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皇后第9部分阅读
长孙皇后 作者:肉书屋
,可他的儿辈几乎将整个房家的基业毁坏殆尽,他那儿子还是给高阳公主去折腾吧。至于长孙冲,若水犹豫了片刻,嘴角的笑容稍稍隐去了些,才出声道:“明瑶也不是个没有主意的公主,二哥还是依着她自己的意思来吧,我看,既然这天下没有比我们的女儿地位再尊贵的女孩儿,也就无须锦上添花了。”
李世民微一思忖,随即自嘲道:“若水,是不是因为年纪的缘故,我怎么觉得自己想的事情越来越多了呢?”
若水懒懒地打了个哈欠,眼角带着一丝笑意:“都是快要做祖父了的人了,唠叨也是正常的,只不过二哥在朝臣们的面前请务必要自制些啊。”
“你啊。”李世民带着宠溺的目光,轻轻在妻子的额头印上一吻,一时间,时间像是停止了一样,凝成了一幅绝美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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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储位(3)
翌日,两仪殿,朝会过后。
“那就这样吧。”李世民指着承乾对温彦博说道,“太子就交给你了,尽管放手让他去做,即使出了纰漏,也有朕担着。”
温彦博恭敬地欠身道:“是,臣谨遵圣命。”
李世民满意地点了点头,又侧身对承乾道:“这内迁之策便是温大人一手主持的,承乾,你此次前去朔方,大小事宜都要虚心向他请教,切不可因为储君的身份,擅行专断无理之事。”
“是,儿臣明白。”承乾回话后,又面向温彦博,躬身有礼道,“往后半年,温大人即是承乾的半个太傅了,在此请受学生一拜。”
李世民笑着看着儿子虚心坦然的举止,回想昨夜的虚惊,不由得微一摇头,自己的这个太子就是还不明白身为一个帝王,他的任何作为都应该以大唐为第一考虑,可明显,在这一点上,承乾还远远没有合格。
待温彦博退下后,李世民还算温和地看着儿子,叮嘱道:“这次你独自在外,务必要小心行事,我已经嘱咐过温彦博,你太子的身份除了他,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
承乾点头道:“爹请放心,儿子不会让爹娘担心。”
李世民眉心一皱,半晌才道:“承乾,你还不清楚为什么要让你出这一趟远门吗?我是要让你趁早明白,你不是为了你娘才接下这个太子之位的,甚至也不是为了我和李家的列祖列宗,你是为了这大唐江山,千万的子民而存在的,你的所言所行都不能越过这条界线,懂吗?”
承乾微微一愣,好像那一年,在离开别庄的那一夜,娘也这么对自己说过,然而,对自己而言,孰轻孰重虽然并不难看清,可是……想到这里,他毅然抬头直视着父亲道:“爹,在我心里,娘才是最重要的,没有什么可以超过她,我愿意为了娘做一个合格的太子,甚至将来是一个合格的皇帝,可也仅此而已。”
李世民深深地一叹,神情疲惫地向后靠去,朝儿子挥了挥手:“你先下去吧,从朔方和资阳回来后再告诉我你的答案吧。”
直到儿子的身影渐渐远去,这个君临天下的男人闭上眼睛,可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承乾方才那坚定的甚至带上几分冷漠的的神情,扪心自问一下,若水与江山,究竟孰轻孰重?恐怕也是永远不会有答案的。
第七章 嫡庶(1)
