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世羁第28部分阅读
尘世羁 作者:肉书屋
捧了一个木盒子进来,那盒子是原木打制,十分粗糙,李德全拿了张块绢把它包起来才双手呈上,一张老脸的皱纹都笑成花儿似的:“哟,老奴当差几十年了,还没见过这稀罕物儿呢……托凌主子的福……”
“我?”
胤?笑,打开盒盖看了一眼,转手递给我:“这是十三弟的主意,他说你必定喜欢。”
胤祥?
盒子拿到手里出奇的沉,边缘粗糙扎手的原木还散发着森林的气息,触手冰凉,种种迹象都透着神秘——什么东西会这样送到皇帝手中?
揭开盒盖,原来盒子是双层的,夹层塞满了碎冰,里层静静躺着……一朵洁白的莲花?
温暖的阳光斜斜移到湖面,粼粼波光映着她每一片花瓣,白腻如象牙,透声明:本书由鸡窝网()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如果喜欢,请购买正版脆弱而倔强的盛放。
“……找了天山的采莲人,从雪山上连根带土和冰一起凿取,选出十数朵含苞未放,根系完整无伤的,连土放进木匣中,拉上两车冰,沿途随时换填,按八百里加急送至京城……呵呵,凌儿,别这么瞧着朕,朕可不是昏君,这都是十三弟遣了他门下几名最得用的人亲自去办的。”
“不,皇上……我只想问,为什么?”
无法形容这种震惊感……我一直以为胤祥应该早已把那当作一场偶然发生在寂寞边疆的梦,一笑置之于陈旧的记忆中任它被时间冲走,但他,却在这种时候,在雍正元年,在繁花满眼的京城,送给我一朵雪莲!
“你再也猜不到的……十三弟说,雪山险峭孤寒,独拔于世,人人敬而远之,鸟兽难至、寸草不生……再没有比它更‘高处不胜寒’的所在了,却偏偏有一种最精致娇弱的花儿,独独能与之相伴,使之不至于寂寞……”
胤?拉过我的手放在他脸颊上,看着我:“他说,这是献给你我二人的。”
所以才有了当我注目于胤祥马上弯弓的身影时,胤?对我的凝目,那时他已经知道胤祥正在为我们采这朵雪莲……原来从没有过什么误解,因为我们三个,都太了解彼此了。
“凌儿,我,真有冰山那么可怕?十三弟,心胸坦荡、义气深重,是个可以托付性命的直汉子、真英雄,太医却说他脾伤邪寒,肺劳忧戚,脾主思、肺主悲,病根儿似为思虑所积,我不明白……”
胤?痛心的摇摇头:“在草原上,说他忧惧郁结,尚属人之常情,可是现在?……”
摩挲着他的脸颊,我反而笑了,虽然只是苦笑:“胤祥是个傻小子,你何尝不是呢?上次太医不还呈了平肝明目的药茶方子?肝主怒,登基以来,你有几个日子舒展了眉心的?歇歇吧,如今总算是新朝初始,气象一新,都会好的……”
好不容易哄得胤?清清净净歇了个中觉,大臣们已经到了,让李德全挡了再挡,终于张廷玉和廉亲王联袂来请,说是太后震怒,旧病复发,已不省人事。
我这才知道,此去遵化,众人随行,回来时,皇帝却命“皇十四弟”、贝子允?留遵化守陵。正好议政大臣、皇十七弟、果郡王允礼上了一道“允?等结党乱国等事”的折子,皇帝又将允?随行家人雅图、护卫孙泰、苏伯、常明等拿送刑部,命永远枷示,并“伊等之子,年十六以上者皆枷”。
一年前还门庭若市的大将军王府,就这么人散楼空。皇太后从刚刚回京的众人口中得知此事,惊怒交加,气血攻心,就此一病不起。
要离开圆明园,住回宫里,我是一万个不愿意,但胤?只拉着我说了一句:“陪着我,凌儿”,我就随他回到了红墙黄瓦中。
太后病重期间,胤祥挣扎着起来帮胤?料理国事,向我笑话阿依朵在园中驯马、放风筝等等糗事时,言笑晏晏,一切如常。
拖到五月,皇太后病重,要见允?,皇帝急传其回京,但当他赶到时,太后已经去世。皇帝加封其为郡王,称其“无知狂悖,气傲心高,朕唯欲慰我皇妣皇太后之心,著晋封允?为郡王。伊从此若知改悔,朕自叠沛恩泽;若怙恶不悛,则国法具在,朕不得不治其罪”,仍将其发落至京外的汤山“看起来”。同时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命皇十五弟、贝子允?代其往驻景陵”。
