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清朝当戏子(耽美)第25部分阅读
穿到清朝当戏子(耽美) 作者:肉书屋
“这样也好,省得泡在泥潭子里进不得退不得。”苏倾池说着,眉目之间露出一些疲色,这些日子他确实没有睡过一顿安稳觉,四周皆是劲敌,谁能睡得安稳,况且这几日他们绿营兵身上的苦差劳役不轻,前些日子上头令他们筑碉铸炮,对着敌军主碉日夜轰炸,整日炮声喧天,弄得他一根神经紧紧绷着,直到今日依旧松不下来。
“那边干净些,你靠着我歇息一会。”商承恩见他精神不济,拉了他过去坐下。
两人皆是灰头土面,辨不出五官,苏倾池素来是讲究之人,如今弄得这般倒叫商承恩心中不忍。
自从京中回来,两人一路快马驰骋,路上没有片刻耽误,等与大军会合,一口水尚未喝上,便已披甲上阵,随军一路奔波厮杀,伤了数次,皆草草扎了伤口,披衣持刃又陷入疆场。
苏倾池底子不如他,原先练的不过是些戏台上的花马蚤全腿,如今上了战场,能用的不过是多年学戏练就的一股能屈能伸的韧性,因着这个,比起那些魁壮有力的军汉,苏倾池挥舞刀剑颇为灵敏,只是单凭这些花式功夫如何应付强敌,未免吃力,苏倾池能将九尺水袖翻飞自如,却舞不起铜铸铁打的长柄大刀,拉不开数十斤的弓箭。
回想四个月前苏倾池受的那场伤,险些要了两人的命,如今伤口虽已痊愈,伤口上的那道疤依旧触目惊心。
金川地区本就位于凶险神秘的多康地带,碉坚地险,他们所到之处,无不是崇山峻岭、碉卡林立,他们本就不比当地土兵,对这里气候地形皆了若指掌,故而,与金川土兵短兵交接之时难免吃亏。苏倾池一踏入金川土地,便已被这里的水土气候熬脱了一层皮,只是他一路强忍,未叫旁人瞧出一点异样罢了,直至后来当真遇上强敌突击,众人手持大刀,飞身与金川土兵搏杀,他方吃了亏。
商承恩素来在他左右护他周全,那日战场之上依旧如此。他们本是仰面作战,用箭弩火炮攻击碉楼内的金川土兵,等炮火将碉楼轰出几个窟窿之后,将土兵逼下碉楼,他们便上前同他们近身厮杀。
苏倾池原本也未叫他挂心,虽满身满脸的血,却瞧得出来,并不是他自己的,商承恩便也落了些心。战场之上他从来不敢大意,手上一把数十斤重的大刀挥舞,杀敌数人,一颗心分作两处,一处应敌,一处留意那人四周情况。然那些土兵越攻越勇,当商承恩一人一马被七八个人围住之时,他再分|身无暇,等再回首用目光搜寻苏倾池,却见那人靠着一座碉楼,正将刀从一个金川土兵身上抽出来,动作无比吃力,凌乱的发丝湿漉漉地贴着面颊,面色惨白如雪,旋即靠着墙滑缓缓坐到地上,身后碉楼的墙壁被他的背拖出一道红得刺眼的血痕。
便是如今,商承恩也忘不了那日的情形,苏倾池苍白得没有一丝血丝的面颊,以及身后那道扎眼的红。
苏倾池因为背后那一刀,养了足足两个月,等他的伤方有起色,商承恩便带他去练刀法,苏倾池也是个硬性的人,一次次下来,背后的伤口挣开无数次,每次干净衣裳去,一身血袍回,商承恩半句话没有,苏倾池竟也不吭一声,于是这个伤便一直拖了四个月方好。
晚上,空气中还有一丝凉意,触在肌肤上并不寒冷,却是极为舒适的。
下午众人已开工挖了几十米长的壕沟,皆是精疲力竭。
营地位于小山丘的背风处,又在另一座山脊的侧面,一旁有深山密林,夜间常有野兽出没,这个季节已有蚊虫鼠蝎,众人在军营四周遍撒草木灰,驱虫避蛇。
这晚营地中央支了锅,就地取材熬了些热汤,说是军营中有人染疾,担心会是疫病,于是这些时日隔些时日便会煮一锅热汤,加了些时症药材,作为临时防治。
