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门纪事第22部分阅读
长门纪事 作者:肉书屋
惜当时并没能想出一个行得通的办法,既能自己脱身又不会连累了母亲和长门宫中这一大堆侍从,所以只能作罢。
当时虽然作罢,但是这个如何跑路才最稳妥的问题已经被提上日程,陈娇之后有空就会动脑筋想想,思索了这许久,她心中已经有了些思路,这就等韩嫣再来看她时拿出来一起商议一下,好做最后决断了。
她跑路了,韩嫣自然不能还留在长安继续做他的上大夫,因此韩嫣该如何抽身退步也要好好商量一下才行。
没成想韩嫣一去无踪,陈娇自己甜甜蜜蜜又老老实实的过了数日之后觉得不对劲,开始有些着急。
心焦气躁的再等数日之后,还是不见韩嫣的踪影。实在是等得有些不耐烦。
她现在一切求稳,不想在陛下态度未明的时候妄动,轻易不肯出长门宫,也不敢有什么明显超常的举动,只得派人辗转往她在西市的酒肆里送了个信儿,再命酒肆的伙计悄悄转去给韩嫣。
谁知信儿是送了过去,不过犹如石沉大海一般,一点回音也无。
这下实在坐不住了,想来想去,只好派了芙楠找个借口去母亲府上待两日,顺便打听一下朝中和宫中的动向。
芙楠一走,芙琴就忍不住笑话她,“娘娘,急什么啊,又是传信又是派人打听的,以前韩大人隔上半月一月见你一次不是挺正常的吗。”
陈娇心想现在和以前怎么能一样?以前是朋友,现在是情人!
不好意思仔细分辩,只是一瞪芙琴,“以前是以前,我现在可有一堆的事情等着他商量呢,他也该心里有数,就算真的走不开,那派人来给我送个口信总是会的,这么一下子就无声无息这许多天,我当然担心了。”
芙琴缩缩脖,劝她,“娘娘,咱们这里不是离得远吗,韩大人刚回来长安必定事情多,你也别太担心了,窦太主如今不大关心朝中的事情,芙楠去她那里也未必能听到什么消息。”
陈娇叹气,“我只要知道别出了什么事就行了,朝中或是宫中出了变故,我母亲那里总能得到消息的。”
过了两日,芙楠回来告诉她,“娘娘你放心吧,我竖起耳朵听了两日,最近什么大事都没有,韩大人的消息我也听到一些,说是陛下赞他这次去徐州事情办得不错,城阳王那里的分封已经诏告天下了,陛下给了韩大人不少赏赐,前些日还特意命他好好在家中休息了几天,昨日才又入朝办差。”
说完了半日不见陈娇答话,悄悄看芙琴一眼,芙琴眨眨眼朝她做个手势,“我昨日要找娘娘上月新制的两件衣服,不知摆到哪里去了,怎么都找不着,芙楠你再帮我去找一遍。”说着拉起芙楠就悄声退下。
出来便低声埋怨,“你怎么说话也不知婉转些,娘娘她干等了这许多日,韩大人竟是什么事都没有,单是没想起她来,她岂不是要生气。”
芙楠苦起脸,“那我打听来的就是这样的消息,难道还能编假话骗娘娘不成,唉,韩大人以前看着都挺好,怎么这才……立时就……。”
芙琴没她宽厚,说话直率一些,愠怒道,“你和我还吞吞吐吐,哼,都是些臭男人,到手了立刻就是另外一副嘴脸!和我们娘娘也敢来这套,明儿我就去劝娘娘,别理他了,他不过就是个上大夫,哪里比得上陛下了!我都能看出来,陛下可还对娘娘很有些情意的呢。”
陈娇在房内也是满腔的抑郁,胸中生生的堵着一口闷气,韩嫣他难道真是也犯了男人那到手就不稀罕了的通病?岂有此理!自己前一阵是撞了什么邪,怎么就忘了这可是个出了名的纨绔子弟呢!不羁风流得过了火,当损友合适,当情人怕是会被他伤到的呀。
82道歉
芙琴和芙楠一路嘀嘀咕咕的往后面专门放东西的地方去找陈娇上月新制的两件衣服。陈娇的另一个侍女绿琥从侧方回廊转过来,看到了两人,快走几步赶上,一人敲了她们一下,“大白天的,你们怎么都走开了,娘娘身边谁在伺候着呢!”
芙琴吐吐舌头,“没人。娘娘这会儿怕是心里正烦,我们特意留她自己在屋中清静一下。”
绿琥奇怪,“好好的烦什么?”看看芙楠,“芙楠你回来了,可是和韩大人有关,他最近在做什么,怎么这么久都不给娘娘送个消息来?”
