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媳第18部分阅读
长媳 作者:肉书屋
定,倘若是听误了什么,岂不是咱们的不是了?”
昭二奶奶点点头,又不放心,提醒道:“娘一定要想清楚,是陪着一起受牵连,还是早早地分出去单过。”
昭二奶奶离开后,二太太又独自琢磨的一会儿。最后决定,无论是不是尹凉惹了事,这家是一定要分的!这些年,官中日常用度,有哪些不是二老爷和荣哥儿赚得辛苦钱?大房她没什么好说的,就是现在住的宅子,以后都是他们的,这是祖上的规矩,谁也不能破坏。可三房呢?
但太太是什么都不管的,三老爷别说赚钱,根本就是只会花钱,还把府里弄得乌烟瘴气,处处都不干净。二太太不满三房很久了。
当天晚上,二太太就找二老爷闹腾了一回,二老爷全部理会她,独自睡了。二太太又不敢找尹荣,只得等到隔天晚上,又招二老爷说。
二老爷听了大怒,吼道:“是谁胡说了什么?分家?这话亏你说得出口,你就不把老太太放在眼里了?”
二太太听了,也无顾忌,同样吼道:“如今凉哥儿在京城惹了事,难道我们都要陪着受牵连不成?我也不是要落井下石,但我要抱拳你和荣哥儿,我有错吗?横竖就把一切都怪到我头上得了,不孝的罪名我也心甘情愿地背了!”
二太太这一吼,真正是真情流露,二老爷眼眶有些湿润。夫妻很多年,感情早已经被生活磨得所剩无几。这一刻,二老爷似乎觉得自己回到了当年,他哪里还有气,看二太太哭着,伸出手抱着她,细声软语地安慰几句。二太太却步领情,推开他道:“如果你有心断子绝孙,这个家不分也可以,我带着荣哥儿和秀丫头离家!”
这话二老爷就不爱听了,登时涨红了脸,就这样和二太太吵起来,最后也不知是谁先摔了手里的茶杯,两人竟然打了起来。
门口的丫头婆子早就吓傻了,看见打起来,才有人去劝架,有人去通知尹荣和尹秀,也有人去告知老太太。
消息也在第一时间传到楚乔烟耳朵里,楚乔烟听了,想到一句话——树倒猕猴散。二房的考虑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对,只是令人觉得心冷。
金玉担忧地看着楚乔烟,试探性地问:“少奶奶不过去看看吗?”
楚乔烟摇摇头,苦笑一下,扭头问她:“你想回家吗?”
金玉闻言觉得不对劲,“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急的哭出声来:“少奶奶是要赶奴婢走吗?奴婢哪里做错了,您说出来,奴婢一定改!”
楚乔烟连忙扶起她,笑道,“你没有做错什么?我来到这里,多亏了你的照顾,在我心里,你早就是我的朋友。”
楚乔烟的笑容和平常没有什么不同,可是显得很苍白无力,金玉道:“少奶奶如何对奴婢,奴婢心里也十分清楚,奴婢早就想,无论生死,这辈子都跟着少奶奶了。倘若少奶奶真的要赶走奴婢,奴婢就一头撞死明志!”
“这话说得太严重了,什么死不死的?只是我想着你许多年不曾回家了,反正现在我也没事了,你不如趁机回家去看看。”
尽管楚乔烟说的句句在理,神态也无异样,但不寻常的气氛,金玉也能察觉出来。她不是傻子,或者说金玉也是一个聪明伶俐一点就通的人,这些天府里的动态,各房的动静,她心里都有谱。如今再听少奶奶如此一说,也猜着了就七七八八,“是大少爷的事儿露了风声吗?”
竟然她猜着了,楚乔烟也不想隐瞒她,略略点了点头。
金玉立刻道:“少奶奶到如今也不肯相信奴婢吗?奴婢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奴婢也不是那种趋炎附就得小人。无论什么情况,奴婢都会陪着少奶奶,哪怕是死。”
一席话,暖融融地浸透全身,一个小矮人尚且可以做到,为什么他们这些亲人都做不到呢?信任一个人真的就那么困难?还是说,怕死是人之常情?
策应轻轻拥抱住金玉,想到第一次醒来的情景,想到一直以来金玉对自己的好。她,不想害了金玉,她是死过一次的人,对死她已经没有畏惧了,可金玉还那么小。
此时此刻,东府正屋。
老太太一来,二太太和二老爷就双双跪在她面前,众人不敢发言,尹荣和尹秀只皱着眉头垂着头,双双又同时叹口气。
老太太看一眼众人,才缓缓问道:“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你们主子倒打了起来,岂不是叫下人们看笑话?”
