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部分
乌尔禾 作者:肉书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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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长大了,就成土匪啦?”
“胡想啥哩,你娃心善着哪,你娃刚会走路就跟兔娃耍,海力布的房子跟兔窝一样,野兔随出随进,跟兔娃耍大的娃娃想当土匪都当不了。”
儿子回来了,母亲彻底放心了。儿子捡到一只狼崽,大概是第一次单独行动,狼崽被猎手下的兽夹子夹住了,就拼命喊叫,王卫疆在几里外听见哭声,赶过去。父亲送给他的蒙古刀有了用场,撬开兽夹子,刮掉伤口上的腐r,敷上草药。草原上到处都是草药,揉碎就能用,用芨芨草扎好,抱在怀里,狼崽就安静了。在家里待了半年,春天刚过,马就来接儿子了,儿子抱上狼崽奔向草原。母亲在后边大喊:“你要把它放掉,它要回到它妈妈的身边去。”母亲跟喂孩子一样把狼崽子喂养了半年,母亲还不停地叨叨:“它妈急坏了,它妈眼睛都哭瞎了吧。”奇怪的是,往年乌尔禾的冬天都有嘹亮悠扬的狼嚎,这个冬天安静极了,也有狼窜来窜去,但是狼都很安静,不急不躁,也不叫。
王卫疆在榆树泉让狼崽喝了水,跟狼崽嘀咕几句,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但狼崽能听懂。那时他是个孩子,全凭直觉和本能,就把心里的想法传达给动物了。狼崽蹲在水边,抬起脑袋一动不动。王卫疆上马,勒缰,马蹄子在空中蹬了几下,又咚咚踏地,王卫疆向狼崽挥手,狼崽就奔向无边无际的荒原。狼崽猛窜五十米,又拧过脑袋看王卫疆一眼,那完全是野兔的习惯,野兔奔窜要在四五十米的地方停一下,回头看一下。漫长的冬天,狼崽都是跟牛羊兔子待在一起,跟野兔待的时间要长一些,野兔就住在王卫疆家五十米远的草地里,跟邻居似的随出随进,狼崽就学到了兔子的习惯。
第二章 海力布叔叔4(2)
王卫疆把狼崽的事情讲给海力布叔叔,海力布不停地拍王卫疆的肩膀。两年以后,王卫疆和海力布在山谷里碰到这只狼,那已经是一只高大威猛的成年狼了,跟王卫疆的目光相遇的一刹那,它就认出了对方,就惊喜万状。不幸的是狼躺在地上,快要断气了。从谷底的血迹和兽毛来看,这里刚刚发生过一场血战,这只狼大概断后,掩护自己的家族撤退,它倒下的地方是谷地最险要的地段,只能过一人一马,它被咬得遍体鳞伤,血r模糊,它看到救命恩人,凶狠的面孔一下子就不见了,换上了悲壮和喜悦。王卫疆蹲在它跟前,摸它的脑门,它使尽最后的力气,偏过脸,用嘴巴夹住王卫疆的手,使劲晃了两下就像是在握手道别。据说狼是不流泪的,这只狼不知道是感激还是感动,它的泪一颗比一颗大,挂在睫毛上,一闪一闪。狼太难受了,抽风似的抖。海力布拉起王卫疆:“狼不会在人跟前断气的,其他狼在场都不行。”他们骑上马匆匆离开。绕过一座山,海力布说:“你是孩子,你不能去,我去料理后事。”海力布使劲儿在王卫疆肩膀上摁一下,王卫疆跟他的马就跟钉子一样钉在地上。海力布很快就回来了。好多年以后,王卫疆才明白海力布干什么去了,那时海力布已经离开人世,整理遗物时,王卫疆看到了海力布的两把刀子。海力布换过刀子,就是从山谷回来以后,又匆匆去了一趟和布科赛尔,带回来了这把刀子。当时海力布还在自己脸上刮去一大片毛,让王卫疆看:“这么快的刀子,跟风一样。”海力布刷刷几下把胡子也刮了。海力布把旧刀子放进木箱子里,放进去的时候,抽出来看一看,吹了两口说:“巴特尔,巴特尔只能死一回。”说完就把刀子封上了。海力布在刀刃上涂了油。王卫疆用过这把刀,快得跟风一样,剥羊皮不是在剥,简直就像风在吹,一下子就把热乎乎的羊皮吹落了。这么好的刀子,为啥要换掉呢?海力布叔叔总是把刀子磨啊磨啊磨大半夜,王卫疆一觉醒来海力布还在磨刀子,海力布总是跟阐述真理一样阐述刀子的好处:记住啊,刀子要快,手要利索,牲畜就少受罪。
“不杀不行吗?”
