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之华真真第24部分阅读
楚留香之华真真 作者:肉书屋
更是再次惊呼出口。
高亚男一向对这个师妹爱护有加,更是众人的老朋友,却不料当日害华真真重伤,乃至后来失忆的帮凶,正是她这位最为亲近的师姐。
胡铁花更难免伤心失落,想到他曾经心动喜欢的姑娘,既然是是非不分残害同门之人,他无论如何都觉得难以置信。
或许这当中,还存在着某些误会?
“你猜的一点不错,不过,并不只这些!”
枯梅狠历的声音,却打破了胡铁花最后的幻想。
“我不但要你死,而且我有权利要你死,我恨不得吃你的肉,挖你的心,喝你的血,要你们华家满门都不得好死,因为我,最有这个资格!!!”
枯梅的脸上,已找不到半分往昔肃穆庄严的神色,那双充满怨毒的眼睛,更像是属于地狱的恶鬼所有,身在人世间的目的,便只剩了残暴的毁坏跟报复,毁坏一切美好而珍贵的东西,报复所有她仇恨的一切!
她说:“我就是新婚之夜,被李琦那个贱人藏在床下的新娘子,华城瑾明媒正娶的妻子!!!”
第17章 如此真相(下)
最令一个女人感到耻辱的是什么?
不是出身微寒,不是容貌粗鄙,不是不通文墨,甚至不是丈夫另结新欢,沦为下堂糟糠。
不是,都不是。
最能令女人感到耻辱的,是新婚之夜,原本凤冠霞披的新娘子被塞入床底,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却要听着自己的新婚丈夫跟别的女人在床上共赴云雨。
“你只能睡我睡过的床,用我用过的男人,做我做过的事!”
嚣张又恶毒的话语,如一根根钢刺,直直扎进她的心底,直到血流干,泪洒尽,直痛到麻木。
那时候,她不是什么华山派的掌门。
她只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女,有一门显赫的家世,一双宠爱自己的父母,还有一个非常动听的名字。
蓝若梅。
江左蓝氏,医道冠绝天下。
蓝家却有一条百年不变的祖训,传媳不传女。
是以,蓝氏夫妇并不令女儿精研玄黄之术,更不叫她习武,只盼她能琴棋精通,女红出众,从而攀得一门好亲事。
令他们欣慰的是,他们这个愿望,在女儿刚临碧玉之年后,便得以实现了。
对方跟蓝老太爷是世交好友,他们家的儿子更是武林中的后起之秀,人中翘楚,并且英姿俊朗,文武全才。
在蓝家人眼里,这已是再合适不过的一门亲事了,甚至向来羞涩腼腆的蓝大小姐,心里也忍不住悄悄期盼起来。
那华家大哥,她幼年时便常见面,即便是后来,两人大了,颇有些避忌了,但江湖儿女,却也没寻常人家的闺阁千金那么多扭捏。
她远远的瞧着他看书,远远的瞧着他练剑,远远的瞧着他身姿挺拔、风流坦荡,一颗心,便这么远远的,抛到他身上了。
得知这门亲事的时候,她心里是欢喜的,说不出的欢喜。
她总想着,希望他也能,跟她一样……
“当年抢我洞房的虽是李琦,可我却并不怎么恨她。我真正恨的,是你三伯,恨你三伯当日为何不拆穿他,难道,难道他真的分不出来我们俩人的差别吗?他们二人在床上苟且的时候,可有想到我,可曾想到过我?!!”
曾经受的伤有多痛,伤口被再次撕开的时候,就有多难以忍受。
回忆往事,枯梅眼神中射出来的,竟是比她手中火把还要炽热的光芒,带着仇恨的光芒。
“我恨他,恨他辜负我,恨他背弃我们婚约,更恨他让我受此奇耻大辱,我好恨,恨不得你们华家每个人都不得好死!”
这样的真相,是连华真真都不曾想到了,或许,便是原来的华真真,也并不知晓吧。
她忽然记起当日在大漠,柳烟飞每次提及枯梅,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不论是华家,还是华山上下,终究是愧对与她。
所以,时隔多年之后,往事已然尘封,江湖上再也无人记得华家曾有位新妇,叫做蓝若梅,他们只知道华山派的掌门人,枯梅。
“可我又能怎么样呢?我只是个弱女子,不会半点武功,才智也属平平。父母虽心疼我,可我已经跟你三伯拜了堂,就算是华家的人了,他们又怎么好过多干涉?我当时心灰意冷,只觉得生无可恋,就想着一死了之……可我又不甘心,我没做错任何事,凭什么我要枉死,却留那对狗男女风流快活?!!既然我已不能回家,就不如索性出家!”