宗法制作为一种维系贵族间关系的完整制度,源于周朝,即“天子建国,诸侯立家,卿置侧室,大夫有贰宗,士有隶子弟”,这是一种按照血缘远近以区分亲疏的制度,而其中“严嫡庶之辨”被当做是稳定王朝内部关系的基石,即使在魏晋之际,人们多有放浪形骸之为,可嫡庶之分虽仍不可逾越。李唐继隋后,继续沿袭儒家圣制,即“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虽然李世民以嫡次子继位,但这并没有使他对于皇位世袭嫡长子制产生抗拒,相反,在武德九年十月,即在其登基后的短短两个月后便立年仅八岁承乾为太子。
正所谓,“子以母贵”上至皇族亲贵,下至大夫士族,皆是如此,李承乾能继太子之位的全部原因就是他母亲的皇后之尊。而很少有人知道,这却成了韦贵妃长久以来心中的一处的隐痛。
韦珪家在前朝的时候显赫已至三代,作为隋开府仪同三司郧国公韦圆成的嫡长女,即使是婚配当时贵为皇亲国戚的李家也绝无高攀之嫌,而她嫁的第一个丈夫也同样是门当户对,即隋户部尚书李子雄的儿子李珉,婚后她作为长媳主持李家内务,地位同样超然尊贵。可不过是几年的工夫,公公与丈夫参与谋反,双双被诛,家眷籍没。只有她因为娘家的缘故,逃过了没为官婢的命运,带着女儿回到了洛阳娘家,一夜之间她于高高在上的云端摔落到了寂寞苦楚的寡居之身。
于是当八年后,那个比自己还小上两岁的秦王向自己伸出手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跟随其左右。可那个突如其来的梦在韦珪第一次看到长孙若水的时候便彻底地清醒了,和王府中其他迫切期望获得夫君爱宠的女子不同,她曾是一家的主母,她也曾经是另一个男人的正妻,妻与妾,嫡与庶,这是一道谁也无法逾越的天堑,于是她开始对这个家另一个真正的主人诚心相交,忠信以待。然而,每一次,当自己每一次看着独子李慎的时候,总是忍不住地想,如果当初自己最初嫁的是另一个李家,另一个男人,现在的一切会不会截然不同?她的身份注定了她儿子的未来,这又如何让自己释怀。
这一天,当韦珪抱着年幼的李莲同儿子闲坐在凉亭里消暑的时候,远远走来的几个人影令她诧异地将庶女小心地放入宫女的怀中,随后领着一脸兴奋的儿子出去接驾。
贞观后宫,嫔妃甚多,子女也不少,也因为如此,除却皇后所出的四个嫡子女,其余的皇子公主在幼时很少有机会能亲近自己的父皇,而一旦封王或出阁便更是难有单独相处的机会,李慎的身份虽然仅次于太子与四皇子,但见到父皇的时候仍然有限。
不若儿子那般的惊喜,韦贵妃的目光在瞥见杨蕊和她两个儿子的身影时,不禁微微一凝。自从李福被过继后,杨蕊过了一段深居简出的日子,不过最近听说似乎有些反常,过去不善交际、胆怯羞涩的她如今常常往来与各个宫室之间,倒是自己这里反而来少了。
李世民扶起正欲行礼的韦妃,微笑道:“朕正打算到你这儿来看看,正巧在路上遇到蕊儿他们,便一同过来了。”
韦珪将一众人迎到了偌大的亭中坐下,随即吩咐宫女取来瓜果和凉茶,她一贯神色恭谨地问道:“陛下,皇后娘娘的凤体可好?”
李世民的目光似乎随意地在杨蕊的面上掠过,便朗声笑道:“皇后的身子不错,你们放心。”
“那陛下,我们可否去探望一下皇后呢?”杨蕊随后温软地插话道。
李世民的眼中微冷,但并未说话。
一时间,亭内只传来外边不远处三个孩子嬉闹的声音。
韦妃看着杨贤妃尴尬的笑脸,一手接过边上熟睡的高阳,笑着说:“陛下似乎很久没见过莲儿了吧。”
李世民缓了缓脸色,一边慢慢抱过高阳,一边对面前的两人摇头道:“你们对皇后的心意,朕也知道,只不过御医说自贞观二年之后,皇后的身子便多少有些亏损,如今有孕在身,更是大意不得,等到皇后出了月子,你们再前去问安也不迟。”
第七章 嫡庶(2)
杨蕊诺诺地点头,低垂下的眼眸闪过一丝怨怼,但很快她又笑着凑到皇帝面前,笑着说:“陛下,高阳已经长这么大了啊,记得当初……”说到这里,她似乎也觉察到了不妥,顿时收住了口,目光有意识地看着韦妃。
韦妃心中一颤,只当做没看见般说道:“贤妃,三皇子似乎也快要去他的封地了吧?”