六月十五日,青海和硕特蒙古亲王罗卜藏丹津叛乱,正式与朝廷驻军开战。因军务紧急,雍正皇帝正式在距养心殿几乎只有一墙之隔的屋子里设立了“军机处”,亲自抽调人手入驻,随时处理各种文件。
紫禁城又逢国丧,重新布置回白布素幔,王公大臣们又取掉刚刚戴上两个月的顶戴花翎,穿回孝服,太后葬仪未及举行,对于皇室兄弟命运的震惊未消,西边战报已雪片般飞到胤?案头,军机处人人忙得脚不点地……历史的惊涛骇浪卷过每一个人,京城的酷暑盛夏来临,我却只把那雪莲放在梳妆台上,看着她一天一天干枯萎谢了。
尘世羁 第一卷 第65章
朱红的宫墙内热浪滚滚,养心殿跪了一屋子的人,个个衣冠整齐、汗湿重衣,只有地上磨得光可鉴人的青砖凉意可嘉,被撑在上面的手印出一块块汗迹。
皇帝手中蘸着朱砂的笔在微微颤抖,我留意看了一下,低头想了想,从?子间出来,宫女正七手八脚从井里拉上刚从新疆库尔勒进的香瓜,因为我夸他谨慎得力而被皇上调来我身边的高喜儿正从湃好的水果里拣鲜亮个大的细细切片装盒。
“皇上气得不好,恐伤龙体,李公公,这个就拜托你了。”我亲自托着果盒,代从东暖阁退出来的小宫女央求李德全。
李德全愁得皱起满脸的褶子,探头看看半开的门里噤若寒蝉的王公大臣们,拱肩缩背的捧着果盒进去了,脚下没有一点儿声音。
这果盒还是我想出来的,受了那雪莲的启发,在盒子下面弄一个夹层,塞满宫里每年冬天都会用玉泉水冻下来夏天解暑用的碎冰,以湘竹编制成小屉子隔开,水果就能直接取到冰的凉意却又不至于沾上碎冰渣。胤?大为赞赏,吩咐打造了一批,用来装上新贡的水果赏人,是大臣中难得的容宠,他自己也去哪里都叫人带着,消暑解渴,也去去炎热天气里的烦躁之意。
李德全悄悄跪到御座旁边,举起朱漆嵌螺甸的大果盒,小太监把盒盖揭开,里面是金丝枣、木樨藕、穰荔枝、杏波梨、香瓜五样水果,皇帝放下笔,用银叉子叉了一块梨在口中嚼着,似乎气顺了些。
“这么多官员弹劾李卫说他在江浙敛财,无不危言耸听,仿佛大清要被李卫折腾垮了,为什么朕却听说他在那里推行的新政,百姓无不钦服?他找盐商缙绅们要的银子,不过少盖两个戏楼子就有了,于我朝廷却是西北用兵粮草生死攸关!反思之,满朝大臣中,有多少到如今还亏欠着国库的银子?衮衮诸公,上欺朝廷,下逼百姓,大清江山垮了于你们有什么好处?嗯?!”
“滴答”不知哪位大人汗水滴落到地面,也没有一个人敢抬袖子擦擦。
“……抄了不少家败坏我朝纲的墨吏,竟一点儿震慑也无,诺敏以一届巡抚大员的身份,公然借上几百万银子假充库银欺瞒朝廷,欺君!张廷璐拜了天地先圣,以主考身份从朕手里拿过考题,转手就去街头叫卖敛财!良心都叫狗吃了!他们这是扫朕的面子?这是在败坏我大清江山!”
他转头看看果盒,语气突然异常温柔:“为难衡臣了,累了这么些年,如今还要称病在家躲着……新进的荔枝和香瓜都不错,李德全,你把这果盒送去张廷玉府上,传朕的口谕,就说朝廷少不了他,会考弊案已经结了,用了朕赐的水果,还回军机处把差使当起来罢。张廷璐嘛……”
他站起来,一脸嫌恶:
“腰斩。届时百官随朕前去观刑。”
说完,拂袖而去,留下满屋子头也抬不起来的官员伏地颤栗。
回到后殿,胤祥已经等在檐下荫凉处,一见皇帝过来,立刻打打马蹄袖要跪下,胤?顺手拽住他的手臂,拉他进殿:“里头有冰,你偏在大太阳下站规矩做什么?再有一次,朕饶不了这些没长眼的奴才。”
胤祥笑:“皇上还在熬着,臣弟怎能先歇着?不怪他们。”
胤?是个事事讲规矩、有约束的人,不但大小事情上爱面子、有极强的控制力,在打扮穿着上也一向讲究,大热的天也不肯随便,所以他身边的人,从皇室王公到太监宫女,个不得不衣装整齐,领子袖口捂得蒸笼似的。胤祥更是深知这一点,整整齐齐的穿一身亲王服色,外头套上白褂子孝服,一层层裹得跟粽子差不多,帽沿往外沁着汗珠。
冰果盒一次都会攒上好几个备用,我见胤?忙着在问“方苞可启程了,邬先生可有消息了”,便自作主张取过一个来,双手奉到胤祥座前,胤祥作惶恐状,起身要辞,胤?挥挥手,三人相视一笑,胤祥才坐下道:“方先生还是不肯回京,安徽巡抚派了大车天天候在方先生后头跟着,他偶尔到书院讲学,平日都在家中闭门著书,只推自己前几年在圣祖爷身边熬得灯尽油枯,不堪其用了。邬先生嘛,李卫有密折进呈,今儿才送到臣弟手上的……”