“我跪在雪地里四天四夜,终究求得师父将我收入门下,可她却说我是一时之意气,根本尘缘未了,不肯为我剃度!……没关系,她不肯,我就自己动手,我剃掉满头青丝站在你三伯面前,我要他内疚,要他一辈子都记得他对不起我,要你们华家所有人都愧对于我!就算我不在了,李琦那个贱人也别想进华家的门,她永远都不要想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华真真终于明白,当日华家长辈死活都不肯成全那已然生米煮成的熟饭,归根结底,竟是这个原因。
好好的姑娘,竟被刺激到出家,无论是人情还是道义,华家都绝不会遂了李琦的念想。
她们两人之间,也可算是两败俱伤了。
“就是因为对我三伯的怨恨,所以你一并的恨着我,打从一开始,你就想将我除去,即便没有四师妹的事,你也会寻机会将我杀了,是不是?”
“我对你是又恨又怕呀,你不知道吗?”枯梅嘎然止住了笑声,那些埋藏在她心底许久的秘密,当一件件吐露出来的时候,竟是如此的令人兴奋,如此叫人充满成就感。
“你以为,你三伯是因为黄山灭门,华山损失惨重,因而内疚自杀的吗?不是,当然不是!以他那个多情的性子,定然会再对李琦那个贱人心生怜惜,说不定,还会求得师父将她接回来,好生照顾。我又怎么能让他如愿,叫这对j夫滛妇,在我面前扎眼?!!我就悄悄地去见他,跟他说,一人做事一人当,因为你的优柔寡断,累得我遁入空门,因为你的薄情寡义,累得李琦满门皆亡,因为你的无能,又连累师兄弟惨死。你已经间接直接害了这么多人了,还有何面目苟活在这世上?你连个男人都不算了,还能给谁补偿?给谁希望?!哈哈,哈哈哈,可怜声名远播的华少侠,就这么挥刀自刎,死在了华山的落雁峰上。我虽不能令他生,他却因我而死,怎么算,我都比李琦值了!”
“还有那一年,那个贱人学成归来,打算找华山派报灭门之仇。哼,你以为师父远游南海之事,是她能探听得到的吗?这个贱人武功再高,终究忌惮师父,她连师父周身都不敢近,怎么可能轻易掌握师父的行程?所以最后,还是多亏了我。这个贱人虽然滛/荡,倒也长情的很,只可惜,她偷偷潜上华山,却只能见到情郎的孤坟罢了,哈哈!每天傍晚,我都会去落雁峰上洒扫一番,我那时的武功虽远不如她,可那坟头是不是有人动过,却是一望便知。我当时就猜到,她要回来报仇了,一定会把你们华家的人赶尽杀绝!我就故意在你三伯的墓前,泄露师父远游的行踪。果不其然,那真是一场,令人难忘的景象。血流成河,尸积如山,全死了,全死光了……我的恨,就跟着我的爱一起,烟消云散了……”
“华山经此一役,折损大半。我既已无可恋,又无可恨,便决定潜心修行,继承师父的衣钵。我是真心的,我是真心向佛,我是真心感激师父,我是真心想要把华山派发扬光大的!我将胳膊伸向油锅,以这只枯手,逼退冷面罗刹。我还曾浴血奋战,受轻重伤三十九处,一举歼灭“太阴四剑”。我比任何人都有资格做这个掌门,我一定会做好华山派的掌门,光耀华山门楣!……可是,你为什么还要出现,你为什么还要出现呢?!!你以华家后人的身份,责问我清风十三式外泄之事,你又以华家后人的身份,要监督整个华山,甚至包括我这个掌门人。为什么,为什么你们华家的人总是这么阴魂不散呢?为什么你们总是要迫害我,总是想要毁掉我原本平静的生活!”
“怎么会有这么不公平的祖训?!!你是华琼凤的嫡传子孙,就能学会‘辣手仙子’所有的绝世武功,就能负责监视华山派的掌门,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有权过问,无论谁犯了错事你都有权处罚,包括我这个掌门人!你说有多不公平,有多么不公平?!!”
