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门纪事第15部分阅读
长门纪事 作者:肉书屋
恼羞成怒了。
不过看刘彻这个被人一叫就走,回来也没急着要再召见,而是给点东西安抚一下的做法,陈娇倒是很放心了,看来人家无所谓吃不吃老草,上次一大早就来别苑,恐怕真是以为自己那是主动送上门去,为着给自己面子才来的。
这个推断稍微有点伤人,竟然要倒贴上门去,表弟才会考虑是否吃一下,碰到这种事情,是个女人都难免会心里小有郁闷的。
不过到底是利大于弊,陈娇又十分善于自我安慰,想一想刘彻那充斥后宫,数都数不清的众多妙龄美人们,陛下要挨个挑选一遍都是个浩大的工程,在如此‘繁忙’的情况下,还能拨冗给她点面子,她就立刻气平了。
陈娇其实是一个很懒的人,最不爱做的事情就是费心力在上下各色人等中周旋应对。
以前的具体表现就是在人际关系方面的本事太差,既不会巴结领导也不懂拉拢同事;现在的表现就是偏安一隅,在长门宫中关起门来自己过日子,不到万不得已,就不去和成安城中的王公贵戚们打交道。
唯有一日之长,就是现在总算在巴结领导方面小有进步,表弟刘彻如今看她还算顺眼。
自己感叹果然有压力才会有进步啊,主要是刘彻比她以前的领导权利大得多,掌握着她的生杀大权,所以陈娇不得不费尽心思的讨好。
主要也是不敢不讨好,如果得罪了此人,只会发生些给她穿个小鞋,降个职之类的小事情,那陈娇肯定就没有这么大的动力了。
因此懒人在解除了别苑中的危险警报回到长门宫之后,又恢复了本来面目,开始悠闲起来。着手安排踢球,踢毽子,打牌的各项赛事娱乐活动,闲暇之余还要分一部分精力放在理财上面。
陈娇发现她花重金置办的大产业都不怎么挣钱,反倒是小打小闹的酒肆获利颇丰。仔细想一想就明白过来,主要是那些田庄都离得太远,很难监督,大都会有管理不善的弊病,所以才导致得收入十分低下。
隐约觉得自己以前的思路不对,当时就想着把手里的钱财转移一部分出去,以防万一,现在看来,这些田庄都太过分散了,管理起来着实不易。应该想办法把它们集中到一两个地方才好。
这事情还得找老家人孙坷商量,于是就命人去馆陶长公主府上传话,让孙坷过两日来见自己一见。
结果老家人孙坷还没来,母亲馆陶长公主先找上门来了。
陈娇因为最近和她母亲怄气,所以一直都没有去长公主府。不想她压住了脾气没有去找她母亲理论,结果馆陶长公主却来找她要说法。
看看阿娇赌气一样,一直不肯去见她,她便亲自来了长门宫,进门就道,“阿娇,你想气死我啊!我费了那么大心思才安排好让陛下去别苑会你,你怎么只在城外的别苑住了一日就回来了!回来还和我闹别扭,到底是怎么回事都不肯来说一声!”
陈娇觉得她母亲这是在恶人先告状,于是也不客气,板起脸张罗着把馆陶长公主请进内室坐下,摒退了左右,就开口道,“母亲你还好意思说我,我这次可差点被你害死了!你怎么不和我商量一下就擅做主张把我给送到陛下手边上去了!幸亏那日有长平候卫青来求见陛下,陛下他担心着政务,临时又回去了,不然可就要有大麻烦,我非得大大得罪陛下不可!”
馆陶长公主瞪起眼睛,“你要怎么得罪陛下?!”
“我是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婉拒了他的,那不是大大得罪是什么?陛下现在可不比小时候好说话,他皇帝做了这么久,尊贵惯了的,被人推拒了能开心吗?况且还是我们先示好请人家来的,万一陛下以为我是在故意削他面子,念着旧仇,想要给他个难堪,那可怎么办!”
馆陶长公主被她气得一个倒仰,深觉女儿是被自己给宠坏了,都三十多岁的人,做事还如此任性!