二太太抽抽搭搭地擦泪,见老太太脸色严厉,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只扭头用微红含泪地眼瞪了二老爷一下。
老太太便将目光落到二老爷身上,见二老爷也不言语,才缓缓道:“你们心里什么想法,我也知道,你们的担心我也理解,可尚未到那步田地,你们就这样闹腾,也不怕寒了别人的心!”
二老爷忙道:“儿子知道错了。”
“知道又如何?倘若你没有这个想法,也就不会任由你媳妇闹腾,夜半三更,传出去叫外人怎么看?横竖等大老爷回来,就能拿出个主意。倘若真到了你们想的那样厉害,我会眼睁睁看着祖上留下来的家业,就这么败了?你们的大哥也不想办法补救么?”
一席话,说的二太太和二老爷都红了脸,二太太脸上还挂着泪,要继续哭又苦不出来。但,已经闹到这份上,老太太话里也透出松了口的意思,就这么放弃了,岂不可惜?
见二太太抬头,尹秀连忙走过来跪在二太太身边,抢着道:“老太太就看在孙女的份儿上,原谅我娘吧。我娘是什么性子,老太太也是知道的。”
尹荣也连忙跪下来道:“请老太太原谅孙儿母亲的胡闹。”
老太太见他们这样,冷笑一声道:“老太爷不在了,你们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我是老了,眼睛糊涂,心却步糊涂。你们要铁了心分家,等大老爷回来,我会给他说!”
二老爷一听,急了,连忙跪着挪到老太太脚边,扯着老太太的衣角,道:“老太太这话岂不是叫儿子死无葬身之地?儿子以后怕是连祠堂也没脸进了。”
说着,低头用袖子抹泪。
二太太见二老爷如此,开始有些后悔。娘家落败,老太太立刻伸出缓助之手,宝哥儿无人照看,老太太就教她接了来,老太太心慈仁厚,她不是不知道。只是,早晚要分家,还不如趁着尹家尚且有些好处就分了。二太太百般矛盾,一时拿不出主意,只得跪在原地,也不言语。
昭二奶奶在门外听了一会儿,知道分家这事儿还没有落实,心里暗怪二太太是故意这么办得!说起昭二奶奶为何急着要分家,她自然有她的打算,尹昭和尹荣是双胞胎,却长得一点儿也不像不说,她来这段时间,也明显地感觉出来,二太太对她冷淡,对尹昭冷淡。相反的,对尹荣就关怀备至。
这里面的弯弯道道她倒是不用去摸清楚,只需要清楚一点,尹昭有可能不是二太太生养的,但因为二老爷才不得已容下他。如今她在这府里住着,除了月钱,再没有别的进账,也没有当家的权利,怎么会没有别的心思?
分家,单过,昭二奶奶相信,她回把日子过好,也会把尹昭收拾得服服帖帖。何况,二老爷和尹荣这些年那么努力,分家的时候别说一定要公平,但也不该输给大房太多。等从这里分出去了,她再去闹腾二太太和二老爷,如此才能真正地去过自己的小日子。
昭二奶奶也不进去,面朝里面不屑地冷哼一声,让丫头扶着回翠烟楼自己屋里去了。
直到二更天,老太太才回去。
夜慢慢平静下来,只是几乎所有人都失眠了。老太太是第一个,一夜翻来覆去,也不知道自己想什么,就是睡不着。
尹荣也睡不着,一时想到大哥尹凉,一时又想到楚乔烟,心里乱作一团。又想到小时候的事,想到那时候大老爷的提议,其实当时他是满心欢喜的,如果大老爷不说继承爵位,就必须娶京城某家的小姐,尹荣也不会直接就拒绝了。
年少轻狂啊,认了几个字,就胡乱读书,相信书中的诗词,认定自己这辈子能遇上一段刻骨的情事。也相信只要自己努力,那些东西都是不值一提的。
若说后悔,经历这些年的风霜,他已经看开,后悔一词许多年不曾出现在脑海里。如果楚乔烟不出现,也许现在他也不会把后悔一词重新翻出来。
而二太太和二老爷,也背对背地躺着,睁着眼想自己的事儿。
静园中,楚乔烟同样睁着眼,望着窗棂子上薄弱的光线,心里平静,却丝毫没有睡意。就是外间床上的金玉也没有睡,静静地想着事儿。
视线透过千里之外,落到京城北信王府。
辉煌的建筑,即便在夜里也透着威严的王者之气。院子大树之下,一张石桌,是两人对饮的人影。
北信王见尹凉发呆,忽而一笑,问:“想家了?”