天晚了些,军营四处已生起了火把,火光摇曳,一时晦明不定。
商承恩盛了碗热汤,径直走向苏倾池,他方才去盛汤的时候,苏倾池还醒着,回来,那人已经靠在营地的树上睡了。
若非累极,他不会显出这样的疲态来。
商承恩将他唤醒,苏倾池睁开眼瞧见商承恩递到他嘴巴的热汤,接过喝了两口,待热汤将身上的倦乏驱散些,两人就着汤吃了两个冷馒头,便算解决了晚饭。
此处军营不比别处,他们随时要应战,况且军中物资尚不充裕,除却高级将领,其余将士皆是数十人一个帐篷,两人自从京中回来,便再无亲近机会,一来正是战时,要应付随时突袭而来的敌兵,已耗尽他们精力,再无心其他,二来两人一举一动皆处在众人视线之中,便是念极了对方,也只能在无人之处略略亲昵一番,以慰相思。
然如今离交战尚有些时日,两人一歇下来,连月来的苦思便汹涌而至。
商承恩伸手替苏倾池擦去脸上的污渍,低沉的嗓音带着几分柔,“在想什么?”
苏倾池仰头看着天上的月亮,着半年多来一路征战,每日都在不停地拼斗砍杀,他竟已有许久没这般静下心来看过月色了,他往后仰了仰,肩膀与商承恩的紧贴在一起,“今晚的月,很圆。”
商承恩硬朗的五官线条柔和了些,低低的笑声极富磁性,“是啊。”
他静静地望着苏倾池的侧脸,经过这半年,这个俊美的男子愈发成熟,身形比刚进军营那会儿硬实了许多,原先的雌雄莫辩,如今更多了几分英气,愈发让人心驰神醉。
两人靠坐在树下,正是阴影处,商承恩望着身旁嘴边含笑的男子,呼吸沉了两分。
侧身握住那人肩膀,俯身印上对方轻薄的双唇。
苏倾池有些惊,旋即张口缓缓同他缠绵,舌尖进退,彼此纠缠,完全不同的两中气息相融的那一瞬,两人皆有些动|情。
长期军营生活,让怀中男子嘴唇微有些干裂,两人相拥,唇舌嬉戏,取悦着对方。
一吻之后,两人的嘴唇皆红润了几分,唇上亮晶晶的,是方才缠绵之时留下的痕迹。
苏倾池低低一笑,抬手,指腹将商承恩唇上湿润擦去,“许久未沾,竟还这般熟练?可是偷偷练过了?”
商承恩笑,伸手将他拉进怀里,声音透着一丝沙哑,“一碰你,便什么都会了。”
苏倾池但笑不语。
周围虫声四起,月下的军营愈发静了几分,夜凉如水,月色沁人,树下两人抵额相依,此生还有何憾。
最是无情
一年之后。
营地烽火连天,浓重的火药气息沉沉地压在军营上空,军医营的伤患已经满了,营帐外临时搭了几块木板,上边躺着残肢断臂的伤兵,四处飘散着血液的腥气,夹杂着无尽的呻吟。
战争已接近尾声,然,所有人都知道,这将是一场无比激烈的战斗。这场仗已经打了快五年,是时候该结束了,以极其惨烈的代价。
又入了冬,营地枯黄的草地上斑驳地覆盖着白雪,寒风料峭,将军营中的各种气味吹淡了些,枯木支起的火盆中,火焰被刮得呼呼作响,烈焰的颜色在肆虐的寒风中无声地淡却许多,透过扭曲的火光,看到的是一片无尽萧条的景象,风中肆意鼓动的灰黄帐篷,裹着红白纱布呻吟的伤患、乏力地甩着尾巴的瘦马,以及军营四周围起来的腐朽的木栅栏。
商承恩踩着雪,步子走得很慢,冷风中,他冷峻的五官显得愈发硬朗,有些干裂的嘴唇微微抿着。
“明日就是最后一场仗了。”身旁的男子这样说,声音是如初的清润,却隐约能听出一丝沙哑。
商承恩点头,望着远处山脉的目光沉了几分,露出几分深邃。是啊,明日就是最后一场仗,而此时此刻,离明天不过短短几个时辰。
几个时辰,正是因为短暂,才弥足珍贵。
“家书可收到了?”
