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部分
离异的人 作者:肉书屋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ap;quot;收藏到我的浏览器≈ap;quot; 功能 和 ≈ap;quot;加入书签≈ap;quot; 功能!框中走下来: “你这会儿正在干什么?”他的声音好像从门缝外边虚而不实地传进来。 寂旖凝视着卧房的门扇,门没开。她努力地谛听门后是否有呼吸声,谛听静止不动的时间。 “我正在坐着。”她脑子里回答。 “坐着在干什么?” “在想问题。” “什么问题呢?” “我正在想我和你这会儿对话之前在想什么问题这个问题。” “你想出来了吗?” 他的声音与形体渐渐清晰起来,他的轮廓从长廊拐角处轻飘飘折过来,然后他便在地毯上来来回回走动。 寂旖的目光追随着淡棕色半旧地毯上那花瓣一般的鞋跟印痕,她的头随着那沙沙的没有脚足的脚步声转动,从房间的里侧摆动到光秃秃的窗棂那边。 “没有风,树就是死的。没有天,就看不见树。”他的声音窸窸率率。 “你说什么?”寂旖在脑中说。 “我说你应该到户外去。有病的树应该沐浴在阳光中。” “出去干什么呢?” “比如骑自行车,或者清洗自行车。” “我没有自行车。” 他站在窗棂前向楼下俯视: 一辆火红的山地车正在楼下草坪上翩跹欲飞。“‘绿丛里的红嘴鸟’,我给它起的名字。”他说,“它属于你了。我马上就要离开这个城市了。” “我对自行车极端挑剔,像我选择男人一样。”寂旖说。 “‘红嘴鸟’可是辆好车。” “只是与选择男人正好相反,我喜欢破自行车。” “为什么?” “可以免去清洗车子之苦。我把它随便丢在哪儿都放心。” “脏了,总要清洗的。” “那不一定。车子脏了,我就等着下一场雨,把车子淹没在如烟似云的水幕中,然后它就会洁净如初。” 他哈哈大笑起来,整个房间及走廊都被他的笑声震颤得绽满大朵大朵的玉兰花,芳香四散。 随着他彻响的笑声,他人影忽悠一下就不见了。 寂旖的嘴角挂着微笑。她温暖而湿润的舌头在嘴唇四周轻柔地环舔一圈,仿佛那嘴唇沾满记忆。 楼下,林立的树木与茵茵草丛之间,果然正有一辆火红的山地车。它的主人——一位陌生的年轻男子正骗腿而上,摇摇晃晃骑上车,驶向远处凝固的景物和阳光的麦黄色之中。 寂旖从窗前折回身,回到沙发里。 房间静寂了一会儿,那人又从卧房外边走进来,手里提着环球牌强力喷s杀虫剂。 “你要是再不出去,我可要往房间里喷药水了。”他说。 “你最好别碰那玩艺儿,我宁可与蟑螂同居一室。” “你是说,你喜欢与蟑螂一起睡觉,与它同床共枕?” “不。”寂旖微微发笑,“我喜欢独自睡觉。如果非要与什么同榻而眠的话,我选择狗,或者男人。” “你的话使我想起‘华人与狗’所含的意味。”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知道的。” “那么,男人?我——不是和你在一起吗?” “你嘛,不是男人。”寂旖的声调有些含糊。 “那么,我是女人?” “不。你也不是女人。” “那我是什么呢?” 寂旖想了想,说:“你是我的魂!” 她对自己的回答感到满意,继续说:“你和我的心在一起,而睡觉是不需要心的。” 寂旖说罢,从沙发里站起身子。 她在房间里走了几个来回,把刚才忽然绽满居室、门厅与走廊的玉兰花,大朵大朵揽在怀里,幽幽香气从她的胸口钻入她的身体,她感到自己的舌尖上沾满玉兰花的芬芳。 她走向自己的床边。 一个怀抱鲜花的女人,一个将往事锁闭于心的女人,一个青蓝之中透出钴色的脑血管里永远涌动着怀旧情调的冥思默想的女人,慢慢仰躺下去,她的脸被窗户外边阳台栏杆及一根晾衣服的麻绳遮挡的y凉,摇晃得有些模糊不清,且神秘莫测。≈ap;ap;nbsp≈ap;ap;nbsp≈ap;ap;nbsp≈ap;ap;nbsp
与假想心爱者在禁中守望(3)