面对枯梅凄厉的质问,华真真没有回答,因为她已几乎无话可说。
她虽失去了原来华真真的大部分记忆,却没有失去与生俱来的感情,没有失去埋藏在心底深处的那份恨意,更没有失去身体中所流淌着的,属于华家的血脉。
她已分不清楚,到底是原来还是现在,但却清楚的感觉到,身体里面,沉睡已久的部分正在复苏。
她以一种,从未有过的,几乎难以自抑的情绪,紧紧的盯着枯梅。
“我想你死,可你却偏偏不死。高亚男心软失手,可我要杀你,难道就只有这一种方法吗?哼!无花他们在济南的阴谋,我早就知悉了。想要你死并不难,只要把你送上门去,你该已知道,那个贱人,究竟有多想要得到你,她折磨人的手段,可是比我精彩多了。”
“你这一路从华山到济南,我可是煞费苦心,安排了十几名华山弟子秘密相送,不然,你以为你失忆后的那半吊子武功,真能千里迢迢一个人赶到济南府吗?哼,只怕在半路上,就被人害的连渣都不剩。那我可不答应!若是你就这么轻易的死了,又就怎能借我的心头之恨?!!”
楚留香终于明白,当日在济南府外,那诡秘的跟随在华真真身后之人,难怪身形会如此的眼熟,原来他们根本就是华山派弟子。
想来,若不是半路上杀出个令对方不知根底的他来,华真真只怕早就被亲手交到了南宫灵手上,而无花所说的枯梅寄给南宫灵的密函,只怕内容所指的,正是此事。
那么当日在大漠,高亚男的种种所为也找到了合理的解释,只因她当时奉了师命,要再次将华真真送到石观音手上。
可是,令楚留香仍感疑惑的是,之前已在船上做了的承诺高亚男,现在所在何处?难道那只是为了令自己麻痹大意,好借机行事的谎言?又或者她也被枯梅监禁,好令她不至坏事?
难道说,这件事仍有别的隐情?
这件事还有什么别的隐情,华真真都已顾不上了,她现在整个脑海中充斥着的,只剩了华家的血海深仇。
石观音虽是主谋,枯梅却是最狠毒的帮凶。
她的理智可以告诫自己,华家的一切都跟她无关,可她的理智,却已经无法控制自己。
隐藏在每一条神经、每一个毛孔中的感情都在复苏,汹涌而来的,与她的灵魂跟记忆融为一体。
她就是华真真,华真真就是她。
而在她面前站着的,就是她华家不共戴天的仇人。
“你以为,以我现在的武功,仍旧只是半吊子吗?”
枯梅的脸色,渐渐回复了平静。
可即便她不做任何表情,都难掩面容的狰狞。
眼睛少了一只,耳朵缺了半个,枯瘦的脸颊上,满布着深浅不一的伤痕。
她是曾为华山派付出良多,她也是个境遇堪怜之人,但却仍旧难以抵消她所犯下的罪行。
可怜之人,未必没有可恨之处。
她说:“你想杀我?”
华真真或许未必真的要杀她,她也并没有做好杀人的准备。
但在此时,在这里,她决不能放任枯梅就此离去,更无法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什么都没听到过。
她只想证明一点,任谁做了恶事,都该受到惩罚。
“你可以当做是……清理门户!”
武林中的争斗,一旦被定义为“清理门户”,门派之外的人,便再也无权插手。
这一点,是江湖上的惯例,几乎人尽皆知。
楚留香当然也很清楚,所以他不得不开始担心。
可惜,枯梅并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
熊熊烧着的火把忽然间熄灭了,人们再次陷入黑暗的恐慌,还没等惊呼出口,却有一道刺眼的亮光,猛然间扑面而来。
山窟通向外面的出口,自然不只一处。
可令众人不曾料到的是,枯梅右手边丈余之处,就是最近的一道暗门。
她既是蝙蝠岛主,知道的自然比谁都清楚。
外边是个好天气,晴空万里,一碧如洗。
身处终日黑暗的诸人,恍然间见到这久违的日光,自然是兴奋异常,蜂拥着朝那扇暗门奔去,更何况门外,还有他们急需追逐的蝙蝠岛主。
这些人当中,楚留香,自然是第二个。
第一个呢?
第一个,早就在他探手一捞之际,便动身了……
远处依旧是他们来时的那个海滩,只不过已不见漫天的星斗,却能清晰的看见海边翻滚着的白色浪花,跟散乱分布的黑色礁石。
两个人,面对面,静静站着。
一个一袭黑衣,手如枯骨,面容狰狞,仿佛地狱索魂的阎罗。
一个却着一身紫衫,身形纤秀,容色无双,裙角鼓荡,仿佛随时会御风而去的仙子。
“那是我的剑!”