自己调息了半天,觉得压下了进门时的那股冲动,这才重又开口,“阿娇,我知道你这几年十分委屈,对陛下肯定还是心有怨艾,表面上看着高高兴兴没事人一样,可是心里肯定不好受……唉……母亲我这不是看着心疼吗!我这么做也是为着你好啊。”
陈娇心软,知道母亲也是为了自己在打算,虽然堪称好心办坏事,但心意总是真的。
不好再和馆陶长公主摆脸色,“母亲,都说过多少次了,你别总这么想,以为我是在强颜欢笑,我其实真的是过得挺好的,在长门宫中自由自在,想干什么干什么,是真的挺开心的,你不用觉得我委屈。”
馆陶长公主叹口气,不接阿娇的话茬,自顾往下说道,“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了啊!阿娇,我现在已经没有本事在你身后撑着,让你随意任性,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如今也就只是陛下的姑姑而已。说句实话,现在连平阳那个丫头都比我威风,你看我近来总是安安静静的待在家中,宫里和朝中的事情都很少再参与,面上说是因为董偃的身体不好,我没有心情管别的,其实是咱们家的权势不再,对很多事情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陈娇默然,馆陶长公主为人向来强势,特别是在自己这个女儿面前,很少会说这些丧气话,如今肯对着自己说这些,可见她确实是觉得有些力不从心了。
“阿娇,我现在没有别的想法,反正也是富贵了一辈子的,该有的都有了,如今年纪已大,在家中安养也没什么不好,只是唯一还担心着你,我不可能活到一百岁,等到哪天我不在了,留你一人在长门宫中孤苦无依,我做母亲的如何能够放心!”
“唉,我要是个儿子就好了,没可能和陛下牵涉这么多关系,母亲也就不用替我操那么多的心。”陈娇趁着她母亲说话的间隙忽发感慨。
馆陶长公主说了半天,没想到得到了她这么一个反应,气得抬手就拍了阿娇一巴掌,“你想气死我啊,乱说什么呢。趁着现在陛下对你还不错,你老老实实去陛下面前说些好话,讨讨他的欢心。他能把你接回去重新给个名份最好,实在不行,咱们就住在长门宫,只要陛下他有空暇的时候能来看看你,我也就放心了。你现在又自己挺会玩的,躲在这里,与世无争,也不用人总陪着你,只要有了陛下的圣眷,日后总不会过得太差。”
陈娇被她母亲说得哭笑不得,“什么叫我自己挺会玩,不用人总陪着,母亲,你当我几岁啊?”
馆陶长公主对她此问不予回答,心说你现在除了吃就是玩,我都快替你急死了,你自己还一点不知忧心,还想让别人当你几岁?
理论上说,馆陶长公主说的其实很有道理,也算得上是一个稳妥的安排,可惜阿娇总认为她母亲提这个建议有坐着说话不腰疼的嫌疑,她老人家可是从来没在男人身上受过这种委屈的。
摸摸头发,“唉,我有的时候可是真羡慕母亲你,你身边的男子可是都得看你脸色的。我也想这样,不愿反过来去看人家的脸色过日子。我对陛下早就没兴趣了,也不想勉强自己去装出一副依旧对他情意绵绵的样子,要我说,那才是真的受委屈呢!”
馆陶长公主长长叹气,半晌无语,看着女儿头疼,“都怪我从小对你千依百顺,宠得太过了,要是早知道会把你宠成今天这个样子,那我说什么也要从小对你严加管教才是。”
陈娇吐吐舌头,心说就您那教育方法,严加管教估计也管教不出什么人才来,劝道,“你也别自责了,不光是你宠着我,还有外祖母呢,都把我的脾气给养成这样了,现在想改可也该不过来了啊。”
馆陶长公主摇头,无可奈何之下只得退让,“你如今是越来越有主意了,我管不了你,哼,我不管了,你今后自己看着办吧!”
馆陶长公主拿女儿没办法,长吁短叹了一会儿,放心不下府中的董偃,起身准备回去。
陈娇起身送她母亲,顺便问问董偃的情况。
问完之后发现她母亲这些天日子也真是不好过,摊上自己这个操不完心的女儿不说,小情人的状况也是令人堪忧,年纪轻轻的,却是越来越体弱多病,馆陶长公主除了着急焦心却也束手无策。
建议道,“日常也不必太仔细,该出来走走晒晒太阳还是要出房的,别要咳嗽两声就要在房中躺一天,那好人也要被躺软了。他以前不是挺机灵好动的吗,那些斗鸡走狗,打猎蹴鞠的,都劝他多玩玩,你看我,就是平日爱玩,多精神啊。”
馆陶长公主终于露出点笑模样,“说得也是呢,你这两年真是越来越漂亮了,看着倒像还小了两岁似的。”
陈娇笑,“那是,我这两年的心思可全都用在保养上了。”
送走了长公主,芙琴就凑了上来,“娘娘,韩大人来都等半日了。”
陈娇一喜,“韩嫣来了?在哪儿等着呢?赶紧请他过来。”
芙琴道,“窦太主在,我怕韩大人被看见不好,就请他在后面等,他自己闲着没事,好像转去看咱们蒸酒的地方了,我这就派人去请。”
韩嫣脸上的淤痕总算是消了下去,又恢复了他那俊美照人的翩翩风采,陈娇一见他就会心情很好,笑问,“韩嫣你最近在忙些什么,怎么今日才有空闲过来?我可等了你好几日呢。”
韩嫣看她一眼,“我前些日脸上有伤痕,不高兴见人!”