“性,从来不是我的问题。”寂旖说。 那人长长阔阔的青灰色风衣随着他的身体摇摆过来,如一只温情而肢体凉爽的鲸鱼在她的身边浮游。他的影子渐渐扩展,挡住了户外稀稀落落的几株黑树枝桠以及远处苍凉非凡的景观。那是被釉料涂染成和谐状的荒谬世界。 他终于伫立床边,纤美的手指仍然举着刚才那只环球牌强力喷s杀虫剂。 “那么,你到底要什么呢?”那张嘴柔和地说。 门厅的钢琴似乎是自动响起,奏出那段熟悉的单音旋律。 推开灰色窗户,我不能不想哭泣, 把我带走,要不把我埋葬…… 寂旖侧过身子专注谛听,怀中的鲜花滚落到一边的床榻上。 请为我打开这扇门吧我含泪敲着的门, 时光流逝了而我依然在这里…… 那无可奈何的忧伤调子,从一个不明确的模糊地方悠悠传来,声音的质地显得焦黄、陈旧且易碎,恍若隔世。仿佛是遥远的中世纪或中国封建王朝时期,某一位年轻妇人充满古典情感的清寂哀婉之音。而此刻今日的窗子外边,已是炸弹一样的重金属摇滚和一声声变得声嘶力竭的嚎叫。所有的心脏只能包上一层硬壳,才能抵御这刺裂耳膜的重金属节奏,才能听见自己的语声。耳膜如一片片破碎的鼓面,绽裂的薄片散落一地。 一切都消失了,再没有了任何声音,世界仿佛死去。 “那么,你到底要什么呢?”依然是那张嘴重复说。 寂旖拉过伫立床边的那人的手。 我要什么呢? 那人举起手中的喷雾剂,像冲锋枪那样,沿着床榻四周扫s一圈。 “好了,你首先不能和蟑螂同寝共眠。” 他的眼睛——寂旖书桌上木台灯旁边相片中的那一双黑大、空d而忧心忡忡的眼睛,凝视着她。 然后,他的轮廓渐渐被一团青灰色雾气所模糊,渐渐地远远遁去。最后,凝固成那幅相片。 在寂旖的冥想中,首先是他的看不见脚足的脚步声,穿越摇摇晃晃、静寂无声的走廊,穿越一片坟土已埋没半腰的人群和故乡,穿越一片树木、一排房顶参差的砖红色屋舍和一截象征某种自由的海关出口甬道,走到那个零经度的异乡的广场上,那个有着半圆形围栏杆的画廊里,最后,走进寂旖书桌上的那一张相片上去。 这相片是他离开寂旖后,离开这座玉兰花幽芳四散、然而转瞬之间即可枯萎的房屋之后,在异乡,遥遥远远寄来给她留念的。 那死者的窗户敞开着,一条少年衣服上的布丝挂在半开的纱窗上,那布丝似乎不甘心生命的消失一般,从窗口倾身飘飞出去,随着西楼角拐过来的小风,舞动在平台花园上空。 就在那一天,少年死去的那个上午,寂旖从楼下踉踉跄跄重新返回顶楼自己的房间里去。在经过死者的窗口时,她发现平台花园对死人的事件宁静如水,毫无惊愕之感。冰冷的石灰楼板从她的脚下钻上来一种希奇古怪的声音。接着,她便猛然看到了这个多年以来空d、荒芜的平台,转瞬之间业已变成了一座凄艳的花园世界,无数只昙花一现的花朵,如广场上密集的人流,无声地哀嚎,鲜亮地燃烧。平台依旧,却已是景物殊然。 这里俨然已是通往天堂的哨所和甬道。——这花园,这景观,这时节,这岁月啊! 其实,一切只在片息之间,却已是岁月如梭。 寂旖的步态有点紊乱,她咚咚咚一口气跑上顶楼,楼窗外的城市随着寂旖从环形楼梯望出去的视角的转换,一片一片逐一滑落到她的脚下。 她跑到自己的屋门前,紧倚着门,投落在木门上的她的影子,在她的呼吸中起伏不定。回廊里幽黯的灯光在光秃秃的墙壁之间孤寂地回旋。 门终于被打开。 寂旖抓起电话,她的瘦骨嶙峋的手指微微发颤。 “我看见了,那孩子,一个少年,他跑掉了。”她喘息着。 那张嘴——相片上的那一张嘴,在电话线的另一端关切地启合。 他说,“寂旖,你在说谁?谁跑掉了?” “一个少年。住在我家同一屋顶楼上的一个孩子。” “发生了什么,寂旖?那孩子从哪儿跑掉了?” 她顿了顿,无以言对。 停了一会儿,她低声说:“从空旷的冷漠中。” 两边沉默。电话仿佛中断。 隔了片刻,那一边才又出了声: “他若是活到你我这个年龄,就不会跑掉了。”他说。 寂旖无声。 她一只手举着话筒,另一只手捋了捋垂落到她空茫的大眼睛前的一绺头发,然后把这只手绕过前胸,c在另一侧腋下。她搂了搂自己,仿佛是替代电话线另一端的那只举着话筒的手。在她的生命中,那手,是一把在喧嚣又凄凉的都市中拨出温婉之音的竖琴。 “寂旖,你在听吗?”他问。 “我在听,”她的声音很低,“……那少年比我有勇气……” “你记住,我不高兴你这么说。那不是勇气,那是懦弱。我就是死了,也不会逃掉;我就是死了,也会拼命与消失进行战斗。” 他这样说话的时候,她忽然感到整整一个清晨,自己那沉甸甸的头终于倚靠在一个支撑点上——他的肩似床垫一样柔软。≈ap;ap;nbsp≈ap;ap;nbsp≈ap;ap;nbsp≈ap;ap;nbsp