还没等杨蕊回答,李世民便笑说:“等恪儿成亲过后,便要去蜀地了。”
“可太子还未大婚啊。”韦珪惊疑道。
李世民摆手道:“不用管他,等青雀成婚后,你们做母妃的也可以为儿子张罗起媳妇来了。”
杨蕊扬起笑容,看了一眼外边的儿子,起身向皇帝躬身道:“臣妾代恪儿谢陛下圣恩。”
下午时分,长安城里的茶肆正是清冷的光景。于是当候在门口无聊地看蚂蚁打架的小二突然远远望见两个着黑褐色短衣的男子慢步走来时,便立刻兴冲冲地迎了上去,也不管人家是不是恰好路过而已。
长孙无忌和褚遂良正边走边聊,看着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小伙计,相视一笑,也就顺便进去歇歇脚。
“小哥儿,给我们一间隔间。”褚遂良温和地吩咐道。
那小伙计爽利地领着两人上了二楼,心中暗自嘀咕着,看他们的衣着,也就是普通的老百姓,可一听说话的口气和走路的仪态,却透着一股不一样的感觉。可要说是达官贵人吧,又没有平日里自己曾见识过的那种尊傲和高高在上的优越。
长孙无忌看着看四周,指着前面道:“就最里面那间吧。”
褚遂良点了点头,拿出些碎银递给小二道:“给我们来壶茶,再上些点心。”
小二机灵地拿了给自己的赏银,便下了楼。
待两人坐定在窗口边的位子上时,不由得都长长地吁了口气,长孙无忌先开口道:“和你见面,还得约在外边,真是托了若水的福。”
褚遂良苦笑道:“那天之后,她没怎么为难你吧?”
“她……”长孙无忌刚要开口,却被推门的声音打断了,是小二端了茶点进来。
小伙计殷勤地替客人斟了茶,又轻轻地替他们掩上了门。
长孙无忌喝了一口茶,皱眉道:“伙计倒是不错,可这茶也未免太……”
褚遂良也同样抿了一口,摇头道:“涩是涩了些,可还是有一股清香在里头,算是不错了。”
长孙无忌不以为然地放下茶盏,接着说道:“那天你走了之后,若水连半个字也没提到你。”
褚遂良手中的杯子微微一颤,随即淡笑道:“那你还担心什么?”
“那才是我最担心的。”长孙无忌瞥了好友一眼,“那天她看你的那副样子,简直像是失了魂一般。可后来在我面前又只字不提,要么是她真的没认出你来,不然她心里怕是知道些什么了。”
褚遂良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涩涩道:“但愿不是后者吧。”
“你啊,心里怕不是这么想的吧。”长孙无忌替对方又倒了一杯水,“算了,不提这个,你知道那天我们为了什么又吵了起来?”
褚遂良定了定思绪,轻笑道:“你们兄妹也会有争执的时候?”
没有理会遂良的揶揄,长孙无忌压低了嗓音道:“要是若水怀的是男孩,就要随我们长孙家姓,你说荒不荒谬?”
好一阵子,隔间里悄然无声,褚遂良怔怔地看着窗外,似乎在自语道:“圣上同意?”
长孙无忌知他所问何意,轻声叹道:“是,陛下还揽去了全部的责任。虽然这事,现在全天下就四个人知道,可毕竟纸包不住火,一旦昭告了天下,还不要出大乱子?”
见褚遂良不说话,无忌无奈道:“若水也真不知是怎么想的,过去常常劝我和舅舅辞官谢爵,可现在,我们家说不定要出一个姓长孙的嫡皇子了。”
“她是在害怕。”褚遂良表情平静道,“武德九年那天,她也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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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嫡庶(3)
长孙无忌突然觉得胸口一揪,猛地抬头盯着遂良那双带着浅浅的温柔的双眼,缓缓地道:“遂良,如果当初若水嫁的是你,也许现在许多事情都不会发生。可是……”
“我明白你想说什么,无忌。”褚遂良打断道,“我也没有奢望过什么,只要今上能像现在这般待观音婢,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现在,他们倒真的是琴瑟相和。”长孙无忌喝了一口茶,语气变得有些悠远,“可是那年,我真的以为她就要撑不下去了。”
“贞观二年?”
无忌闭上眼情,遮住其中忧伤的情绪,轻声道:“是武德九年,齐王李元吉死的那一刻。”
褚遂良的脸上显出了真正的讶色:“李元吉?”
“你自己看吧。”长孙无忌从袖中拿出一幅小小的画卷,“这就是齐王。”
褚遂良疑惑地接过,轻轻展开,心知这件东西如今已是禁物,当目光触及那画上的男子时,他不禁周身一震,抬手摸上自己的眼睛:“无忌,这……”
长孙无忌不忍道:“如今你知道我在害怕什么了吗?贞观二年那会儿,是若水她自己不想再活下去了啊。你人不在这局中,压根不知道,现在这般和睦来得多少不易,又是何等的脆弱。”
褚遂良深吸了一口气,垂眼道:“这辈子,我绝不入朝为官就是了。”
“遂良,我们三人一同长大,若水小时候的性子你最是清楚,好不容易,现在的她像是又恢复了些那时的模样,我自不会允许任何人来破坏。”长孙无忌重重地说道,“你也一定是可以理解的,对吧?”