商承恩回头,望着身旁身形修长的男子,对方微微一笑,“凯撤归伍之后,有何打算?无论如何,先回京看看父母妻儿,钧儿都三岁了吧,早会喊爹了。”
商承恩未答,轻轻拉起苏倾池的手,放在掌心,苏倾池的手不再如往日那般细腻如玉,掌心虎口皆因拿刀握弓磨出了片片薄茧,手指关节处亦有不少细微的擦伤,有些留了痂,有些尚裂着口子,商承恩用温热的掌心覆住那双手,浑厚的嗓音比往日愈发低沉些,“倾池。”
苏倾池转头望着他,形容安静,嘴角一如既往地含着一丝笑,俊美的五官难掩沧桑,让人不由怜惜。
商承恩刚毅的面容柔了几分,“你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想去的地方?”苏倾池启唇低语,眼神微微有些恍惚,他将目光投向辽远的地方,末了,扬了扬嘴角,摇头,“大约,没有吧。”
“既没有,我便带你将所有的地方看一遍,一望无际可以尽情策马的大草原,还有四季如春古国风情的大理,这广阔的大好河山,总有你喜欢的地方。”商承恩嘴角噙笑,声音是一贯的低沉而圆浑有力,“可好?”
苏倾池微微一笑,却没有回答。
两人于残雪孤阳之中并肩缓步,夕阳的余晖撒下,将两人的身影在枯草上拉得很长。
如今商承恩已是参将,苏倾池亦成了他的中军,两人相伴至今,个中情深意笃不肖言说。
脚下的雪薄了些,吱呀的轧雪声并不明显。
“今晚。”苏倾池清俊的面容浮现一抹温和的笑,他没有往下说。
商承恩先是一愣,苏倾池能主动这般说,他自然欢喜异常,只是……他攥了他的手,语气严肃,“不可,明日尚有硬仗要打,若是……万万不可。”
“你当真不依?”苏倾池转头,眼眸之内一派清润,唇边一丝笑意,“也许……这是最后一次也未可知。”
“不许胡说!”商承恩呵斥地打断他,心中一沉。
苏倾池面上神色未动,只是平静地望着他,“当真……不要?”语气低婉,竟似一声叹息。
商承恩心中软了、疼了,伸手抚摸着那张俊美的脸颊,将人揽在怀里。
入夜,营帐中众人早已安寝,营帐外尚有些火光,将帐外巡逻的兵丁身影映在营帐之上,来来回回,伴随着整齐的步伐声。
营帐之内早已鼾声一片,间歇有几声低沉的喘息、压抑的呻吟,叫人浮想联翩。
厚重的棉被之下,两具匀健的躯体紧密交叠,商承恩一边轻磨慢碾徐徐渐进,一边用唇舌肆意地侵占着身下之人的双唇,炽热的喘息此起彼伏,两人压抑得极为辛苦。
苏倾池撇开头,咽下一句险些溢出来的呻吟,喘息也透着颤栗,秀气修长的眉毛紧紧拧着,显然忍得极苦,“承恩……快些,啊!”