与假想心爱者在禁中守望(4)
寂旖透过玻璃窗,望见户外青灰的天空,上午的阳光在对面一排低矮瓦房的屋脊上轰隆隆回响,好似丧钟齐鸣,响彻她的头颅。 她忽然觉得,她的头颅就是她向观众报幕的那个椭圆形剧场,那个剧场就是这个椭圆形地球。 寂旖坐在沙发里昏昏沉沉。 已经接近中午了,白晃晃的光线从外边探进她的房间,抹在她静寂无声的r白床单上。这只同她的混乱梦境做过无数场激烈战斗的床榻,仿佛已经瘫痪,孤零零躺在房间的角隅。整个空荡荡的大楼就像一座城垛极高的死城。只有远处脱落了绿叶的枯枝老树发出窸窸率率的絮语声,伴着午日宁和的小风在s动。 寂旖起身,到厨房冲了一杯绿茶。暖瓶里带着雾气的开水,清脆地撞击在茶杯里色泽清醇的板山毫峰的青叶片上,淡淡的绿意在水中弥散开放。这茶叶正是他留给她的。 清爽而悦耳的水声嗒嗒、嗒嗒响在茶杯中。这声音似曾相识。她一边端了杯子走回卧房,一边无意识地思索那嗒嗒声。 忽然,她记忆起来,那是他的bp机呼叫声。他在这个城市的时候,别在他身上的这个呼机曾经像无形的伴侣一样跟随着她,使他贴近她空荡的心。那是专为她而设的,她始终这样以为。在她需要他的任何时候,通过呼机蟋蟀般的鸣叫,她随时可以听到他的声音,无论他正在这个城市的哪个角落。 接着,发生了一件很小却使寂旖格外震惊的事——当她在心里默诵他的呼机号码时,她发现自己已经记忆不起来那号码了。 怎么可能呢?他才离开一年时间。她搜索枯肠。 那时候,这个号码她曾烂熟于心,在任何困乏疲倦、漫不经心甚至在半睡半梦中,她都能把那一长串数字脱口而出、倒背如流。说出那串号码就像把饭吃到嘴里一样容易。尽管寂旖向来不善记忆数字。 她打开抽屉,翻找那本旧电话簿。所谓“旧”,只是就时间而言,因为她并没有一本新的电话簿。他离开这座城市后,电话似乎也随之死去,那一截灰白色的电话线,如同被丢弃路边的一段坏死的废肠子。 寂旖翻到那一页,她的目光落在他的名字上。代表他名字的那两个汉字,在纸页上动了动肩架,仿佛是替代这名字的主人向寂旖打招呼。 寂旖开始默记他的那一长串呼机号码,一遍一遍,直到她熟练如初。好像日新月异的时光重新回到一年前他还没有离开这座城市的时候。 她知道,这行为毫无意义,甚至愚蠢。他离开时,那呼机码便已作废,它或者成为一串毫无声息的死去的数码,或者流落到某一位新主人手里,拥有了新的记忆者和追随者。 她不管这些。她只是一遍一遍默诵那一长串代表着那个人的数码。惟此,她才感到与他接近,感到正有什么东西填充着她日益发空的心。 寂旖这时想起了他曾经说过的那一句话:我就是死了,也会与消失进行战斗。她想,为了使他的消失不真正消失,我必须与自己战斗。 一种想说话的冲动占领了她。她知道,自己对这个世界已经说得太多,然而,她觉得自己已很久没有说过话了。平时,她站在剧场舞台中央,面带笑容,对台下成千上万的人群说话时,娴熟的台词从她的化过妆的鲜亮红润的嘴唇里流溢出来,好像那就是她的心声。这时节,只有傻瓜和天才才把台词当成内心之声,把舞台当成切身生活。然而,她只是一个平平常常的女子。 寂旖一只手擎着茶杯,一只手拨响了电话。 然后,她吃惊地发现自己竟对传呼台叫了那人的号码。 她有些迟疑,想立刻放下话筒,停止这种荒唐行为。 这时,话筒的另一端出了声: “喂?”是那种柔软而温和的女人声音。 “哎,我……” “小姐,您找哪位?” “哎,我并不……”她一时语塞。 但她并不想立刻就放下话筒,她拖延着,然后,说出了那人的名字。 “对不起,我这里是星海钢琴修理部,没有您要找的这个人。” “我正是找修理钢琴的人。”