褚遂良握紧了双拳,良久之后,才缓缓放开,漠然道:“无忌,走吧。”
长孙无忌默然地点了点头,起身跟在他身后,神情坚定却隐隐带着一丝悲凉。没有谁比自己更清楚他们之间的是非对错,也没有谁比自己更期望看到妹妹的幸福,不仅仅因为父亲临终前的嘱托,而是源自那血脉相连间的脉动以及那孤苦无助时的相依相偎。
当两人迈出酒肆的时候,街上来往的路人已经渐渐多了起来,褚遂良刚要向无忌告别,却见他的面上忽然扯出笑容,对着自己身后道:“老房,真是巧啊。”
房玄龄也笑着招呼道:“我正巧路过,无忌,这位是?”
长孙无忌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似的,指着褚遂良说:“这是我洛阳的一个朋友,姓褚,名遂良。”然后向褚遂良介绍道,“这位就是当朝的左仆射房玄龄,房大人。”
还没等褚遂良有所回应,房玄龄惊异地打量着他:“原来这位就是褚先生啊?”
“遂良一介布衣,当不起先生二字。”褚遂良沉稳地回道。
房玄龄笑着说道:“连皇后都向我问起过朝中是否有一个叫褚遂良的书法名家,褚先生就不必自谦了。”
褚遂良和长孙无忌的脸上都浮现出错愕的神情,还是长孙无忌开口问道:“皇后?老房,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房玄龄佯作不满地说道:“无忌,这种事情,我会乱说吗?既然褚先生还是你朋友,那我就更加放心把他推荐给皇上了。”
“呵呵。”长孙无忌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敷衍道,“那真是麻烦玄龄了。”
房玄龄看着褚遂良清正沉稳的神态,满意道:“当今陛下最是渴求贤才,褚先生大可一展宏图啊。”说完,他拱手道,“那你们再聊,我先行告辞了。”
此时的阳光还甚是晒人,可立在太阳底下的那两人,却觉得骨子里隐约透出丝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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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夏夜(1)
太极宫位于长安皇城中央的最北边,由于地势不高,一经入夏,皇宫内就显得尤为闷热和潮湿。自从皇后的身子一天天地重起来,御膳房的日子便也越发如履薄冰起来,御厨们为皇后精心准备的膳食往往是没动多少,便又端了回来,近几日来,更是几乎原封不动。虽然陛下和皇后都还未曾说什么,但内侍总管郑公公和皇后身边的广月女官的脸色已经阴沉了好几天了。
此时的立政殿早已过了晚膳的时间,可满满的一桌菜依然摆在案几上,李世民端着一碗汤,小心翼翼地舀了一勺,送到妻子的嘴边,轻声哄道:“若水,再喝一口,你今晚还什么都没吃呢。”
才刚闻到那股鸡汤的味道,若水便紧紧地蹙着眉,苦着脸摇头道:“二哥,我真的不想吃。”
李世民担忧地看着若水,并没有收回手中的银勺,直到妻子让步地微微张开嘴,他才欣喜地笑道:“再喝一口就好了。”
谁知话音刚落,只见若水忽然掩住口,令人心惊地迅速起身,朝内室快步走去,李世民急忙跟在她身后,一边急着将宫女们唤来。
这阵子已经渐渐习惯孕吐的若水反而没有那么紧张,过了一会儿,便转过身,对着神情紧张的丈夫扯出一个安慰的笑容来。
可看在李世民眼中的却只有妻子苍白消瘦的脸庞,他心疼地搂过妻子,突然发觉这一个月来,她身上唯一长分量的就只有那明显隆起的腹部,随即,他立刻提高嗓音道:“广月,快去把御医叫来。”
若水强忍住胃中依旧在不断翻涌的不适,出言相阻道:“不用了,二哥,这种情形,即使御医来了也无济于事,他们开的方子只是让我更加难受。”
李世民颇有些无措地接过广月递来的清水,只好换上平稳的语气道:“好,我们不叫御医,先漱一下口吧。”
若水点点头,待一杯水用尽,才觉得人稍稍清爽了些,随后指着外边道:“那一桌东西都撤了吧,我看着就难受。”
广月看着皇帝勉强点了点头,也只好依言行事,心中却不无担忧,这几日小姐进食越来越少,长久以往可不是个办法啊。
显然,李世民也同样想到了这一点,他扶着若水坐到榻边,面带忧色:“若水,你想吃什么,我让他们去做。”
若水靠在丈夫的怀中,只觉得一股清爽的味道传来,一时间竟然昏昏欲睡起来,含糊地说道:“我只觉得热,什么也不想吃。”
李世民低着头,沉吟了片刻,道:“若水,我们在城北的上苑里建一座夏宫如何?”