“那咋成呢?吃啥呢?人不吃r就蔫啦,就成棉花啦,牲畜长大就是要让人吃掉,就像花要开一样,得让蜂螫一下,蜂刺就是花的刀子。”王卫疆就喜欢上刀子了。王卫疆用海力布的刀子,用完就挂在墙上。王卫疆的刀子是父亲王拴堂买的。海力布从王卫疆的眼神里看得出来,小家伙太想要一把刀子了。小家伙带着父亲买的刀子回来时,海力布说:“我把命可以送给你,刀子不能送给你。”“你真吝啬,你骗鬼呢。”“巴郎子的刀子要阿塔送。”海力布跟草原粘在一起了,海力布会说蒙古话,也会说哈萨克语,阿塔是哈萨克语父亲的意思,海力布说:“儿子娃娃,巴郎子,裤裆里带刀子呢,刀子哪来的,你的阿塔,你的父亲给的,我不能给你啊,我给你刀子算什么呢?”海力布遗憾得不得了,说不下去了,拍了王卫疆两下。
海力布宰羊的速度太快了,地地道道的蒙古人的方式,从胸膛上下刀,开膛破肚,呼的一下扒下整张皮子,羊赤ll摊开在皮子上冒着热气,跟着火的湿木柴一样,海力布趁着热气,三下两下就把骨头剔掉了,骨架完好无损,刀子跟电光一样在筋骨血r间闪了几下。海力布也会用回民的屠宰方式杀羊,从脖子上放血,剥皮,剔骨,一气呵成。王卫疆还记得他第一次到草原吃手抓羊r,他才一岁半,刚刚离开妈妈的乃头,刚刚啃干馕饼子,刚刚咽下拉条子揪片子,海力布用羊肋巴招待小客人,小客人吃得满嘴流油,两眼放光,可也吃得粗糙不堪,丢掉的骨头上还连着r呢,海力布又捡起来啃。海力布的牙齿跟锉刀一样,啃过的骨头光光的,跟白石头一样,连骨髓都吸掉了,边吸边教王卫疆:“这是好东西呀巴郎子,比你妈的奶水都好呢。”海力布用筷子把羊腿骨里的骨髓捅出来,让王卫疆吃,那东西跟嫩豆腐一样,绵绵的,没什么味道,看海力布叔叔那诚恳的样子,王卫疆就吃掉了白蚯蚓一样的骨髓。以后吃r的时候,海力布总是盯着王卫疆,好像啃骨头是一门精湛的手艺,师傅非得手把手教这个徒弟不可,小徒弟学得很认真。师傅不断地鼓励他:“巴郎子的牙口,越啃牙越好。”王卫疆终于啃出了白光闪闪的骨头。好多年以后,王卫疆见到电镀板子时就想起他啃过的骨头。
第二章 海力布叔叔4(3)
宰羊的血腥场面让他发憷,小jj都缩进半截子,卵蛋全缩进去了。海力布用掏羊心的血手摸他的小脸蛋。
“不要怕嘛,血是热的。”
海力布叔叔的血手热乎乎的。海力布叔叔剥羊皮的时候,羊眼睛还睁着,望着海力布,海力布在羊的胸腔里掏几下,羊眼睛里就没有恐怖的神色了,羊好像被一种神秘的气氛感动了。海力布也被感动了,海力布有好几次跪下去了,全身心地投入到羊的身体里,一会儿用刀子,一会儿用手,用手的时候,刀子就咬在嘴里。王卫疆看得目瞪口呆。王卫疆看多了,就有了胆量帮海力布叔叔扳羊腿,海力布的动作就更快了,断了气的羊好像并没有死,眼睛睁着,显露出幸福的神态。海力布用带血的指头在王卫疆额头上抹一下,王卫疆就感觉到羊血的温暖,海力布自己的脸上抹了好几道血印子。海力布太喜欢羊了。
场部把宰好的羊拉回去过冬,王卫疆也被带走了。牧场剩下海力布和一群活羊,那些羊明年春天要产羔呢。海力布在漫长的冬天里让怀胎的母羊保住胎气。人们在路上要谈论半天海力布。海力布没有女人,海力布却把羊养得这么好,母羊又俊又肥,跟皇宫里的娘娘一样,跟贵妇人一样。海力布接羔的技术就更不用说了,成活率几乎是百分之百,这家伙手上有仙气,没有摸过女人,阳气充沛,不要说接羊羔子,接娃娃都没问题。
羊r分到每家每户的第二天,就下雪了,有时是第三天第四天,绝超不过一个礼拜。不管有没有雪,气温是降下来了,从苍穹,从大戈壁,从四面八方压过来了,呼吸都有点困难,鞋底都薄了,羊r更鲜更嫩了,红艳艳的。寒冷让天地发灰发暗,只滋润了羊r,跟红蜡烛一样,跟一团凝固的火焰一样。