她莫名其妙地胡乱说着自己意想不到的话。 “小姐,您的钢琴有什么问题吗?我们愿为您服务。” “不,没什么大问题。只是……”寂旖努力去想门厅里那架久已不动、尘灰密布的钢琴,“只是需要调一调音,已经一年没调过了,很多音已经走了调。”她为自己即兴说出的理由感到满意。 那边的电话表示,他们随后就派人来,调琴这事很容易。 寂旖留下自己的地址和电话号码,便放下了话筒。 寂旖和衣躺在床上,把头疲倦地向后仰去,双脚在床沿外边空荡荡地悬着。 这双纤瘦而结实的脚,多少年来被她自己上满了弦,它一直在被人们称之为“上坡路”的路上吃力地行走,那足印像一枚枚灵魂的印章,踏在既繁闹又凄凉的城市渴望着回声。而此刻,她终于感到力不从心了,鞋窝里似乎被流逝的时光注满了积沉下来的污水和沙土,沉甸甸的。地面已开始摇晃,她的年轻却已年迈的双足仍在攀爬。 这时,她感到有点冷,渐渐地,她感觉不到自己的脚了,那双脚仿佛已不再长在她的腿上,它们已经融化在空气中,床沿处只有一双黑色的鞋悬挂着,摇摇荡荡……≈ap;ap;nbsp≈ap;ap;nbsp≈ap;ap;nbsp≈ap;ap;nbsp
与假想心爱者在禁中守望(5)
……那是双小斑马似的黑跑鞋,红色鞋带如一缕鲜艳的草j抚在她的脚面……她自己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她的家住在冰雪封死的山里,任何车子也无法深入进去。夜已经很深很浓了,黑得连塔松上的白雪全是黑的。她的目光在旷野上来来回回搜寻,但什么迹象都没有,什么也看不见。她只穿着贴身的休闲服,风雪冰寒毫无遮拦地穿透她薄薄的肌肤,刺到她的骨头里面去。 她准备回到自己的住处。在她记忆中,她的家回廊长长阔阔,玫瑰色的灯光从一个隐蔽凹陷处幽黯地传递过来,如一束灿然的女人目光。她滑着雪,走过一片记忆中的青草地,前边却是另一片青草地。家,好像就在不远的什么地方,但她不知它在哪儿。她不识路,不知怎么走才能回家。她四顾茫然,惊恐无措。 正在这时,那个人——相片上的那个人,飞快地滑雪而来,能够在这样的渺无人烟的黑夜里遇到他,真是救了命。她恳请他带她回家,他家不知怎么也住在山林里。于是,他们飞一样牵着手滑行。两边山林的崖壁上全是凄厉的风声和狼的嚎叫,茫夜一大片一大片从身边风一般划过。 他们走到半途时,忽然他说:“寂旖,我只能带你走到这儿,下边的路我们得岔开走了,你家在那个方向,我家在这个方向。” 他说话的时候,用他修长的手指清晰地指了两个不同方向的小道。寂旖注意到他的无名指上戴了一枚亮晶晶的钻石戒。她想,那肯定就是他妻子的眼睛。 “太晚了,我妻子该生气了。”他继续说。 她慌了,“恳求你别把我中途丢在这儿,我跟你一块儿回家,或者你留下来陪我把夜晚度过去。我们在一起做什么都行,都随你愿意。” 他说,“你可真傻。夜,又不只这一个。” 她哭了,“我现在度不过去!明天太阳出来,我有整整一白天时间思考下一个夜晚的问题。可你现在不能离开我,把我搁在半途。” 他说,“真的很抱歉,我不能留下来陪你,也不能带你回我家。我妻子会生气的。我必须得走了。”他一边道歉,一边松开她的手,向另一个方向滑去。 四周全是野兽,红红绿绿许多狼的眼睛像流星一样在空漠的黑夜里闪耀。一声一声狼嚎恐怖尖利,一声一声如针扎在她身上,格外吓人。 她开始失控,惊惧得要崩溃。为了抵御这种恐惧,她开始一声一声学狼叫,持续地叫,大声地叫……模仿一只母狼…… 她想,只有这样,真正的狼才不会吞噬她;只有这样,它们才会以为她也是狼…… 寂旖的这一对付狼的灵活的举动、经验完全来自于人类而并非兽类,完全是她在人类关系中所摸索出来的“人狼共处”的防卫措施。 ……然后,场景变了,忽悠一下,眼前腾起一团青白色的烟雾,那团烟雾沾满了她的整个视域,带着她走到一面陡峭斜坡的终端。然后那团庞然大物中的轮廓便渐渐清晰出来——原来,这是一座雪白的大楼。隆隆的疾风遁去了,四际悄然,万物俱寂。