一声惊喘被商承恩狠狠纳入口中,健壮的双臂紧紧箍住那人的细腰,加紧攻势。
两人身形晃动,喘息之余,四目相对,竟是不忍心闭上。
苏倾池紧紧抿着唇,将一切闷哼压在喉咙里,面上神色痛苦欢愉未知,只在身上之人动作忽而猛烈之时,喉间溢出一声低吟,声音短促低沉,却是极为撩人,却叫人下腹一紧。
商承恩低低地唤着他的名字,扣紧他的腰肢,动作愈发猛烈,感觉肩膀被人死死攥紧,他俯身含住对方的喉结,唇舌之下,那人喉结难耐地滚动,鼻尖的喘息染上一分哭腔,极是压抑,几不可辨。
叠加的身体近乎疯狂地摆动,粗沉的喘息和隐忍的呻吟瞬间支离破碎。
知道快了,商承恩急急欲退,苏倾池却夹紧了他的腰肢,情|乱之中尚存一分清醒的眸子望着他,“留在……里边。”
商承恩最后一声低吼,两人交|合之处经过无数次撞击,猛然嵌入一体,一股滚热的热流喷薄而出,力道惊人,两人皆是一阵颤栗,近乎痉|挛。
一场情|事,险些耗尽两人体力。
云收雨散,两人在被底穿了衣服,商承恩捏了被角正欲下床弄些热水替苏倾池清理,却被那人攥住衣角。
“我去去就来。”商承恩温言哄劝。
苏倾池摇头。望着对方眉间难掩倦意以及攥着他衣角的清瘦手臂,商承恩终究没有下床,取了衣衫替他细细清理,两人便依偎着睡下了。直至天晓时分,商承恩将苏倾池的被褥掖仔细,方悄声回了自己的床铺。却不知,他方睡进自己床铺,原本酣睡之人却睁开了眼睛,轻垂的睫毛掩盖了眸中的神色。
一夜欢|愉,两人皆太过投入,以至商承恩并未察觉苏倾池的异样。
然,这夜终究如苏倾池所说,是两人最后一次。
……
炮火轰鸣拉开了金川战役的最后一场激战。
漫山遍野番兵与清军已杀成一片,两军斗得难分难舍,头颅血肉横飞,马蹄践踏之处血流成河。主将纵马直出,挥舞大刀踹入敌阵,破开一条血道,其余部众奋勇跟进,喊杀连天,逢人便砍,见首辄斫,场面极是壮烈。
金川土兵鼓噪而下,气势难挡,个个骁勇彪壮,以一当十,势头不容小觑。
高耸入云的坚碉之内,箭如飞蝗,漫天铺地如疾风袭来,所经之处皆是一片凄厉哀嚎。
“放————!”
数十台将军炮炮火不断,瞬时间天地晦冥,不辨人影,四周火光冲天。
“杀!”众士兵举刀冲入敌阵,乱杀乱砍,杀声震天。
商承恩一骑骠骑,直枪而出,浓眉炬目,一柄大刀,飓风一般杀入敌军,身法矫健,锐气难当。苏倾池策马紧随其后,弯弓搭箭,箭羽厉声而出,三人应声倒地。
战入酣处,四周炮火咆哮如雷,地动山摇,弹片残箭遮天蔽日。
乱战之中,商承恩喘了一口气,转头望向身侧,却见那里原先的身影不知所踪,面上变色,策马方欲冲出,四周又围了无数土兵,瞬时目露凶光,浑身戾气逼得那些土兵退了几步。
大刀横扫之处,血肉翻飞,一身银色铠甲在厮杀中尽是一片猩红,气势煞人,待破开血路,商承恩策马驰出,环顾四周,竟无那人一丝身影,面上血色顿时退了个干净,一面挥刀砍杀,一面大声呼喊苏倾池的名字。
身后猛然一沉,耳边传来那人气息不定,却又含笑的声音,“我的马叫人砍断了腿,你在前头护我。”
商承恩长吐了一口气,心脏经方才那一下,险些跳出胸膛,还未来得及问什么,那人已大叫一声,“小心!”一支箭破空而出,直刺入一个敌人的胸膛。
两人皆松了口气,再不敢轻心,两人一刀一弓,专心应敌。
战火纷飞之下昏天暮地,四处杀声、哀嚎声喧声震天,视线所及之处,无不尸身横陈,一片惨状。
眼见土兵连连败退,商承恩愈战愈勇,喘息之余问身后之人,“还好么?”
“……没事。”对方回答有些缓慢,只是如今四处皆是杀声,商承恩并没有察觉。
商承恩不放心,趁着杀敌之时欲转头看一眼苏倾池,苏倾池却道:“别分神。”说罢又是两箭齐射出去。
商承恩见他尚有气力射箭,料他无事,便落了些心,目前战况紧急,确实容不得他有丝毫分心,便收了心思,一边策马闯入敌区,一边挥刀砍杀。
正酣战,耳边忽而凌空一阵风呼啸,身后那人身形一顿,商承恩脸色大变,慌忙回首,却见身后那人满头虚汗,“倾……池?”