王卫疆有了大人的气派。母亲张惠琴烧开一锅水,准备煮r。儿子王卫疆告诉她羊r不能这么煮。“小p孩滚一边去。”张惠琴不但不理儿子,还大喊王拴堂:“把你儿子带出去,他在这里捣乱。”儿子吼起来:“你才捣乱呢,你把羊r糟蹋了。”张惠琴咦了一声,王拴堂也吓了一跳,狗儿子小脸涨得通红,把羊r块抱在怀里,一抖一抖,跟一只小公j一样。王拴堂先软了:“儿子,你说咋煮就咋煮。”“咦——”张惠琴总算喊出声来了,“老娘养你这么大,老娘还不会养你了。”王拴堂贴着张惠琴的耳根:“让娃做一次主。”王卫疆指挥大人把开水舀干,倒上冷水,r跟冷水一起煮。一会儿r里的血慢慢渗出来了,r鲜得就跟从羊身上割下来的一样。撇掉血沫子,香味就出来了,汤清清的,r新鲜亮净。张惠琴就拧儿子的耳朵:“狗儿子狗儿子,我的狗儿子。”吃饭的时候,王卫疆还要来一句草原上的谚语:“杀生害命,骨头啃净。”王拴堂两口子你看我我看你,好像不是他们的儿子了,成海力布的儿子了。张惠琴忍不住了,“叔叔喜欢你成这样子了。”“你还没见他喜欢羊的样子。”王拴堂的手指跟老瓜农弹西瓜一样在儿子脑袋上“”弹一下:“叔叔喜欢羊,把羊全杀了,煮着吃了。”“你只会种地,你不懂。”“呵呵,狗儿子,我是你爸,我不懂?”“你光会挖大粪,戳牛狗子,扳牛犄角,你会骑马吗?你会给羊接羔吗?你会让羊痛痛快快舒舒服服挨刀子吗?你连r都不会煮,开水煮r,你以为你下面条哩,你以为你熬米汤哩,那是r、r,你懂不懂?”骑着高头大马,驱赶着畜群疾风般游走于群山大漠的牧人,就是这么看蠕动在庄稼地里的农民的。
王拴堂的手指头又在儿子脑瓜上敲了一下:“熟透啦,狗日的熟透啦;你爸光会种庄稼,你爸不知道r是咋长出来的,你就给你爸多弄点r,顿顿吃r,行不?”“我长大了让你顿顿吃。”父子俩击掌为誓。张惠琴拧丈夫一下:“你咋这么不要脸,跟p大个娃娃打赌哩。”两口子会吃r了,啃过的骨头光光的,王拴堂笑。
“跟狗啃过的一样。”
海力布追赶盗贼时就说过这句话。
第二章 海力布叔叔4(4)
草原上的盗贼偷牲畜不是一只两只,常常是赶走一大群。盗贼手段高明,熟悉牲畜的脾性,熟悉大漠绝境的秘密通道。海力布追了三天三夜,找到了盗贼逃跑的行踪,这在草原上叫打踪,是一种高深的功夫。根据牲畜的蹄印、粪便,一路寻下去。盗贼一路上灭迹,如果主人赶上来了,只能认输。这是草原上的规矩。海力布遇上了另一条规矩,盗贼点火吃饭的地下留下一堆骨头,海力布捡起一根羊肋骨,看一眼就明白了,就掉转马头回去了。王卫疆在长满芨芨草的山口等海力布叔叔归来,海力布一人回来了,王卫疆跟个大人一样大声问:“咱们的羊呢?”海力布从怀里掏出白亮的羊肋骨。
“跟狗啃过的一样,羊会喜欢他们的。”
哪有他说的那么轻松,公家财产是要赔偿的。场部来了两个人,跟海力布谈了一会儿,在本本上填字,海力布从木箱子里取出一个包包,解开,那是他的全部积蓄,还要从每月工资里扣,一直扣到海力布去世,还没扣完。好多年以后王卫疆才体会到这些经济账目的代价。王卫疆当时还是个孩子,他所看到的就是海力布叔叔从木箱子里取钱,场部的两个人数钱,数完,海力布在本本上填字。场部的人是饭后走的。海力布用手抓羊r招待他们,他们在自己的职权范围内给海力布以最大限度的照顾,海力布感谢他们,还喝了点酒。三个男人满脸通红,围坐在羊粪铺成的炕上,一边喝,一边互相拍肩膀。场部的人埋怨海力布粗心大意:“丢这么多羊,赔这么多钱,能娶两个老婆呀,老兄你真是的,回来算了,我给连里打个招呼,土坯房盖好了,给你留上几间,借上点钱,娶个老婆,就像个家了。你这是啥日子嘛,石头碉堡,一大群牲畜,加上这个巴郎子娃娃。”
海力布把王卫疆揽到怀里:“有巴郎子呢,有羊羔子呢,挺好的家嘛。”