若水的双眸微微睁开一条缝,疑虑道:“可二哥你上朝怎么办?”
“傻瓜,我们建得大一些,每年夏天的时候就在那边处理朝事,不就行了?”李世民亲昵地笑道。
若水仔细想了想,夏宫,不会就是后来的大明宫吧。李世民见妻子不说话,以为她还在担心,于是宽慰道:“之前,父皇也和我提过,这太极宫过于潮湿,不适合休养,想要另建一座宫殿来住。要是有朝臣们反对大兴土木,我就用这缘由搪塞过去便是了,谅谁也不敢在这事上再做文章。”
若水抬起眼,慢慢露出笑容来:“那还要等上一阵呢,可我现在便难受得很。”
李世民先是一愣,而后看见妻子脸上调皮的笑容,不由得哭笑不得:“那你说要怎么办,才肯吃饭呢?”
“嗯。”若水避过不答,反而拉着丈夫的衣衫说,“二哥,你身上熏的是什么香,那么好闻?”
李世民抬起袖子闻了闻,奇道:“哪有什么味道,过去在沙场上惯了,我特地提醒过郑吉不许他们在衣服上熏香,许是屋子里的燃香吧。”
“哪有?”若水不满地皱起鼻子,“我让广月把宫里的熏香都拿来闻了一下,就是没有这种好闻的清香。”
李世民摇了摇头,干脆敞开衣襟,让妻子贴着自己,问道:“现在还有香味吗?”
若水这段日子来的知觉原本就迟钝了些,忽然感到凉凉的皮肤贴着自己的脸庞,而那股清淡的味道则更加清晰地弥散在自己的鼻端,不禁舒服地闭上眼:“二哥,原来你有体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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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夏夜(2)
殊不知,李世民立刻被若水那语意不详的话语惹得下腹一紧,但看着她无邪的睡颜和挺起的肚子,只好抓起边上的凉茶便一口灌了下去,可心中却有一股微涩的温热涌了上来,上穷碧落下黄泉,这双陪着自己走过荣耀与死亡的手,自己恐怕永远也无法放下了。
方才那丝旖旎的遐想刚过,李世民的心思便又落到了妻子的不思饮食上头,他反复思量着这些天找人打听来的各种偏方,以至于当郑吉在帘外唤了数声,方才回过神来。然后便将已经睡着的若水稳稳地放在榻上,对着那张素净的脸看了许久,终于起身向门外走去。
“这么晚了,什么事情?”李世民心不在焉地问道。
郑吉恭谨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兴奋道:“陛下,奴才在宫外打听来一个人,专做一种叫做‘蜜碗’的小吃,听说最是应对那些茶饭不思的症状,要不,请那人到宫里来试上一试?”
李世民迟疑了一下,不过最后还是抱着一点希望道:“那明天一早就把他召进宫来吧,午膳的时候就给皇后换个花样。”
翌日,午时刚过,当若水意兴阑珊地看着广月提在手上的食盒,不由得把手抚上自己凸起的腹部,心中自然地溢上一股微酸的满足,这里面竟然有着一个和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尽管间隔了数千年的时光。突然,她觉得自己的手心有一阵细微的触动,呆愣了数秒,偌大的房间里便传来皇后惊喜的轻呼声。
站在边上的广月和明霞见状不禁相视一笑,明霞更是放下手中摆弄的碗筷,欣喜道:“小姐,说不准是小皇子也饿了呢。”
若水带着嗔怪的笑容,道:“你们就是逼着要我吃饭。”
“小姐,今天陛下特地从宫外请来了新的厨子,做的是一种民间的小吃,说不准能合您的胃口呢。”广月边说,边拿出一个盆子,上边盛着一个碗状的东西,很是新奇。
若水看着着金灿灿的小碗,好奇地用筷子夹了一口,送进嘴里,顿觉香甜酥软,这段日子里委靡不振的食欲像是一下子被打开了,接着便一口一口地吃了起来,脸上浮现出满足的微笑来。
广月见了,惊喜得不能自持,赶紧推了推边上的明霞道:“赶快去御膳房把那姓张的师傅留下来,说是陛下和皇后重重有赏。”
毕竟是许久未曾正常地进食了,待若水吃了两份后,胃里便有了饱胀的感觉,抬眼笑道:“这叫做什么,看着好玩,吃起来的味道也很是可口。”
广月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又端出一小碗的清粥道:“听那师傅说,这叫做‘蜜碗’,是他们家祖传下来的一门手艺,最近他刚把家搬到长安来,就被郑公公给找来了宫里。”
原来这就是“蜜碗”啊,若水的胃口似乎又开了些,端起粥来,又喝了几口,这时,耳边猛然间传来皇帝兴奋的声音:“若水,听说你肯用膳了?”