苏倾池手中正抓着一只箭,吐出一口气,“竟被人放了冷箭。”说罢将箭飞掷而出,刺杀一人。
商承恩被方才一幕惊出一身的汗,旋即怒不可遏,策马飞奔,破风而出,大吼一声,一刀将那人飞劈下马。
丛莽塞径、苍茫大雪,山风四面呼啸而至,袭面而来的尽是血风腥雨,马蹄之下尸身遍野,满目猩红。
待四周呼声大作之时,商承恩已是一身狼狈,身上大小刀伤无数,一身铠甲已染成红色,闻声辽望四周,举臂欢呼之人皆是己方之人,他方知这持续了数月的一战,今日终于结束,心中大喜不已,忙回首,目光炯炯,难掩激动,“倾池,听见了么,咱们胜了。”
那人微白的脸颊上露出一丝笑容,“嗯,胜了。”
商承恩跃身下马,将手伸向苏倾池,狼狈却硬朗英挺的面容带着劫后余生的欣喜,“倾池。”
那人未动,漂亮的眸子一片清澈,遥遥地望着远处振臂欢呼的将士,嘴边溢出一丝笑容,口中呢喃:“这一日,等了那么久,终于……”
“是啊,我们胜……倾……池”商承恩声音中的颤栗连他自己都不知晓。
苏倾池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在他白净的面颊之上,红得刺目,那人却不自知,犹自喃喃,“承恩,如果我去了别的地方,你还能……找到我么?”
细长的凤眸含笑,明明一身血污,却美得翩若仙谪,“如果……我去了别的地方……”
一阵风过,他的身子向后仰去,衣袍翻飞,刹那间恍若飞仙。
“倾池————!”商承恩一把将人抱住。
触手之间一片湿漉,掌心依旧有温热的液体自指缝淌出,一滴滴滴在污淖的雪地中,恰如雪中红梅,片片红艳花瓣,娇艳夺目。
商承恩喉咙一阵发紧,抱着苏倾池的双臂微微收紧,眼眶发热,“倾池,那边还有一队土兵,仗还没有完,咱们接着作战。”
苏倾池面露微笑,“承恩……你怪我么?”
“看见了么,碉楼被大炮轰成了一片废墟。”
“我欠债太多……”那人口中无声漫出一大口血,“还不清了……”
“那些土兵已经被打得四处逃散了。”耳边炮声渐近,商承恩的脚步却未停。
“……该了的,总会了个干净。”那人声音越来越弱。
大炮在身后轰炸开,炮弹从两人身侧险险飞过,夹杂着一阵炽热的风,两人的袍子绝望地翻飞,被疾风刮裂,弹片在商承恩身上划出道道血痕。
“你说过,有朝一日等我们打了胜仗,你要同我站在战场最高的地方一起看日出。”商承恩收紧手臂,嘴角含笑,“看,我们已经上了最高的地方。”
“……了个干净。”
怀中那人嘴角含笑,白净的面容,精致的五官,一如两人初见那般惊艳。
“倾池,你当真是世间……最无情之人。”商承恩仰头望着苍茫不辨阴晴的天际,干裂的嘴角噙着一丝笑,眼角滑下一道浑浊的湿润。
“轰————隆!”
……
乾隆四十一年二月,清军包围刮耳崖,索诺木跪降,前后历时三十年的金川战役自此宣告结束。
天涯咫尺【完结章】
爱过的人我已不再拥有
许多故事有伤心的理由
这一次我的爱情等不到天长地久
……
最后我的爱情在故事里慢慢陈旧
一千个伤心的理由
一千个伤心的理由
最后在别人的故事里我被遗忘……
铃声一遍一遍,单调地重复,伴随着铃声,是窗外飘飘洒洒而下的落叶,风起,云卷云舒,缱绻的惬意。
睡了千年一般,赵苏阳睁眼,看见的是自己熟悉的白色天花板,当初粉刷匠马虎了事,天花板掉了几块石灰粉,露出里边灰色水泥板,灰白斑驳。
伸手按下不停震动的手机,铃声戛然而止,空气有半晌的凝滞。
安静。
赵苏阳揉着额头支起上半身,口中溢出一声呻吟,恍恍惚惚觉得神智并不清醒,转头看了一眼大亮的窗户,看来是昨晚忘了拉窗帘,此时窗外的阳光直直地照进来,让他炫目。
拉开卫生间的门,赵苏阳如往日那般简单洗漱,对面那张镜子中,映出他苍白的脸色,还有下巴上冒出的青涩胡渣。
一时之间,他觉得这张脸不是自己的,恍然笑笑,他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旋即,他停住,望着镜子中那个笑容。
他有多久没有笑了?