胤祥捧出密匣呈上,这个小盒子打制精密,边角包裹着锃亮的的黄铜皮,打着黑铁铆钉,它的锁具这个时代精密复杂得很罕有,钥匙都只有两把,皇帝和有密折权的大臣各执一枚……打量着这个专制统治下有效的极权工具,我突然觉得好笑。
他们都偏执于权力,权力的表现无非在于控制,但一个人,区区肉身,到底能控制多少去?秦皇汉武、成吉思汗,自以为控制了极大权力的人,其实已经被权力控制,他们最后甚至无法左右自己的命运,锱铢算计着权力就是他们的满足感来源?但我却想不起胤?曾几何时为权力而快乐过……
胤祥见我微笑,才想起什么似的,问道:“皇上,听阿依朵说……”
胤?见他看我,也一脸嗔怒的看看我,凶巴巴的说:
“笑话!方先生和邬先生没招来,倒把她放出去贪玩了,还嫌朕操心的不够吗?”
胤祥低头做个鬼脸,我只是一笑——虽然从未试验过,但我猜,说服胤?应该不是太难。
夏天日长夜短,宫门下钥时分,天色尚未黑透,宫苑中树梢轻轻点头,有了凉风。我吩咐把窗户都开了透透气,只着轻罗小衣,执纨扇,在前后殿之间的不大的绿地中寻找一点儿清凉。
尘世羁 第一卷 第66章
四下静得一点虫鸣声也无,站在溶溶月色中发了一会呆,想到这里面的缘故,又独自发笑起来:还在康熙末年,胤?管着内务府时,认为虫鸣吵闹,于是设立了一个叫“粘竿处”的衙门,把宫中、畅春园等地的鸣蝉、蟋蟀等叫得让他烦躁的虫子都粘掉抓走,用做捕虫的粘竿就成了这个部门的名称。连虫子都要赶尽杀绝,果然是个专制、霸道、小心眼的家伙……
有人好象在笑我,角门处假山石的阴影下,我想着的人正看着我笑:“朕瞧你半天了,想什么心事呢?”
“在想你呢。”也不行礼了,只瞧着他笑,“皇上怎么就回来了?不是该去皇后宫里的吗?”
“还有许多折子没看呢……”胤?不太愿说这个话题,走过来握着我的手,“你倒贤惠起来了?”
“不,我一点儿也不贤惠,我就是个‘妒妇’。”佯怒把嘴一噘,“黯然”低头道:“可谁叫你是皇帝呢,朝廷在西疆如此倚重年将军,皇上理应对年妃姐姐多加荣宠。这半年瞧皇上操心劳神的,人都瘦了一圈儿……”
靠在他肩上,手指在他胸前无聊的画圈,享受让他无语的一刻。今晚皇帝本来是去年妃宫里赐筵的,但年妃又揣度着把皇上送到了皇后宫里,皇帝只好叫了一众后妃赐以家筵——这些都是高喜儿探听来的。其实我对高喜儿的性格完全不能理解,但他就是我想象中宫廷生活必需的那种“奴才”,擅钻营、包打听,我想不到或不屑于去关注的小心思,他都有。原本还想把容珍要回来的,但她受刑后再次被调派时,慑于皇帝天威,没有一个宫房敢要她,敬事房只好将她打发到宫外的庄子上配人了,那时我正在圆明园,回宫想起这事再打听时,已经来不及了,让我惋惜很久。
西北战事起,皇帝开始偶尔去年妃宫中,平时也经常有赏赐,但年妃原来与她哥哥飞扬跋扈的性格完全不同,在宫里很有“柔淑”的名声,赏物都分给了其他妃嫔,皇帝去她宫中,三次倒有两次被她推给了皇后,两次中又有一次被皇后“分配”给了其他妃嫔——从高喜儿那里听说这情景时,我骇笑良久,一个皇帝对于他的妃嫔来说,到底是什么东西?居然可以互相谦让、平均分配!只是这又让我发现自己有多么不适合后宫生活,不由得叹息了。
虽然心理上早已有过足够的准备,但身体上的反感很难彻底消除,每次皇帝从她们那里回来后的几天,我虽竭力克制,还是不愿让他靠近我,看着他无辜的叹息,我又觉得不安不忍,这也是这个夏天分外让人觉得闷,让我想念江南的原因。
“皇上,现在圆明园是什么样子?湖面的风清清凉凉拂过小楼,山谷里会不会有很多萤火虫?还有一定可以看见漫天星斗,我最喜欢的,就像……那个晚上一样亮的银河……”
胤?呼吸急促起来,猛的抱起我向殿中走去……暑热地气尚未完全消散,两个人都昏昏的纠缠了对方一身汗,再静下来时,只隐隐听外间巡更太监拖长了嗓子叫“下钱粮了,灯火小心”的声音。
伏在他胸膛,自言自语般低声念叨:“现在江南是什么样子了?扬州瘦西湖菏叶碧连天,八月有钱塘大潮、金陵庙会……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何日更重游?”