“巴郎子又不是你的,羊羔子是牲畜,又不是人。”
“它们跟人一样呢。”
“喝醉了,喝醉了,这家伙喝醉了。”
海力布憨憨地笑着,用手背不停地擦嘴巴,海力布的神态里有一种让人难以理解的东西,人家就以为海力布醉了,人家就告辞了,海力布一直把人家送到了长满芨芨草的山口。草绿色的120北京越野吉普跟蚂蚱一样一点点小下去,海力布还在招手。车里的人凭这一点也会认为这家伙真醉了,醉得这么厉害。送人送到大门口,再远一点送到大路口,哪有这么送人的?车跑,马也跑,纵马疾驰,一直到山口上了,有这么送人的吗?谁都明白,海力布欠了多大一笔债,娶老婆是没指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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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放生羊1(1)
海力布从山口回来没进房子,直接到羊圈里去了,抱住羊羔子,抱半天才松开,一大群羊呢,挨个抱一遍。平时这些羊见了海力布都要咩咩叫,那种跳跃的水浪一样的欢叫声听得人心里暖洋洋的,羊们好像猜到了海力布的心事,海力布抱它们的时候,它们就有了跟海力布一样的心事,它们就叫不出来了,它们毛茸茸的小脑袋顶着海力布胡子拉碴的下巴,跟铁刷子一样蹭啊蹭啊,羊羔子的眼睛直直地望着地面,静静的跟一片海子一样。海力布的心就静下来了,海力布就站起来,拍拍手,自己骂自己:“我这是干吗呀,把羊搞得这么沉重。”
海力布就把羊赶到地势开阔的台地上。春天已经过去了,青草泛绿,绿得发黑,还有星星点点的野花藏在草丛里。远方升起蓝色的雾霭,天空一点点倾斜下来,大地被天空盖住了,牧草唤起羊的记忆,牧草的絮叨声跟歌子一样越来越动听,羊们全都愣住了,全都抬起头,草叶的絮絮好像来自苍穹之顶,跟雨点一样落到地上,羊嘴巴碰一下冰凉的草叶,就咩咩叫起来。海力布长长地松一口气,现在可以睡觉了。海力布就枕着胳膊,望着蓝天,打起呼噜。天离地很近,一堆堆白云跟被子一样,盖在海力布身上。
王卫疆骑着小马在草地上跑来跑去。台地平坦辽阔,都是矮草,王卫疆和小马很快变小了,跟羊羔子差不多了,都跑到海力布的梦里去了。
海力布的胸脯一起一伏,呼噜声跟茶炊一样在煮浓浓的砖茶。云朵把天空擦得干干净净,草地就更干净了,海力布的梦一点也不像梦,跟真的一样。海力布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就醒来了,他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美美地睡了一觉,白云就在头顶飘着,跟风筝一样,白云很轻易地擦掉了梦境跟实境的界限。海力布再也不想那场灾难了。海力布眼前的羊群、草地、孩子才是最真实的。这都是他海力布的,他并没有损失什么。
海力布更珍惜那些羊羔子了,在海力布手上没有死过一只羊羔子,只要怀上,海力布就有办法让它们母子平安。母羊是那么信赖海力布,海力布走近羊群,羊群就踏实了,就有了安全感。海力布把那些疲弱的羊羔抱到房子里。
“跟咱们一起住。”