一人惊呼出口,听那声音,是山窟中的那位朱先生。
身长三尺七寸、乌黑如墨的剑鞘,此刻正握在华真真的手中。
朱先生不禁骇然失色。
他一直以为,凭自己的武功修为,即便跟楚留香这等绝世高手过招,也最多不过输个三招五式,二百回合之内,并不至落败。
却丝毫未曾察觉那看上去娇滴滴的小姑娘,是何时将剑从他腰间解去的。
众人几乎是一齐奔向出口,楚留香后发先至,可那华姑娘的动作,他却连看都未曾看到过。
难道她的轻功竟如此高绝,难道她的轻身功夫,还在天下第一的楚留香之上?
朱先生禁不住摇了摇头,只因他非常肯定,这个世上,轻功尚在楚留香之上的,根本就不存在。
所以,她绝不是人,她分明就是鬼魅!
他终于明白了,为何枯梅老尼会对她又恨又怕。
而这时,华真真的右臂,却已抬了起来。
长剑出鞘,秋水如虹!作者有话要说:嘛嘛,这里补充一下,并非是说华小妞的轻功比楚留香还要高,尽管原著中就隐约有这个意思_|||在这里嘛,是因为楚留香的第一个动作是去捞华小妞,而华小妞的第一个动作却是纵身去追枯梅,在出口被打开之前,她就动了。所以大家能看到随后动身的楚留香,看不到早就紧跟着枯梅冲出去的华小妞,酱紫而已。至于强调她身形如鬼魅的这段,只是为了气氛,烘托气氛而已【握拳——众人:真的不是为了凑字数吗?——某乔:不是——众人:不信,扁她!!!——某乔:/(ㄒoㄒ)/……
第18章 如此结局(上)
清如明月,淡若流云。
华山剑法的奥义,便在于“清淡”二字。
清清如微风习习,淡淡若杨柳依依。
紫衫持剑的少女,不像是剑法卓绝的名门弟子,倒仿佛如月下独舞的蟾宫仙子,光影交错间,妙丽无双。
枯梅所使用的武器,却是一双手,一只血肉饱满,一只形如枯骨。
却正是这只枯骨般骇人的手,堪堪夺过了对方直刺而来的宝剑。
“哼,这套清风十三式你才不过学了两年,就想用我教你的武功来对付我吗?”
兵器被夺华真真,不禁惊骇莫名,可对方的一句话,却再次的提醒了她。
我教你的武功……我教的……
有一门武功,她已修习了十多年,尽管她从未想过要用它,尽管她一直都在下意识的回避它,尽管失忆之后,她便再也没有练过它。
可它就像是长在了这副身体里,根深蒂固,就像血液在血管中流淌那样顺畅,就像人都要吃饭睡觉那样自然。
这门武功,已经跟她的身体融为一体,就像她的身体已经跟灵魂融为一体一样,一变万变。
当她再次跃向枯梅的时候,五指箕张,形如鹰爪,夹着辛辣狠历的风,直令人触目胆寒!
“摘心手!”胡铁花不禁惊呼出声。
不单是他,在场很多都是成名数十年的老江湖,自然也都从这形态中,猜出了这据说早已失传上百年的武功。
只因这套武功当年太过令人闻风丧胆,百多年前,不知有多少武林中人惨死在“摘心手”之下,虽然“辣手仙子”所杀的,皆是为祸武林的凶徒恶徒,但那直插入胸、身心分离的情景,仍不免令观者耸然动容。
即便是今天,人们仍对这套以毒辣诡秘而闻名的武功,心有余悸。
战场中的华真真,却不再随风飞舞,事实上,已没有几人能够看清她的身影。
她身姿,像轻烟般飘忽无踪,又如幽灵般毫无声息,甚至连胡铁花都要忍不住疑惑起来,她到底是人,还是鬼魅?
若是人,又怎么使出这般如鬼魅一般的身法?
他依然笃定,楚留香的轻功绝不在她之下,但楚留香的身形,洒脱飘逸,绝不会如她一般看了令人心惊,配合着那套狠辣诡谲的“摘心手”,能叫敌人还没动手便已遍体生寒,气势上就不得不弱了三分。
这样的身形,不禁让胡铁花想起那晚初到蝙蝠岛,乘风而起、消失在黑夜中的原随云,两人的轻功在视觉效果上,倒颇有几分相似之处。
不过,想到原随云,胡铁花又不禁感到纳闷,从刚才在山窟内时起,他就很久没有看到原随云了,以当时的能见度准确点说,是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那么原随云,到底又去了哪里呢?