胤?笑,胸膛起伏:“你这个缠人的小妖精,还想着去江南游山玩水?等朕闲下来带你去,现在,就算你借口去帮朕请邬先生也不行!”
“怎么皇上果真当凌儿是贪玩吗?若非与胤?携手同游,再美的地方也没了颜色。只是这几个月听下来,真为皇上难过,满殿补服辉煌,都是些什么人啊……”
“唔?说说,你看到、听到他们都是些什么样人?”
“那还用说?个个都是人精儿,心术厉害、目中无人的,什么欲擒故纵、羊头狗肉、声东击西、欺上瞒下、借刀杀人、落井下石、两面三刀、偷梁换柱、过河拆桥……”
“好了好了……朕明白了……”胤?怕痒似的呵呵笑起来。
“……都是全挂子武艺,就瞪着皇上出点什么差错,好给他们自己捞好处去呢。”我鼓着一口气才说完,又接着道:“可是现在除了八爷、十三爷、隆中堂之外,能办事的机枢重臣就只有张廷玉大人一个,皇上这家事、国事、军事,能顾得过来哪一头呢?指望着恩科会考能选拔出几个人才,却又出了弊案,要拖延时日重新考试……朝政事事迫在眉睫,哪里等得?皇上再这么熬下去,有伤龙体不说,万一哪里有个疏漏,再出一件诺敏或张廷璐这样的大案,或西边军事有失,暗中觊觎的肖小之徒岂不有了可乘之机?”
尘世羁 第一卷 第67章
“嗯…嗯…凌儿,你说话让我想起邬先生。”
“所以皇上在朝中用人青黄不接之际,请方先生和邬先生回来,实在是火烧眉毛的应急之需,但皇上似乎并不怪罪他们的推委,我猜,将心比心,方先生在康熙爷身边参赞多年,邬先生在皇上身边参赞多年,对朝局和人事洞察之透,深明其中厉害,刚刚从龙潭虎|岤中全身而退,怎肯再回来?”
胤?长长叹气,指间绕着我的头发:“凌儿,现在能这么和朕说话的,只有你了。十三弟?邬先生?……”他摇摇头。
“所以我才想为你分忧,不是为皇帝,而是为我爱的人。”
“哦?你有把握能将邬先生接回来?”他皱眉,黑暗中目光炯炯。
“不一定,因为我觉得邬先生去意已绝,但方先生则还在犹豫。记得皇上和十三爷都曾提到,他们在前些年见过面,并且惺惺相惜,他们两位都是世上高才,若邬先生都不能说服方先生,我猜也不会有别人能做到了。”
“妙!”胤?目光兴奋的一闪:“让邬先生去说服方先生。但你怎么敢确定方苞……”
“这个嘛……还是从前向邬先生学到的,皇上想想,两位先生离开京城这大半年时间里,邬先生一直通过李卫与皇上保持密折联系,在各种事务中出谋划策,就是想让皇上知道,他就算不在皇上身边,仍在为皇上做事,不必非回来京城不可……而方先生躲避皇上特使的行为,让邬先生看看,一定会说,他这是在克制自己。”
……
胤?翻个身,扶着我的肩,仿佛在认真打量我,但黑暗中看不清表情。
难道我的意图这么明显,居然第一次试图“吹枕边风”就被识破了?
“皇上……我说得不对么?”自己都觉得这声音够心虚。
“嗯……凌儿,平时谨言慎行,一旦有话要说,必定深思熟虑,言之有物,若你是男儿,倒可为栋梁之臣,立于在朝堂之上,助我一臂之力,只是,没了你,此生竟要寂寞终老……”
原来是这样!大大的松了一口气:“皇上,这是准了?”