一小坡又一小坡连绵的绿草鲜花弯垂着腰肢向她致意,一派懒懒散散的祥和宁静。 她推开楼门,径直上楼。她感到自己攀登在石阶上的脚,似乎是踏在扩音器上,扩音器模糊地发出吱吱嘎嘎的交流声。她定睛一看,原来那石阶都是一排排堆起来的走不完的死人肋骨,吱吱嘎嘎声就是它们发出的。那些肋骨,白天走在城市的街上,在阳光下构成一群一群活的人流;夜间或者任何一种可以隐身的场所,它们就会恢复它们的本来面目,变成一堆冷冰冰的白骨。没有年龄,没有性别,反正都是死人。 她终于找到一个出口,楼道清寂幽长,房门个个紧闭。她前后寻望,记忆中像在电脑里按动page down键钮一样,一页一页翻过去,到底想不出这是什么地方。 忽然,那个人,站在楼道的另一端向她招手,确切地说,是寂旖望见他的身影站在从楼道另一端的门框投s进来的一束光线中,向她频频招手。 她的眼睛立刻充满了泪水,兴奋地奔过去,说,“你怎么在这儿?我们一年没见了,你好吗?” 他平静地微笑,“我很好。我在这儿工作。”他说。 “噢。”她心里的惊惧慢慢踏实下来。 一年了,他依然如故。他的右侧嘴角和鼻翼处的那道沟痕,依然散发着沧桑的魅力。她无意间触碰到他的一只手,她指尖上敏感的神经立刻感觉到他的手变得如枯死的老榆树皮一般坚硬。 他注意到她指尖的抖动,说,“在这种地方,手必须磨砺得像生铁一样又硬又冷;在这种地方,你必须长出这样的双手,才能活下去。” 他的声音使她心碎。 “这是哪儿?”她问。 他抖了抖衣袖,不动声色。然后说,“太平间。” 他说话的时候,身边那一扇楼门哐当一声关上了。 接着,便响起了重重的敲门声…… 寂旖一惊,清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汗水淋漓。 房门依然被敲响。 她定了定神,端起已经凉却了的茶水喝了两大口。果然是有人在敲门。 寂旖趿上拖鞋,迷迷糊糊穿过黯淡的门厅。 “找谁?”她问。≈ap;ap;nbsp≈ap;ap;nbsp≈ap;ap;nbsp≈ap;ap;nbsp
与假想心爱者在禁中守望(6)
门外一个男人声音说:“修理钢琴。” 寂旖打开房门。 一位中年男人穿一身半旧工作服走进来,风尘仆仆。进门后,把工具包放在门厅的地板上,包里的工具们哗啦一声重响。 他径直走向钢琴,“是它吧?”他问。 “对,就是它。”寂旖倚着里边卧房的木门框,不动窝,斜着身子看他。她的神情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 他掀开大红绒布,又打开深栗色的钢琴前盖和后盖,沙哑并且走调的琴音便与尘埃一起升起。 “这琴有一年没动过了吧?”中年男人说。 “对,有一年了。” 寂旖的喉咙发干,便回房端了茶杯出来,一边慢慢喝着刚才那杯凉茶,一边看着他忙碌。 “您也来一杯茶吧?”她说。 “好吧。谢谢!” 调琴人右手攥着一把小硬木槌,在钢琴后盖里边密密麻麻的钢弦上丁丁冬冬逐一敲击着;左手擎一把特制的钳子,在那些螺丝上拧来转去。单调而重复的琴声如落花流水,潺潺缓缓,注满房间。 发发发嗖嗖嗖啦啦啦唏唏唏…… 寂旖在一旁望着这个中年男子忙着,他的手指粗拙而又灵巧。看上去,他大约有五十岁了,腹部和胃部像个平缓的丘陵,微微凸起。她凝视着他的肚子,她想,那里边至少可以装下三升啤酒、三十句脏话和三百个笑话。同时,她感到,那还是一个结实的容器,里边装着他的女人和他娇嫩的小女儿的琐琐碎碎。 在半明半昧的门厅,她一直站着不动,倚在过道拐角处通往卧房的门把扶手上,静静地观看他娴熟地c作,每一个音符都被他粗大的手指摆弄得犹如他的身体那样结结实实,稳稳当当。嗡嗡声像无数只小虫子在她的耳畔轰鸣。她看着他把一侧的耳朵和肩膀弯垂下来,专注倾听每一个音,那样子仿佛每一个音符都是一个日子似的需要一丝不苟地度过。 终于,调琴人说:“好了,小姐。音全都调准了。” “全好了?” “全好了。”他拍了拍衣袖上的尘土,把前襟和领口拉拉平,表示一切都没有问题了。 “那么,能请您弹奏一支曲子吗?” “当然。