把冰箱里昨夜的剩饭拿出来,兑水熬了粥,草草解决早饭,赵苏阳换了衣服,匆匆出了门。
这天的公交没有往常那么多人,赵苏阳轻易找到了一个靠窗的座位,公交车沿着路边行驶,路边的梧桐树树叶偶尔会从窗户飘进来,他拾起叶子,望着叶子上的经络,微风吹进来,乱了他的刘海,车窗上映出一张平凡的脸,发丝拂动的时候,略显出一丝清俊,便是那一丝也是极浅的,只有一瞬,难以捕捉。
放眼望去,两个姑娘在高声说笑,谈论着服装和化妆品,谈话内容不乏打折、牌子之类的词,几个中年妇女聚在一起拉家常,从媳妇儿说到自家不争气的侄子,一对情侣头抵着头小声说笑着什么,女的拿手机戳了一下男的的头,骂他猪头三,其余人皆有事可做。
车厢里依旧嘈杂纷乱,却透着人气。
赵苏阳一个人靠着窗户,望着窗外颠颠簸簸向后跑的景物,精神有些恍惚。
“苏……倾池。”他动了动嘴唇,没有发出声音,脸上也没什么表情,继而又说了另一个名字,末了吸了一口气,“真是奇怪的梦……”
公交驾驶员大概是个票友,在一旁引擎盖上放了台老式广播,体型非常笨重,黑色的塑料外壳脱了些漆,按键也少了几个,里边正咿咿呀呀地唱着京剧,像是一出《长生殿》。
赵苏阳从来没有正经听过戏,以前实在睡不着觉的时候会拿一段地方戏当催眠曲,屡试不爽。
但是国粹京剧,他是从没碰过,只在看电视的时候翻过戏曲频道,却也是一带而过,从没往脑子里去,现在竟然能单凭几句模糊不清的念白知道唱的是《长生殿》,他觉得不解,然而又理所当然,毕竟……
毕竟什么,赵苏阳说不出来。
到第五站的时候,赵苏阳下了车,顺着走了无数遍的道路向他所在的小公司走去,然而等面对他的是一整块拉上的蓝色卷折门的时候,他掏出手机,今天星期六。
赵苏阳觉得自己自昨晚那一觉就缺了些什么,说不清道不明,浑浑噩噩,觉得现实很虚幻,梦境反而更真实。
这一晚,赵苏阳躺在床上看电视,一直看到屏幕上全是雪花点,依旧睡不着。
脑子里反反复复晃过一些模糊的片段,太过真实,每一种悸动都能隔着胸腔摸到,他甚至对着镜子照过自己的背,潜意识里觉得背上中过箭,挨过刀,那些伤疤和血淋淋的伤口他能感觉到,却摸不见看不着。
有时候他又会瞧见一个不甚清晰地背影,熟悉到甚至能在自己身上嗅到对方留下的味道。
赵苏阳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一天他想了太多梦里的事,以至于脑子还清醒的时候,身体已经抵不住疲劳了,于是半清醒半恍惚的状态中,他靠在床头昏沉睡过去了。
这夜又是一场梦,熟悉的场景,熟悉的人,每个人的音容笑貌他都记得清楚无比,仿佛那些人同他生活了许多年一般。
依旧是繁华似锦的大京城,有酒楼有客栈,有庙宇有祠堂,穿街走巷挑着挑子,肩上担着粗糙粗布巾子的剃头汉,赶着螺车卖炭,身板儿硬朗的跛脚老汉,挎着竹篮子卖绢花络子的小丫头,揭开笼盖扇热气,敞着嗓门儿吆喝的驴肉包子铺店老板,街旁的茶馆下还坐着几个脚夫、扛房,摇着骰子逗闷子,或有闲散之人于酒楼茶馆茶余饭后,话题自“皇帝六下江南传至民间的风流艳|史”至“京城大家邱府被一纸黄卷抄家,一夜没落,邱家少爷驰马坠地断却一脉香火,祸不单行”。