“呵呵,别以为朕不知道你那点儿小心思,想偷空去玩儿?朕怎么舍得你去那么久?往江浙去,快的有半月就足够了,但现在天气暑热,也不宜出行,再者,关防也是要紧的……”
难道要派许多侍卫严密看守?我连忙解释:“现在已经七月下旬了,暑热只是每天午时前后,七月流火1,夜里已经凉下来了,侍卫嘛,带着多吉就够了,当初在草原上,身边只有他一个,千军万马也过来了……”
“难道朕还会让你去犯险吗?”胤?严厉起来,“朕会考虑周全。”
吐吐舌头,不再多嘴,反正不用多久,我就可以出宫去透透气了……而且,第一次没得玩没关系,只要能表现好,有了第一次,我一定能创造出第二次……
1七月流火:出自《诗经?国风?豳风?七月》
它的意思常常被误认为现代语中的字面意思——天气炎热,但它的真正意思是“七月,心宿在天上的位置已经西下,气候凉爽下来”。
火(古读如毁),或称大火,星名,即心宿。每年夏历五月,黄昏时候,这星当正南方,也就是正中和最高的位置。过了六月就偏西向下了,这就叫做“流”。
尘世羁 第一卷 第68章
八月是京城最叫人神清气爽的时节,刚刚下过一场雨,偷看一眼京郊风景,路边芦苇瑟瑟,乔木落叶从车窗上飘过。一叶知秋,此时南下,原本可期待江南湖泛秋波,最后的荷花努力盛放,美味鲈鱼上桌等种种好处,我肩上却沉甸甸的如负重担。
临走的前一夜,皇帝用过晚膳还不肯走,赖在后殿东看看西走走,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晚上我没有“差使”,不用再按规矩妆扮,坐在妆台前让宫女取玫瑰油来擦脸卸妆,胤?踱过来看着,突然问道:“玫瑰露带着没有?南边八月里还热着呢,路上调一盏玫瑰露喝,不比驿馆里的茶强?”
高喜儿立刻极伶俐的答了一大串话,我不耐烦,对着镜子说:“哪里就娇贵成这样了?从前在喀尔喀,送去那么多东西,倒有一大半用不上,就扔在那里了,何必呢?”
见胤?皱着眉还要指点什么,又觉好笑,顺手拿了把发梳别在头顶,起身往外赶他:“好啦,皇上,操心起这些来还有个完?你不是要去军机处会议吗?大人们恐怕都已经到了。”
“哎……等会儿。”他不肯走,反而挥挥手把宫女们和高喜儿赶走了,替我拢拢头发道:“这小玩意虽好,就是颜色太素了,你戴着却越见神采,年羹尧这奴才有些意思……”
头发上松松别着的,正是在西宁时年羹尧送的那只首饰,因为那几颗珠子本身已经太突出,大概什么花样都难以与之相衬,打制的人索性就简单把珠子镶嵌起来,反而雍容雅致。连逢国丧,这正是最得用的素色首饰,我也乐得经常戴它,但此刻胤?的语气不对:这几个月,他人前人后都称“亮工”以示亲信,为什么背着人却突然叫起年羹尧的名字来?
“鲛珠虽不比东珠那样仅为贡物,民间不得留存,但其在深海取之不易,非寻常海珠可比,民间也极少有,康熙五十七年,台湾总督才进了六颗。只是我却听说,这珠子原本有十二颗,但有人先孝敬了老八府上,只剩得一半儿献给圣祖皇帝……是故,当初一见便知,这想必就是那传说中的另外六颗了。”
胤?圈起手指,满不在乎的弹弹那几颗珠子,顺便按住我要拔下它的手。
“……皇上,那之前为何不告诉我呢?我不戴它就是了。”
“不过一玩物尔!何足道哉?”胤?笑得一如在朝堂上面对群臣时的霸道睥睨,随意坐下,拍拍坐榻之旁,示意我过去,“朕贵为天子,富有天下,谁的不是朕的?它戴在你头上也不算埋没了,朕瞧着喜欢。”
站在原地,想着当时年羹尧与九爷府的交往,心思渐渐凝重起来。自从开始准备这趟南行,胤?哪怕三言两语的指点也大有文章,早知道要打点起全副精神做他的耳目,我也不会出这个馊点子了,虽然,我是真的很想去看看想念已久的邬先生。
年羹尧素有狼性,贪婪多疑,私下里,胤?甚至拿贪心而滑头的策凌与年羹尧相比,但现在正是年羹尧看上去最受宠信的时候,朝内关于他骄奢荒滛的怨言四起,皇帝总是假装听不到,眼下看似不相关的,却又提起当年旧事……
“皇上忧思何重啊……自皇上登基以来,朝中势力格局早有嬗变,再者,皇上之前手握粮草,于千里帷幄之中,左右十四爷西北大军不敢妄动,难道此时反而有所顾虑?”