只是我不大会弹琴,我不过是个修理匠。” 寂旖用嘴哼了一段调子,那一段一年来像魂一样缠绕着她的调子。 “您会弹这支曲子吗?”她期待地望着他。 “我试试吧。” 推开灰色窗户,我不能不想哭泣, 把我带走,要不把我埋葬…… …… …… 时光流逝了而我依然在这里。 门厅昏暗的光线低覆在钢琴的琴面上,漆亮的深栗色琴板星光闪闪,柔和地反s着流动的乐声之光,那光一直驶进她的心腑血脉。一股温热的情调从她的心底迸发出来。 她从他的身后向他敦实的肩贴近了一步,仿佛是在冷清的房中贴近炉火的光源。有一瞬间,有什么温情的东西在她的记忆边缘闪耀。她把寂寞的双肩微微弓起,一声不响、宁静倦怠地轻轻靠在他的背上。 钢琴声中断了,那流畅凄婉的旋律被贴附在他肩背上的柔软所中断。中年男子一动不动。 这忽然而断的音符撞在她的肋骨上。她摇晃了一下,向后闪了闪,清醒过来。 “对不起,我没有别的……意思。”寂旖含含糊糊。 他起身,一边收拾工具,一边说: “若没有其他问题,我该走了。” 他丘陵般的胸腑朝向她。 她忽然感到饿了,一种莫名的冲动从她的喉咙涌出: “我想请您一起吃午饭,喝点啤酒。” 调琴人抬头看了她一眼,她立刻迎上他的目光,亲昵地笑了一下。 “不必客气。我们只收费,不吃饭的。”他说。 “那当然。修理费是一回事,一起吃饭……是另一回事。我是说……我们像朋友一样坐下来,一起吃顿饭,谈谈天。” 他弯身缓慢地把木槌和钳子放进工具包,然后直起身体,脸上掠过一层y郁的神情,和一闪即逝的不易察觉的紧张。 他起身之际,把目光穿过长长的走廊,然后向卧室敞开的门里边探了探身子,仿佛有什么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那个人——书桌台灯旁边相片上的那个人,是你的情人?” 调琴人的疑问,从他高大耸立的、刚才被她轻轻倚靠过的肩头沉落下来。 “不,他不是。”寂旖感到心里有什么东西正在被无关的人触犯。 “那么,他是谁?” 她忽然有点厌倦。 她从钱夹里拿出一张大票放在他的工具包里。 “他是——魂。” 寂旖感到初秋的房中有点凉了,一扇半开的窗子正从户外吹进来低音键发出的那种昏昏沉沉的柔和风声。 “如果……我留下来,你打算收多少钱?”中年男子沉郁的表情慢慢开始消逝,某一种欲望似乎正在他温热的血y里凝聚起来。 “什么钱?”话刚一出口,寂旖已经明白过来。她的脸颊微微发热。 接着,她的嘴角掠过一丝平静的似有似无的冷笑。 “您弄错了,先生。我的职业不是您想像的那一种。不过,——您提醒了我,也许以后我可以试试那个职业。如果我感到需要的话。”≈ap;ap;nbsp≈ap;ap;nbsp≈ap;ap;nbsp≈ap;ap;nbsp
与假想心爱者在禁中守望(7)
寂旖一仰脖儿,把手中所剩的小半杯茶水全都倒入口中。然后,她把空杯子冲他举了一下。 “好了,谢谢您。” 寂旖把他的工具包提起来,挎在他的肩上,然后她自己也拿了一只提包,说:“我和您一起下去,我要到街上去买东西。” 寂旖打开房门,他们走出去,从静寂的楼梯盘旋而下。 调琴人沉默了好一阵时间。在三楼与二楼之间楼道拐角处站住,他终于出了声,说: “那么,你要什么呢?” 寂旖默然无语,径自往楼下走。 我要什么呢? 二楼的平台花园已经伸展到她的眼前,那些红的、白的、黑的、紫的鲜花,在光秃秃青灰色的天空中咄咄人地燃烧。她伫立在从死人的窗口斜s进来的光线中,把眼睛躲在窗棂遮挡住的一条y影里,盯着那些浓郁的色彩所拼成的古怪图案,一动不动。 她侧耳谛听某种声音,那种实际上并不存在的、只流动于她的脑际中的陈旧的钢琴声,仿佛重温一种已离她远去的旧事。 其实,什么全都没有,整个大楼像死去的棺材,沉闷无声。 我早已惯于在生活之外,倾听。 我总是听到你,听到你, 从我沉实静寂的骨中闪过。 一个斜穿心脏的声音消逝了, 在双重的哀泣的门里。 只有悒郁的阳光独步,于 平台花园之上 和死者交谈。 她猛然想起,那死去的少年从顶楼窗口探伸出身体所够抓的那东西: 活人的温暖之声。 她自言自语。≈ap;ap;nbsp≈ap;ap;nbsp≈ap;ap;nbsp≈ap;ap;nbsp书包 网 。 想百~万\小!说来