现在的华真真,完全是凭借身体自身的意识在动。
一招用老,下一招是什么?双手齐发,步法又配合什么?
这些完全不用她去思考,这些仿佛已经深深的印在她的身体里,她只是循着自己的身体,心随身动,身随意动,出招变招,步步紧逼。
这是这具身体修炼了十多年的武功,这是华真真亲自教给枯梅的武功。
她不会输,她绝不会输……
只是可惜,战斗的结局往往并不是输赢,而是生死!
当她的五指,已然紧贴着对方胸口的时候,她却迟疑了,她却忍不住停顿了。
不论是她,还是这具身体,都还没有做好杀人的准备,都还没有!
半年的时间并不算长,但仅仅半年,便已足够让很多事情发生,很多感情随之转变。
她是真心拿她当师父的,当做她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第一个依靠,她虽然有时顽劣,有时懒惰,却从未起过背叛甚至伤害师父的念头。
当日在船上,枯梅假死而去,她所体会的每一份感受,所流的每一滴泪水,都是真实的,是毫无虚掩的。
即便身体内还记忆着仇,即便血液里仍流淌着恨,这一掌,她却拍不下去,无论如何都拍不下去。
但这对于枯梅来说,已经够了,足够了。
“记住,你不忍心杀死敌人,死的就会是自己!”
枯梅用的却不是摘心手,只是平平的一掌击出,重重的拍在华真真的肩头。
“真真!”
楚留香纵身而起,接住了中掌后倒飞而出的华真真,却见她神色疑惑,怔怔的望着前方。
“你……”
楚留香的询问还未出口,一声轰响便震荡在整个岛上。
碧波荡漾的海面上,霎时笼罩上了浓郁的霞光。
轰响声此起彼伏,片刻过后,整个沙滩周遭,便陷入了一片熊熊的火海之中。
“船!是我们的船!”
人群中不知谁惊呼而起,紧接着惶恐便迅速蔓延开来。
不错,是船。
所有的船在海岸边上连成一线,此刻却如赤壁之战的“火烧连营”一般,霎时便被烧得摧枯拉朽,火云直遮住半边天。
但敌人用的却不仅仅是火。
比火更迅速,比火更猛烈。
是炸药!
唯有蝙蝠岛的人,才能在蝙蝠岛上,拥有炸药。
人们转首再去看枯梅,却发现她已不见了,或者说,已不在原地。
借着一掌拍出之力,她自己也倒飞出三丈有余,并趁众人慌乱之际,悄悄的攀上了远处高耸着的一块崖壁。
那崖壁的高度,堪与山窟内第三层平齐,沿壁而下便听得海浪拍打礁石的声响,崖下景况如何,众人却望之不得。
但最叫人吃惊的,却不是这。
最令人吃惊的,是此刻枯梅的身边,竟站着一个人。
容貌俊秀,风骨淡雅。
赫然便是,无花!
“楚留香,这次,我们又要说再见了,哦不,”他笑得得意,连一向温润的气质都难掩胜利的喜悦,“应该说,是永别!”
无花,这个读起来令人感到唇齿留香的名字,却仿佛天生就是要来跟楚留香作对似的,不论何时、何地,都将他,视作自己唯一的对手,最重要的敌人。
这一点,连楚留香自己也颇感无可奈何。
他揉了揉鼻子,叹气道:“希望这回,真的是最后一次见你。”
“你确实是最后一次见到我,我却不是最后一次看见你,”无花的唇角浮现一抹恶毒的笑意,“我起码,还能看到你尸体腐烂,发臭生蛆的样子。”
楚留香也只好继续摸他的鼻子,那种令人恶心的样子,他可不愿意去想象。
“你不相信?”无花挑了挑眉,继续道:“你知不知道,刚才是什么声音?”
“爆炸声。”
“那是什么东西的爆炸声?”
楚留香不得不再叹口气,“我们的船。”
“没错!”无花高兴的甚至要忍不住抚掌跳起来,他笑着说:“那你知不知道,这蝙蝠岛虽被称作海上销金窟,山窟里声色犬马,应有尽有,可这岛上,却是寸毛不生的荒凉之地,乱石遍布的险峻之所?”