“呵呵……倒真成议政了,凌儿,朕本不愿让你知道这些的,但你竟成了朕无名有实的‘近臣’,朕忧患之重,你应深知,说这话不过想嘱咐你,此行速去速回,休得让朕又生忧患,事情能办成几件,倒是其次。今晚军机处会议恐怕要熬夜,明早乾清宫朝会,也不能送你,得这么个空儿,不得不罗嗦几句。”
说完见我肃立当地,苦思冥想,又收起幽沉的语气,走过来搂着我肩凑到面颊上嗅着,耳语道:“可别叫朕再叹长相思了。”温暖狎昵,叫我心中一松,罢了罢了,总之是心甘情愿为他,最后到底做些什么,已不重要了。
官道笔直平坦,每隔二十里有馆亭,五十里就有驿站,每到一个较大的城镇更有豪华如大臣府邸的驿馆,这些都是康熙年间为多次南巡一次次增设修缮而成的,沿路殊无乐趣,怪不得康熙只喜欢犯险微服出游,能走水路就不走旱路,这些设施倒方便了来往商贩百姓和官差信使。
随行只有一个侍卫,就是在车边跑得乐颠乐颠的多吉,负责护卫的都是胤祥旗下亲兵,而胤?特别派遣的随行“侍卫”是粘竿处的人,他们行踪诡秘,也不常做侍卫打扮而喜欢便衣,我心中认定了他们是“特务”,由衷预感到这次南行将十分、非常的不好玩。
清朝军队分八旗铁骑和汉军绿营,汉军绿营的地位当然远不如八旗军,而八旗军中最尊贵的又是“上三旗”下子弟兵。皇帝身边的侍卫除少数被皇帝特别擢拔的,如德楞泰和多吉,一贯严格从“上三旗”族中子弟选出,只有他们才能称做“亲军”,由御前大臣和领侍卫内大臣直接掌管,向来骄横有加,多吉刚进京受训时就时常被他们欺负。眼下有机会出京耀武扬威一番,他们个个摆足了架子,虽然有已封了将军的阿都泰严加约束,还是免不了呼喝冲撞,耍耍威风,特别那一身明黄镶红边平缎铠甲,在民间极其耀眼,百姓远远一看便知是镶黄旗下的“军爷”,避之不及。加上多吉这个在中原地区绝对罕见的小巨人,加上那群叫人瞧不透身份的神秘粘竿处侍卫……护卫的还是一辆猩红呢封得严严实实、四马并驱、由两名太监赶的大车……队伍刚出京城已经人人侧目,这就是胤?的安全策略——太惹眼了,我连面也不敢露一个,更别说起玩心了。
尘世羁 第一卷 第69章
每天严格按照时辰走预定行程,连进驿馆也要先封好路,挡好帷幕才能下车,几天就毫无悬念的忍到江苏境内。李卫在苏北边境接到我,也不先去南京,而是一道直接南下,据说邬先生现在住在他家乡宁波附近的一座山中。
进了江苏,想象中的雀跃心情没有出现,反而畏缩起来。
十多年北上,三百多年时空,想象中,若能出去看上一眼,燕子矶固然维持着更古的沉默,望着脚下长江奔流不息,只是长江上该有车流来往的长江大桥?鸡鸣寺依然香火鼎盛,只是不知那主持是何方古人?还有邬先生,他是我在这个世界认识并且信任,依靠的第一个人,他在我心中地位一如父兄,阔别多年,他会不会待我一样?还是。。。。。客气,有礼的保持距离?
我怕我不能承受那种同一地点,迥异时空的巨大落差,不敢往外看上一眼,“近乡情怯”,原来是最叫人惘然失落的心结。
高喜儿察言观色,大概以为我闷了,悄悄去找李卫商量,李卫唤停了队伍,过来请安,询问是否需要休息。看着他趴在地上,珊瑚顶子孔雀翎,光鲜的仙鹤补服,连忙叫人拉他上车说话,问他:“狗儿,你第一次当官回到江苏,去咱们家乡扬州看过没?那时候再回去,心里有些什么想头?”
冷不防被问到这个,他有点发愣:“什么想头?治理好地方,替皇上争气呗!”
“嗨!我不是代皇上问你话,就是找你聊聊。”
“哦!”他知道了我的意思,顿时眉飞色舞起来,咧嘴一笑:“我第一次回去扬州,就把扬州人市上的人牙子,牙婆们都拖到扬州府衙门,统统赏了三十鞭子!哈哈。。。。。。”
“真的?这倒是你的作风,呵呵。。。。。。”突然想象一下,当时鸡飞狗跳的场景,李卫“快意恩仇”的表情,越想越好笑,掩着脸简直笑得停不下来。
“。。。。。。谁叫他们那时候作践咱们几个呢,翠儿还说,要是砍儿在,一定还有花样整他们。”说得高兴,顺口提到坎儿也没停得下来,他有些不自然,赶紧又接着说道:“皇上也知道的,那时候就为这个,我还被参了一本,那些官儿说我是‘酷吏’,幸好皇上在康熙爷那里替奴才转圜才免了一罪,康熙爷还当笑话儿,笑了一场呢。”
坎儿说不定就在周围远远看着我们,想想,终究还是欣慰更多——胤?被许多人解读为“残暴”的可惧面目后,藏着他炽热得想灼痛了自己的深情。
没有爱,哪有恨?他会如此痛恨一些事物,一些人,自然是因为他同样程度的热爱着一些东西。就像李卫,他对弱小的,被贩卖的孩子们感同身受的情感,让日产生了对人贩子的强烈憎恨。他们不是比那些麻木不仁,苟同于世的人可爱很多吗?