芙楠道,“她就是因为这事在烦呢,我去打听了一圈,韩大人好好的,什么事情都没有,前些日还得陛下的关照在家中休息了几天,娘娘干等了这么久,还以为他怎么了呢,要替他担心,你说能不生气吗。”
绿琥迟疑,“韩大人和娘娘的交情又不是一日两日了,就算是以前他也不会这样行事,更何况现在?我觉得肯定另有隐情的。”看看芙楠再瞪瞪芙琴,“真服了你们两个了,就会添乱,全凭瞎猜还没影儿的事情就跟着一起闹,这不是撺掇着娘娘烦心吗,唉,我去劝劝她吧。”说罢摇着头匆匆而去,可见是很不满。
芙琴和芙楠相对做个鬼脸,“对哦,绿琥说得也有些道理,咱俩个刚才光顾着替娘娘不平生气了,没想到韩大人还可能被其它事情绊住……”
绿琥怕她家娘娘自己在房中生闷气,急急忙忙的赶去想要劝慰一下。
进了陈娇的日常起居之处,却见有个机灵的小内侍在一旁伺候笔墨,陈娇正在伏案写着什么,不由一愣,“娘娘在忙什么呢?”
陈娇抬头一笑,“你们几个今天商量好了一起偷懒么,怎么我刚才想叫人的时候一个都不见?”对那个内监道,“你去找找,看芙楠,芙琴两个在哪里,把她们叫过来,说我有事情吩咐她们。”
绿琥一听,忙应道,“她们两个往后面去找娘娘的衣物去了,就在回廊西面那几间专门放置娘娘东西的屋子里。” 那小内监答应着去了。
陈娇又道,“绿琥你再让人去我母亲府里传个话,让孙俞后日来长门宫见我。”
“孙俞?是孙坷总管的儿子么?”
“不错,孙坷他临走前告诉我万一有什么急事需要找心腹家人去办的话就派给他的儿子孙俞,绝对可靠。”
绿琥有点紧张,“娘娘?”委实想不出她最近会有什么要紧事不能吩咐长门宫中的侍从,却要绕弯去窦太主那里找绝对可靠之人。
陈娇摆摆手,“你先别多问,回头再慢慢和你们说。”
绿琥便不敢再多问,转身要去派人往公主府传话,又想起韩嫣之事,她是来劝人的,“娘娘,我刚听芙楠说起韩大人近来挺好,这,你可千万别生气。”
“我没生气,他挺好的我该高兴才对,估计韩嫣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所以才一直没露面也没传消息来,我倒是该小心仔细些才对呢。”
其实不用绿琥多劝什么,在她赶到之前,陈娇就已经自己想开了。
关心则乱,患得患失,多疑敏感……,这些就是她方才的反应,想想都要脸红,她又不是什么情窦初开的少女,世间百态早见得多了去了,实在不必这样多愁善感的乱钻牛角尖!
韩嫣不来,自然有他的原因,自己和他相交相知也有几年了,这点信任总该有的。
陈娇端正了心态,韩嫣暂时没空来和她商量事情,那她也不等了,自己该干什么干什么。
没有道理就因为一夜便忽然变成了一个没事就疑神疑鬼的小女人,其它正事一件都不会干了,全要等着韩嫣来一起拿主意才行,那可也太傻了些,不是她这把年纪之人该干的事情。
孙坷总管的儿子孙俞有个四十余岁,五短身材,一看就是个敦敦实实的长相,很有乃父之风,办事周到稳妥,跟着父亲在馆陶大长公主府中做事多年,深得阿娇母女的信任。
听了陈娇一连串十分古怪的吩咐之后,孙俞不动声色,“知道了,娘娘,我这就去安排,过几日再来向您回禀。”
陈娇暗赞还是母亲有本事,根基也深厚,公主府中的这些心腹手下个个能干忠心,什么事情交代给他们去做都没有问题,这些人一般废话都不会多说一句。再嘱咐道,“这些事情你要自己悄悄的出去办,除了你父亲再不可给其它人知道,我母亲府中的人也不行。”
孙俞应道,“娘娘您放心,我一定会谨慎的。”又道,“窦太主说她好久没见您了,有些惦念,让您回去看看她,要是您最近不便离开长门宫那她就过两日自己来一趟。”
陈娇最近静坐在长门宫中等着观望表弟的态度,等了这许久也没有动静,正是在有些闷气,想想母亲年纪大了,让她折腾总是不该,便道,“你回去告诉我母亲,不劳烦她大老远的跑动了,我过两日就回去探她。”
馆陶大长公主不知女儿在宫中言语不慎惹到了陛下之事,还挺庆幸,见到了陈娇后就一通抱怨。说道你看吧,我早就提醒过你了,不可以这么名不正言不顺的在后宫里招摇,大小一定要让陛下给你个名份,再有一处自己的宫院和宫女内侍才行,不然实在是很不稳妥,这不就有人借机害你了!?