尹凉回过神,摇摇头。
谁也没有想到,北信王与尹凉是旧识,尹凉初识北信王尚且少年,也是第一次离家发生的事儿。那些久远的过去,只一个词便可解释清楚——不打不相识。男人间的友谊,多数都是这般,俗套却经典。
“这几年,委屈你了。”北信王突然有感而发,叹息一声,又笑道:“你回去,你娘子没找你算账吧?偷了她的嫁妆,真是本王的罪过,有机会本王当面道歉,解开你们之间的隔阂如何?”
尹凉笑道:“她是通理的人,只要说得有道理,她回谅解我。”
北信王闻言,哈哈大笑,揶揄道:“本王有点儿羡慕你了,也对你娘子有些兴趣。”
尹凉一听,忙道:“她又不漂亮,脾气也坏,成天凶巴巴的,也不爱说话……”
北信王只看着尹凉如何“数落”自己娘子,听她说完才道:“这样的女子能让你如此挂心,让本王有些迫不及待了。”
尹凉怔住,撇撇嘴,将头移向另一边。
如此无力,北信王也生气,自斟了一杯酒,神色有几分肃然,问道:“倘若你后悔,现在还来得及。”
“倘若殿下认我这个朋友,就休再提这话!”
新月如钩,悬于枝头,静悄悄的夜色将惊涛骇浪掩盖。灰蒙蒙的苍穹之下,又有几人能安心入眠?
第二天,楚乔烟照例卯时点卯,处理日常琐事。照例去老太太处请安问好,陪老太太说话,虽然老太太也不怎么搭理她。
然后来到里间看尹夏,尹夏正在临帖,自己端秀,让楚乔烟羡慕。两人说了几句笑话,尹夏皱着眉头问:“大哥哥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老太太会气成这样?”
楚乔烟没有回答她,反而问道:“你觉得你大哥是什么样的人?”
“我经常不在家,但是我记得小时候,大哥非常聪明,也是有担当的,就是做事有些随心所欲。”尹夏说着一笑:“我离家的时候,大哥已经成年了吧?反正老太太和大伯母,大伯父是管不住他的。可我知道,大哥哥是好人,他对我很好。”
楚乔烟笑道:“你不觉得他一事无成?”
尹夏一听,瞪圆了眼睛,慌忙道:“大哥哥怎么会一事无成?只是他要做的的那些事,老太太和大太太他们都反对,比如有一次,他去抓什么毛贼,结果受伤了,老太太就狠狠地训斥了他一顿。那时候,去才五六岁,也记得不清楚了。”
说完,尹夏就紧张地看着楚乔烟,问道:“大嫂不会也觉得大哥很坏吧?其实大哥真的不是这样的人,他只是嘴巴坏,对熟悉的人说话从来没有顾忌了。大嫂……”
看她紧张成那样,楚乔烟颇为无奈地笑了笑,打断尹夏的话,“我没有觉得你大哥不好,我相信你说的,我也相信你大哥。”
尹夏闻言微笑,好似放了心,又拉着楚乔烟说了一会儿话。
外面的丫头、婆子、小厮都在讨论二太太闹分家的事儿,唯独尹夏这里和平日一样,楚乔烟就多坐了一会儿。听尹夏说尹凉的成长故事,到了午时,才回到静园。
日子照旧过的平静,只有闻出不寻常味道的雯姑娘辞别大太太,家去了。那昭二奶奶之后又找二太太提过分家的事,二太太便背着二老爷和昭二奶奶商量对策,两人商量了半天,也没个着落。
老太太是尹家祖母,没有人能违背她的意思,她松口已是不易,又明明白白说等大老爷回来处理,二房也只有焦急的份儿。甚至于,二太太背地里希望尹凉真的惹了大事,这样这个家是分定了!
雯姑娘离开后的第二天,大太太突然病倒,尹薇和尹竹被放出来照顾她。倒爷没有做出什么不规矩的事,说不该说的话。
这一日,沈君谊突然出现在尹家老太太屋里。
他是从京城来的,知道目前京城的局势,因说道:“宫里透出来的消息,当今圣上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东宫太子继承大统已成定局。”
老太太闻言,身子重重地斜下去,靠在引枕上,再如何经历风霜,这一刻也无法将自己的情绪掩饰起来。
众人见老太太如此,吓了一跳,琥珀连忙过来帮老太太顺气,朝霞倒了茶水送来,老太太也不喝,怔怔发呆。就连沈君谊也被吓着了,连忙出来带话叫人去请大夫。
很快,二老爷和尹荣闻讯赶来,接着是大太太和楚乔烟,不多时,几乎所有人都到了,站了满满一屋子。有些小丫头胆小。已经吓得哭出声来。
尹荣见沈君谊站在门口,便过来陪同他去东次间喝茶。毕竟,尹家的事儿,没有必要让外人知道。
大夫诊了脉,又拿出鼻烟壶在老太太鼻子下嗅了嗅,老太太浑浊涣散的眸子,才一点点有了焦距。金玉陪同大夫下去开药方,琥珀也把屋子里躲于的人叫了出去。
一时间,三三两两的人都退出来,屋子里也只剩下已经的主子小姐们了。
大太太一脸病容,还帮着老太太捶背顺气,老太太看看众人,脸色悲戚,叹道:“尹家,怕是要毁在凉哥儿手里了!”