高喜儿很谨慎的建议我,外官和内眷同车是“不妥”的于是李卫下车要了一匹马骑在车子旁,说说笑笑,时间果然很容易打发。后来一路都是如此,谁知李卫一分心,没发现已经到了地方,还没来得及阻止,大队人马就已经冲进小村子。
听见李卫忙不迭的阻止,我还以为冲撞了村民或惊动了邬先生,一急之下干脆自己打起帘子往外瞧,这一瞧,就移不开眼睛了。
和北方明朗高远的风格迥异,这里天光水色都如同水彩画中。湿笔蕴染而成,时近傍晚,天色浅蓝被抹上一层暖色橙黄,柔和俏丽的奇峰叠翠间,浅浅溪水在石头上碰撞成动人音符,田间阡陌,牛儿瞪着我们,远处小小村落上方,数道袅袅炊烟升入蓝天,消散不见。
“主子!您怎么自个儿下来了?”
“别大惊小怪嚷嚷,这又不比宫里,何必虚张声势?快别惊扰了乡民。”
我和胤?计议过了,此行事先没有让邬先生知道,现在若贸然吵闹,就是大大的不敬了,我立刻打定主意,让阿都泰整肃亲军守在村外,粘竿处侍卫在村子四周设防,我带社身边的太监和宫女,只要多吉和李卫跟着去找先生。
赶走了吓人的军队之后,村中幼童好奇张望起来,浙皖的南方一带方言最难懂,不同村子之间口音已相异,总角小童唧唧喳喳小鸟一样可爱,说起教他们识字才先生,便雀跃带路。
尘世羁 第一卷 第70章
沿路遇到尽是温良微笑的乡民,荆钗布裙的女子准备好了饭菜,在柴门前迎接劳作一天归来的男子,呼喊着自家孩子回家,看见我们,好奇而友好的躬身行礼然后远远避让。
孩子们指给我们不远山脚下一所古旧寺庙,我收住脚步,环视四周,深吸山谷间清香空气,心中却涌起淡淡遗憾:胤禛,还有胤祥,也许还有他们其他的兄弟,永远没有机会了解什么叫“人间烟火”——平凡,却安宁馨悦。
柴火清香远胜于殿堂上熏人的龙涎瑞脑。。。。。。鸡犬相闻,黄发垂髫怡然自乐,桃花源中听稚子笑语,站到这里,我已经清楚的知道:邬先生再也不会回去胤禛身边了。
不知道为什么,再迈开步子时,心中反而轻松。寺庙是小小的,古老的木制建筑,屋前池塘荷花依然盛开,颜色叫人沉醉。。。。。。
阻止了众人脚步,独自转到门前,简陋的室内,如来佛像被虔诚的村民擦得锃亮,它慈悲的低眉敛目,注释着在它佛龛前摆一张小桌子下棋的两个人:
性音和尚一点儿也没有变,皂衫芒鞋,摸着光头,拈着手中棋子。
坐在他对面,将拐杖靠在脚边的老人,须发皆白,满头银丝在夕阳余辉中刺痛我不相信的眼睛——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十年的阔别,邬先生已经白了头,他才刚到五十岁啊!
夕阳把我呆站的影子投到阶下,性音突然转头看见了我,顿时愣住了。
邬先生握着一颗白子,沉吟间不经意一回头,却是白首童颜,神色安详,目光沉澈如一顷碧海,只有在那惊喜交集的光芒一闪中,依稀可窥见深藏其中的锐利锋芒——原来先生的状况不像我想的那样糟,我忙忙要收回蓄势待发的眼泪,又笑了。
“凌儿,是你吗?”
哽着嗓子说不好话,只好赶上几步习惯的扶着先生。
看看左右涌入的李卫等人,邬先生呵呵一笑,中气十足:“果然是你!我正在纳闷,凌儿怎么会还是当年在扬州那个模样?一定是我老眼昏花了。。。。。。瞧瞧,已经是宫里的主子了,怎么还这副小女儿神气?又哭又笑的,叫宫女们看了笑话。。。。。。”
我这才发现邬先生不但气色好,神气爽朗,连人都似乎胖了些,不再那么清瘦,这才真正放下心来,问:“先生的头发怎么会。。。。。。?”
