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熏心意第10部分阅读
初熏心意 作者:肉书屋
她手抖的厉害,将人拉的更近些,揽着她的腰问:“怎了?”怎么一副被什么东西吓到的样子。
白皙面容血色尽褪,乔初熏生生打个寒颤,头一次主动回握住景逸的手,摇着头喃喃道:“没事。”没事的,她如今远在越州,与那个人一南一北相隔千里,他肯定不会找到这的。
只是,几年前的某日,那个人也曾傲然伫立在她面前,冷笑着道:“自古智者不必仁,仁者必智。我既有惊世之才,为何要托付于一般蠢材浪费时间!”
正文 十一章 初雪迎春
当晚,景逸风尘仆仆骑着快马从城外赶回,手里又拎了几个纸包。乔初熏给景逸和伊青宇做过晚膳,就一直待在府衙内的书房。打开纸包一看,包着药渣的那两包都有凌霄花,剩下一包还未煎过的,则能看出雄黄,散粉和凌霄花三样。
如此一来,几乎可以十成十的肯定,这家初安堂确实暗地里做了那见不得人的勾当。
伊青宇美滋滋舀起一勺炖的细嫩的燕窝,半眯着眼看了乔初熏一眼,突发奇想道:“乔小姐,你有没有姊妹的?”
乔初熏刚从托盘里端了一盏炖官燕出来,送到景逸手边。闻言露出一抹浅笑,温声道:“有一个,不过跟我是异母姊妹,今年刚满十五。”
伊青宇满足的咽下口中汤水,咂了咂嘴,有些失望:“异母姊妹啊!”那岂不长得不会太像,性子也不一定这么好了……
景逸眸色冷凝乜了他一眼,掀开盅盖,从乔初熏手里接过汤匙。甫一看成色便知是上品白燕盏,覆头缀了几颗枸杞和浅黄|色的桂花,不仅功用上更为清润滋补,而且让人一看就赏心悦目,食欲大增。颇有些初春时节踏雪赏花的意境在,因此有的地方又管这道“桂花枸杞炖官燕”叫“初雪迎春”。
拿起汤匙舀了一勺送入口中,官燕炖的火候恰到好处,入口绵密细腻,清香甘美,吃进肚里就觉一路熨帖到底,润喉清肺,果然是秋冬时节一道滋补佳品。景逸吃了两口,抬眼看了看桌上托盘,语调也有些冷淡:“你就这么穷,多余一盏官燕都拿不出?”不是他压榨这小子,就这种品级的燕窝,伊青宇再拿出十盏八盏来他也不吃惊。
伊青宇举起双手大呼冤枉:“不是啊!我当初不知道小侯爷会来,所以只吩咐王伯泡了两盏。”
可不是他小气喂!一般上品白官燕做之前都要浸上小半日,临时做根本赶不及。后来乔初熏帮忙做晚膳,这两盏燕窝也就经由她的手炖了。原本这两盏都是他的,这是怕小侯爷不满意自己趁他不在支使小美人儿,赶紧让了一份儿出去。而且那时景逸没回来的时候,他也谦让过了,可乔初熏怎么都不肯吃,他也就没多勉强。
景逸冷哼一声,没再说什么。转脸看向坐在一旁的乔初熏:“在看什么?”
乔初熏忙抬起头,见景逸正盯着她手里的书,忙阖上书皮方便他看:“刚才在这呆着也没什么事做,伊大人就找了本书给我,让我解闷的。 超速首发”
景逸一看书封,是孙思邈的千金方,不禁抬了抬眉:“喜欢看这种?”
乔初熏弯起唇角:“许久没看,有些东西都生疏了。”
景逸若有所思的看着玄黑色书封,道:“屋里光线暗,先别看了,伤眼。”
乔初熏坐的位置离书案最远,因此确实不比伊青宇那边亮堂,虽然能看清书上字迹,时间久了还是容易觉得双目疲惫。伊青宇听到这话,颇有些吃惊的看了景逸一眼,这么细节的事,连他都没想到,小侯爷平日里瞅着恁冷漠,对着喜欢的女子却不是一般体贴呐!
乔初熏乖巧的点点头,起身将书册放到案上,跟伊青宇道了谢。吃完燕窝,景逸又跟伊青宇说了会儿查封药堂,缉捕相关案犯的事,过了约莫小半时辰,才起身告辞。
景逸骑着马,让乔初熏如上次那般侧坐着,慢慢溜达回去。
时辰很晚了。路上行人不多,天黑黢黢一片,不见半点月光。夜间的风冷得刺骨,和北方不一样,是带着潮气的寒,阴冷冷直往人骨头缝里钻。景逸用大氅将人裹了个严严实实,搂在怀里问:“会冷么?”