周围环境正是如他所说,大家不用细查也已知道。
“那又如何?”
“也不如何,”无花俯首望着海岸边上那一艘艘仍在燃烧着的大船,缓缓道:“只是这里所有的物品,都是靠这些船运来的,现在船都烧了,你们不但回去不中土,也别指望有人会凑巧寻到这么偏僻险恶的小岛。这坐吃山空的日子嘛,不用我说,你们也知道,只怕过不了多久,你们就要饿的开始在同伴中找人来吃了,呵呵呵,要从谁先吃起好呢……”
他眼神流转,竟一一在众人脸上扫过,仿佛真的开始物色起食物来,“啧啧啧,华掌门肤如凝脂,细化娇嫩,一看就知道,口感好得很,唉,只是可惜呀,在下福薄,无缘分一杯羹了。”
众人的目光,随着他的话语,俱都忍不住朝华真真身上扫去,仿佛真的在观察她的肉是否好吃一般,便令站在一旁的胡铁花、张三,都不禁感到毛骨悚然。
而当事人,却仿佛毫无知觉一般,自刚才起,便一直静静的望着无花的身旁。
“呵,”楚留香微微一笑,盯着无花道:“这么说来,你确实已为自己留下后路了?”
“当然,”无花坦白的点点头,“我可不打算留下陪着你一起死。”
楚留香道:“你舍得这满山的金银珠宝,跟各种江湖辛秘,武功秘籍吗?你的计划,难道原本不是为此?”
无花竟也不再伪装,坦然道:“当然,我本来是打算借着揭露蝙蝠岛主的阴谋,顺势将所有的事情都推到她身上,到时候我证明自己的清白,又能在江湖上风光无限,受武林人士敬仰了。”
“那现在?”
“现在?”无花笑了笑,“现在,我有了更好的办法。”
“只要你们都困死在这儿,这岛上所有的秘密便再也没有人知晓。而枯梅大师……”
他看了看身旁一袭黑衣的老尼,笑道:“枯梅大师是江湖上受人敬仰的一派宗师,她说的话,武林中人必会深信不疑。她说你楚留香是蝙蝠岛的岛主,你楚留香就是蝙蝠岛的岛主,她说当日所有对我的指控都是你栽赃陷害,我便就是那沉冤昭雪的无辜人,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你楚留香在这里一对枯骨遗臭万年,我无花却能清清白白继续做我的妙僧。”
“不过呢,管他是无花还是有花,都只是个称号罢了,就算不恢复清誉,对于我来说也已经无所谓。等过三五个月,你们都到了阴曹地府,我自会回来,将这里的所有财宝、秘籍一扫而空,哦不,或者不换地方,仍是在这座蝙蝠岛,而我,就将是新的蝙蝠岛主!或许我心情好的时候,还会为你收收尸,你若是想要与你的华掌门合葬,也不妨现在就求求我,哈哈,哈哈哈哈……”
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
这个道理,楚留香当然也懂。
他问:“你就是在枯梅大师扑向你的时候,在火把熄灭的那片刻功夫,跟她达成共识的?”
无花坦然的点头,“你得明白,这样做,对我们双方都有利,她仍是江湖上声名赫赫的华山掌门,而我却也得到了我想要的东西,权势,地位,以及,看着你死!”
楚留香道:“这岛上,有蝙蝠岛主多年的基业,不只是秘籍财宝,光是这些‘蝙蝠’守卫,放到江湖上就是一股不小的势力,你舍得让他们给我陪葬?”
无花叹气道:“我虽舍不得,可也不得不这样做。不过好在,人是活的,只有财宝秘籍才是死的,才是永远不会背叛我的。人死了,我可以再找,只要有这座蝙蝠岛在,我又何愁,等不到目标实现的那一天?”
连楚留香也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有道理,非常有道理。
当然,也包括那句,“只有财宝秘籍才是死的,才是永远不会背叛我的”。
于是,他便看到了一只手,一只,形如枯骨的手。
这只手的主人,一直静静的站在无花的身边。
这只手现在,却悄悄的抬了起来,它的声势或许不惊人,但速度绝对不慢。
五指箕张,形如鹰爪,这五只枯木一般的手指,直直的插进了无花的胸膛。
“你!”