“唉……”陈娇搓搓手,十分不好意思,“男人嘛,有点小伤不用太介意。”
“确实是小伤,只不过人人见了我都要问一遍,想要知道我府里哪个姬妾这么大胆,都敢和我动手,问完了再笑一通,属陛下笑得最开心,不过我那几日都陪着他在上林苑,所以陛下怀疑我是在那边招惹了哪个厉害的宫人!人家不从,结果我就被打了。”韩嫣板着脸答道。
这下陈娇摒不住也笑起来,“哎呦,对不起,对不起,我真不是有意的,早知这样就改掐别处,绝不掐在你的脸上了。”
韩嫣不满看她,“娘娘,你还笑!”
陈娇连忙收起了笑容,“别生气,我不笑就是了。”
韩嫣觉得她很没有诚意,只好不理她,说道,“我过两日要离开长安一段时间,娘娘你自己要小心些。”
陈娇一愣,“你要去哪里?”
“陛下派我去徐州一趟,梁王、城阳王亲慈同生,愿以封邑分弟,陛下许之。如今城阳王刘延据说已经分封了其子弟为候,陛下不放心,要派人再去看看他到底是怎么封的,可与奏疏上说的一样。”
哦,陈娇了然,原来刘彻是想派人到各地去看一看推恩令颁布之后的具体执行情况。
韩嫣机敏灵活,很得刘彻的信任,在朝中又没有领什么重要职务,派他去做这个事情确实很合适。
只是徐州远在山东,韩嫣这一去,肯定时间很长,陈娇有些舍不得,“要去这么远的地方,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韩嫣想想,“说不准,我反正路上不会耽搁,尽快回来吧。只是你自己要谨慎些,过些日陛下要在宫中设宴,估计是个大宴,现在宫中没哟太后管着,陛下他做事随意了许多,看他现在的心思,召娘娘你去也很有可能,我帮你安排了一个能保你稳妥的人,你在宫中时尽量跟着她吧。”
陈娇有点跟不上他的思路,“嗯?没事,我去宫中一趟不要紧的,你想让我跟着谁,什么人这么厉害?”
韩嫣笑,“娘娘你猜猜看。”
陈娇被他笑得警惕起来,挑起一条眉毛,“我怎么猜得出,陛下宫中的那些人,我跟着谁也不合适啊!”
“怎么会,你就跟着平阳公主好了。”
“平阳公主?”陈娇晕倒,“平阳公主她一直看我不顺眼,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你又不是不知道!”
“平阳公主到底也是娘娘你的表姐妹,何必搞得这么水火不容。况且以娘娘你现在的身份,宫中大宴的时候,自然是和公主们在一起合适,难道要凑到陛下的后妃里去?你不难受吗?”
陈娇想想也是,“唉,是不能凑到后妃的位置上去,只是平阳公主一定不肯搭理我的啊。”
韩嫣胸有成竹,“你放心吧,我已经去和平阳公主说过了,陛下有意在过些日的宫中大宴时也接娘娘你进宫去,到时候人多,陛下肯定顾不得多管你,我已经授意安排座位之人把娘娘你的位置设在了平阳公主的边上,她只管看牢了你就好。”
“看牢我?”陈娇无奈,“好像我是个多么危险的人物呢!”谢道,“多谢你了,都要出远门办事,还不忘提前帮我安排一下。”
韩嫣十分大方,“那有什么,替娘娘你效劳我是乐意之至。况且……嗯,娘娘你不必和我客气。”
陈娇怀疑,“乐意之至?怎么说得这么大方?韩嫣,老实说,你是不是又借机得了平阳公主一笔好处啊!哼,亏我还在感激你,你竟拿我做起生意来了!”