已经行了有一小段路。马走的不急,城里的路也平坦。乔初熏平常这个时辰早就睡下了,再加上这一整天都在外头,正经挺累,这会儿被景逸环在怀里,身后胸膛暖烘烘的,半阖着眼昏昏欲睡:“唔……”
景逸听着这人仿佛撒娇的应声,心中更软,低下头凑近一些,就着马匹微微颠簸,以唇轻轻蹭着微凉脸颊。
乔初熏困的迷迷糊糊,只觉得脸颊痒痒的,两条手臂都被景逸圈着也动不了,便缩起脖子蹭了蹭,还以为自己是在蹭枕头。
软玉温香在怀,又主动送上温存,景逸吸了一口气,探出舌尖舔了舔水嫩嫩的颊,又顺着脸庞一路细细吻到耳垂儿。怕真弄醒了人不好收场,也不敢太过放肆,只是反复亲着舔着,怀里人睡的愈加安稳,反倒是自己被撩的愈加难耐,心火更盛。
待到了家门口,景逸也没叩门,抱着人下了马翻过墙,直接送进屋。好在小桃儿一直守着门没敢睡,景逸将人轻放在床上,吩咐小桃儿帮她更衣,又折身到门外,将马牵进院子。 超速首发
……
第二日,初安堂被官府查封,当天开堂审判,人证物证俱在,那个姓肖的大夫最是禁不住事,一被押上来就将整件事都招了,连同之前景逸与乔初熏见过的那位中年男子,以及药堂里几名负责抓药卖药的工人,都被关进大牢。
事情原本应该就此圆满解决。结果没过两日,伊青宇就铁青着脸找上门,进到景逸书房半天没出屋。
正好到了用晚膳的时辰,乔初熏端着托盘进屋,后面小绿也帮着拿了些东西。因为伊青宇也留下一起吃,东西难免比较多。
晚饭做的挺简单,软香糕,素馅包子,粳米粥,以及一素一荤两道小菜。素的那道名为金玉羹,是用栗子肉连同山药粒放入羊汤同煮,在汴京时,很多人家到了秋冬时节都会做。
伊青宇舀了一勺热腾腾的羊汤,连同栗肉山药一同送入口中,嚼了两口,面上愁闷之色比之前更甚三分,有些模糊不清的叹道:“怎么就这么好命呀!”每日小美人儿看着,好酒好菜品着,看看书下下棋,天气好了出去溜溜弯,优哉游哉的一整天就过去了……哪像他呀!
景逸瞟了他一眼,啜了口温热米酒:“你要是不想做也可以啊,后面一堆人可是挤破了头想坐上你这个位置。”
伊青宇忿然相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里那些事!憋了二十余载我才逃出来,才不要回去!”
景逸眉都没抬一下,依旧是不冷不热的口吻:“那你还抱怨什么。”
伊青宇瘪嘴,看了眼一旁垂首吃粥的乔初熏,底气不足的诉道:“那不是……有了比较,才觉察到自己的不足么。”他的小日子啊,就是缺这么个知冷知热的美人儿。
景逸用目光警告他非礼勿视:“食不言寝不语,伊大人还须历练。”
乔初熏握着汤匙的手微微顿了一下,又继续吃粥。
伊青宇一想起府衙里那一堆烂摊子,山珍海味都吃不出香,撑着额直叹气:“我说小侯爷,我说了一下午嗓子都干了,您倒是给我出个主意啊!那小子上头有人罩着,难道就真这么由着他去了?且不说这越州城的百姓日后如何议论我,我每回打那‘初安堂’三个字底下过,都得觉得浑身不自在!”
乔初熏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听到初安堂三个字时心中一滞,抬起头看向景逸。
景逸冷眼瞪了对桌那人一眼,缓声道:“没事。就是有人想用银子疏通这事,重开初安堂。”
乔初熏一听,心里也觉得挺不痛快,可又没什么好主意:“公子可有良策?”
景逸见她一脸希冀看着自己,不由得微微一笑:“自然有的。别急,先吃完饭,我慢慢给你说。”
乔初熏轻轻应了一声,弯着唇,继续低下头吃粥,心头那股憋闷消散不少。景逸说有办法,那就一定能把事情完满解决。旁边伊青宇一脸幽怨,美人一句话,顶他磨叽整个下午,没天理啊没天理!
用过晚饭,乔初熏为两人各自倒了两碗茶,又拿了一些蜜饯果品过来,坐在一旁听两人说话。景逸的意思是,这事压根犯不着官府出面,找些途径将消息散布出去,那些被坑害过的老百姓肯定要上药堂门口去闹。到时那药堂想开门也没人光顾,不能挣钱的买卖,谁还会上赶着做?