“二哥,你不是应该还在上朝吗?”若水放下碗问道。
李世民看着案几上空着的盘子,顿时笑逐颜开地答非所问道:“那‘蜜碗’还真的管用?我刚听说你能吃东西了。”说完,仔细端详着若水的脸庞,笑道,“真该好好重赏那个厨子,我怎么看着你的脸色也精神了不少。”
若水不由得扑哧一笑:“二哥,哪有那么神奇,不过这“蜜碗”倒是真的能开胃呢。”
“果然还是乡野之间能人辈出啊,不如就将此人留下吧。”李世民感慨道,“这宫里养了那么多御厨和御医,要紧的时候,竟一点用处也没有。”
若水摇头,不赞同道:“有些人在宫外就好像如鱼得水,你要是一定将他留在这高墙之中,反倒不好。”
李世民不在意地回道:“过会儿,我让人问问那个厨子,若真的不愿,只要他教会了宫里的御厨这“蜜碗”的做法,便由他出宫便是。”
若水皱起眉,直言道:“二哥,我听说那可是他家的祖传手艺,既然如此,我们又怎好随意命他交给旁人?我看不如等过一阵子,我亲自向他学做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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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夏夜(3)
“若水,那怎么能行?”李世民当即拒绝道,“你身为皇后之尊,怎能随意下厨,更何况,你身子又还虚着。”
若水微一抿嘴,便软下声音来劝道:“当初,我嫁给你的时候可还不是皇后呢。二哥,等我学会了,第一个便给你尝尝,如何?”
李世民看了一眼妻子希冀的笑容,脑海中当即浮现出若水亲自捧着“蜜碗”端给自己的模样,嘴角便不由自主地微微上翘着:“好吧,不过一定要等到你把孩子生下来之后。”
看着若水愉悦的笑颜,李世民端起面前还剩下不少的白粥补充道:“现在,先把这小碗粥给喝完了吧。”
若水只犹豫了一瞬,还是略带不甘地拿起了勺子,一边吃着,只听见李世民状似无意地问道:“若水,听说你认识一个叫褚遂良的人?”
放下勺子,若水双眸坦荡地看着丈夫道:“我哪里认识,只不过听说他的字写得极好,学的是虞世南、欧阳询的字,又极能辨别王羲之的真迹,便找来房玄龄问了下。”
李世民若有所思地看着若水一会儿,便笑道:“我今日方才听玄龄说起这个人,据说还是无忌在洛阳时的好友,这会儿再听你这么一说,真当得召进宫来见见才是。”
若水心中一惊,但依然直视着李世民,语气微微有些上扬道:“哦?那还真是巧了,我倒不知他还是哥哥的朋友呢,当初不过是想着因为二哥你极爱王字,便想到了这人。”
李世民顿时舒心展颜道:“那过几日,我就拿几幅字试他一试。”
若水闻言,自然地便岔开话题问道:“二哥,你还没告诉我呢,今日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李世民脸色倏地阴沉了下来,从袖中拿出一本奏则,刚想往地上扔去,捏在手中半晌,终于还是重重地在案上丢下。
若水惊奇地看着李世民失控的怒色,却并未看面前的折子,只看着他的眼睛,直接问道:“又是魏征惹你气成这样?”
“不止魏征。”李世民一字一字从牙缝里挤了出来,“于志宁、马周,他们一个个都和朕对着来呢。”
若水淡淡地继续问道:“所为何事?”
李世民看了一眼案上,冷言道:“为了朕分封的诏令。”
第九章分封(1)
“分封。”若水轻轻地在嘴边重复了一遍,抬头眼神认真地问道,“二哥,你这是要分权吗?”
李世民似乎很诧异妻子会有这样的疑问:“分权?若水,你恰好说反了。”
若水疑惑了一下:“若是集权,不是难道应该继续推行郡县制吗?”
“不。”李世民向外踱了几步,负手道,“秦破周制,是唯恐重蹈诸侯分裂割据的局面,却依旧二世而亡,汉虽袭秦制,但依旧有分封之举,朕自然不会令我朝复归周制,但变革封建制已经是刻不容缓了。”
“那二哥打算怎么做呢?”
