经不会再发生早上忽然从床上弹起来惊呼‘要迟到了!’之类的事情。
习惯之余,就开始衷心地感叹,只要不去想那个实在是让她讨厌的表弟兼丈夫,这可绝对是众多人梦寐以求,富贵闲散的优裕生活!
原来我早八辈子前就享受过的啊,只可惜当时竟然那样的想不开,心思全都用在了争风吃醋上,白白浪费掉了这么些好时光。
现在反思一下,当时的自己绝对就是一个因为得到太过容易,所以不懂得珍惜的典型案例。
西汉这一世,陈娇的出身无比显贵,自幼荣宠至极。汉文帝是她外公,汉孝文皇后窦氏是她外婆,汉景帝是她舅舅,汉武帝是她表弟兼丈夫。
自己的父亲陈午,是世袭堂邑侯,陈家是汉朝开国功勋贵族,母亲是汉景帝刘启唯一的同母姐姐馆陶长公主刘嫖,亦是当时朝廷中举足轻重的人物。
而自己自幼又深得外祖母——汉景帝之母窦太后的宠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比较之下,幼时的她比表弟刘彻还要威风许多,有很长一段时间,刘彻和他的母亲王美人,都是要看自己和馆陶长公主脸色的,这一切优渥的条件养成了陈娇娇横率真的脾气。
简而言之,她就是个被宠坏了,刁蛮霸道,还有点天真的小女人。
于是当她最大的靠山——外祖母窦太后去世,表弟刘彻亲政后,她就落入了一个十分尴尬凄凉的境地,苦苦想要维持住往日的独宠傲慢,却换来了一次比一次轻慢不堪的对待,其实这不怪别人,只能怪自己不懂做人,想不开。
‘真傻啊!放着好日子不会过,偏去费这个力气!’这就是经历了数世辛劳生活的陈娇再回首时做出的评论。
想当年,不对,其实就是前些天,自己还在病房里当护士,多脏多累的活儿都要干,早上不能迟,晚上要值夜班,偶尔偷个空,能躺在床上多睡会儿,就会觉得今天好幸福了。
所以陈娇现在每天一定睡到自然醒,醒来之后先在床上滚两滚,蹭一蹭,再做一套自创的晨起舒展混合瑜伽操,筋骨都舒展开了,这才慢悠悠起床。
自有宫女们上前来伺候洗漱穿衣,陈娇一般会挑一套轻软舒服,颜色柔和的衣服穿,再让自己那个手最轻最巧,名字叫做芙楠的宫女给梳一个简洁的坠马髻。
陈娇之所以喜欢坠马髻倒不是因为它有多好看,主要是因为梳这个发髻时头发是最舒服的,偶尔有兴致了才会换换样式,梳个鬟云髻或者百合髻。首饰一般只戴一,两件,否则太重不说,还会影响行动,动作一大就要担心它们要掉下来。
汉代已经有了一整套很繁复的女子化妆程序,敷粉,抹脂,画黛,染黄,描红,涂唇,一整套细细的做下来,能将女子的脸描画得鲜艳明媚,效果上佳。
不过陈娇开始时是坚决抵制的,一律不做,主要是第一步敷粉她就接受不了,很容易铅中毒的啊!
不过,身为皇后,一天到晚素面朝天的也太不像话,陈娇忆起以前看红楼梦,书中贾宝玉和丫头们做香粉胭脂的方法倒还算健康安全。
好像是用茉莉花种,研碎了兑上香料来做的。制成的粉轻白红香,还能润泽肌肤,于是就发动宫女们赶紧给她做一批出来。
真是特权阶级好办事啊,陈娇给出的配方虽然十分语焉不详,但是几个贴身的大宫女看娘娘终于不再每日怨天尤人,动辄摔打怒骂,而是有兴致做点别的了,都赶紧一起凑趣,去讨教了宫中的御医,找出数十种香料调试搭配,不几日就真的做出一种又细又白,颜色浅浅的香粉来。
陈娇大乐,自此后,再有事情要出椒房宫或是见外人的时候,就敢敷上些粉了,然后淡淡涂点胭脂,倒也像模像样,不至于显得特别素净寒伧。
西汉的胭脂是用一种红蓝花的花瓣,在石钵中反复杵槌,淘去黄汁后制成一种稠密润滑的脂膏盛在小罐子里,这个陈娇还是敢用的。
穿戴打扮好了,就挑自己喜欢的,口味清淡,养身的吃食,每天换着样的吃,汉宫中专门给皇后做饭的侍从就有数十名之多,平民百姓都是一日两餐,皇帝皇后待遇翻倍,宫中御厨每日四次奉膳。
陈娇秉承着每日多餐,每餐少食的健康宗旨,一顿都不落下,每餐必吃,高兴了还可以随时点些自己想吃的东西。西汉初年煎炒的做法还很少,多是烤,蒸,脍,熬,之类的做法,陈娇口味清淡,这些做法她都很能适应。
吃过了自然还要运动,在宫中能做的无非就是荡秋千,放风筝,投壶,还有燕子,也就是踢毽子。虽然简单了点,但是有一大群人陪着一起玩,气氛热闹,十分开心。
这天早上,陈娇正在床上练她自创的晨起舒展混合瑜伽操时,馆陶长公主忽然来了,怪模怪样被她的母亲大人撞个正着,“天啊,阿娇,你在干什么呢?”