伊青宇仍有顾虑:“可这事上面有人给说话……”
景逸瞟了他一眼,一副朽木不可雕的嫌弃神情:“他不是让你不要插手么?你就不插手,随他们去闹。”
伊青宇张大了嘴,半晌才摇头叹道:“阴,真阴!小侯爷你这是教我钻人家话里的空子啊!”
景逸勾了勾唇,拿过茶碗品了一口:“对什么人用什么法。你跟泼皮无赖讲理,不是自找不痛快么。”
伊青宇咬牙,将碗里的茶一饮而尽,末了起身,朝景逸拱拱手:“这事我回去立刻就办,也好让百姓过个安生年。不把这家药堂彻底赶出越州城,我回家做吃等死讹我老子去!”
景逸浅笑着摆摆手,也没说什么。
乔初熏见两人谈完正事,起身将伊青宇送到门外。掩好门板,到炉边将架在上面烘烤的一只布包取下,又套上一层先前景逸买给她套暖手炉用的锦袋,走到景逸身边,温声道:“请公子把衣裳掀起一些。”
景逸闻言一挑眉,见乔初熏一直看着他腿部,也明白过来。依言将袍子往起撩了一些。
因为景逸是半靠在软榻,腿也平搁着,故而比较方便乔初熏往上敷药包。将冰蓝色的袋子放置在右腿膝部,又用上面原有的两条细带缠过膝盖窝,不松不紧打了个结。抻了抻布包四角,将里面药材调整的均匀一些,乔初熏抬首看了景逸一眼:“会不会太烫?”
景逸看着她一个人在那捣鼓,唇瓣微弯:“不会。很舒服。”
乔初熏仍有些不放心,将手搁在药包覆头摸了一会儿:“公子若是觉得不舒服,就跟我说。这个我原先给别人做过,还是挺管用的。”
过去每年秋冬或者阴雨天,婆婆的膝盖都会觉得酸痛难忍。她在书上看到这种方法,就依样取了些药材,事先磨碎烘干,放进一只小布包里,待到用的时候,稍微淋上些水,放置在小火炉上烤着,热了之后取下来,再套上一层干净布袋,敷在疼痛处。如此准备两到三个药包,轮换着敷上小半个时辰,很快就能见疗效。
不过景逸这个跟婆婆的情况还有所不同。一来是有旧伤在,所以药材上须得有所调整;二来现在还不能确定到底有多严重,故而先敷两天看看效果,若是没甚大用,还得再想其他法子。
其实景逸膝部旧伤说重不重,说轻也不轻,只不过一个姿势呆久了,或者赶上天气不好的时候,会觉得酸麻且刺痛。乔初熏此番忙碌,更多的是让他心有戚戚,那股子打从心底里涌上的愉悦甚至超越并掩盖了伤处感到的温暖舒适。
乔初熏一直注意观察景逸面上神情,见他并没有露出不适神情,便伸手过去,一只手托着他右手手腕,另一手沿着食指轻轻摁压。
摁压到食指第二个关节附近时,景逸虽然面上没有任何波动,但乔初熏还是看出他神色与之前有异,便有加重些力道摁了摁:“这里会疼么?”
见景逸微拧着眉尖,也不作答,乔初熏用拇指轻轻摁揉那处,温声道:“会疼就说明膝部有毛病。公子平常没事做的时候,自己也可以按摩这里,对膝盖尽早恢复有益。”
景逸浅笑着抬首看她:“以后初熏每日都来帮我按摩|岤位么?”
乔初熏手上动作没停,微笑应道:“可以呀。不过我摁压的力道还是小了些,若是有些内力的人来做,效果更好。”
景逸感觉着柔嫩指腹摁在自己手上的触感,微垂下眼,笑着道:“不必。力道刚好,初熏按摩的很舒服。”
……
正文 十二章 除夕夜
很快就到了除夕。
乔初熏早就酿好了屠苏酒,鸡鸭鱼肉各样蔬果也囤积不少。此时,厨房里能用的锅子几乎都盛的满满登登,一多半在火上坐着,还有少数几只在一旁案上排队等候。
玫瑰香芋扣肉,八宝鸭,什锦太平蒸,山珍暖锅……除了各样大伙平时爱吃的菜,还有满满一屉的蒸年糕,饺子更是从头天晚上就开始准备,务求让大家伙吃个够。
两人从过了晌午一直忙到天黑,几乎连闲话都顾不上说。乔初熏正拿着筷子拌一道凉菜,就听身后小桃儿“呀”了一声,接着啪嗒啪嗒跑到跟前:“初熏姐姐,你看这是不是玉啊?”