李世民的眼中闪过一丝凛冽,缓缓道:“朕欲恢复三代封建之法,世封功臣。”
“二哥这么做,是想继续贞观元年的‘始定功臣实封差第’?”若水揣测道。
“不错,武德年间,父皇缘私滥封宗室,终至庐江为叛,神通争功,朕甫一登基,便不以近疏贵贱,只凭功勋大小论赏。如今一去六年,当初同朕一起出生入死的功臣们依旧忠如磐石。我心中思忖了许久,若是欲使子孙长久,社稷永安,必定要以亲贤做屏,功臣后裔亦将辅朕子孙,保我大唐共传万代。”
看着那双深沉傲然的眼睛,若水的身子微微一震,那是一双真正属于帝王的眸子,几乎丝毫不见之前对着自己的宠溺和温柔,他的目光停留在这广阔的天地之间,雍容大气。然而,若水不禁叹然,尽管李世民是历史上最为贤明的君王之一,但历经玄武门之变的他想将固其国本的重任放在与之共历生死的功臣们身上,这原本没有错,可是如若再加上世袭罔替这四个字却明显是过犹不及了。
看见妻子沉默了许久,李世民皱眉道:“难道说若水你也不赞同吗?或是说你又在担心无忌正是在分封之首?”
若水微一踌躇,却还是叹息出声:“二哥,即便你是这天下之主,可终究不是世间的神啊,你永远都无法预知未来,更加无法控制未来。”
见丈夫眼中的一丝挣扎,她又继续道:“人心最是善变,今天我们可以相信房玄龄、李靖,但谁都无法保证他们的子孙后代是否还可以被信任,即使是哥哥,我也完全无法相信长孙家的后代永远都不出不忠不信之辈。二哥,你的双手大到足以将天下掌握其中,从而交给我们的儿子一个盛世王朝,这,已经足够了。”
李世民凝视着若水清澈淡然的眼神,不自觉地怔然道:“若水,未来是他们的,不是我的。”
“未来是别人的,可现在却是你的。”若水温和地淡淡道。皇帝也是人,所谓明君,比之世上的任何人都要懂得忍耐,懂得节制,他的手中握着千万人的生死,掌有天下的财富,可他的一言一行将会被后人铭记,任他人评说,所以李世民努力想做到最好,他惧怕一切自己无法掌控的事物,尤其是这漫漫的时光。
“现在是我的。”李世民喃喃地重复着,眼中掠过了然道,“你说得不错,是我太过急躁了,也莫怪魏征他们对那张封诏书诤谏得脖子都粗了。”
若水微笑道:“诏书既出,也就无法追回了,只要二哥就此不再提及,他们也就明白了。”
李世民的脸色终于松了下来,坐在妻子身边,稍稍有些担忧道:“方才说了半天的话,你没有累着吧。”
若水拉过丈夫的手放在自己的腹间,轻轻摇头,带着一丝神秘说:“二哥,先前你还没来的时候,她在里面动了呢。”
“真的?”李世民压低了声音激动地将脸贴了上去,“让我听听,还有没有动静?”
数日后的一天,若水突然对着身边的丫鬟说道:“淡云,去把哥哥叫来。”
淡云微有些讶色,点头正要退下,可还未等她走出门,又听见若水唤住自己道:“算了,还是不要去了。我能想到的,哥哥也一定会想到。”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长孙无忌是不会忘记的。
傍晚时分,长安的西边被落霞映得如同燃着的火球一般,街上的行人却顾不得看这天边的美景,都匆匆抹着汗便往家里走去。
第九章分封(2)
而此刻,一个着白色长衫的男子却显得尤为突兀,他面色清俊,目不斜视,不紧不慢地走着自己的路,直到经过匾上写着长孙府三个大字的门口时,才停了下来,上前拉了拉门环。
来应门的正是长孙无忌本人,只见他还未关上大门,便颇有些着急地开口问道:“遂良,昨天你面圣得如何?”
褚遂良面色平静,只微嘲地看了一眼好友,揶揄道:“怎么连先让我讨杯水喝的工夫也等不及了?”
长孙无忌心中叹息,平生最自负的便是镇定二字,可偏偏在遂良和若水的事上,总失了份平常之心,只好无奈道:“茶水过于清淡,我这边正巧有一壶佳酿,你可有兴趣?”
“无忌果然慷慨啊。”
“你我之间还说什么慷慨。”无忌不由得笑出声来。
待两人寻了一处幽静之所坐下,很快,案几上便摆上了几样精巧的凉菜和一壶酒。
“居然是用寒玉做成的酒壶。”褚遂良看了惊异道,“无忌,你什么时候也这么招摇了?”