王卫疆挨着羊羔子睡觉太兴奋了,老睡不着。月亮在窗外飘过来飘过去,月亮就像一只小羊羔。草原的夜晚是很凉的,有炉子还是冷,幸好有一米多厚的干草粪,跟压了几十层毡一样,身子底下是温暖的,大地上的潮气、冷气被压得死死的。羊羔很安静,羊羔身上很快就热起来了,比人体热得快。王卫疆抱住羊羔,王卫疆也热起来了。夜空里的月亮也不飘来飘去乱晃荡了,月亮静下来了,月亮就有了光,月光从天空流下来,流到石头房子里,羊羔沐浴着月光,月光也有了温度。王卫疆光胳膊伸出去,月光跟白绸子一样,摸一下就浑身发抖,抖几下就不抖了,皮肤适应了。羊羔比人适应能力强多了,羊羔身上的细毛一点点渗进月光里,月光长毛了,月亮毛茸茸的,月亮一会儿是一只小羊,一会儿又成了白毛兔。王卫疆梦见自己身上也长毛了,他梦见回到家里,母亲张惠琴吓得尖声大叫:“妖怪!妖怪!”父亲王拴堂拎着斧头奔过来,把斧头都高高地举起来了,忽然哈一声乐了。
“狗儿子,披这么好的皮袄。”
“这不是皮袄,这是我的皮肤。”
王拴堂手里的斧头咣当落在地上。张惠琴手里的盘子已经落下了,张惠琴下意识里还端着东西,张惠琴凭空又落了一次,差一点趴在地上,好像手落到了地上。王卫疆在梦中嘿嘿地笑,他没想到自己这么一身白毛把大人吓成那样子。
n把他憋醒了,迷迷糊糊,他到外边去nn。房子后边就是nn的地方,对着山坡,月亮就在山顶上卧着,矮矮的石头山冈,王卫疆揉揉眼睛,月亮卧在羽毛草丛里,草叶摇曳不定,真像一只白羊卧在那里。王卫疆就跌跌撞撞上去了,王卫疆张开双臂在草丛里找了半天,抱起一块白石头,他还真把石头抱起来了,梦中的孩子力气大得惊人,他很轻松地把那么大一块圆石头抱到被窝里,他在梦中以为石头是热的。沉睡的羊羔被冰凉的石头惊得叫了一声。海力布的一只毛茸茸的光胳膊伸到石头上,海力布在梦中哆嗦了一下。天亮了,石头热起来啦,无论是人还是羊都把石头挨得紧紧的。海力布醒得早,海力布一嚷嚷,王卫疆和羊羔们也醒来了。被窝里卧着圆圆的白石头,一头大一头小,像小狗也像小羊,海力布一口咬定:是来找羊羔的,石头修炼成这样子,都爬到炕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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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放生羊1(2)
“它为啥不到羊圈里去?被窝里的羊羔是通神的。”
王卫疆迷迷糊糊还有点记忆,王卫疆告诉海力布是他搬进来的。海力布就说你再搬一次,你搬一次看看?王卫疆使出吃奶的劲儿,石头就是不动。他踹石头一脚,拍自己脑袋,他也糊涂了,以为是在梦中搬石头。王卫疆轻轻推一下窗户,窗户松松的,一下子就开了,别说爬进来一块石头,一只大狗熊都能爬进来。羊羔们很兴奋,从窗户里跳出去,摇摇晃晃往山坡上走,早晨的太阳软软和和像快要下崽的大母牛。牲畜们三三两两都到山上去了,边走边拉粪。牛粪、羊粪都很新鲜,潮乎乎的带着浓烈的腥味。海力布抱起白石头,抱到墙角轻轻放下来。石头嘛,让它睡在炕角。
跟他们住在一起的羊长得很快,秋天刚到就肥得不得了。王卫疆已经抱不动它们了。每年秋末都要宰一批羊。王卫疆哀求海力布叔叔不要杀这几只羊,让它们再活一年。
“行啊,你说了嘛,就让它们活下去吧。”
场部来人拉r的前一天,海力布把这几只羊放生了。王卫疆才明白海力布为什么让它们跟人住在一起。
秋末宰羊的时候,另一批母羊怀孕了,完成使命的公羊们沉静大气,像威武的将军,昂首阔步,在高地上迎着越来越冷的北风,白毛翻卷,眯起来的羊眼睛特别有神,穿透了远方蓝色的地平线。地平线也是一道缝,天地相合的地方是谁的眼睛如此明亮?公羊肯定看到了生命的真相,那一刻,不需要头羊了,大家全被生命的亮光照耀着,随意地漫下高冈,走到石头房子前边的空地上。那一刻,海力布手里的刀子一下子变薄了,感觉不到了,成了一团轻盈的光,跟手电筒一样在漫长的隧道里小心翼翼地走着,穿过比黑暗更漫长的冬天。海力布情愿在冬天多待上一段时间。