韩嫣被揭穿,笑起来,眨眨眼道,“那不是顺便吗,主要还是为了娘娘你好。”
53宫中惊险(上)
刘彻这次在宫中设宴的名目很有意思,其原因竟然是因为他在建元三年派往大月氏的郎官张骞,历经十余载,始终秉持汉节,历经千险,终于又再回归长安,向刘彻复命了。
这对刘彻来说,实在是个意外之喜,张骞接连数日入宫,向刘彻详细的讲述了他在西域的所见所闻,不光是现在西域各国的形势,其中更有许多遥远国度的风土人情,都是当时的长安人闻所未闻的。
刘彻很高兴,虽然派张骞去联络大月氏共御匈奴的初衷并没有达成,但还是授给了张骞太中大夫之职以资嘉奖。
接着就以此为由,先宴群臣,接着又再在宫中大设宴席与众人同乐。一时之间长安城中掀起了一股热议西域的风潮,仿佛远在天边的大宛,康居,大月,大宛,那茫茫戈壁,皑皑草原,令所有的人都神向往之。
刘彻是个十分喜欢声色的皇帝,平素没事就喜欢设宴游乐,现在大概是心情确实不错,也没什么重大的国事烦忧,所以就又大张旗鼓的热闹起来。
如今的后宫之中没有了王太后压着,本应该气氛轻松自在一点,不过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以前的阿娇在做皇后时太过飞扬跋扈,给刘彻留下了心里阴影,所以他将自己的后宫中诸色人等管得十分服帖,全部都低眉顺眼的,恭谨守礼。
陛下一人在宫中高高在上,威严尊贵,余下的自皇后至各位夫人,美人,良人到刚入宫的宫女,全体小心翼翼,行止谦顺自制。
陈娇身处其中就觉得压抑,坐在平阳公主旁边的位置上使劲走神,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最后再看看端坐在表弟身旁,温婉雍容的卫皇后,风光吗,也许吧。
皇后母仪天下,是女子中最至高无上的地位,皇后的母族也能凭女而贵,一门显赫。母亲馆陶长公主当初费尽心机,一定要让阿娇做皇后,除了非常疼爱她,想要给她这天下最尊贵的名份之外也有要借此长远巩固自己一门地位的想法。
可惜自己有负了她老人家所托。
陈娇眨眨眼,很不负责任的想,陛下不要自己,那是他早八辈子就打算好了的事情,被外戚作大,是自小饱受皇祖母压制之苦的刘彻坚决不愿意再看到的。因此丢了皇后之位与自己的不努力和不肯牺牲小我都是没有太大的因果关系的。
想到这里,阿娇就能心安理得的舒口气,低下头去专心吃菜了,她大老远赶来,回头又要大老远的再赶回去,累得很,不吃饱了可不行。
平阳公主很为难,她还是吃不准自己现在该用个什么样的态度来对待阿娇。
根据韩嫣透露给她的消息,陛下对阿娇还是很上心的,虽然暂时没有再将她接回后宫的意思,但是肯定还念着之前的夫妻姐弟情意,不会容人轻易欺负了她去。对这样的人,最好不要使劲得罪,起码不能在表面上使劲得罪。
于是在欣赏了半日阿娇的吃相后,她别别扭扭的开了口,“阿娇近来胃口不错嘛。”
陈娇没想到平阳公主还肯屈尊和自己说话,连忙咽下口中的食物,转过头看看平阳公主,只见其人脸板得很平,搞不清楚她什么意思,只好说了句大实话,“我路远,一大早就得起身收拾,又坐了好久的马车赶来宫中,这会儿早就饿了。”
平阳公主失笑,“阿娇这话说得有趣,那你怎么不和陛下说说,给你换个地方居住?”
陈娇觉得平阳公主在套自己的话,摇摇头道,“何必为了这么点小事去烦扰陛下,况且我在长门宫中住习惯了,也不想搬到其它地方去住。”
“住习惯了?你在那里也能住习惯?我可真没有想到。”平阳公主上下打量了阿娇一下,发现她的衣饰朴素之极,幸亏一张脸生得水嫩,不然进了陛下这姹紫嫣红,群芳斗艳的后宫只怕立刻就要被湮没不见了。
十分奇怪,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不过阿娇这个样子也很让人放心就是了,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也不打扮打扮?”
“打扮?唉,我嫌麻烦,有那个功夫早上还多睡会儿呢。”陈娇告诉平阳公主,“而且啊,人是需要保养的,特别是女人,越是繁复的发髻越会将头发箍得太紧,再加上那些花钿簪子,林林总总的饰物,的确是很漂亮,”说着状似无意的看看平阳公主的发式,“但总是这样,日子久了头发就受不了,会使劲脱发的,你看只要是年纪过了四十岁的妇人,头发就要比年轻时少很多,就是因此。”
平阳公主抬手摸摸自己头上一个沉甸甸的镶嵌着数颗明珠的赤金凤钿,“真的?”