楚乔烟手里的茶杯“啪”的一声,落到地上,尹凉,真的出了意外?还是说,尹凉输了,北信王输了?
二老爷沉声道:“老太太别急,大老爷没有来信,官府也没有这样的消息,定是多想了。”
老太太摇着头道:“只怕大老爷也快回来了,或者说,大老爷已经……”
大太太听见这话,双眼一翻,竟然昏迷过去,身子软软地倒在软榻上。尹夏见状,连忙去照顾大太太,尹秀也上前去帮忙。
场面陷入混乱,二太太一急,声音就大了,“难道我们也要受牵连?凭什么?我们什么都没做!”
就是一直沉溺草丛的三老爷,也急了,毕竟保命要紧啊!虽然他到目前为止,仍旧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儿,可他不是笨蛋,和京城扯上关系,那就是和性命扯上关系,也跟着喊道:“分家,分家,横竖世袭这些和我们沾不上边!”
“分家就有用么?株连九族的罪名定下来,谁也跑不了!”二老爷震吼一声,众人闻言,脸色刷地一片惨白,却都安静下来了。
楚乔烟看着他们,不禁自问,真的错了吗?没有留住尹凉,让他去做他想做的事儿,真的是个错误的决定?
这一刻,她的心似乎已经没有以前那么坚定。不是怕死,只是觉得可惜。
众人的目光再度落到老太太身上,安静的就像在等待死亡的判决,静悄悄的,似乎已经听到了死亡的声音。
四月,已经有了浅浅的夏天的味道,阳光明媚,芳草清香,富丽堂皇的尹家建筑,在明晃晃的阳光下,却散发出一股冷冽之气。
一名小厮行色匆匆地奔跑进来,一路直闯到老太太跟前,惊呼道:“大老爷回来了!”
第六十八章:风雨中方知真情可贵
“东宫太子继承大统名正言顺,尹凉投靠北信王,已经犯了祖训大忌。只如今,东宫并未得到确切的消息,只要保住祖先的功绩荣誉,儿子只想到这么一个办法。”忽明忽暗地烛光打在大老爷肃穆凝重的脸颊上,给屋子里的气氛更增添了一脸股沉重,而他声调,也低沉绵长。
大伙儿都在院子子里守着,屋子里只有老太太和大老爷,房门关着,大老爷如何处理,众人皆不只。
二老爷站在门口,神色凝重。二太太怔怔地望着禁闭的房门,心里直打鼓,无法镇定下来。尹秀身子骨弱,坐在抄手回廊上,尹夏站在她身边。就是尹薇和尹竹都安静下来,不寻常气氛,也让她们闻到了不寻常的味道,脸上呈现紧张之态。
尹容站在人人群外,目光轻轻越过众人,落到那一抹单弱的背影上。无论大老爷如何处理,楚乔烟才是最无辜的那一个。她嫁到尹家,一开始,从上到下都不将她放在眼里,更是险些命丧黄泉,尹凉对不起她,尹家更对不起她。
屋子里,老太太歪在软踏上,轻轻磕着眼,听大老爷说完,才道:“我老了,你要如何处理是你的事儿,只孙子媳妇,她该如何?你别忘了,凉哥儿是尹家子孙,更是你的儿子。”
说道楚乔烟,打捞业凝重的神色中多了一抹愧疚,沉声道:“保全她。”而至于尹凉,打捞业唯有痛心疾首,身为一家之男主,虽上有老太太在,他也是族长。他的一言一行要做为人表率,尹凉身为尹家长孙,更因该协助父亲维护族规,但尹凉却反其道而行。
这些,纵然老太太身为一家主母,却也是无法阻止大老爷的决定的。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在法与规上,人人平等,由不得谁徇私舞弊。何况,老太太也真的再无心去理会这些事儿了,她老了,横竖也没有几天日子可过。只是……
老太太慢慢睁开眼,浑浊的眸子闪过一抹异样,缓缓道:“只怕,她不肯。”
大老爷微愣,又瞬间明白了老太太的意思。沉思片刻道:“也由不得她了,若是不保全她,儿子以后怕是无脸面对楚兄。”
老太太叹息一声,缓缓地摇摇头,“孙子媳妇也是一个可敬的孩子,虽然年纪小,许多事却比我们这些上了年纪的人看的透彻。她脾气也倔,不是随随便边一个人都能左右的。只唯独这一次,她……”