秃头女走不出来的九月(1)
此刻时间:一九九三年四月二十一日夜。 此刻地点:p城家中双人床上独自一人。 一 热风如火苗的一九九三年九月,p城却下了一场罕见的鹅毛大雪,那雪晶锋芒尖锐,刺骨扎人,白光带着匕首的寒气向大地。这一矛盾而奇怪的天气现象,实在使气象学家们目瞪口呆,匪夷所思。他们一成不变地认为,只有寒冷的冬季才能有足够的凝聚力把雪片固执地拉向大地的怀抱,而炎热的夏天下大雪纯粹是梦想者病态的幻想。 莫根却坚持说:这是天意,命中注定。就像我和你,充满危险和对抗的魅力。 莫根是一个靠着不断背叛和谋杀为营生的家伙,这是他的眼睛泄露给我的秘密;而他温柔的嘴唇在我的头发里亲吻时,他用近乎女人的缠绵声调告诉我他是一个诗人。 从中国古老的佛教密宗或者黑格尔、荣格等西方哲人那里,从近代物理学家们关于非物质起源的实验室或者我个人的生命体验,都可以证明:任何一个男人或女人本身就拥有某种不同程度的完全属于另一性别的特征。而莫根正是一个集男性的智慧、冷酷和女人的柔情、邪恶于一身的男子。 我想,这次我终于判断正确了一次——难道不是吗,以“背叛和谋杀”为营生的人与诗人有什么矛盾或不同吗?在我内心,这二者不过是同一行当的两种不同称呼而已。随着岁月的流逝,“忠诚”、“爱情”、“友谊”、“从此”等等词汇正在越来越失去可靠性和信赖感。我知道我无能为力地爱上了一个真正的坏蛋,而且一错再错地不计后果。 有一天,我长时间凝视他的激烈而混乱的瞳孔,我的沉寂又饥渴的目光居然从他那寻求冒险同时又拒绝世界的视网膜上读到了一首诗: 你想活下去吗 那么,背叛你的家人 我就是要当一个叛徒 我弄不清楚,这诗是写在他的眼睛里还是写在我的心里;也弄不清楚,我们俩谁把这诗涂上去的。 莫根是那种线条明朗、浑然天成的男子,眼睛里凝聚着柔水做成的刀光。那一双迷迷蒙蒙的深挚的眼睛总是闪烁一股不忠和放荡的神情,他望着我的时候,总是搅乱我那善于浮想联翩、胡思乱想的心。他的整个身体都在隐蔽地对我说:这是一个喜新厌旧、厌倦了忠贞与爱情的、渴望像一个钢琴家不断变换艺术手法那样不断变换情人的人。这样一双黑幽幽燃烧的东方的眸子镶嵌在这样一个男人的脸颊上,真是令我绝望。 莫根将于九月十三日携他的妻子返回墨尔本。今天是我们最后一次幽会了。为了九月十三日这个倒霉的星期一,我在内心已经整整哭泣了五个月。在这五个月里,我们的每一次约会都使我无望地感到我们正在奔赴破灭。 此时我们对坐无语。 终于,我说:“你走吧,我会在你离开的第二天也就是九月十四日就嫁到爪哇国去。” 莫根说:“是吗?让我来听一听那人是干什么的?” 我眼不眨声不乱,毫不迟疑地就从嘴里溜出来“打字员”三个字。 莫根说:“那么,他叫什么名字呢?” 我说:“他叫什么名字都可以。比如他叫‘汪汪’。”我学了一声发情时的公狗的嚎叫。 像我这样一种无可救药地追求生命之爱的女人,如果不是嫁给致命的爱情,那么我绝不会退而求其次——嫁给友谊,我宁可选择另外一个极端:实用主义。眼下,我正缺少一位得心应手的打字员。 “很好。”莫根对我的话不屑一顾。 真正的坏蛋就有莫根这样一种本领:准确判断出哪种坏话是真的,是他的同行们c用的语言;而哪种坏话是假的,是我这种怀着复仇与爱情的火焰渴望挤进坏人行列的人的语言。在莫根面前,我真是小巫见大巫。 “到九月十四日再决定嫁给哪一位‘汪汪’吧。如果那天我的电灯坏了,我也许就嫁给一位电工;如果那天我的电脑坏了,也许我就嫁给一位计算机专家。再说吧。”我说。 “很好。”莫根仍是怪怪地发笑,“这下我就放心了。” 我继续说:“九月十四日我还要做另外一件事。” “什么?” “剪头发,短得不能再短的头发。我见不到你,就去剪头发,不断地剪。” “这两件事有什么关联吗?” “当然。”我说。 “这么说,等我下次回来时你肯定是个秃头女了。” “估计如此。” 