一路沿着大街向北,街道两边更加热闹,往来也多是些富贵子弟,再往里,道路变得宽敞,青瓦白墙,大半条街竟然都是一座府宅的围墙,墙里边浓柳成荫,鸟雀啼鸣。
两只气势磅礴的石卧狮中央是一座光亮大门,红漆金钉,实在气派,门口站着两个魁梧有力的家丁。
府内一片浓柳垂烟,假山怪石瘦水,亭台水榭楼阁,一看便知是个富贵家。
圆形拱门上红字雕着“雅苑东厢”四个字,探身望去,那方雕阑碧窗之内,一位相貌儒雅的男子正低首拨弄算盘,气定神闲,大约账目略有出入,他的眉心微微蹙起,顷尔,有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渐进,一个纤细的身影扑进男子怀里,脆生生地喊,“爹爹。”
“旺儿。”男子面露慈爱,伸手将账本合上,俯身抱起那孩童,笑道,“可是又顽皮了?”
小孩一撅嘴,屁股扭了一下,“才没有,娘亲让旺儿给爹爹送点心。”说着,别在身后的小手伸到前头,露出手上两块云糕,咯咯地笑,金童一般粉雕玉琢,模样颇是喜人。
男子笑着捏了怀中孩子粉嫩的脸颊一下,“旺儿当真懂事了。”
孩童笑得更欢快,连带着脖子上挂的一块玉石都跟着抖动起来,那玉石晶莹剔透,虽是羊脂玉,却莹润有光。
那玉正面雕着“莫失莫忘”四个字。背面却是两句短词: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墨旺,莫忘。
视线逗留一会,便出了府,沿着大街行了小半个时辰,恰进了一条胡同。
一处四合小院儿,远门半敞,里边传出阵阵嬉笑逗闹的声音,倚门望去,院角一颗大树之上,一个朗目星眸的英气男子正翘腿坐着,姿态潇洒,手中举了一只蜜桔,正戏弄着树□形清瘦的年轻人。
“白茗,你上来呀,哈哈……”
“你别欺人太甚。”年轻男子秀美一皱,破显出一些稚气,一双灵动的眸子在院内转了转,旋即卷了袖子搬了一架木梯子过来,架着树干,便往上爬。
树上男子似乎早料及他这一招,并不慌乱,却是托腮兴致盎然地打量着对方,自脸颊至腰身,目光甚是肆意。
年轻俊俏的男子面色红了些,随即恶狠狠一眼瞪回去,这一眼倒没什么狠意,却无端叫人心痒,树上男子方有些坐立不住,伸手就要拉他,那俊俏之人却不领情,只当他又是起了什么主意捉弄他,一把将他的手打开,却不想身形一晃,整个人竟向一边歪去。
树上俊朗男子方大乱,足尖轻点,飞身将人揽入怀中,旋身在一旁空地停稳。怀中的俊俏男子面色微白,尚有些惊魂未定,神色叫人怜惜。
“白茗莫怕,白茗莫怕。”身形高大的男子方生了许多愧疚,揽着人软言安抚,“以后再不逗你了。”
“骗人!”
这句话他说了百八十遍,莫说白茗,便是他自己也不信,不过被这般当机立断地拆穿,男子依旧悻悻地摸了摸鼻子,“罢,罢,今日带你去看猴戏,如何?”
“当真?你若再骗我,我,我就……”
“走罢走罢,小祖宗,去晚了,猴戏可都没了。”男子霸道地将对方手攥在掌心,白茗这才眉开眼笑地随他出了门。
两人的身影消失,方露出树下藤椅上正闭目小憩之人,那人身上盖着薄毯,面容白净,相貌俊美,只是眉间细细蹙着,不时掩袖轻咳两声,未免多了几分病弱姿态,这样昏昏沉沉,好容易得了片刻浅眠,便有人从院外进来,打断了他的短梦。
“回来了?”他的声音略透出一丝倦意。
对方走至他跟前,无甚表情地将他身上的毯子往上拉些,“好些了?”