“嗯,当然是真的,所以我现在很少梳繁复的发式,”陈娇很认真的点头,继续传授美容知识,“还有敷粉,那个更加是要不得的事情,开始几年是好看,可是时间长了肌肤就会灰黯无光,生小细纹……”
平阳公主摸摸脸,“不会吧……”
刘彻没想到阿娇会去和自己的姐姐平阳公主凑到一起,偶一抬头,就见阿娇笑眯眯的,对着平阳公主唧唧呱呱不知在说些什么,心里微觉奇怪。
过一会儿眼光再转过去,发现阿娇还真能说,嘴还没停,平阳公主听得竟挺认真,瞪大了眼睛,脸色十分严肃,暗道这是怎么回事?平阳不是和阿娇一直都有些睚眦不睦的吗。
等到酒宴散了,就想命人去将阿娇找来问问。结果他想起来的晚了些,小黄门去了半日后,又自己回来禀报,说阿娇已经跟着平阳公主的车驾出宫了。问陛下要不要派人去追平阳公主的马车。
“咦?她和平阳走了!”这真是有意思,刘彻还一直怕平阳公主会私下里为难阿娇,没想到这两人自己倒和好了。“难得她们两个愿意亲近一下,那就一起召回来吧。”
阿娇本来没打算和平阳公主多搭讪的,不过吃饱之后实在有些无聊,看歌舞也是以前刚看的时候有热情,现在看得多了就索然无味,不再当回事,因此在和平阳公主聊了几句之后说顺了口,就谈性大起。
主要是介绍自己的养生之道——这个她可以拍胸担保,是她看在自己和韩嫣收了平阳公主那么多礼的份儿上,好心好意说给她听的。那些每日晨起坚持吞一个生鸡蛋可以使肤色白皙,或者晚上睡觉用浸湿的布条牢牢缠住腰身可以细腰之类的怪招平阳公主尽可自行选择采纳与否。
阿娇懂一点医理,这二年又一直孜孜不倦的在研究,因此说起来头头是道,再加上她自己那面色红润,细皮嫩肉的样子,离近了细看,果然是一点脂粉都没涂,就不由得平阳公主不信服。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更何况是公主,于是就暂时抛弃了前嫌,和阿娇认真探讨起来。
等到陛下的宴席散了之后,平阳公主便趁势做个亲热和解状,诚邀阿娇和自己一起出宫,不给她在人前和陛下勾搭的机会,免得她越来越张扬。
陈娇立时笑纳了平阳公主的好意,她也不想当众和刘彻‘来往过密’。陛下愿意私底下关照她一些,她就很承情了,其它招摇的事情就尽量少做,省得没吃羊肉还惹一身膻气,招来了麻烦不好。
加之上次自己‘主动’送上门去的事件发生未久,只怕表弟还在对她有些愧疚,想要找个顺便的时候‘补偿补偿’,她还是先躲远点吧。
与平阳公主甫一出宫就迎面遇到一个竹竿也似的高个子,正是侍郎东方朔,见了平阳公主的车驾就让到路旁施礼,“见过公主。”
最近刘彻总是要召太中大夫张骞进宫去说说西域见闻,东方朔因学问不错,博览群书,知道不少奇闻轶事,总能说得上话,所以也沾光经常会被陛下召见,这一阵正在当红。
平阳公主还记得以前自己的家奴曾探知阿娇与东方朔有私的事情,应了一声之后自然而然的先回头去看阿娇。
东方朔显然是没想到前皇后会坐在平阳公主的马车上,看这样子应该是才刚在宫中赴了陛下的赐宴出来。他不知该如何称呼,只得含糊道,“夫人……”
阿娇比他大方,微笑道,“好久不见,东方侍郎还是这般神采奕奕,看来你最近不错啊。”
东方朔有点尴尬,因还有平阳公主在一旁,他也不敢乱说话,应道,“承蒙夫人夸赞,我近来还好。”
阿娇点点头,两个人便一起不说话了。
平阳公主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还是有些疑心,正待开口问话,后面忽然气喘吁吁的追上来两个黄门内侍,“公主,请停一下,陛下召您二人回去宣室宫见驾呢!”
平阳公主奇道,“我二人?是我和阿娇吗?陛下不是说等一会儿要和朝臣们议事,所以我才没在宫中多留的,难道又不议了?”转头问东方朔,“东方侍郎便是被陛下叫来议事的吧?”