乔初熏转脸一瞅,就见小桃儿手心里正当当放着一块玉石,绛紫色泽,笙管形状,与月前在大街上见到的那块几乎一模一样,只不过好像略微长了一点。乔初熏忙放下筷子,取出帕子擦了擦手,将玉石拿在手里仔细端详:“打哪来的?”
小桃儿朝门口努努嘴:“就那个菜篮子里呀,刚刚我去拿葱,初熏姐姐不是说要切葱花么!”
乔初熏蹙起眉心,快步走到门口,将整个菜篮子里的东西都倒在案上。没有……除了这块玉石,再没有其他异常的东西。这篮子菜,不还是头天傍晚去集市的时候拿着的,今天清早出去时,带的并不是这只……
乔初熏想着心思,面色愈加凝重。数日前在店子里吃面时,听景逸和伊青宇间的谈话,似乎这块玉石和七笙教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记得那时伊青宇还说,不让景逸瞒着,说最好知会“那边”一声。也就是说,那块玉石是非常重要的证物。可如今,不知怎的又冒出来一块,看样子跟先前那块是一起的,乔初熏踅摸着,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乔小姐!”门口传来小绿的喊声,乔初熏吓了一跳,匆忙将东西塞进袖口。
“乔小姐,公子让我过来看看,需不需要端东西呐?”小绿刚走到门口,笑着朝小桃儿点点头,又看向乔初熏,后面还跟着小炉和小蚁。
乔初熏应了一声,转身到炉火边,指挥着几人将锅子端下来。里面有几样吃食早就盛好盘了,垫上块布直接端走就可以。正好年糕也蒸好了,小桃儿在一旁帮着夹年糕,几名影卫乐呵呵往外端碗碟。
伊青宇和楚茴下午那会儿就过来了,跟景逸下了会儿围棋,又品着茶天南海北的好一阵侃。这时也一起坐到偏厅,等着吃晚饭。
菜陆续端上来,乔初熏将屠苏酒在炉上温过,才让小晚端走。 超速首发最后将几只糯米南瓜盅盛进托盘,走在了最后面。
药堂的事一早按照景逸说的做了。不单普通百姓,几家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也不干了,带着家丁到那药堂门口嚷嚷。孟庄主更是直接叫上护院在街对过的茶楼候了三天,见着药堂门口出来人就追着打。最后,那个先前请人跟伊青宇施压,势要重开药堂的当家人一直没冒头,眼看着又到了年关,家家户户都忙上过年的诸多事宜,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伊青宇虽然仍觉不痛快,但到底没让对方得逞,心里也就没先前那么憋屈,又恢复了之前笑脸,见着谁都要逗上两句。偏这人还是个地地道道的书生,也不会武,气的一群影卫牙根痒痒,也不好动手揍人。
所有人面前的酒盏都斟满酒,大家伙一齐举杯,景逸也没多废话,只道了两句吉祥话,就示意大家干杯,随便吃随便闹。一群大小伙子一阵狼嚎,欢声雷动,举筷大举进攻桌上饭食。
糯米南瓜盅绵软甜糯,内里馅料有荤有素,却无一不带着淡淡南瓜清甜以及糯米的香醇味道。每个人上去夹了一筷子,不一会儿几只南瓜盅就连渣都不剩。
需要趁热吃的甜品吃完,接着大家伙吃肉的吃肉,喝酒的喝酒,风卷残云的同时还不忘彼此调侃,转移另一方注意,趁机多夹几块往嘴里塞。平常往外面一站都英武不凡有模有样的,这会儿简直比七八岁孩子都强不了多少。抢不过了还跟景逸以及乔初熏告状。
“啊!公子,小泥抢我的鱼!”某人直接把盘子端起来了。
“主子你看小绿,我都夹到碗里他还抢!”捧着碗转身一脸委屈。
“主子救命,小晚抢我的碗——”一脚踹过去!
“乔小姐,是不是只有两只八宝鸭啊?”咬着筷子可怜兮兮。
“过门都是客,伊大人还是回那边吃吧,呵呵呵……”端起碗走。
“那边桌上的扣肉都没了……唔,好吃!”跟着碗边走边夹。
“残羹剩汤,还是我来打扫吧。”继续皮笑肉不笑的瞪视。
“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某位大人脸皮超厚,直接把自己碗里的剩饭都倒进盛扣肉碗里。
……
景逸啜了口酒液,夹了一筷子菜送到乔初熏碗里:“累了?”
乔初熏牵起唇角,笑容有些勉强:“嗯,有点。”
景逸眯起眸子看她,放下筷子探手过去。 超速首发怎么一副恹恹的模样,大过年的,别是累病了!
乔初熏还是不习惯他动不动的亲昵举止,忙偏过头躲开,筷子扒着碗里的饭:“没事的。歇会儿就好。”
景逸没摸着额头,便顺势抚了抚她鬓角发丝:“我让高翎买了不少烟火,待会儿放给你看?”