陈娇正在做一个难度比较高的一百八十度扭转祈祷姿势,被她母亲一声吆喝,吓得扑通一声仰在了床上,半天才缓过劲来,撑起身来,忍不住埋怨,“娘,您怎么自己就闯进来了,也让人通禀一声嘛,哎呀,吓我这一大跳!”
馆陶长公主是个五十余岁,很有威严气势的贵妇。
昔日美貌动人的脸庞已经出现了深深的皱纹,敷多厚的脂粉都遮掩不住,随着年纪增长,以前那些争强好胜的心思也淡了许多,现在十分放不下的就是陈娇这女儿。
“阿娇,我是你亲娘,进你的寝宫还通禀什么?你难道跟我还要摆皇后架子?”
“没有,没有,我就是刚才没防备,吓了一跳。”
“大早上的,醒来不起身穿衣梳妆,在床上扭来扭去的干什么呢?”
陈娇笑笑,伸个懒腰,这自然醒和被闹钟叫醒的感觉就是不一样啊,堪称神清气爽,再伸展伸展就是浑身舒畅了。
一边起身让宫人伺候自己穿衣,一边答道,“没干什么,睡了一夜,身上有些僵,舒展一下筋骨。母亲这么早来有什么事情?”
馆陶公主叹口气,“唉,听说陛下最近这些天,又宠幸了一个王美人,数日间不是去王美人处,就是去卫子夫那个贱女的地方,娘怕你心里难过,所以来看看你。”
陈娇心里一暖,上一世的父母她是没有机会再见了,谛听虽然信誓旦旦的说已经帮她安排好,自然有人照顾养老,但是心中思恋挂念总是难免的。
在这里能得到馆陶公主这个母亲的关心爱护,对她来说,无异于一个很好的弥补。
“娘,我挺好的,以前听到这些事情还会生气,现在听得多了倒是习惯了,能怎么办呢,彻儿他到底是皇帝,后宫有些嫔妃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馆陶公主皱眉,“女人他要是实在想要那就随他吧,问题是你一定要比其它女人更早生下皇子才行啊!”
一直没有生育,是陈娇以前最大的麻烦和心病,母亲馆陶长公主也跟着着急,四处搜罗求子的秘方,前前后后花费了几千万钱,这让现在这个曾经数世为生计奔波忙碌的陈娇想起来就份外心疼。
当然,现在陈娇已经很能想得开了,无子就无子吧,看这情况,不是自己的身体有问题,就是刘彻故意做了手脚,不愿她生孩子,要是这样的原因,那再急也没有用。
况且刘彻那可是她的表弟呢,近亲呀,和他生孩子绝对不符合优生优育的要求,所以不生也罢。
“娘,这种事情急也急不来,女儿决定不去多想了,从今往后还是老老实实的过日子吧。”
馆陶长公主一脸的惊诧,“阿娇?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就这样看着他去宠幸别的女人?不行,万一有谁先生下皇子,你的地位就不稳了!嗯,娘今天带了一个很有本事的人来,你见见吧。凑近一点,压低声音道,“她叫楚服,巫术十分灵验。”
“楚服?”这个名字如此熟悉,现在猛得听到,心里都会忽然泛上来一阵酸涩苦楚,又有些凄凉。
这个名字是自己那时被刘彻厌弃后所能抓住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其实那时候心里已经隐隐地明白,楚服的巫术是没能起到作用的,可就是不肯放弃,因为如果放弃了就会彻底地失去希望,结果最后才给了刘彻废后的最佳借口——‘巫蛊’之祸。
陈娇有些为难,她现在是一点都不想去沾这些无聊的东西,可是如果没有了楚服,刘彻搞不好还真找不到废后的好借口,这却有些不好办。
说实话,陈娇不敢随意打乱前世的历史进程,起码她经历过一次,知道大概的发展方向,还能尽力调整自己去适应。
如果她任意改变了以前的事情,那之后会怎样发展就天知道了。
按照上一世的发展,她最后的下场是进长门宫,只要自己想得开,就不会有生命危险,所以陈娇还是希望不要去改变这一发展趋势的。
况且现在的陈娇,经历过民主文明时期,受到过男女平等的教育熏陶,难免会有些精神和肉体上的洁癖。那个有着众多女人的表弟,她一点也不想要。万一哪日刘彻忽然‘大发善心’记起了和自己的表姐弟之谊,跑来椒房宫要宿一晚,那可是麻烦之极的事情,她没有拒绝和赶人的权利,因此让历史沿着它原有的轨迹再向前走一步是很有必要的。
‘罢退长门,但供奉如法’,这是一个很好的解决途径。