东方朔一躬身,答道,“不错,不过是些小事情,用不了多少功夫。”其实刘彻最近找他来主要是要议论一下西域的趣闻,他的口齿十分伶俐,见识又多,很能把一件本来一般的事情说得绘声绘色,对新鲜事物也多有独到见解。
领头的那个黄门内侍也应道,“是您二人一起,请公主这就回去吧,陛下还在等着呢。”
刘彻听内监禀报说东方侍郎和平阳公主,阿娇一起到了,便让人将他们带到宣室宫的偏殿稍候,他等一下过去。
说是偏殿,其实比刘彻平日自己待的那一处还要大一些,正中放置着天子玉几,上面铺了一层绨锦,两侧摆放着十分精美的云母屏风和镶嵌有碎玉龟甲的屏风,十分气派。
平阳公主起身去更衣,离开一会儿,屋内一时只剩下陈娇和东方朔两人。
东方朔一路垂首敛眉的,摆出一脸十分谨慎的样子,陈娇看着有意思,“东方侍郎进了宫中果然作风大不一样,气派威严,正经了不少啊!难怪能有许多慷慨豪迈的举动。”
东方朔知她在嘲讽自己以前在宣室宫外持戟阻拦她母亲和董偃,直言力谏一事,苦笑道,“娘娘在讽刺我?”
陈娇道,“怎么会,东方侍郎多心了,我这可是正经在夸奖你呢。以前在长安城中街市上遇到你时,东方侍郎都很是诙谐活泼,我是真没见过你这般谨慎的样子。”
“唉,娘娘,我虽得罪过你的母亲,可那实在是因为董君他的行径太过不羁,我看不过去了呀,况且我后来不是没有负娘娘所托,做好了娘娘你交代的事情,也算能抵过了吧。”
“我交代你的事情?”陈娇想不起来,“什么事?我现在无权无势的,哪里能随便指使朝中的大臣呢?”
东方朔神秘一笑,“娘娘忘了,娘娘命我转述给陛下的两个民间奇闻,我可是一字未漏,原封讲给陛下听了。”
他这一说,陈娇就想起来了,笑出来,“原来是那件事,我都忘记了,东方侍郎记性不错啊,竟能转述得一字不漏,让我自己现在再复述一遍都做不到说得一模一样。”
东方朔十分聪明,博闻强记,这是许多人都会夸奖他的,听陈娇这么说也不以为意,只是十分怀念那次尝到的美味,“说起来,娘娘上回命人做的胡麻烤饼可真是香。可惜我之后命人四处找了许久,都没能买到。”
“那是西域来的稀罕货,我那次也亏得是自己眼尖才发现的。可惜太少,已经用完了,不然倒可以送你一些。”接着又调侃道,“东方侍郎很厉害嘛,我原以为你听着那个凶案吃胡麻烤饼,肯定已经对那种吃食存有心病,再也不愿意碰它了。”
东方朔小有得意,笑道,“我在娘娘跟前历练了几次,已经不怕这个了。”
忽然门口一声通传,“陛下驾到!”刘彻大步走了进来,两人急忙起身拜见。
刘彻走到上位去坐了,沉着脸看看他们二人,“你们说什么呢?这么高兴,平阳怎么不在,留你们单独在这里?”
54宫中惊险(中)
刘彻话音刚落,平阳公主就走了进来,因刚才听见陛下好像在说自己,先停下来看看,发现几个人的神情都很严肃,问道,“陛下怎么看着脸色不太好?”
又道,“我和阿娇刚出宫就遇到了东方侍郎,却原来阿娇和东方侍郎早就相熟,陛下又派人来叫我们,便一起进来了。”
阿娇对于平阳公主这个刚得自己传授了美容秘笈,转眼又开始状似无意的说自己坏话的表现十分不满。
对刘彻道,“我刚才正和东方侍郎说起西域的稀罕物事,想起来上次那个胡麻烤饼了,都觉着西域真是有不少好东西,那烤饼的味道确实不错,可惜胡麻很难找得到,陛下你不是也尝过。”
刘彻对胡麻烤饼印象平平,那东西不是很合他的口味,不过他也承认闻着确实很香,“嗯,是挺香的,西域的好东西甚多,这次张骞回来说起的西域各国风情可是让大家开了不少眼界。东方朔,把你前些日从张骞那里听来的乌孙国的见闻讲给公主和阿娇听听。”
东方朔领命,“乌孙国与大月氏同在祁连、焞煌之间,是一个小国,西北与康居、大宛相接,国人操突厥语,平日以放牧牛,羊,骆驼,犬,马为生,多富良驹……”
刘彻今日召东方朔来,主要是想听听他对打通西南夷道的看法,张骞走了一趟西域之后得知除了他走过的那条路,由蜀西南取道身毒也可以通往大夏,这样走就不必经过匈奴人控制的地界,因此力劝刘彻开西南夷道。
西南夷道如果能够开通当然对大汉会有诸多好处,不过路途险阻,虽然不用经过匈奴人控制的地区,但是往南会有昆明夷的阻挡,也不是很容易对付的,刘彻这两日正在斟酌此事。因此总是会宣了臣子来说说有关西域的话题。
东方朔的口齿十分伶俐,说得好像讲故事一般精彩,平阳公主与阿娇都听得津津有味。