好在陛下圣明,对你又还有那么几分情意,你才没有因那陷害无故获罪,多凶险啊!
我上次还和陛下说了说你这么身份尴尬的在宫中很不妥,他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虽没松口答应什么,不过我看那样子应该是听进去了。
陈娇万分心虚,委实不敢告诉她母亲表弟之所以会表现得若有所思那是另有其深刻原因的,只好恩恩啊啊的胡乱答应一通。
赶紧给她推荐了一个自己从医书上看来的调理养身的药方,用莲子,山药,薏仁,芡实煨鸡汤,据说常吃可治气虚体弱。这东西也不难吃,让她不妨给董偃试试,若是睡得不好,还可以研些珍珠粉兑水来服用,馆陶大长公主的注意力果然就立刻被转移开来。
回公主府探母亲,自然还有一个附带的活动,那就是顺便去西市酒肆里转转,感受一下长安城中的热闹气氛。
陈娇带着侍女东走西逛的,还没走到酒肆呢,就发现自己被人给跟上了,站定了脚回头,出口讽刺,“霍公子,真是好巧啊,我近来统共就来了西市街上两次,竟然每次都能遇见你。”
霍去病几步走上前,“知道你现在看见我不高兴,不过也不必这么阴阳怪气的说话,我不好直接去长门宫拜访,当然要让人注意着你什么时候会自己出来了,不然怎么向你赔礼呢。”他说是要赔礼,脸色可不怎么好看。
陈娇不喜,“赔礼有什么用,你姨母是一点事都没有,根本不曾有人想要害她,我可是差点被你害死,现在还在日日提心吊胆呢!况且你这像是在给人赔礼么,一张脸拉得三尺长,好似我欠你钱没还一般。”
霍去病十分勉强的硬翘翘嘴角,接着又立刻反驳,“上次也不能全都怪我,是你自己乱说话,竟然这么不小心,说那些话都不知谨慎些。”
“还不是你苦大仇深的跑来质问我为什么要害你姨母,也不想想,我害她干什么,我要是还贪图着那个位置,当初又何必费了那么大劲儿,才……才……哎呀!”陈娇气,这过份的小子,有他这样给人道歉的吗。
霍去病对她确实是很有些歉意,毕竟是因为他去清凉殿责问陈娇,才使得陛下无意间听到陈娇那一套从来不信巫蛊的言论。
从来不信巫蛊,那是什么意思?
霍去病对陈娇这位前皇后的印象很不错,接触多了之后颇有些赞赏之意。
主要是因为从来没见过她这般为人处事的人,还是个挺美貌素雅的女人。陈娇不多说话时,光看其人的举止气派,很有一丝高贵之气。和人熟稔之后,愿意多说说话了就是另外一番面貌风情,不经意间就要让人赞叹她的胸有丘壑,不同凡俗。
虽然年纪比霍去病大了不少,都不是一个辈份的,但霍去病却也不太介意,在他看来陈夫人的性情实在是散漫悠游得可以,自己都要比她老成些。
可陈娇要是真的暗中存了想害死他姨母的心思,那不管成没成功,两人日后都必然是势不两立的仇人,再也没有了和平相处的可能。
心中那位顾盼间摇曳生姿,潇洒得好似游于世外,不染红尘的女子忽然露出了恶毒功利的嘴脸,这怎不让人气恼失望。
后来静下心,细细想了想,又有些不太能相信,觉得那件巫蛊害人之案疑点颇多,因此忍不住要去当面问个明白,想听陈娇自己解释一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一问果然就问出了端倪,不但这次,连上一次的巫蛊案都大有内情。霍去病心中除了有些宽慰外,就是无比的震惊。
可惜还没等他再多问几句,陛下就来了,看那脸色就知他也被大大的震惊到,霍去病当时鉴于形势不对,迅速抽身走人,溜之大吉。没过几日听说陈娇安然回了长门宫,陛下并没有多追究她,顿时放心不少,觉着不来当面致歉实在太说不去,便日日派人盯着,待她一现身就马上跟了过来。
83、小酌浅谈
陈娇左看右看,总觉得霍去病的神色过于严肃了些,好好一个青春年少,神采飞扬的少年,偏偏把一张挺俊俏鲜嫩的脸拉得像冬瓜一样长,很不似个来向人赔礼道歉的样子。
颇有些不满,不过也知上次的事情不能全都怪在霍去病的头上,其中也确实是有她自己说话不谨慎的原因。
叹气道,“算了算了,我不和你小孩子家一般见识,去前面酒楼里坐坐吧,请你喝酒。”
霍去病哼一声,显然是对又被称为小孩子很不满,跟着一起进了陈娇的酒肆,到楼上坐下。
鉴于未成年人饮酒会有碍健康,陈娇只命店中的伙计送了最淡的普通酒水上来,霍去病随意尝了一口,觉着不好喝,顺手放下,问道,“夫人难道就没有什么话想要问我的?”