大老爷一生谨慎,却不料养出这么个儿子!一时想到尹凉,脸色更是难看。
老太太道:“时间也晚了,叫他们都下去歇着吧,横竖今晚也不能开祠堂,等到明日再说。”
大老爷点点头,这才从屋子里出来。众人听见开门声,不约而同地朝这边望过来,眼神各异,却都夹杂着焦急,等待结果的那种焦虑。
大老爷看一眼众人,无力地挥挥手道:“都回去歇着吧。”
二太太闻言,正要张嘴发言,二老爷突然扭头瞪了她一眼,她的话硬生生地咽下去了。不甘心地瞥了一眼大老爷的背影。
丫鬟婆子们都陪着各自的主子回去,不多时,院子里就散的七七八八。楚乔烟也在金玉和银玉的陪同下,往静园去了。
尹荣只望着她的背影发怔,胸口想压着一块石头般,很难受。想追上去安慰几句,可现在这个时候,说什么呢?大哥如此,即便是错的,他站在弟弟的角度,如何去评论?
只是大哥,你连累了我,我无话可说,为何要连累乔烟?她嫁给你,可过过一天好日子?
男儿有泪不轻弹,尹荣却在这个时候,落下了生平第一滴眼泪。
都道草木无情,那院子中的花儿,却在一夜之间尽数凋零,残红落败,铺就出一片狼籍。楚乔烟望着窗棂子外的天空发呆,春雷一夜,却意外地迎来了晴空万里。浮躁的心情,在雨后泥土的清香中沉淀,最后归于平静,再无波澜。而平静之下,似乎更坚定了自己的信念。
银玉进来,不同往日没规矩的,轻脚轻手走到楚乔烟跟前道:“大老爷、大太太、老太太他们都过去了,少奶奶,咱们也该去了。”
就在昨晚,楚乔烟一样在揣测大老爷如何处理,可现在,她觉得如何处理与她都一样。无论大老爷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她都会站在尹凉这一边,这是尹凉离开时,她给他的承诺。
金玉见少奶奶怔怔的出神,拉着银玉走到外头,低声问:“你可愿意一辈子跟着少奶奶?”
银玉听了,几乎不假思索,还有些生气金玉有这一问:“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知道我以前对少奶奶无礼,可是你也看到了,我先是一颗心要跟着少奶奶一辈子!如果你再对我说这样的话,我这辈子都不理你了!”
金玉听了,笑道:“算我什么都没说可好?”
银玉撇撇嘴,不满地嘀咕道:”少奶奶都原谅我了,你还没原谅我了,真叫我难过!“
金玉连忙安慰她几句,两人肩并肩地进来。楚乔烟也站起身,神色平静地走在前头,出了院子,瞧见房妈妈守在门口。她神态和脸色还和平日一样,沉默寡言,只朝楚乔烟点点头,就跟在他们身后了。
一路往尹家祠堂走去,但凡遇见的丫头婆子,都是同样惶恐的神色,反观从静园出来的四个人,好像和往日没有什么,不禁令人生疑。
尹家祠堂建在主屋后面,从静园过去也不算远,穿过老太太的院子,通过一道长长的通风巷子,就能瞧见祠堂大门。
彼时,大门外已经站满了丫头婆子,朱红的大门早已敞开,尹家主子并小姐哥儿都进去了,每人身边只带了一名贴身服侍的大丫鬟。而这里。虽然人多,却不闻一点儿咳嗽声。
楚乔烟顿了顿步子,才才继续前往走。那些丫头婆子见她来了,纷纷让开道。踏上几步台阶,里面的场景便能瞧出一二来。
正中间摆着一张长长的楠木条桌,桌上供奉着祭祀三牲供品,半径两厘米粗的红烛已被点上,透过红烛,三米高的门缓缓开启,尹家列祖列宗的牌位整齐而肃穆地出现在众人眼前。
房妈妈和银玉停在台阶前,只望着金玉搀扶着少奶奶的背影,大门慢慢合上,将她们的背影掩盖,同时也将里面的一切与外面隔绝。
老太太站在正中间,右边是以大老爷为首的一辈,大太太站在他旁边,接着是二老爷和二太太,排列最后的是三老爷和多日不见的三太太。
左边以楚乔烟为首,接着是昭二奶奶、尹荣、尹薇和尹竹,后面跟着尹秀和尹夏。
老太太跪在祠堂正屋门槛外边的团蒲上,三拜九叩,庄重而严肃。