他每天夜里要去羊圈看看,墙上用石灰画了许多圆圈,他还是不放心,他提的不是手电是马灯,他拿着马灯,挟着干草,每个羊圈里都要看一看。公羊很少了,都是壮实的种羊。母羊腹内已经有了动静,外表看不出来,羊身子没有什么变化,羊的呼吸热辣辣的,羊的眼睛水灵灵的,透出一股子柔情,这是胎儿成形的讯号。海力布把金黄的簌簌抖动的干草撒在母羊跟前,母羊在夜晚吃草的声音清晰而遥远。夜太静了,兔子在奔跑,狐狸在山顶窜来窜去,土拨鼠开始咬草根,干河沟里沙土刷刷落下,只有石头一动不动,月光一遍遍地洗刷石头,白石头越洗越白,黑石头越洗越黑。
春天到了,繁忙的接羔工作开始了,海力布迎接一个又一个美好的生命。那些柔弱的羊羔子,海力布照例把它们带到房子里。海力布给上天许下誓言,让每一个胎儿安全落地,健康成长。到秋天最后的季节,海力布把它们带到旷野深处,羊多聪明啊,不需要解释,不需要道别,海力布在它们的背上轻轻拍一下,好像那背上安装了什么特殊机关,一下子被海力布打开了,启动了,羊们连叫都不叫,连头都不回,向远方奔去……
王卫疆问海力布:“它们去哪里?”
“它们回家。”
“它们会不会死掉?”
“会死掉的。孩子啊,死不那么可怕,被杀掉,被狼吃掉,掉到山崖底下摔死,对它们并不重要。”海力布说不下去了。正好有鸟群飞过,一群又一群,忽高忽低,海力布一下子兴奋起来:“看见没有,羊跟鸟儿一样,放出去,它们就自由了。”
除了王卫疆,没有人知道海力布放生的秘密。也不是什么秘密,草原古老的风俗里就有这种习惯。海力布把放生的羊算在暴风雪这些自然灾害上,两三只说得过去,有时候是五六只,七八只,最多的时候达到十只,海力布就算在自己账上了。他的欠账上又多了一笔,他眼角上的皱纹里多了一丝笑容。
王卫疆再也等不到五一节了,四月中旬,积雪还没有化开,刚刚有了一点春天的气息他就在家里待不住了。王拴堂两口子劝不住。王卫疆不知施了什么魔法,到河滩上去吹口哨,两根手指压住舌头,发出尖利的啸音。悬崖上的老鹰都被惊动了,老鹰盘来盘去。有一只鹰听明白了,向白杨河的源头奔去。
第三章 放生羊1(3)
第二天天刚亮,雪地里就响起马蹄声。王卫疆的小红马,快四岁了,应该是大马了,踏起团团雪雾,接小主人来了。
王卫疆下午就赶到牧场。
王卫疆见到了接羔的场面,粉粉的一团嫩r,冒着热气,跟化开的铁水一样从母羊肚子里流出来,捧在海力布手上。海力布嘴里叽里咕噜地念着什么咒语,念叨一阵子,这团赤热的铁水就成形了,热气淡了一点,羊羔的脑袋、身子、四只蹄子全出来了,海力布可以松手了。王卫疆还是个孩子,王卫疆看到的竟然是一团混沌的生命在海力布手上变成小羊羔。王卫疆一直以为母羊肚子里流出的是一团生命的热流,跟岩浆一样,海力布给这团生命注入了神奇的力量。多年以后,王卫疆上了中学,上了技校,交了女朋友,有了亲吻拥抱这些疯狂的青春冲动以后,他对海力布叔叔的神力都没有怀疑过。他补上了这一课。百分之百的成活率,这是海力布的底线,让人兴奋的是几乎没有太瘦弱的羔子,羊妈妈完全可以喂养。海力布还是j蛋里挑骨头,挑出了两只羊。有的羊妈妈不怎么认孩子,母性意识还没有苏醒,就给海力布钻了空子,海力布用皮袍子一卷,两只刚刚出世的孤单单的小羊羔被揽进怀里带走了。
羊妈妈是在一个礼拜后醒悟过来的,羊羔子已经蹦蹦跳跳可以爬到山顶上去了。一朵一朵小小的黄花不像是地上长出来的,跟天上落下来的一样,那么小啊,指甲盖那么大,小羊羔就追着吃这些小黄花,羊妈妈在山脚看得清清楚楚。出生六七天的小羊羔已经相当俊美了,完全可以看出母亲的影子来,瞎子都能凭身上的气味认出它们是母子关系。羊妈妈咩咩叫着,小羊羔没有反应。羊妈妈看见海力布挤了一桶奶提到房子里去了。海力布在被窝里用奶瓶喂养着羊羔子,羊妈妈在门口看了一会儿,就走开了。海力布就挤羊妈妈的奶,还让羊妈妈看着奶瓶子含在羊羔嘴里汩汩地响。羊妈妈放心地走开了。