乔初熏乖巧点了点头,弯起唇角:“好。谢谢公子。”
景逸蹙了蹙眉尖,稍有不悦。什么时候这丫头能不这么跟他客气?他不想从她口中听到这般生疏客套的致谢,只要能看着他的眼笑一笑,或者任他拉着手亲亲脸颊,他心里不知会有多高兴!
乔初熏一直惦记着七笙教的事,袖中那方小小玉石,仿佛有千斤重量,总觉得手臂被牵扯的不断下沉,心里也总惴惴难安。这事肯定要跟景逸说,但不是现在,总要过了这两天。本来过新年么,大家就应该开开心心的,若是因这事搅了兴致……乔初熏一想到景逸攥着玉石蹙眉沉思的情形,就没来由的觉得心里难受。这人从前因为七笙教的事吃了那么多苦,真不该再为这事烦心,连个年都过不消停。
景逸在一旁看着这人侧脸,半晌没有动筷。将酒盏里最后一口酒饮尽,忽然拉上她搁在桌下的手。
乔初熏也没心思好好吃饭,拿着筷子拨着米粒,半天都没吃上一口。这会儿乍然被景逸拉住手,再加上正想着心事,被吓得一惊,手里竹筷“啪嗒”一声就掉在桌上。好在周围人闹得正欢,没人注意到这边动静。只有楚茴,一边听着身边小桃儿细声细气讲着话,一边吃着饭菜,抬首往这边看了一眼,又很快转开视线。
景逸拉着小手示意她转过来,低声问:“到底怎么了?有什么事不许瞒着。”
乔初熏咬着唇,看了景逸一眼,又飞快撇过脸,另一手紧紧攥着袖口绣边儿:“我……公子容我两天。”等过了这两天,她一定一五一十全都告诉景逸。
景逸一听这话,攥着人的手掌更收紧些,倾身过去贴近她耳畔:“现在就说。”
乔初熏感觉到这人与自己离的很近,也不敢转脸,只低着头,嗓音微颤:“公子……”
景逸语调微凉,淡声威胁:“不说我就亲了。”
乔初熏吓得忙往旁边躲,瞠目看他,他怎么能这样!一对上景逸目光,才看清他眸中笑意,还有那微抬的眉,勾起的唇角。这人刚才根本就是成心吓唬自己。
景逸唇边笑意更深,攥着她的手道:“好好吃饭。待会儿看完烟火跟我讲。”
乔初熏执拗着想挨过三日,被景逸这么一说可是硬生生提前到今晚,忙拨浪鼓似的摇头:“今晚不行。”
也不知怎的,屋子里忽然静下来,乔初熏这句柔柔的“今晚不行”在偌大屋子里就显得格外清晰。众人一阵静默,紧接着就敲着酒盏纷纷欢呼起哄,伊青宇端着酒盏晃晃悠悠走到桌前,指着景逸笑道:“小侯爷……未免也太心急了些!这三媒六聘还没请,乔小姐这样的美人,可不能如此薄待……”
乔初熏当即就羞红了脸,甩着景逸的手让他松开。都怪他,若不是他非逼着自己说,她也不至于讲出那么一句惹人遐思的话。这下可好,原本大伙平时对她的态度就好像半个主子,这么一闹,往后这些人指不定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景逸眸色冷凝瞪着伊青宇,结果这厮依旧一脸坦荡笑嘻嘻看着两人,完全没有半点说错话的觉悟。景逸看了高翎一眼,微一扬下巴,示意他赶紧把人架走。顺便收拾出一间客房,这家伙明显已经喝高了。
高翎起身将人扶到另一张桌子,顺便不断跟其余众人使眼色,都不说话傻愣着干嘛,乔小姐待会儿要是哭了,还不有你们好看!
众人面面相觑片刻,“噢”了一声,又赶紧恢复之前的吵吵嚷嚷,继续说笑着抢菜斟酒。
……
到了子时,景逸拉着乔初熏站在门口,稍远处一群影卫或蹲或站,忙活着点烟火。最后一切都准备妥当,大家都站到一边,留下高翎负责点信。
高翎手里拿一只细长竹竿,手臂一挥,将一溜圈烟火点燃,接着倒退着用轻功往回撤。就听“嘭”的一声,接着头顶就炸开一个朱红色的亮圈,仿佛水中觳皱,悠悠荡荡的铺散开来,接着冰蓝,翠绿,鹅黄,桃粉,五彩缤纷的烟花次第绽开,在漆黑夜空中显出各种各样的形状。
第一拨放完,高翎又上前将第二堆都点上,空中不断绽开色彩曼妙的花,如同幼时尝到的五颜六色的糖果,总能给人带来一瞬的甜蜜与欣喜。众人都仰颈望着,头顶炸开的明灿光影映照在脸上,忽明忽暗,仿佛梦境。
烟火即将放完的时候,景逸便拉着人进到屋子。从与温泉连通的小门出去,拉下头顶小棚上的幕帘,漆黑夜空顿时被阻断在外面。借着身后屋子里的灯光,可以看清面前那泓浅碧色的池水,冒着氤氲白雾,暖暖的熏人面颊。
池边铺着一层厚实毛毯,丁香紫的色泽,手感绵密,且透着源源暖意。景逸将两边灯盏点着,两人身处的幽闭空间顿时亮堂许多。拉着乔初熏在池边坐下,微笑着问道:“暖和么?”