然后才是大老爷一辈的男人进屋里叩拜,太太们仍旧在门外叩拜。接着才是楚乔烟这一辈的,只尹荣一人去屋里叩拜。复杂烦琐的程序鸦雀无声地进行着,众人脸上皆是一排庄重。
然而,内心的不安却也尽数在神态上体现。半晌,众人叩拜完毕,还按照原来的顺序排列站好。
大老爷垂首,沉思半刻,朝老太太望了一眼,见老太太轻轻点了点头,才给了大管家王守权一个眼色。
得了令的王守权,神色瞬间变得有些复杂难懂,似有无奈,又似有悲戚。到底还是朝楚乔烟走了,将一封休书递与她眼前。
休书?可笑,可笑,真可笑。楚乔烟海震的扬起嘴角露出一抹笑来,设想过很多种可能,却惟独漏了休书这一项。
尹荣等人也发现了休书的存在,一时间,因个人想法不同,便都露出不同的表情来。尹荣、尹秀和尹夏皆是迷茫加震惊,尹薇和尹竹就有点幸灾乐祸的心思在里面。被休了的女子,看她以后还如何笑得出来!
众人的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到楚乔烟身上,只见后者神态平静,从容自若,目光从休书上离开,落到老太太和大老爷身上,噪音也沉着平静,没有丝毫波澜,“媳妇不知,媳妇是犯了七处之规中的那一项?”
大太太尚且不知道大老爷的处理办法,见楚乔烟问的那么理直气壮,又平静,心理一时气恼,大声道:“你身为凉哥儿的妻子,不规劝他,反而纵容他……”
没等大太太说完,楚乔烟便打断她的话,直直望着大老爷问:“七处中真有这么一条。还是尹家有这么一条规矩?”
大老爷见他那般,心里已经有些不忍,毕竟被夫家休离的女子,在名声上非常不好听,纵然保住了性命,却难保以后的日子艰难。而她,今年也才十九岁。可是,如果不这么做,他又如何对不起楚家?
楚乔烟见状,便豁然明白了大老爷的意思,他不是真的要休离她,他是要她与尹家断绝关系!这个认知让楚乔烟神色黯然,可能还不止这些,后面……
大老爷道:“你就当做尹家有这么一条规矩吧……”
“撕”的一声,打断了大老爷的接下来要说的话,众人不约而同朝楚乔烟望过来,那封休书书在楚乔烟手中,很快变成细小的碎片,有些从她的手指逢漏出来,在清风中飘飘荡荡,如同盘旋飞舞的蝴蝶。
“没了,大老爷是不是还要再写一封?”
尹薇见状道:“你太不要脸了,我们家不要你了,你还这么死皮赖脸的赖在我们家……”
“住口!”
在大老爷严厉的目光下,尹薇不甘心地闭上嘴,很很瞪了楚乔烟一眼,低声嘀咕一句:“不要脸的东西!”
众人都没有说话,原本就安静,故而尹薇声音小,众人也都听见了。大老爷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再看楚乔烟时,眼里更多了内疚。如果还有别的办法,大老爷也不会出此下策。
尹家上上下下几百号人,不能因为一个尹凉就全部跟着陪葬。开祠堂,驱逐出族,从此以后,尹家与尹凉再也扯不上半点儿关系!身为尹家之主,这个决定对大老爷来说,同样痛彻心扉。尹凉是他的儿子,唯一的儿子,是他的骨肉。
在血亲与家族之间,大老爷毅然地选择了家族,这种做法,到底是自私还是无私,没有人能说的清楚。
自私地用保全家族的名义保全自己,而无私,在家族面临灭绝之时,他毅然做到了大义灭亲!
可悲,真可悲。太阳明晃晃地刺眼,眼眶里的眼泪再也不受控制,一滴一滴划过脸颊。楚乔烟说不清自己心里的感觉,后悔没有拦住尹凉的也有,坚定尹凉一定会平安归来的也有,自相矛盾,缠绵不止,揪心一样难受。
尹荣只看着她,看着她大颗大颗的眼泪,像是石子一样敲击在心头。关于大老爷的接下来要做的事儿,他也猜着了几分。
只是,如果楚乔烟生死不接了休书,她会如何?被夫家休离的女子,在这个世界,不但要受世人白眼,更有无尽的猜疑产生无尽的恶名。他是坚强、隐忍的女子没错,她也是难得的你初中,尹荣如何忍心让他步入那样的境地?!