奶瓶子到了王卫疆手里,王卫疆第一次给羊羔子喂奶,笨手笨脚,但羊羔子喜欢,羊羔子把王卫疆看成海力布的孩子,跟它们一样满脸稚嫩,羊羔子能看得出来。王卫疆可以挤羊奶了,他成了海力布的好帮手。
到了秋天,海力布压根就没想到孩子跟羊混得那么熟。这也是海力布的一个失误,他忘了孩子的适应能力远远超过他。
孩子提前把羊放走了。
草原古老的传说里,放生也就是放走了你的命运,都是那些孤独的无依无靠的老人对上苍的最后希望,怎么能让一个孩子做这种事情呢?善事不一定适合孩子去做呀。海力布一个人在旷野深处捶自己的脑袋。海力布跟王拴堂商量让孩子离开牧场,王拴堂以为孩子惹乱子了。海力布就把放生的事情说了,王拴堂就笑。
“放个羊算啥事情嘛,娃他妈怀娃娃的时候,就放野兔呢,野兔到我家是随出随进,娘俩不知放生了多少兔子、刺猬,送上门的r嘛,又活活放走了,放你只羊你心疼了是吗?我给你补上。”
“补你娘个腿,喝酒去。”
两个人坐在炕头喝干了一瓶子酒。海力布总算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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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放生羊2(1)
都过了好长时间了,海力布还是觉得不对劲。海力布安排好牧场,骑马走遍了草原,托里跟和布科赛尔都去了。他听到了数不清的阿肯弹唱和蒙古长调,拜访了年纪最大的草原老人,老人几乎都是一部草原百科全书,各种古老的传说可以讲述几个月。在这些古老的传说中也很少有孩子放生的故事。海力布的那点心事瞒不过老人。老人就问:“远方的客人,把你的心事说出来吧,搁心里会结冰的。”海力布就说了孩子放生的事情。老人并不怎么紧张,老人说:“孩子放的能走多远呢?”海力布紧张坏了,海力布都等不到后半句话了,他战战兢兢站起来,快要跪下了。老人不紧不慢地说:“孩子放的嘛,另一个孩子会收到的。”海力布扑通一声还是跪下了,老人家就笑:“当父亲的都这样。”
海力布是让两个哈萨克小伙子搀起来的。海力布摇摇晃晃爬上马背,跟个醉汉一样。小伙子问老人家:“他这样子能走吗?”
“他睡着了。”
“让他回来吧。”
“骑手睡觉的地方不是帐篷,不是金草地,马鞍子是他最安稳的床。”
海力布太累了。草原上有一个习惯,累到极点的人,跟醉汉一样,要到马背上去信马由缰,梦是无边无际的,睡眠是无边无际的,这种悠闲的自由自在没有目的的漫游是神赐予的,是神灵附体。那个哈萨克老人成了一个真正的智者,他轻声告诉小伙子们:“跟鸟儿一样,跟黄羊一样,跟鹿一样,跟野马一样,那是一种让人羡慕的生活。”
海力布就这样在马背上睡着了,走过一个又一个夜晚,走过一个又一个白昼。在沙漠边缘的一个人家找到了王卫疆放生的两只羊。
沙包围起来的孤单单的人家,两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带着一个小女孩。小女孩没有父母,跟爷爷乃乃生活在一起。据说也不是亲爷爷亲乃乃,爷爷乃乃跟养小狗小猫一样养着这个女孩子。海力布骑马过去的时候,小丫头带着羊在沙包上遥望着远方。
在老爷爷老乃乃身边这些年,小丫头天天如此,把羊赶到洼地里吃草,她就爬到沙包上出神地望着远方。她太专注了,村子里的人叫她,她都听不见,爷爷乃乃叫也听不见,大家就说:“她该不是瞎子吧?”她两眼茫然的样子真像个瞎子。从沙包上下来,她都要懵懂好半天,她会撞到野地里,撞也撞不坏。