乔初熏点点头,可能是挨着温泉的缘故,感觉非常温暖,空气也湿润润的,很是舒适。撩起裙角往后坐一些,生怕自己的衣裳沾到泉水,这里平常是景逸沐浴的地方,要是弄脏了池水就不好了。
景逸却满不在乎的抱着她往前坐了坐,伸手去脱她的鞋子。乔初熏吓了一跳,小腿被人托在掌中,也不能乱踢,只抬手推景逸的肩:“公子!”
景逸纹丝不动,却很注意手上轻重,很快就连鞋带袜褪了下来,将她裙子往上撩起一些,扶着乔初熏小腿放入池中,接着又去脱另一只脚。
脚尖沾到温热细滑的泉水,乔初熏先是一缩,接着便撑着手上身后仰想往后躲:“公子不要……会弄脏水的。”
景逸这会儿已经将两只小脚都剥了个干净,索性握着她脚踝放入池水:“不会。这池水是流动的,而且,你的脚也不脏。”脚丫子白嫩嫩的,指甲粉粉如同贝壳,光看着都想亲一口。
乔初熏两手捉着裙子,脸早就烧的通红:“公子……”
景逸摁着她的脚在里面泡了一会儿,半倾身向前,握了握嫩如春笋的脚尖:“会疼么?”从晌午一直站到刚刚,忙着给大家伙做饭,脚应该很酸了吧。
乔初熏这才明白过来景逸的用意,登时心坎一甜,声音也软下几分:“谢谢公子……”
景逸又握着小脚摁了摁脚心,动作轻柔的按摩半晌才松开,挪到一边拿过香胰净了净手,用布巾擦干,才坐回乔初熏身边。
乔初熏轻咬下唇乖乖坐在原地,动也不敢动一下。景逸按揉的力道刚好,虽然心里羞的不行,可确实很舒服,连带僵硬的小腿都舒缓许多。脸颊微红的半垂着颈,乔初熏轻声道了句:“有劳公子。”
景逸被她左一句右一句谢的烦躁,凑到她颊畔偷个吻,道:“如果真要谢,我宁愿这样。”
乔初熏脸上更烧,连带耳朵都红通通一片。偏过头瞥了景逸一眼,见他面色微冷看着前方,鼓起勇气半闭着眸子缓缓凑过去,轻啄一下又飞快退回来。头都快垂到胸口,眼睫也微微湿着,再也不敢看旁边一眼。
景逸一愣,半天没回过神。待反应过来,就见乔初熏不知何时已经穿好鞋袜低头站在一旁,小声道:“很晚了,公子好眠。”说完不待景逸开口便提着裙子一溜跑了出去。
正文 十三章 上元节
前几日,乔初熏找了个机会,将那块绛紫玉石给了景逸,并将前因后果都解释清楚。本以为会因为自己隐瞒事实迟迟未说而被责骂,未想景逸什么也没说,只将玉石接过去,又接着说别的事,仿佛一点都不放在心上的样子。
很快到了正月十五。这日吃过晚饭,乔初熏便煮了一大锅浮元子,除了多做几种馅料,又在临出锅前放入一些桂花酱以及甜酒酿。元子能吃出淡淡桂花甜味,酒酿的味道微熏,喝下去温胃暖身,格外舒坦。
刚吃完浮元子,小桃儿就不见了踪影,乔初熏想起头天晚上小丫头钻在被窝里忙了小半宿,也不知是在做什么,八成跟楚茴脱不了关系,也就随着她去了。
景逸则拉上乔初熏出门,说城南那条街上今晚会卖几样特色吃食,都是平常没有的,而且还能顺便逛逛灯市,留下一堆影卫孤苦伶仃站岗看家。
两人走的不快,一路慢悠悠往城南溜达。只是刚走一小段路,天竟然飘起雪来。一整个白日都挺晴朗,压根没人会想到有雪,路上许多行人都小跑着抱怨,有的回家去去伞。因为仍在正月里,许多店家还未开张,因此也很难找到地方买伞。
景逸撑着大氅帮乔初熏挡去雪花,拥着人快步进到一家布庄,让那老板取几件女子穿的披风出来,特别说明要带帽子的。
那老板正捧着碗浮元子吃的香甜,打算吃完就关铺子去逛灯市的,压根也没想到这时还能有生意上门,高兴的连连应声。不一会儿就抱出好几件不同颜色样式的披风来。
正巧乔初熏穿了一身水红衣裳,也不好再配艳色,景逸从里面拎了件奶白色带兔毛镶边的。伸手摸摸料子,展开来给人披上看了看,便直接系上领口细带,又将帽子掀过来。最后帮她捋了捋额边发丝,从腰间掏出银子递给老板。
回到街上,乔初熏一只手扶着帽子边缘,抬首看他:“谢谢公子。 超速首发”
景逸突然露出一抹有点坏的笑,道:“我不是教过么,要怎么谢?”