或许是一切太过顺利,或许是结局太令他得意,总之,这只手太过于出乎他的意料,以至于五指穿胸,他也只来得及说出个“你”字。
下一刻,五指如钩,嚯的一下,一颗原本鲜活跳动的心,便被活生生的摘了出来。
那如焦木一般的手指,鲜血淋漓,那杀人者的眼神,却异常的平静。
万事万物,总该有个结局,而现在,就是该做了断的时候了。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过于突如其来,太过于令人骇然,以至于所有人仍沉浸在对着诡异景象的震撼中,那杀人者,已然拽着身旁那具尸体,她仇人的儿子,纵身跌入了身后的山崖。
“华山……”
这是她在人世间说的,最后两个字。
“师父!”
华真真率先冲上崖壁,楚留香紧随其后。
崖壁下,山坳中的避风处,静静的泊着一艘船,船上空无一人,船边却是乱礁密布,怪石嶙峋。
海浪拍打着船板的,两人却再也不见了踪影,只有那白色的浪花中,翻出一缕淡淡的红烟。
她因爱恨而来,终又因爱恨而走。
她,与她的爱,跟恨,一齐消散在这茫茫大海里。
只是,谁也说不清楚,那究竟是爱,还是恨……
华真真跪在那里,心底,也说不清楚是难过,还是遗憾。
身旁,陪她跪着的,却是两个黑衣遮体,黑巾蒙面的人。
黑巾缓缓摘下,露出两张泪水弥漫的面孔。
金灵芝,高亚男……作者有话要说:我有没有告诉过乃们,其实本文是反转剧?呃,好吧,希望现在说还来得及,其实真正的真相,在下一章otz……
第19章 如此结局(下)
“师父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华山……”
高亚男的声音并不甚响亮,在座每一个人却都听到清清楚楚。
高亚男的语气也很平静,甚至比在座任何人的神色都要平静。
她只是静静的,在述说一件件往事,在揭开一个个真相,在告知,有权利知道这一切的每一个人,尤其是,华真真。
“那一剑,我刺入你的胸口,我心软,师父又何曾不是慌了神?她虽恨你华家至深,却也爱你三伯至深,没有爱,又哪来的恨呢?……师父拼着十几年的功力,花费半月的时间才将你救回来。她虽没说,我却也猜到,对于当年逼死华师伯,她心里也定然是后悔的,所以,她没办法眼睁睁的看着同样一张脸再次在她面前倒下。”
“她再也下不了手杀你,却又十分害怕,既怕你发现她将清风十三式外泄的事,又怕你发现她跟原公子……你大概已经猜到了,师父之所以杀了四师妹灭口,就是因为她撞破了他们的事……师父既不能亲手杀你,便打算假手于人。这些年来,其实背地里,她都跟石观音有所往来。她既已知道无花他们在济南的阴谋,便修书一封,要将你送去见南宫灵,转而交到石观音的手上。可她没料到,你在济南竟然遇到了楚留香。这样也好,她命我送信给你,要你留在楚留香的船上,留得半年是半年,留得一年是一年,要是一辈子都不回来,那便更好了,她猜想,楚留香总该有这个本事的。可谁知,你却又去了大漠……”
“那时候,我正随着柳师叔,去寻找大师伯的下落。师父从石观音那里得知,大师伯还活着,大家毕竟是同门一场,师伯又曾是师祖最倚重的弟子,师父便命我,协助柳师叔一同进沙漠。只是不料,半路上却接到消息,你也整赶往沙漠……想来原公子跟我们,都是一样无奈的,沙漠是石观音的地盘,我们纵有保全你的心思,却没有保护你的能力。石观音几次三番的催促,我无法之下,只好把你交给她,也当是,遂了师父的心愿……也幸好,你最终能转危为安,平安无事。”
“自从得到石观音的死讯后,师父便一直郁郁寡欢。她这一生的爱,还有恨,都跟这个女人有关,如今她死了,往事就像一阵轻烟一眼,消弭无踪了……可师父却还活着,她活着,华山的恩怨便还活着,华山的耻辱便还活着,她一生所做过的如此多的错事,已经永远不能再回头了。可她不能让华山的清誉毁在她的手里,不能让华山的百年基业跟着她一起被世人所诟病。她要将这一切,亲手做个了结……”
“她将华山掌门之位传给你,你的一言一行,就代表了整个华山。而她,则将背负所有的罪孽,所有的指责,跟‘蝙蝠岛主’的名号一起,同归于尽……你作为华山派掌门,出手除去她这个有辱师门的叛徒,为华山清理门户,又跟楚香帅等人,一起揭露了蝙蝠岛的阴谋,华山派的声名再次响彻武林,到时,就算有人再提及她的丑闻,谁又敢说半个不字?!!”