陈娇道,“有啊,不然明明是你来道歉,我请什么酒啊,怎么着也得是你来请才对。”
霍去病的脸终于不板着了,露出一丝笑意,“夫人真是快人快语。我知道你想问什么,直接告诉你就是。那日之后陛下曾经单独将我叫去一次,颇为隐晦的吩咐过我,你说的那些话绝不可以外传,谁也不能再让知道了。”
“咦?这样,”这是陈娇自从说漏嘴后第一次听到刘彻对此事的些许态度,虽然只是绕弯听到的只言片语,可也够她细细揣摩一番的了,“只是不让泄漏出去?没说别的了吗?陛下吩咐你时脸色怎样?”
霍去病沉思道,“不好说,陛下当时的脸色不喜不怒的,看不太出来有什么大不一样的地方,其它就没再多说什么了。”有些疑惑的问陈娇,“当年那事也是有人陷害你的?还是,还是你自己有意安排……?”
陈娇也举起酒樽抿一口,顾左右而言他,“霍公子这些日在忙些什么?我听你上次说起要操练一队骑兵排演鹤翼阵法,可有什么进展没有?”
霍去病看她这样子,知是不愿多说,微微有些不满,不过理智尚存,知道这种事关重大的机密,不是至亲好友她是决不能告诉的,自己和陈夫人虽然最近交情还不错,不过到底还是属于泛泛之交,且自己还是卫娘娘的外甥,陈娇必然更要多一重顾虑。
不再多问,换了一个两人都感兴趣的话题,“鹤翼阵算什么,把你上回说的那个垒石为阵,兵分八部,分攻退守,危急时可首尾相救的八阵法再和我说说。”
陈娇先提醒他,“我那只是个道听途说来的传闻,具体的阵法变化也记不太清,说给你就是图个有趣,你领军打仗的时候可千万别当真了。”
霍去病嫌她啰嗦,“知道,知道,你上回就唠叨过一次了。”
陈娇咳嗽一声,“话说陇右山地,地势险峻,山石满坡,借地势之利,将石块垒砌起来,摆成八八六十四处,每阵八个方向……”这是诸葛武侯的八阵,可惜后世本就大多失传,陈娇也就是听故事评书时听过一些,讲到后面实在是记不太准了,只好草草结束,“此阵可首尾相救,变用不穷,临敌时可以前为后,以后为前,触处为首,敌冲其中,两头皆能救援。”
霍去病十分神往,“你再说详细点,到底怎么个排法?”
陈娇抿抿头发,老实告诉他,“我忘记了。”
霍去病扫兴之极,埋怨道,“你看看你这是什么记性,这么有意思的东西也能忘?”
陈娇已经开始吃菜,“我又不用上阵打仗,那时就是听个热闹,能记住这些就很不错了。”
霍去病再和她聊一会儿就准备起身告辞,忽然想起一事,觉得应该提醒陈娇一声,“再过些日,就是亲桑与享祀先蚕之礼。我听说,陛下让给你也设一处位置,待礼毕诸公、卿、列侯夫人到宫中谢恩赐宴之时,你也要去才行。”
陈娇瞪大眼睛,立时停下不吃东西了,“陛下让我也要去?我去干什么?宫中赐宴之时,陛下由皇后娘娘陪着就行了,从来没有先例说表姐也要陪着的。且那都是宴请诸位公、卿、列侯夫人的,陛下露个面就走,留我挤在那堆人之中作甚!”
霍去病笑起来,“表姐也陪着?夫人这说法真有意思,好像陛下还没长大似的。”
陈娇看他笑不禁要质疑,“你哪里来的这些消息,你不是一心想要随着你舅舅长平候出征的吗?没事不去军中认真操练,却能打听来这些传言?骗我的吧。”
霍去病不悦,“谁耐烦专门去打听这些事儿啊,我陪舅舅进宫去拜见姨母,碰巧听到他们说起的,你爱信不信。天子耕田,皇后采桑,这是古礼,祭祀那几日的礼数安排必然隆重繁琐,人又多,我看去凑个热闹也没什么。就知道你可能不喜欢,所以想起来就先和你说一声。你要是实在不愿去就提前想个借口出来好了。”
陈娇没兴趣凑这个热闹,“这些我以前看得多了,前些年还是我辛苦带着公卿诸侯夫人们去东郊苑中采桑,并以中牢羊、豕祭祀蚕神行亲蚕之礼,每回都要忙乱一整日,累得半死,没什么大意思。”不过还是抬头一笑,“多谢你记得告诉我。”
霍去病回以一笑,“那我就先回去了,夫人也别在外面待太晚,早些回去休息为好。”
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处停了一下,状似无意地问道,“对了,韩嫣韩大人前些日已经回来,不知夫人见过他了没有?”