半天都在处理休离楚乔烟的事儿,虽然这是二太太乐于见到的,可消磨的时间这么长也没有个着落,她的耐心已经没了,忍不住站出来道:“大哥到底要怎么办?难道今天开祠堂就是为了休离长媳?”
大老爷紧紧抿着唇没有回答,神色更是比方才更为复杂。老太太也怜悯地看着楚乔烟,心里同样难过的要命。
尹荣也就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朝老太太、大老爷道:“我愿意照顾她一辈子,请大老爷、老太太成全!”
这话一出口,众人神色大变,这个时候说出这样的话,谁都知道,尹荣嘴里的那个“她”指的是谁?二太太足足怔了一分钟才反应过来,冲到尹荣面前道:“你胡说些什么?她是你大哥的妻子,就算休离了,曾经也是你大哥的妻子!”
尹荣道:“我只道她是难得的女子,大哥不珍惜她,我珍惜她,这有何错?”
二太太气的脸色铁青,指着尹荣的鼻尖,半晌说不出话来。
那边楚乔烟见众人都看着她和尹荣,不觉含泪苦笑,站出来缓缓道:“我是尹凉的妻子,无论生死,我这辈子都是他的人。他在,我在,他亡,我亡。如果他那天递给我一纸休书,我认命,可你们谁都没有这个资格代替他来休离我。”
又望着尹荣道:“我曾经敬仰你深明大义,年少有为,是难得的人,只可惜,是我看走了眼。今日你不说这番话,我倒认你这个小叔子,但今日你说出这话啦,我与你自此就再也不相干。”
说完,望着大老爷和老太太道:“我知道你们的决定,我也丝毫没有怨言,甚至于,我非常敬重大老爷的为人,在这种情况下能做出驱逐尹凉的决定。但尹凉是我的丈夫的同时,他也是我的天,天都没了,我岂不是要死无葬身之地?”
一席话,说的尹荣面红耳赤,心内无限后悔,只愣愣地跪着,一旁的尹夏用一双噙着泪水的眼看着楚乔烟,尹秀也在忍无可忍时,低头抹泪。
而其他人,则是震惊!除了大老爷和老太太,他们都是一脸的震惊加不可置信!
大太太脸色更是白的吓人,她原本就生着病,此刻又被楚乔烟所说的“驱逐”震住了,回过神来,盯着大老爷问:“你真地决定要驱逐凉哥儿?”
见她那般,大老爷虽不忍,终究还是点点头,承认了。
大太太只觉得脑海嗡嗡作响,身子不稳,踉跄地退了几步,在碧蓝的搀扶下才站稳,又不死心地望着大老爷道:“他是你唯一的儿子,你真要如此狠心?既要这样,你把我们娘儿们几个都驱逐了吧!”
大老爷沉声道:“不能因为他一人,而置家族与死地!”
大太太闻言,只是哭,模糊地视线中,他瞧见大老爷进屋,从王守权手中接过一支笔,翻开族谱……
他真的要驱逐尹凉,不是开玩笑,是事实!意识到这一点,大太太只觉眼前一黑,双眼一闭,身子软软地倒在碧蓝身上,若不是跟着二太太的以冬眼明手快及时搭了一把力,怕是大太太和碧蓝都要倒在地上。
见大太太昏迷过去,大老爷也只看了一眼,然后再一笔,尹家族谱上,尹凉的名字就这样没了。
而紧接着,大老爷又宣布:“尹荣过继到我名下,为尹家嫡长孙,我百年之后,将由他世袭,传承。明日我上京,修订文书,奏明圣上,以表吾心。”
惊天动地的消息接二连三地传来,众人在不断惊讶中,几乎忘了如何去呼吸。
然而,这样的结果,到没有让楚乔烟有过多的惊讶,大老爷能做出驱逐尹凉的决定,要尹荣世袭也就不算奇怪了,何况大老爷也不是第一次说这样的话。抬头再看看祠堂,她的名字大概也就随着尹凉的名字一同从族谱上消掉了吧?那么脚下的这块地,就不属于自己能待的地方了。
楚乔烟走的时候,二太太还没有从这个惊天动地的消息中缓过神,隔了好久才怔怔地走到尹秀身边,扯扯她的衣袖道:“你掐我一下,看我是不是在做梦?”
尹秀见她如此,忍不住喊了一声“娘!”
二太太呵呵笑起来,还分什么家啊!以后他儿子就是一家之主,这个家以后就是她的了!