阿娇沾光,她对于什么胡桃(核桃)、石榴、胡麻(芝麻)、胡豆(蚕豆)、胡瓜(黄瓜)、大蒜、胡萝卜,葡萄、还有各种毛织品、骆驼、狮子等东西的了解,怎么说也要比平阳公主强无数倍。
因此能够适时的插几句评论,烘托一下气氛,“哦,此物去年我偶有在集市上见过,果然味道独特……”,“我听说骆驼是西域独有,身材高大,赛过骏马,而且很能耐饥渴,商人们用它来驮运货物,穿越沙漠。”又或者是“母亲几年前从一个远道客商的手中买到过几张如张大夫所说的那种羊毛毯子,色泽艳丽,手感敦厚柔软,十分漂亮,我都把它挂在墙上做装饰……”
刘彻也想起来了,“就是朕上次去长门宫,看到你挂在正室里的那一张?花色是有些特点,和我们平日里看到的色彩纹理都很不一样,其实宫中以前也有的。阿娇,你还记不记得,也不知是谁贡上的,以前就摆在金华殿,就是时间久了,颜色没有你那个鲜艳。”
阿娇努力想,好像有点印象,那还是她和刘彻刚从太子府搬进宫中时看到的,这位的记性可真好。
东方朔小有惊佩,忍不住赞道,“娘娘不愧出身于世家大族,见识果然不一般。”
说完之后又觉得自己对阿娇的称呼不太对,可别犯了什么忌讳,连忙悄悄瞥了刘彻一眼,发现陛下脸色平和,并没有什么不满的地方,这才放心。
王太后逝世不久的时候,东方朔和几个大臣曾在宣室宫外见到陛下公然将前皇后召进宫中说话,当时几人心中均各诧异,只是碍于当时的气氛肃穆,加之陛下的心情很不好,所以谁也没敢多嘴议论。不过大家的脸色心思各异那是难免的了。
旁人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东方朔却自认为心里有点数,他因机缘巧合和,与前皇后在宫外偶遇过两次,印象十分之深刻。
前皇后美貌自不必说,名门贵女,公主的女儿,想长得太丑那也不容易。
所以相貌算不得最重要,除去万分绝色的,美女见多了也就是是那么一回事,就算硬分出个三六九等来,其中差别也不会太大。常言道年轻美貌,年轻美貌,美貌也就是年轻时那几年的事情。所以只要心里有点数的人都明白,美貌算不得什么。
陈皇后的与众不同之处在于除了三十余岁依然挺美貌之外,她还非常有趣,东方朔私下里甚至觉得此人十分渊博,不是做学问方面的渊博,而是久经世事,见多识广的渊博,渊博还风趣,这就有意思了。
朝中众人都说东方朔机敏多智,滑稽诙谐,可是东方朔却认为前皇后的风趣更加浑然天成,陈娇的风趣是天性使然的,不会刻意的去说玩笑话,标新立异的隐喻暗讽,可就是让人觉得她快乐有趣。
而且心胸宽广,东方朔很难想象一个原本高高在上的女子被打落尘埃之后会是这样一种样貌。
陈娇她也对陛下不满,会想出让人去陛下跟前说些倒胃口之事的小主意,小小报复一下。可是绝不辛酸刻薄,大环节上的态度鲜明,在汉军打败匈奴的时候依然欢欣鼓舞,盛赞陛下英明,卫将军勇猛,愿意与人举杯同庆。
陛下与她是结发夫妻,却在她青春不再,靠山逝去之后夺去了她的封号将她打入冷宫;卫将军更是取代她地位之人的亲弟弟,卫皇后的最大助力。
要什么样的胸襟才能有如此洒脱宽容的言行?令人钦佩!亦令人敬佩!
陛下是个明君,惯有识人之能,不可能不知道前皇后的好处。
东方朔是臣子,不好妄自猜疑主上的言行,不过也认为刘彻对待阿娇的态度绝不会是对一个失宠的后妃那么简单。
眼看着天色见晚,已经过了哺食的时辰,刘彻便命人将膳食摆上来,赐了几人同食,大家可以边吃边说。
陈娇不住在心里抱怨,这个时候还不让走,等大家谈得尽兴她再回到长门宫,那还不得折腾到半夜去了,暗自盘算着要不今天就直接去母亲馆陶长公主的府上睡,明日再回去,省得大晚上赶路辛苦。
忽听刘彻轻描淡写的道,“时辰不早,阿娇今晚就别走了,留在宣室宫吧。”
此言一出,陈娇吓得差点跳起来,强忍住没有失态,看看两旁平阳公主和东方朔的脸色也很古怪,咽口唾沫,挣扎道,“多谢陛□谅,不过我刚才和公主说好今晚上要去她的府上一聚的。”说完连忙转过头,瞪大眼睛看平阳公主,“我已经许久未曾和公主好好说过话了,不去公主怕要失望。”
平阳公主虽然不明白阿娇为什么会有此一说,但反应还是很快的,立刻点头道,“可不是呢,刚才若不是陛下派人来召,阿娇就已经同我回去了。”
55、宫中惊险(下)
刘彻还是不大明白一直水火不容的平阳公主和阿娇怎么会忽然和好了?