莫根不动声色,“很好。” 接下来,我们一阵冷声,谁也不说什么。 我终于抑制不住,一把拉过来莫根,扶靠在他肩上哭起来,“你这人怎么这么狠……”我抽泣着,“你走吧。” “你现在不是喜欢‘残忍’、‘变心’、‘冷酷’、‘不忠’、‘y谋’这些色彩的词汇吗?”莫根说,“再说,是你自己说的要嫁人。这个世界谁能挡得住谁呢?” 莫根这样说着,却把我的身体越抱越紧。我能感觉到他用身体里的全部生命力抗拒着他自己的语言,他的身体其实在说:不!你不能嫁人。我会回到你身边的。 窗外的一束在暮光里晃晃悠悠的街灯把它那团苍白的光晕从窗口投s到墙壁上。不知不觉中,外边已是凋谢冷清的晚景。我一直都觉得,黯淡的光线有助于精神紧张者的肢体放松,那一幕昏暗的颜色实际上是遮挡敏觉思想的一扇帷帘。莫根那如水的手臂轻轻滑过我的肢体,他的手臂总是使我产生绵绵不断、缕缕如烟的倦意。≈ap;ap;nbsp≈ap;ap;nbsp≈ap;ap;nbsp≈ap;ap;nbsp
秃头女走不出来的九月(2)
我们最后一次脱衣、上床,那休养和缓解过我的某种重伤的床榻,发出吱吱嘎嘎的嘶鸣。奇怪的是,这一次我们并没有真正做a。我们完全沉浸到将要失去对方的心理紧迫之中,以至于其他的内容完全被这种伤感而慌恐的心理y影所覆盖和掩蔽。我们只是长久地、彻腑地、绝望地彼此爱抚、拥抱。我产生一种前所未有的强烈的晕车感,仿佛一脱离开他的身体,我就会从车上掉落下来。它的意义在我心底已经远离并且超出了“性范畴”。但是,这绝对是我的爱情生涯里最致命、最辉煌、最震颤心灵的一次做a…… “如果我不走了呢?”莫根平静地说,好像在谈论别人的事情。 我的眼睛唰地一亮,仿佛房间里燃亮了灯光。 但是,我没有接过来他的话。这得由他自己决定。 我继续原来的思路,我说:“明天你离开p城时,我不能去送你了。你会失去控制的,我无法面对你的妻子。” 我嘴上这样说道,心里却在想:我等你的电话,告诉我你最后的决定。 “好吧。”莫根说。 二 我终日守在电话机旁,静静等待那哗然而起的铃声。可是,那个电话机却像一只死猫卧在我的床边一声不响。别人电话打进来,我三言五语就挂断,我只等待莫根的声音。 现在距莫根所乘的qantas航班起飞时间只有一小时十五分钟了。我知道我们必是雨散星离,分离在即,一切已是曲尽人散了。 我再也不能迟疑,我必须在莫根从我视线里消失殆尽之前,最后看一眼他迷人的眼睛和身体。这个从不“轻诺”但依然“寡信”的人、这个惯于以诗的伎俩背叛和谋杀的人,我从不相信他的语言只相信他的眼睛和身体。 九月里下大雪,这种自相矛盾的天气和活动背景的确是个难题,我选择不好该穿哪种外衣。像我这种很在意别人怎么看我(特别是在意莫根和他的妻子怎么看我)的女人,以什么“外衣”出现在世界上的确于我非常重要。在我心里,“外衣”的重要程度相当于一个人的历史。 也许是由于我对于选择外衣的犹豫,也许是这种矛盾而古怪的天气障碍,反正这一天我永远无法挽回。 当我赶到机场大厅时,那条通往墨尔本的红色甬道已空无一人,像通往太平间的夹道冰冷而凋敝,仿佛世界上所有的生离死别都诞生在这里。 我的心重重地扑了一空,只好颓然而返。 接下来的几天,我几乎不着家地在外边奔波于办理飞抵墨尔本的签证出境手续。我足足盖了四十九个印章,满载着我们可爱的官僚主义的油墨印泥之香,飞往了墨尔本去寻找莫根的踪迹。 在古老而悠闲的巴斯海峡北端,我穿越那片鲜亮耀眼的旺草地和无数飘荡着亚热带树脂芳香的林木,那条叫做brunswick park street的蜿蜿蜒蜒的小路已伸向我面前。我的心灵曾通过一张张沉甸甸的邮票无数次穿过这条林y路拥向莫根的怀抱。 透过亚麻色围栏,是一套砖红色别墅。然后是一个栗黄色头发的女人和一条r白的长毛狗。那女人正在歪歪斜斜的晾绳上恬静地晒衣服。 我走过去,站立在一株庞大古怪、长得说睦舷鹗鞯囊跤袄铮蚜臣昭诼裨谀d:陌荡Αn颐挥凶晕医樯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