陈娇自以为现在她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女人,没有多大的野心,只因为机缘巧合,才能够回来重过这一世,好好保养,多活几十年,坚持到地府能接收自己的时候再死,就是她现在最大的心愿了。
住在长门宫,虽然被废,但还能享受皇后的待遇,这是正合了心意的安排。
陈娇唯一计划要做的事情,就是准备最近都收敛点,不要和刘彻把关系闹得太僵,到废后的时候再放□段,好好去向表弟求个情,请他看在表姐弟的情份上,不要关着自己,她保证老老实实住在长门宫中,绝不随意闹事,只要给自己每月能出宫去探望父母兄弟的权利,她便满意了。
这么想想就发现这个楚服还是很重要的,现在就算不喜,也还得留下她,“我今天没心情见这些人,母亲把她留下吧,等明日女儿再见她。”
馆陶长公主来之前就估计着陈娇最近的心情不可能好,来了一看,女儿还能这样心平气和的和她说话,她就已经觉得出乎意料,所以就痛快答应下来,坐下来和女儿说了半日家常,留下楚服后就出宫回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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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巫女和宫中宴乐
楚服是个苗人,苗疆之人多有善巫蛊之术的,陈娇也很相信,他们之中一定自有高人,不过这个高人可并不包括楚服在内。
现在看来,楚服就是一个能说会道的骗子,带着一群女弟子四处坑蒙拐骗。
她虽然不是高人但应该算是个聪明人,很能抓住她们这些豪门贵妇的心理,于是穿上男装,将自己打扮成一个漂亮男子的样子,日夜陪伴左右,再附以一些虚幻飘渺的蛊术说辞,迷信她的大有人在,母亲馆陶长公主还是耗费了重金才把她找来的。
看着面前这个将巫蛊之术吹嘘得天花乱坠的‘漂亮男子’陈娇觉得挺有意思,果然娱乐是生活中必不可少的要素啊。
眼前这位的口才上佳,没事听她说说话倒也满解闷的,不过要先吓唬她一下,免得她以后骄纵跋扈,任意妄为,隐约记得自己当初就是对她太过言听计从,以至宠信太过,她因此渐渐的不知收敛,进出不知回避,还纵容女弟子们在长安街市上招摇横行,结果‘巫蛊’事发后,刘彻一口气杀了几百人,她的那些弟子无一幸免。
现在想来,这种因自己而起的惨事尽量还是不要让它发生为好。
“楚服,你可知‘巫蛊’历来都是宫中的大忌,要是被抓到了,是要处枭首之刑的。”
楚服是个个子高高,肤色微黑,五官分明的女子,有个三十岁左右,一脸的精明,本以为自己的一番长篇大论已经说得陈皇后十分动心了,没想到忽然被给了这么一句,大惊之下,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
“娘娘,是您的母亲长公主殿下一定要我来的,您,您这么说楚服可实在惶恐万分了……”
陈娇笑笑,来了这么久,她总算是勉强适应了别人动辄对她的跪拜,“你起来吧,本宫的母亲既然相信你,愿意请你来帮我,那本宫我自然也要相信你。
不过这里到底是皇宫重地,天子的眼皮底下,你要是行差踏错,被人抓住了把柄,那不但你的性命堪忧,本宫也会大受牵连的。
所以我不得不再提醒你一次,这里是宫中,就算我是皇后那也不是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的,本宫回头会命人给你安排一处僻静的地方,你就在那里做你该做的吧。
听说你还有不少弟子,本宫觉得就不要带进宫来了,你抽空回去安顿她们一下。”
楚服一愣,“娘娘,做法术有很多时候是要您也在一旁才行的,您让我在一处僻静的地方自己做,只怕效果……还请娘娘三思,此事重大,您还是和楚服一起才好。”
陈娇使劲摆手,“不不不,本宫现在可没有这个闲工夫日日陪着你,你自己慢慢做吧,效果慢点差点也不要紧,工钱照付,哦,本宫的意思是不会少了你的赏赐的。”
楚服还待再劝说,却又宫女进来打断了她,“娘娘,陛下派人传话来,说今晚在开襟阁设宴,请后宫的诸位夫人,美人同乐,卫夫人要歌舞助兴的,问娘娘去不去?”