“呵呵。。。。。。一出京,才回到南边不久,心里一宽,反而白了头——这是郁积发散了,的好事儿啊!身子比在京城好多了,人也清爽,只是这心思,再也不堪其用了,我这叫熬剩了的药渣,凌儿,就算你来了,我也回不去皇上身边,就算回去皇上身边,也没用了。。。。。。”
“不用不用!我不会让你回去那里的!就算皇上硬要你回去,我也要第一个拦着!那里。。。。。不是好地方!”我看看身边的李卫和高喜儿,还有宫女们,斩钉截铁的说。
“哦?”邬先生打量着我,若有所思。
满腹的话还无从讲起,这宁静的地方已经不再清净了。原来沿途各州县虽然都已事先得到过密折的严厉阻止,但地方官员还是密切的追随而来,等终于发现我们的队伍到目的地,就开始四处打听钻营,加之天色已晚,亲兵和侍卫们点起火把,在四周巡行等待,呼喝赶走前来打探观望的各色人等,气象顿时森严起来,村民们才发现村子已经被围,很受惊吓。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和皇帝原来的计议是,请到先生后,先去金陵,到李卫的巡抚衙门慢慢商量去安徽请方先生的事,但见了邬先生后,我有了别的主意。。。。。。
“呵呵,皇上天威难测,官儿们个个如惊弓之鸟,听说有‘钦差’到了,还敢不来巴结?只怕赶也赶不走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我的承诺在先,邬先生显得很轻松,还幽默了我一下。
“先生,听说你在京时见过方苞方先生?”我直接问道。
“哦?桐城文首方先生,人品学问都是没的说的,当年流亡路上读他《狱中杂记》,茫然四顾而涕下,是个文章可传后世千古之人,可惜京城那时。。。。。。”邬先生眯着眼睛往远处看看,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那时没说话的地方,方苞在圣祖爷左右参赞机枢事务,就是内阁大臣也难得一谈,我还是在皇上身边见着两次,此公言语机锋深得我心,只可惜没得机会砥足论文。”
尘世羁 第一卷 第71章
“好!那我就陪邬先生去桐城找方先生,也吓他一跳,好不好?”
“哦?”邬先生惊喜之下,神采也为之一振,却先不说好不好,反问我:“这是你的主意?”
我笑而不答,他顿顿拐杖,呵呵笑道:“凌儿长大了!”
性音和尚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凌主子,先生,你们到底在打什么谜呢?我怎么一点也听不明白?”
“性音大师,你慢慢就会明白的,咱们又要一起上路了,明天就走,不过,这次是游江南山水。”
邬先生已经明白我为什么敢那样对他保证,为此必定会尽力帮我说服方先生——我依然毫不怀疑的相信邬先生的智谋,有他在,我的任务一定能完成。当下向性音大师笑道:“不过眼下,不师不如去指点一下在外面整肃队伍的阿都泰将军,孙守一将军托他捎了个口信儿,请您回京瞧瞧他的第三个儿子呢!阿将军一心想来拜见您,不过眼下军务在身,我猜大师不会怪罪他的。”
“这小子又生儿子啦?哈哈。。。。。。我去瞧瞧阿都泰!”性音和他徒弟孙守一关系亲密如父子,听到这个消息,哈哈一笑,袍袖掠风,飘然而去。
性音和邬先生都是随处落脚,身无长物,所以次日很容易就起程了。从宁波一带向西到桐城,全都在被称作“天下粮仓”的江南膏腴之地,水路纵横,山川秀丽,市镇繁华,乡村安逸,除了李卫和安徽的田文镜发起的土地和税制改革引起的一些热闹之外,一路赏心悦目,连空气都分外自由清新。
邬先生随我坐在车中,我突然好象变回了才十来岁的小孩子,急于把分别这些年的大事小事通通向他倾诉:“乌尔格的前面那条河居然是向西流的,后来我去了阿依朵家,才知道那边的河流都是向西流,那边的天象,星宿分布都和中原不同了。。。。。。”
“阿依朵家门前有千年不化的雪山,刀砍斧劈,棱角鲜明,蓝天下,那神态挺拔孤傲,叫人久久难以言语。。。。。。还有一片大海一样美的咸水湖,湖中还有好大的鲲鱼,就是‘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那个鲲,十三爷告诉我的,他既然还吃过呢!。。。。。。”
“你瞧多吉好玩吧?皇上一定跟你讲过我们买下他的经过,阿依朵身手真是绝了!对了,上次他们在京比箭。。。。。。对了,多吉在西宁还帮了大忙,那次你一定也知道的,他其实很聪明的。。。。。。还有还有,十四爷在西宁时。。。。。后来。。。。。”
一股脑儿,杂乱无章的倒出所有喜怒哀乐。。。。。。我简直诧异于自己怎么会有这么多话可说。邬先生偶尔会有一两句精妙的评论,但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