含笑问道,“阿娇想要和平阳说些什么?还要专程住到平阳府中去,你们这可也太能说了吧,朕刚才在宫宴上可看得清清楚楚,你们两个从头说到尾,那嘴就没有停过。”
陈娇干笑笑,“是公主觉得我保养得不错,所以想让我和她细说说,平日里都是怎么做的。”
“保养得不错?什么意思?”
平阳公主在一旁笑道,“唉,都是些女人的事情。”
刘彻‘哦’了一声便不再多问了,“下次再说也是一样嘛,阿娇现在又没什么事,天天闲着,过两日再去一趟平阳府上好了,今日折腾了一天,怪累的,阿娇就别再多跑动了。”
平阳公主不敢再多说,轻轻答应了,阿娇也不敢多放肆。这会儿,跟前又有公主又有外臣的,再借给她一个胆子,她也不会莽撞到当众去驳斥陛下的颜面。
心思飞转,暗道,要不我晚上假装十分感慨,追思往事,拉着他一起回忆一下以前我们在太芓宫时的那段日子,说啊说的就说到那时候的太后身上去,我还记得两个太后那时候关心儿子的慈母事迹,说出来定要叫他伤心难过,再起不了干旁的事情的心思。
刘彻不知阿娇在动这个脑筋,见平阳公主和阿娇都没有意见了,就把心思转到了面前的膳食上,先伸手端过面前食桌上内侍刚呈上来的酒樽喝一口。
喝过之后不由‘咦’了一声,“这不是阿嫣以前呈上来的那种酒吗,他说这酒很难得,他是从一个远方客商手中弄来的,就只有那么几坛,十分金贵,喝完就没有了,这怎么又出来了?”
领着几个小黄门在给陛下布膳伺候的是个叫纬衡的内侍,阿娇认得他,知道他要算是跟在刘彻身边比较久的老人了。
纬衡听陛下发问,连忙躬身禀报,“回陛下,这酒是前些日韩大人去徐州之前送进宫来的,韩大人说他费了好大劲儿在长安城中又找到了卖此酒的地方,因陛下喜欢,就赶着送了几坛进宫。”
刘彻一笑,“难得阿嫣有心,那怎么今天才呈上来?”
纬衡道,“新呈给陛下的膳食都要先给人试过,等过几日看确实没有问题了才能送上来的,酒也一样,所以就拖了几天。”
刘彻点点头,对东方朔和平阳公主并陈娇道,“你们也尝尝,这酒确实不错,香浓醇厚。”
东方朔向来好酒,拿起酒樽就喝了一口,眯起眼睛仔细品了品,不由微微一愣,挑起眉毛悄悄撇了陈娇一眼。发现陈娇貌似是对酒没什么兴趣,随意尝了一口,便低眉垂眼的没反应了。
平阳公主见没人迎合陛下,就自己赶紧跟着给弟弟凑趣,喝过之后立时赞道,“哎呀,真是不错,我还没喝过这么醇厚的味道呢,也不知韩王孙是从哪里找来的。”
刘彻问纬衡,“阿嫣有没有说是在长安哪里找来的?”
纬衡答道,“据韩大人说是在西市大街上一家酒肆里买到的,那店家也说此酒酿制十分的不易,所以他们也没多少,每日就那么一点,卖完就没有了。”
又再笑道,“韩大人说那日十分赶巧,不但找到了美酒还赶上在那家酒肆里听人说了个十分离奇的轶事,好像是一个什么民间人家新婚夜惊变之类的奇闻,有趣之极,真是不枉跑了那一趟。”
刘彻皱眉嗤笑,“最近是怎么了,满长安城中都这么爱讲奇闻轶事么?”
陈娇听着有点反应不过来,‘洞房惊变’?那不是有次韩嫣来长门宫时正赶上自己讲给芙楠她们说,就跟着也听了一段的东西吗,怎么变成在酒肆里听到的了,还告诉给这个纬衡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