众人见二太太高兴,老太太不留痕迹地摇摇头。尹薇和尹竹似乎现在才反应过来,他们失去楚乔烟这个令他们不喜欢的嫂子同时,也失去了她们的大哥尹凉,还有她们在尹家不同尹秀、尹夏的身份。
可是,好像这样想也不对,大老爷要把尹荣过继到大房,尹荣就是她们的大哥,她们依旧是属于大房的,依旧拥有此尹秀和尹夏略高的长房地位。
楚乔烟率先从祠堂里走出来,大太太是叫人进去将她抬出来的,老太太和大老爷是身上凝重地出来的,二太太一脸喜色和一脸迷茫、神神呆呆的尹荣是最后出来的。
这是个什么情况?外面的人都猜不出来,当着主子面儿,也不敢问知情者,真正是心急如麻,痒痒的难受。
唯独跟着楚乔烟的金玉、银玉、房妈妈三人,脸色出奇的平静,没有一点不对劲。又叫众人惊讶了一回,同时就多了更多的猜疑。
回到静园,不等楚乔烟吩咐,金玉就开始收拾东西了。银玉难得收起八卦的喜好,也什么都不问,帮着金玉收捡。房妈妈出去安排桂花巷子的事儿,又派大虎去找人牙子买几个小丫头,还要找个得体老妈子,要能安排吃住一类的有能力的厨娘。
说起安家,也不是只有两个字那么简单的事儿,从里到外,要面面俱到,人员安排不宜多,也不能少。即便离了尹家,楚乔烟依旧是房妈妈心里的姑奶奶。姑奶奶要做什么,他没有理由问,只有一心帮她打点的理儿。
即便离了尹家,楚乔烟也依旧还是楚家的女儿,是千金之躯,没有委屈的理由。那桂花巷的宅子也是经修整的,搬过去就能住人,只目前看来,姑奶奶也不会在哪里长住。但也不能因为这个原因,而寒酸了少奶奶。
房妈妈如此精明,又是见过世面的,安排这些虽然繁琐,却也不吃力。至申时初,就安排妥当了,回到静园。
楚乔烟能带走的东西很少,既然尹凉已经不是尹家的子孙,尹家的东西她自然一样都不能拿,她也不会拿。而她的嫁妆,除了几样简陋的首饰,就剩下几千两的银票了。按照尹家的家规,媳妇的嫁妆是属于媳妇资格儿的,尹家没有权利过问。
打开匣子,楚乔烟想,这里的银票如果在现代换成|人民币,也是一个不小的数目,接着感叹一下,原来自己这么有钱啊!那自己能这么理直气壮地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是不是就是因为自己有钱,不怕离了尹家而饿肚子?
可如果尹凉死了,自己也死了,这些钱还有什么用?原来钱,这种东西也是要有人才又价值的。
想到这里,楚乔烟突然笑了,笑自己糊涂白活了一世,竟然还不知道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无缘无故的笑却让金玉和银玉胆战心惊,不禁怀疑,少奶奶莫非傻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在王妈妈的陪同下,老太太和尹夏来了。
老太太只紧紧握住楚乔烟的手,看着她清瘦的小脸,想起她和尹凉成亲的第一个早晨,尹凉跑了,她照样好端端的来请安敬茶,那时候,她就想这孩子是个坚强的孩子,可后来她的种种表现却令人失望。
时常用一双怯生生地眼看着周围的一切,老太太心凉了,这孩子镇不住凉哥儿,得重新找一个。却又不忍心,只好冷眼旁观,再后来……
“委屈你了,是我们尹家欠了你,你别怪我们。”老太太说着,哭起来。
楚乔烟从来没有觉得老太太有什么过错,生活在这样的大家族中,学会自保是必要地。渐渐地上了年纪,看着儿孙好,祖上留下的东西没有在她眼里毁了,才有脸去面见列祖列宗。这种思想对他们来说是根深蒂固的,企业磨灭不了。
“没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我嫁给尹凉。以前后悔过,但以后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后悔。”
楚乔烟让了坐,老太太听她如此一说,又哭了一回,抬手让王妈妈过来。对楚乔烟道:“王妈妈是跟着我大半辈子的人,我是信得过她的,以后他就跟着你去。”
楚乔烟蹙眉,尹凉的事儿就算没有着落,也是凶多于安,她已经连累了金玉、银玉、房妈妈三人,又怎么能连累王妈妈?忙道:“使不得,我身边有人。”
王妈妈突然道:“奴婢是自愿的,倘若少奶奶不肯,就是看不起奴婢,那奴婢这张老脸还往哪里搁?”
“可是……”
“少奶奶既能如此,何况奴婢看着大少爷长大,即便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