陈娇一凛,“韩嫣他回来了?我当然没见过,我这些时日一直都在长门宫中,上哪里去见他,你怎么忽然想起来问我这个?”
霍去病回过头来看着她,“我记得那日在陛下的宣室殿中,御史大夫杜周匆匆来向陛下禀报说城阳王暗害了韩大人时,你十分紧张,差点摔倒,后来你又问了我一次韩大夫的事情,可见是很关心他的,现在他平安回来了,夫人难道都不想见一下?”
陈娇小心思忖着答道,“我上次不都和你说过了,韩大人他是陛下的伴读,我们自小就相识的,所以那日忽然听闻他的噩耗实在是吓了我一跳,万幸他后来没事,我听说他平安归来自然也很高兴,不过为此专程去见他一面怕是有些突兀了。”
“嗯,这样啊。”霍去病点点头,不再多说,搞得陈娇有些心神不定,知道这少年十分精明,应该不会忽然无缘无故的说这些话,却不知他这是什么意思?
正在沉思,忽然又听霍去病道,“今日的酒不太好喝,淡得很,夫人你下回请人喝酒可别上这种了。”
陈娇这方面一点都不心虚,一扬下巴,“年纪小的人不宜多喝酒,对身体不好,我这就是专门给你准备的淡酒!”
霍去病被气得甩手就走,遥遥告诉她,“那下回我自己带酒来!”
84、被气死了
阳春三月,桃花初绽,绿柳抽芽,暖阳煦煦,和风醉人,正是每年行亲桑蚕礼的时节。
亲桑与享祀先蚕乃是古礼,农桑是国之根本,每年都举办得十分隆重。由皇后身着上青下缥的蚕服,带着众位公、卿、列侯夫人们去东郊苑中,亲自采桑,并以中牢羊、豕祭祀蚕神。礼毕之后诸公、卿、列侯夫人齐到宫中谢恩,由陛下和皇后赐宴。
陈娇虽然事前得了霍去病的提醒,可也没有能够找到借口不去。
原因主要在她母亲身上,陈娇住在馆陶大长公主府里还没回长门宫时,馆陶大长公主就已经不知从哪里得到了消息。知道刘彻命她女儿也和众人一起去行亲蚕礼。
欢天喜地的来找陈娇,“阿娇啊,你先别回去长门宫了,过两日就是亲桑礼,陛下授意要你也去的,你就先留在这里。等祭祀蚕神过后再说。”自己一拍手,乐得眉花眼笑,“这般祭祀大礼,陛下会有意让你露面,那他的想法岂不是不言而喻了,阿娇啊,你可算是要翻身了。”
陈娇十分不愿,和她母亲唱反调,“母亲,你可别高兴得太早了,这不是什么好事,我才不想去呢!”
馆陶大长公主奇道,“为什么?怎么不是好事了?你现在还对陛下心中存有怨气,不肯回去呢?他上次那么护着你,你还不满意?在宫中暗施巫蛊,那是多么大的罪名,事情都没有查清呢,陛下可就替你开脱了。”
陈娇道,“以前那亲桑礼都是我带着众人去行的,现在让我跟在人家后面,随着卫皇后祭拜,可有多么的尴尬!”