“只有招待你的时候。”长孙无忌没好气地说,“这是陛下御赐的,封王封侯不能要,这个再不收下,那位就要翻脸了。”说完,伸手便替对方斟满了一杯。
褚遂良小酌了一口,赞道:“果然味道清醇,正是适合这个时候。”
长孙无忌笑着问道:“这酒也喝了,你可说说昨日的事情。”
褚遂良隐去了笑容,目光望向窗外的碧竹,淡淡道:“陛下是个明君。”
“这还要你来说!”无忌急道,“陛下看你可有看出个什么端倪来?”
“若非是相熟之人,我与齐王也就不过是眉目间有些相似,哪会看出什么?”褚遂良摇头道,有意隐去皇帝在初见自己时那一瞬的愣怔,接着自己动手又斟了一杯酒。
长孙无忌狐疑地看了对方一会儿,也动手夹了些菜放在口中慢慢咀嚼,静默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问道:“遂良,你说若水那边又是怎么回事?她到底认出你没有?”
褚遂良没料到他会如此直接,愣了一下,苦笑道:“那我就更不知道了。”
“你!”长孙无忌似乎无法接受这个答案,“罢了,我也不问你。若不是那天遇上了房玄龄,如今也生不了那么多事来。只是我到现在也还没想明白,那么久之前,若水怎么就向老房提过你的名字,就好像知道你一定会来长安,甚至一定会入朝为官一样。”
说完,他抬眼看了低头把玩着酒杯的褚遂良一眼,又径自说道:“还有一桩事我也想不明白,就是她似乎不知道,你,褚遂良就是她自己一直念念不忘的阿良哥哥,可这又完全说不通嘛。”
“无忌,你很闲吗?”
“什么?”长孙无忌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不然,怎么那么有空只盯着观音婢和我的事不放?”褚遂良戏谑道,“要是长孙伯父还在世,定要说你不成器了。”
长孙无忌听了,也笑言:“要是我爹还活着,哪里还需要我这样操心?”说完,他自嘲道,“算了,你说的也没错,最近我是有些想多了,只要若水自己开心,我也就放心了。”
褚遂良握着酒杯的手陡然一紧,面上却依然面带微笑道:“是啊,只要观音婢过得好。”
“其实,”长孙无忌抿了口酒,犹豫了半晌,道,“遂良,你可以试着把现在的若水当做妹妹来看,或许心里会更舒坦些。”
一时间,静舍之中一片寂静,良久之后,长孙无忌清晰地看见褚遂良的眼中溢出枯寂的绝望来,涩声地回应自己道:“无忌,那时的我们还那么小,小到我从没想过那段时日竟然会胜过之后的岁岁年年,不过现在想来,或许正是因为那种无瑕的珍贵才使我无法忘怀,毕竟那是唯一的美好,若水也是那么想的吧。”
“遂良,我不该那么说的。”长孙无忌不忍道。
褚遂良默然无语,可脸上的笑容里生生带了些苍凉的意味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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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分封(3)
“对了,过几日,你大概便会接到正式的诏书了。”长孙无忌勉强笑道,“我还未对你说过恭喜呢,有了房玄龄的引荐,陛下应该会把你直接先放到谏臣的位子上吧,如今朝中三品以上的官员,我先和说你个大概,免得到时候措手不及。”
“好。”褚遂良点头应道,脑子里却浮现出昨日那个君王的身影来,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你,如此的气势凌人,但又仿佛让你觉得他天生就该站在那个最高之处俯视苍生,这样的男人,会适合观音婢?
没有发觉好友的失神,长孙无忌连续不停地说着,直到他偶然转头,不禁轻呼道:“居然已经这么晚了,遂良,不如今夜你就在我这儿宿上一夜吧。”
褚遂良摇头拒绝道:“你嫂子还在家里等我呢,倒是你府上的车怕是要借我一用了。”
长孙无忌也没有挽留,吩咐过下人备车后,便送着他到了门口,当推开门的那瞬间,褚遂良听见无忌对自己说道:“那个张厨子的事,我还是要好好谢谢你。”
褚遂良扶着大门的手似乎定了一下,接着,仿佛像是没有听见一样,跨出了门槛,转身笑着告别道:“无忌,今日真的是打扰了,我就此告辞。”
长孙无忌微微点头,目送着车马远去,在夜色下立了一会儿,方才转身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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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