“虽然半路上,杀出个无花来,但好在,大局的趋势,仍在向我们期望的那样发展。你亲手击退了华山孽徒枯梅,逼得她跳海自尽,从此,华山所有的污点,华山所有的障碍,都不复存在了,你就可顺顺利利的,坐稳我华山掌门之位,广大我华山门楣!”
“真真,师父她是做错了,做了很多不该做的事情。但她欠华山的,都已经还清了,而华山欠她的,她也已决定放下。她宁愿一死,就只有一个愿望……愿你不要忘了华家后人的责任,重整我华山派……”
高亚男的语速并不快,这一段叙述娓娓道来,便花去了不少时间。
可却没有一个人在中间插言,人们都在听着,静静的听着。
听着往事,了解真相,最后,做出的,将是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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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个晴空万里的天气,海浪轻拍船板,响起清脆悦耳的哗哗声,海风吹颊而过,挑起丝丝秀发,令人心情柔畅。
“你说你从没见过海,想象不出它的波澜壮阔,想象不出它的汹涌澎湃……”
大海,华真真自然是见过的,不论是实景,还是在电视上。
所以,他说的,应该是“她”吧……
“我知道,你仍旧想不起来……”原随云仰首眺望无边无际的海面,神情有些惆怅。
“大部分记忆,我脑海中都没有了印象,但是,”华真真打算坦白,心里不面感到有些抱歉,“感情,情绪,还有一些感性的东西,虽然关于它们的记忆不存在了,可它们仍在我体内蕴含着,我能感受的到。”
就像对父母的孺慕之思,就像对华山的责任之心,就像对同门的惓惓之意,这些就在她的身体里,血液里,下意识里,她都能感受的到。
“所以,真的……”
“不用说对不起,”原随云淡淡一笑,华真真始终对他无意,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他又何尝不曾感觉得到?
“我以前,总是眷恋不属于我的东西,总认为别人能够拥有的,我也能拥有,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使用何种手段,我都要拥有……”
所以,才会有蝙蝠岛这座“绝对黑暗”的海上销金窟,所以,才不得不辗转于枯梅跟石观音之间,取意求全,所以,才有了那操纵天下的野心跟阴谋。
“可直到现在,我才明白,不属于你的,终究是不属于你的,无论你如何去争取……而当终于肯你回头望的时候,却已有很多原本属于你的东西,随着时间的流逝,也终究失去了……”
不论对于枯梅来说,他是一个代替者,一份慰藉,一个工具,还是别的什么……她终究,还是对他很好的……虽然高亚男并没有明说,但他却明白,枯梅背下了所有罪名的做法,不单是为了华山,为了华真真,也是为了他……
他现在,仍然是“无争山庄”与世无争的翩翩公子,她给了他一次,用生命换来的,弥足珍贵的机会。
一次重新开始的机会……
“金姑娘是个好女孩儿!”华真真说。
知道枯梅的用意后,金灵芝便决定要协助高亚男帮她。
想起自上船以来金灵芝对她毫不掩饰的敌意,华真真终于后知后觉的,有所了悟。
“听说,她买来清风十三式,是因为她有个对头就会这套剑法,”华真真无辜的眨了眨眼睛,“不会就是我吧?”
原随云莞尔一笑。
金灵芝对他曾经的心意,他自然是知晓,她要学这套华山剑法,也是为了证明,不论从哪个方面,她都不输给华真真。
只是,“她现在的心上人,可不是我。”
“你是说负心花?”华真真讶然道:“那,那我师姐怎么办?”
纵然有那“一剑之仇”,但高亚男也是迫于师父的命令之下,况且她手下留情刺偏半寸,也是同门情谊。若没她那一剑,也未必有现在的华真真,而这半年多来她对于华真真的回护之情,也不是那么容易被抹煞的。
“一个追一个跑就已经够难缠的了,现在还要硬生生挤出来个三角恋,天哪,我们华山派未来的日子,恐怕消停不了!”
你只记挂别人的麻烦,却忘了自己的困难么?
原随云摇头笑了笑,却终没问出口。
或许,她没有忘,只是不愿面对……
又或者,她真的忘了,掩藏自己的情绪……
“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华真真终于从三角恋的纠结中回过神来,轻声问道。
“我?”原随云微笑道:“这世上,总有什么东西,是不属于别人,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