馆陶大长公主这就不能惯着她了,“阿娇,今时不同往日,以前你外祖母还在的时候,随你怎么任性骄纵我都不来管你,你本就是这长安城中最娇贵的一个。可是现在咱们没有这个底气了,你该忍时还是忍忍吧。也不用你跟着去东郊祭拜采桑,只是大家回宫谢恩赐宴的时候露下脸就可以了。”
陈娇除了面子上下不来,不愿去参加祭祀大礼之外,其它也找不到什么可以拿上桌面的理由,不想硬是去惹得她母亲不快,只好勉强答应道,“知道了,我去就是。”
待到宫宴之上,陈娇哭笑不得的发现,她又被安排在了平阳公主的身边,不知是陛下授意,还是卫皇后安排的。
平阳公主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让阿娇自叹弗如,简直都快成了她的偶像。身居高位而八面玲珑,为人处事间能屈能伸,使她自己总是立于不败之地。
一直和母亲姑姑长姑姑短不说,对着陈娇也一直能够谈笑自若,明明是巴不得阿娇被一贬到底永远不要再翻身,面上表现出来的架势却好像和她姐妹情谊甚隆,不时都要关心照拂着她一般。
馆陶大长公主前一日晚上还向陈娇抱怨过,说怎么越看越觉得平阳才像是她的亲生女儿。陈娇这个任性固执,丝毫不肯屈就钻营的样子和她真是没有一丝相同的地方。
陈娇也自愧不如,告诉馆陶大长公主她对平阳公主甘拜下风,对其人的敬仰眼看就要超过了曾经对表弟那英明神武,翻脸无情本事的敬佩。
馆陶大长公主头疼无比,估计阿娇心里对刘彻的不满这辈子怕也是消不去的,仔细命她出去了可千万不得乱说话,然后长叹着回去看她的董偃了。
宫宴和往年的差不多,陛□边伴着皇后,同在正殿高处,由一个嗓门洪亮的黄门内侍站出来,对着下面一片黑压压躬身侍立的众人宣读一篇洋洋洒洒上承天意,下泽庶民的祈福之词,陈娇觉得每年都是这一套,自己都能背出来。
躲在平阳公主的侧后,自顾自感慨起来。到底上面那个尊贵无双的位子曾经也是自己的,不去管刘彻这个身为皇帝的丈夫表现得如何,光是皇后的身份就已经风光无限,这天下所有的女子都要以她为尊。陈娇自己很早以前也确实为之骄傲自喜,踌躇满志过。
那时最开心的事情莫过于和表弟并肩而立,高高的站在高处,一起俯瞰众人,总以为自己和历朝历代的皇后都不一样,更有资格与刘彻分享这至高无上的尊荣权势,她不但对皇帝有恩情还有亲情,两者相加便是自己地位长久稳固的保障。
数年之后,无情的事实给了她迎头痛击,原来这世上多是只能同患难却不可共富贵之人,自己的表弟亦不能免俗。总算现在这些东西在她已经是过眼云烟,湘江水逝。若她还是以前那个陈娇,此情此景她真还是没法自处的。
漫不经心地看看站在高处,神色俨然的刘彻和卫皇后,心里略有些不明白,表弟他到底是什么个打算。若真有心重修旧好,那便不应该让自己来瞻仰他这副和现皇后琴瑟和谐的样子才是,又或者是刘彻他彻底对自己没了兴趣,念着这些年的表姐弟之情和自己加意讨好奉承得合意,这便打算把自己和他姐姐平阳公主归为一类,要是如此,那可真是太好了。
不一时陛下和皇后赐宴,皇后居于首座,与诸位公卿列侯夫人同饮,陛下就准备起驾走了,临离去时派了个小黄门过来,将阿娇叫了过去。
陈娇有些忐忑,不知他这是想要干什么,越众而出,走到近前去躬身行礼,“见过陛下。”
刘彻摆摆手,“阿娇免礼吧,朕等一下还有事情要回宣室殿去,这就是有两句话要和你说。”
陈娇抬头看看脸色很有些威严的刘彻,再看看他身旁温婉雍容的卫皇后,不知道他当着这许多人会有什么话要和自己说,谨慎道,“陛下请讲。”
刘彻道,“阿娇,朕上回和你说过一次,皇后她一直都雍容大度,素来都能以德服人,堪为后宫表率,你要以她为尊才是。”说完侧头看了卫皇后一眼,卫皇后微笑颔首,“陛下谬赞了,臣妾愧不敢当。”
陈娇张张嘴,暗道这是什么意思,觉得上次被我伤到颜面,这就专门把我抓来看看你和现皇后的恩爱来气气我?表弟应该没这么肤浅无聊吧,应道,“我知道,我一直都对卫娘娘她风范十分敬佩,她是陛下的皇后,天下女子都要以她为尊,我自然也不能例外。”