陈娇正好借机将楚服打发走了,“你下去吧,按本宫吩咐的去做就是。”
楚服不敢再多说,只好施礼退下。
卫子夫的现场真人表演,难得可贵之极,不去看的是傻瓜!
陈娇赶紧命宫女告诉陛下那边来问话的人,陛下难得有兴致和后宫诸妇同乐,她身为皇后,自然不会缺席的。
刘彻没想到皇后还真来了,陈娇以前对于这种他要和后宫女子歌舞宴乐的事情向来深恶痛疾,经常还会发脾气,大吵大闹。
前些年,刘彻做这些事情都得偷着干,如今威严日盛,这些后宫琐事上也终于可以随心所欲了。他现在想起阿娇的那副妒妇嘴脸就很烦,和后宫中美人们享乐的时候,偶尔心血来潮就会派人去请一下皇后。
并不是真的想邀皇后同乐,而是专门就想要气气她,你不是一直强凶霸道的不许我碰别的女人吗,动辄就要把对自己的恩情拿出来要挟一下,现在怎么样呢,我已经天下在手,再也不必看你们这些人的脸色了。
开襟阁在汉后宫的八殿之外,是这二年,刘彻才专门辟出来,修缮一新,供他和后宫美人们玩乐的地方。
到了晚间,开襟阁内灯火通明,众位夫人,美人们个个打扮得光鲜靓丽,以博皇帝陛下的欢心。
武帝是个十分喜好声色的人,他宠爱的女子大多都能歌善舞,经常要在陛下的酒宴上轮番表演献艺。
不过今晚大家看到陈皇后竟然也来了,不由得都有些拘谨,皇后好妒善忌,骄横厉害,可别要表现太过,被她记恨上就不好了。
不见连卫子夫那般受宠,还生有公主的,都几次三番差点被她整死,每次都幸亏有陛下搭救阻拦,才能幸免于难。旁人可没有这个自信,陛下到时也会去搭救自己,所以全体都小心翼翼的不愿出头惹祸。
刘彻看众女都轻声轻语,目不斜视的十分规矩,不似往日有风情,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心里不耐烦,暗道阿娇忽然屈尊来凑这个热闹,难道是上次被自己一巴掌打得转了性,硬的不行想来软的了?所以干脆这般明面监督着威慑旁人。
存心要气气她,开口道,“子夫也歌舞一曲助兴吧。”又命王美人到自己身边侍酒,轻轻搂在怀里笑语。
卫子夫本是平阳公主家的歌伎,相貌艳丽,唱得好歌,弹得好琴,更兼满头青丝如瀑,光可耀人,且又性情聪慧灵敏,柔情似水,处世小心婉转,不由得男子不对他倾心,人见人爱。
陈娇早知道她实是天生尤物,只不过以前满腔的嫉恨,巴不得先食其肉后寝其皮,没的心情去欣赏。现在不同,看到卫子夫起身领旨,娉娉婷婷的下场,就睁大了眼睛观看。
观赏了一会儿,觉得果然声如裂帛,动人心魄,舞姿也是柔美流畅。夹两筷菜,再抿一口百末旨酒,此酒是用百草花末杂于酒中酿制的,十分香醇,对身后侍立的两个贴身宫女芙楠和芙琴笑道,“真是好看,你们也学着点,等回头咱们在宫中无事时,自己也来设个小酒宴,歌舞助兴。”
芙楠和芙琴是陈娇做太子妃时就跟在身边伺候她的,十分的贴心亲厚,这晚本来还提心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