乔初熏先是一怔,反应过来后忙撇过眼看向一旁,脸颊微热轻声埋怨:“公子总爱欺负人。”
景逸停在原地,帮她理了理帽子,拉下小手握在掌中:“挺好看的。不用老扶着,冻手。”
乔初熏被他突如其来的称赞说的心里一甜,翘起唇角,乖乖跟在身边。
走了一段路,乔初熏拉了拉景逸的手,弯起唇角问:“公子想吃糖葫芦吗?”
景逸被她主动拉自己的动作取悦,微微笑道:“好啊。”
买了两根红润润亮晶晶的糖葫芦。还好虽然下着些雪花,却没起风。两人慢慢溜达着,边走边吃。景逸先吃完了,因为山楂的酸味微蹙着眉尖,买了碗热腾腾的清茶漱了漱口,又侧身递给乔初熏。
见她唇边沾着星点红色糖浆,景逸勾起唇,伸指抚过那抹黏稠,放到自己唇间舔了舔。幽深眸色以及唇边那抹笑看得乔初熏面上一赧,忙垂下眼喝茶,未想被热乎乎的茶汤呛了一口,咳嗽个不停。
景逸轻轻拍着她背脊安抚,慵懒嗓音里带了丝故意而为的无奈:“怎么这么不小心。慢点喝。”
乔初熏掩着唇抬眼瞪他,这人,总没个好心眼!
景逸把那根吃了一半的糖葫芦拿过来:“天冷,吃多了容易咳嗽。”又扶着她的手将茶碗端起一些:“多喝两口,喝完咱们再走。”
旁边茶摊子前的大娘笑眯眯看着两人,小两口感情可真好!
两人踩着薄雪,刚行至一个丁字路口,景逸突然停下脚步,眉间一凝。带起乔初熏几步飞奔到一间饭庄门口:“在这等我,别乱走。 超速首发”说完就朝一个方向跑去,看样子像是急着去追什么人。
乔初熏站在饭庄门口,进也不是出也不是。身上没带荷包,也不好进到人家店子里喝茶。可要是出去到别的地方,外面还下着雪不说,待会儿景逸回来找不到她怎么办……正两厢为难,就听身后传来店家问候:“姑娘是几个人?小店刚煮出一锅新口味的浮元子,来一碗尝尝么?”
乔初熏转过身朝店家微一颔首:“老板,不好意思,我和一位朋友约好,在这等他。您看外面下着雪,能让我在这……”乔初熏露出一抹歉然浅笑:“不会挡到客人进门的,可以吗?”
店老板是个中年男子,见乔初熏一身打扮不似贫寒出身,再看看外面天色,也有些不忍,点头答应了:“好吧。姑娘若是等的累了,不妨先到里面点些吃食,慢慢等。”
乔初熏忙跟男子行过礼,温声道谢。那店家也没多说什么,就回大堂去了。
站了约莫一刻功夫,腿渐渐就冻的没知觉了。也没带暖手炉出来……乔初熏探出手在唇边呵了口气,又朝景逸离去的方向望了望,心里始终有些不安,他那么贸然追过去,又没影卫跟着,不会遇到什么危险吧……
正垂眸想的入神,突觉面前笼上一方阴影。乔初熏蹙着眉心抬头,登时睁大了眼:“乔……”
那人一身玄黑棉袍,外罩一件黛蓝披风,细长眸子微微眯着,白皙面容略显病态。眉间透出几许阴郁,却是微微笑着的神情:“初熏,总算找到你了。”
乔初熏倒退一步,正巧后面是一道门槛,身子直接就往后跌倒,面上却是难以掩饰的惊恐与慌乱。那人一把拽住乔初熏手臂将人拖到面前,唇边仍噙着笑,却无端让人觉得齿冷:“怎么总这么不小心,都多大的人了!”