刘彻点头道,“这就好。阿娇啊,朕知你近来十分安稳规矩,性情比从前也大不相同,总算是不再那么任性妄为,能够识得些大体了。前些日在宫中所出的那见事,朕知你是被人诬陷,唉,没想到朕的后宫之中还会出这种污秽之事,倒让你受了些委屈。”
陈娇更是摸不着头脑,小心应道,“多亏了陛下当时圣明,早早就看出了其中有诈,我不曾受什么委屈的。”
卫皇后在一旁坐不住了,起身请罪,“是臣妾的疏忽,督管后宫不利。”
刘彻道,“皇后坐吧,此事也不能怪你,后宫中这么多人,难免良莠不齐,只是今后却要仔细了。”
卫皇后轻声应了,又再坐下。
刘彻又对陈娇道,“姑姑前些日为了阿娇你的事进宫来见朕,她的话倒提醒了朕,阿娇你这样在朕的后宫中来来去去果然是不合时宜。姑姑她求朕赦了你以前的过错,给你一个名份,这样在朕的后宫中就能名正言顺了。这样吧,既是姑姑开了这个口,朕看在她年事已高,难得求朕这么一次的份上,决定还是答应了她。阿娇,朕今日就让你回来,去清凉殿暂住,长门宫中需要搬来的物事还有那些侍从们,日后慢慢再移来吧。”
“至于要封什么品级,日后住在哪一处宫院,朕还没有想好,过些日再说好了。” 说完了站起身来准备要走,深深看陈娇一眼,“朕如今在上林苑的时日颇多,一直想要安顿几个合心意的后妃住在那边,阿娇若是回转宫中的这段时间都能克己忍让,谦恭守礼,朕安排你去上林苑也无妨。”
说罢冲着内侍一摆手,“走了吧,诸位公卿夫人难得进宫一次,皇后这里多费些心了。”
众人连忙起身恭送陛下。一边都在心中惊讶不已,没想到陈娇还有这个本事,被贬黜几年之后还能让陛下回心转意,看这样子,日后怕是要受宠一阵儿了。
卫皇后应该事前已经得了刘彻的嘱咐,早就知道了此事,所以没有一丝惊讶,在她心中认为陛下反正是要宠爱很多后妃的,宠谁都一样,陈娇这样的,年纪摆在那里,反而更加的没有威胁,她自然谨遵圣意。
陈娇被表弟的一席话气得几欲晕倒,终于明白了陛下现在对她的态度。
那就是刘彻对她已经决意摈弃之前的那些姐弟夫妻旧情,开始对她公事公办了。陛下要你那是对你的恩典,容不得质疑。至于日后的地位去向,还要视自己的表现而定。
听话柔顺,讨得到他的欢心,那就考虑给她点好处,依照前言,把她安排去上林苑中一人独大。否则的话,那就老老实实待在后宫里,在卫皇后辖管之下,做他那千万后宫女子中的一个。要是敢触犯宫规,那卫皇后也是有权拿出皇后的身份管教她的。
这个该死的表弟,稍有不顺着他就立刻翻脸无情了。岂有此理!士可杀不可辱!绝没有就这么让他趁心的可能!
85、非淡薄无以明志(上)
“陛下!我,我还有话要说。”陈娇眼看着表弟大放了一通厥词之后抬脚就要走,立时出声阻拦。
周围一群人神色各异,不过以惊讶居多,还有不少艳羡的。
这可不能让他说完就走,此事要是照他说的这么定下来,等会儿自己被人一送去清凉殿就大事去矣,出都出不去了。难道要翻宫墙逃跑么?
陈娇自问就算她身轻体健,能跑能跳可也还没有这个本事。
刘彻微皱起眉头,“朕还有事情,阿娇有什么话过两日再说吧。”
陈娇一扬眉,“请陛下恕罪,我真的有两句要紧话想和陛下说,这里人多很不方便,我也不敢耽误陛下的时间,是否可以容我陪着陛下回去宣室殿,路上讲就好。”
刘彻愣一下,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么强硬的阿娇了,阿娇敢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话,那都是很早之前,自己还肯让着她时的事情。
站定了,沉下脸来看着阿娇不语。
陈娇以前肯对他做小伏低的敷衍,那是因为要维持住自己的舒适悠闲生活,现在眼看就要被人硬拘进后宫,那也没什么再值得客气的了,决意要有话直说,谅刘彻也不至于因为自己态度不恭顺就杀了自己。
因此丝毫不回避,瞪大了眼睛直视回去,暗道也要让你知道知道,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反正我不可能欣喜接旨的,你既然要做这么过份的事情,那我至少也要明确表明我不愿意的态度才是!