他点点头,言语被一阵急促的咳嗽打断,面上染了些不正常的嫣红,虽是这般,却在瞧见对方微皱的眉毛时,嘴角露出一丝笑容,他伸出瘦削的手拉住对方,“怎么回来了?不是去楼里了么?”
“楼里无事。”
孱弱的男子微微一笑,低语,“景昭,待我好些吧,我没多少日子了。”
这一番话让立着的男子呼吸微滞,旋即拧紧了眉毛,甩开他的手,“我还有事。”竟丢下他,大步向屋里走去。
院中央的男子垂下眼眸,露出苦笑,当初那般气焰嚣张的商三少,竟会落魄到向一个男人摇尾乞怜的地步,世间所谓情|爱便是这样熬煞人心么?
心高气傲如他,如何落得这般田地?
这大约就是世间所说的一报还一报吧,若当真如此,他也没有怨言了。
已经八年了,那人终于对他有了一丝情意,这般他还奢求什么?
十年期限还剩两年,而两年之后,无论结果如何,他都将归于尘土,早知结局,还有什么心力同那人割心刮肉地斗?
摇尾乞怜也好,自甘下|贱也罢,他这道情劫,终究得耗尽他的心力,只待油尽灯枯时,对方能如念着那人一般念着自己,便是造化了。
身子一轻,却已被人抱起,男子讶然。
“天凉了,还这样糟践自己的身子,想给谁看?”对方言语透出恼意,英挺的眉毛紧蹙。
“我死了,你会不会舍不得?哪怕一点点。”
对方没有理他,他兀自喃喃,“我舍不得就那么去了,若我走了,还有谁同你斗气,还有谁能陪你,天凉了,一个人睡终究会冷。”
对方沉默半晌,男子也不求他能回答,便闭了眼睛靠在他肩头。
“……我不会让你死。”
男子垂下的眼皮缓缓抬起,浅浅翘了嘴角。
院外柳棉飞絮,因风而起,轻扬舒卷,帝京满目繁花如锦。这个时节恰是艳阳暖日,柳暗花明时。
……
梦境流转,自京城繁华地直四川苦寒军营,却独独不见了一人。
赵苏阳眼皮之下几番滑动,呼吸变得急促,然视线搜遍梦境中每一处角落,依旧找不见那道熟悉的身影。
一觉惊醒,额上早已经细汗密布,自此,他一夜未眠,心中空荡荡,若有所失。
赵苏阳靠在床头,身上半搭着被子,他仰头,一道湿汗从额间滑下,一直没入微敞着衣领处精致的锁骨,“我魔障了么?”他喃喃,掀开被子,下床蹒跚进了浴室。
洗了一个热水澡出来,精神稍微好了些,他拉开窗帘,窗外还是一片朦胧的晦暗,天际只有一片极浅的微光,只能瞧出隐约的白。
几乎每日,赵苏阳都是在这样晦明的光线中醒来,然后望着窗外发呆。
日子过去几个月,赵苏阳下班回来,在门缝里看到一张字条,赵苏阳确实打算把这件两居室的房子出租出去,却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消息,对方说留了他的号码,会在这两天联系他。
这一天,赵苏阳刚将洗好的衣服晾起来,转身进了房门,还没走两步,身后便有人敲门。
隔着防盗门上的门纱,他瞧见一个身形高个的男子,因为背光,瞧不清面容,单凭轮廓,对方是个长相不错的男人。
赵苏阳臂上的袖子卷至手肘,露出精瘦白净的手臂,一双手因为在水里泡过,手指略有些红,隔着门纱,赵苏阳声音清淡,透着疏离,“有事?”
“赵苏阳?”男子的声音浑厚,具有男性特有的低沉,熟悉得令人心悸。
门开启的那一瞬,像是打开了时空的隧道。
〖承恩,如果我去了别的地方,你还能……找到我么?〗
“天涯海角,我来找你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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