乔初熏挥着手臂挣扎,声音隐隐透着颤抖:“你放开我!你放开……”
那人反手一拧,将乔初熏两只手臂折在身后,强迫她与自己紧紧贴着,低下头凑到冻的青白的脸颊:“怎么一见到我就吓成这副样子,当初不是跑的很快么?嗯?以为上了小侯爷的轿子就追不到你了?跑到江南来就找不着你?”
男子说着话,越凑越近,最后一个字吐出口,唇已经贴上乔初熏脸颊,格外深情的落下一个吻,又退开些距离看她:“傻丫头,为什么要跑呢?为什么要躲进别的男人的轿子?你只要多等一刻,耐心多等一刻……”
乔初熏只觉得肩胛传来一阵撕裂的痛,两眼不由得迸出泪花,却仍睁得大大的看着眼前男子:“这辈子我做过最不后悔的事,就是从乔府一路跑到城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会跑,再给我遇到他,我还会进那顶轿子!你放开我!”
男子似是被某句话激怒了,手掰的更用力些,抵着她的额咬牙切齿道:“你这丫头,就非要惹我生气吗!”
乔初熏撇过脸,拼尽全身力气朝旁边街道大喊:“救命!救我,我不认识这个人,救命啊!”
街上原本就有些人注意到两人动静,这会儿听得其中那名女子高声呼救,不禁围上前观望。有胆子大些的男子已经出声制止:“这位公子,光天化日之下,怎可强迫未出阁的姑娘……”
男子略松开手臂上的钳制,转而揽着乔初熏腰侧,一脸无奈笑容:“各位别听小娘子胡说,不过今日忙生意晚了,没能陪她一块吃饭,这就跟我闹脾气了。”
“不是!我不认识他!”乔初熏挣扎着欲挣脱身后怀里,一双杏眼红的不成样子:“各位帮帮我,我不认识这人。我是城北景府的人……唔!”
颈背两处大|岤传来剧痛,乔初熏只觉眼前一黑,便软倒在男子怀里。街边围观的人不少,可都没看到男子手上动作,只见女子是突然晕厥,虽然觉得怪异,却不懂得其中蹊跷。只愣愣看着男子将人打横抱起,朝人群轻声解释两句,就抱着人扬长而去。
男子抱着人转进一条小巷,弯身进到一辆马车,沉声吩咐外面的人赶车。马车四面皆罩着玄黑布匹,连顶子都是黑黢黢的木材,内里也不知挂了什么东西,待车行起来之后便发出森森脆声,初次听到的人总会觉得毛骨悚然。马车行的很快,不一会儿便消失在苍茫夜色,只留下雪地里两行车轱辘印。
……
景逸回到饭庄门口,四下都不见人。进到大堂里面,将整个二层小楼翻了个遍,脸色冷冽的渗人,又听到店家说有位披白披风的姑娘跟他提过要在门口等朋友,心更沉了几分。
将整条街来回走了三遍,心里却明白若不是出了什么事,她绝对不会乱跑。心悬在半空,砰砰跳着,撞得胸腔一阵比一阵剧烈的疼痛,景逸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惶惑。
惶然无措的感觉越来越清晰,甚至忘了最有效的方法应该先到府衙以及家里叫人帮忙。可心底总有一个声音,不愿意承认他竟然将人弄丢了!
为了追那个只有一点可能是七笙教主的人,他把她一个娇弱的姑娘家扔在大街上,结果现在人不见了。景逸脸色渐渐由苍白转为铁青,心仿佛被揉成一团,拧着个的疼,又怀着愈演愈烈的不安,直觉这次的事与自己一直在查的案子脱不了干系。
以最快的速度冲到府衙,直接翻墙进去将伊青宇拎出屋,派手底下人去自己家叫人,限时所有人半盏茶时间内到府衙。接着飞身上马往城门赶。
好在城门早在半个时辰前已经关闭,依照方才饭庄老板所说,那时乔初熏还在门口站着。景逸咬着牙低咒,这个傻丫头,怎么就真那么听话!让她站在门口等,她怎么就不知道先进去坐着,外头天那么冷,又下着雪,就那么冻了半天,现在还被不知是什么人掳了去……
到城门前,景逸直接飞身上了城楼,掏出令牌调令守城军队,所有人统统出动,立时出去找人。将乔初熏样貌以及穿着仔细描述过,又对两名将领低声交待几句,纵马疾驰回府衙。
……
正文 十四章 一饭之恩
肩胛处传来火辣辣的痛意,唇上似乎有什么东西,湿润润的拂过……脑海里浮光掠影一般闪过一幅幅画面:
梳着两只羊角辫的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