刘彻和陈娇僵持了一会儿,最后一甩袖子,扭头就走,“阿娇跟上来吧。”也不乘坐撵驾,自己快步朝着宣室殿的方向而去。
陈娇小跑几步,跟在身侧,一众内监侍卫宫女随侍在后面。
“阿娇想要和朕说什么?非要急在这一时。”刘彻见阿娇紧赶慢赶的辛苦,干脆伸手将她揽住,并肩同行,只有两人说话时,倒不似刚才那般威严了。
陈娇很不自在,暗道你才刚宣布要接我回后宫,这一炷香的功夫都还没到呢,不用立刻就这般亲热吧。扭扭身道,“这样走着不舒服,要不我挽着陛下吧。”
刘彻便伸出一条手臂让她挽着,感觉了一下忽然微笑道,“阿娇还从来没这样挽着朕走过,以前要不就是各走各的,要不就是看人少的时候要朕搂着你,朕有时嫌麻烦,搂一会儿就放开手,你还不乐意。”
陈娇擦把汗,这都是哪一年的陈芝麻烂谷子轶事了,这位怎么还能若无其事的拿出来说,被表弟这样一缓和着口气说话,她倒不好立刻就严辞理论了,干笑两声,“那个时候年纪小嘛。做事情有些任性。”
一旁众人眼看着陈娇公然违拗陛下的话,害得陛下脸黑了半天,吓得他们大家谁都不敢吭声,这时又没事人一般,亲亲密密的挽着刘彻走了。
不由得一起敬佩,前皇后的气势果然是不同凡响,陛下这明明是在给你好处的事情,你有什么要说的话也忍忍那,非得这个时候较劲,一点不怕惹怒刘彻,真是太厉害了。
最厉害的是一较劲还能较赢,陛下就是沉了下脸,别的竟也没多说什么。这怎不让人敬佩,真是功力不减当年啊!
刘彻听陈娇说自己任性,玩味道,“任性?不错,阿娇原来自己心里也知道。要朕说,你的任性当真是无人能比,不光是以前,朕发现你现在也是一样。”
“这个?陛下此话怎讲?”
刘彻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眼,“怎讲?阿娇这会儿非要跟上来和朕说些什么呢?”
“哦,”明白了,看来表弟对自己的不满心里十分有数,那就直说了吧。
“陛下,强扭的瓜不甜,我并不愿回来后宫之中,你就让我留在长门宫吧,我会一直感激你的,陛下又何必做这种牛不喝水强按头的事情呢。”
刘彻没听过这两句俗语,很是新鲜,“牛还不喝水?为什么不喝,渴了自然就要喝的,按它的头干什么。”
停下来,站定了,正色看着陈娇道,“阿娇,以前你那些胆大妄为之事朕可以不多追究,就当作从来没听到过,但今后却不能再容你这样放肆下去了。你是朕的后妃,自然应该待在后宫之中,这不由你说愿不愿意,这个事情,别说是朕开口下了旨意的,就是去问对你宠爱非常的姑姑,相信她也是会赞同朕而说你不对。”
陈娇挽着刘彻胳膊的手一紧,气得想要狠狠掐一把,沉着脸澄清道,“我并不是陛下的后妃,我先是陛下的表姐,后是陛下的皇后,最后因不被陛下所喜而被夺去了皇后之位,所以我现在应该还是陛下的表姐!”
刘彻脸上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意,转回身又开始带着陈娇往宣室殿走,一边轻轻地道,“不被朕所喜?朕当时是怎么下旨的?……其上绶玺,罢退长门……其上绶玺,罢退长门……阿娇啊,朕一直都不知长门宫是那么一个闲适自在的去处。
朕那时贬你去长门宫,你心中其实是挺满意的吧?
唉,朕也没想到你竟然如此决绝,能做出这样的事情,不就是朕宠爱的女人多了些吗,你又何至于此呢,连这么多年的夫妻之情都不顾了吗?
你看看子夫,温婉大度,你当年要是能有她一半贤德朕也不会撇开你不理啊。
当初也不能全怪朕,你自己想想,你那时三天两头又哭又闹的谁受得了?
你嫁给朕的时候朕就是太子了,日后自然就是皇帝,那享有众多后宫美人还不是理所当然之事,古制如此,又不是朕诓骗于你,你何必这么不依不饶,最后竟然不惜做出这样的事情!
按理说你竟敢这样忤逆惘上大逆不道,朕不制你的罪就很不错了。
朕本想既是你自己任性为之,那朕也不管你了,任你在长门宫中自生自灭……唉,可惜朕做不到你那般绝情,朕舍不得从此之后再也不见你。
阿娇,你这性子今后就收敛些吧,你不用再多说什么了,朕做出的决定不会再更改。不过你放心,朕会尽量多去陪着你的,过段时间朕便会依照前言将你迁去上林苑中。”
陈娇听完之后沉默不语,随着他慢慢走,表弟愿意这么开诚布公的对她说说,她心里反而有了些底,没有刚才那么义愤填膺了。
生气还是很生气,表弟这话实在是有些颠倒是非黑白之嫌。说来说去,倒成了她绝情。
难道他们少年夫妻,相濡以沫这些年之后,她被无情贬谪的错处全在她自己的身上?若是刘彻一直没有起要废了她的心思,那自己之后在椒房殿中摆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