小丫头另一个缺憾也跟眼睛有关,她的方向感极差。放羊的地方不能太远,离土房子稍远一点,她就迷失在沙包里,老爷爷老乃乃找上半天才能找到她。找到她的时候,她跟小猫一样缩成一团,羊群把她围起来,也就五六只羊,两个老人养不起一群羊。她有一双漂亮的眼睛,亮亮的,有很长的睫毛,就是认不出路。老乃乃搂着这个小可怜,摸啊摸啊:“我死了以后你咋办呀?”老爷爷哈哈笑:“有这个小把戏,咱们谁也死不了。”
老爷爷死过好几回了,都没死成,最后一次人家把棺材都准备好了,就等他咽气了。有人要送给老乃乃一个小丫头,怕老头子死后老乃乃一个人孤单。老爷爷就像在荒漠里找到泉水一样,眼睛一下子就亮了,生命又回到他身上,手脚脖子腰背有了力气,一下子坐起来了,驾上牛车亲自去接这个小把戏。老爷爷活了三个年头了,都是这个小丫头在身边啊。老爷爷就把这句话挂在嘴边:“有这个小把戏,咱们谁也死不了。”可小丫头那期待的眼神太可怕了,在爷爷乃乃与孙女中间缺了一个很大的环节——爸爸妈妈。老乃乃告诉小丫头:“你的爸爸妈妈在外地工作,他们太累,没有时间回来看你,可他们想着你。”
“真的想我吗?”
“咱们吃的用的都是他们捎回来的。”
小丫头嘴巴撇一撇,不吭声了。小丫头精着呢,她知道家里吃的用的是从哪来的,老爷爷老乃乃那么老了,还要下地干活,地里长庄稼呀,小丫头是认识麦子、玉米、豆子的。老乃乃从小丫头忽闪的大眼睛里猜到了什么,老乃乃还不放弃,指着草地上飞翔的百灵鸟说:“这些鸟儿都是给你唱歌的,是你的爸爸妈妈派来的。”
第三章 放生羊2(2)
“他们跟鸟儿没关系。”
“不能这样想啊孩子,人想人的时候是很苦的,你的爸爸妈妈不容易啊。”
不管老乃乃怎么说,小丫头就是不相信远方有她的亲人。老人很难受,孩子这么痴呆呆望着远方,会把眼睛看瞎的。其实老人也不知道孩子的父母是谁,孩子已经在好多家里生活过,转了好几个村子了。一句话,她是个来路不明的孩子。这有啥关系呢?老人们不关心这个。新疆这地方,背景复杂的人太多了,谁也不打听谁的底细。老人们孤单,有羊,有狗,有猫,有j,有几亩地,几十棵树,加上一个孩子,七老八十了,还奢望什么呢?老天爷已经很厚道了。他们唯一的希望就是孩子过得顺心。
小丫头眼巴巴看着远方,远方有什么呢?孩子不相信远方有亲人,可孩子还要去看,大概连孩子自己也搞不清楚远方有什么好东西。可孩子就是喜欢去看。要看就让她去看吧。老乃乃给孩子一顶草帽,孩子不要,嫌遮光线。沙漠的孩子怕什么呢?她什么都不怕。有一天老乃乃在沙漠里捡柴火,捡到一颗骆驼粪蛋,又圆又光,紫黑色,跟宝玉一样,就一颗,躺在沙地上闪闪发亮,老乃乃把这个宝贝捧回家。老乃乃先不拿出来,对小丫头说:“我知道你在等什么。”小丫头撇撇嘴,一点也不相信有人能猜出她的秘密。说老实话,她都不知道这个秘密是什么,别人怎么能知道呢?老乃乃一只干瘪瘪的手慢慢伸出来,慢慢张开,孩子“啊——”了一声。
“等的是骆驼吧。”
“真的有骆驼吗?”
“骆驼不在沙漠里待着还能去哪里呢?”
小丫头从老乃乃手里抓起骆驼粪蛋,对着太阳看啊看啊,小丫头的眼睛就亮了,弥漫在大眼睛里的雾霭消散了,眼睛一闪一闪的。小丫头的眼睛隐藏得太久了,老乃乃去村口接她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个缺陷。村里的人也议论纷纷,谁都能看见那双飘着雾霭的大眼睛,还有发愣的怪习惯,人家甚至背着老爷爷老乃乃叫她小瞎子,这个叫法目前为止还没有传到老人家的耳朵里。老爷爷老乃乃要是听到这个绰号非跟人家拼命不可,以老人家的倔脾气,说不定会搬出村子。老人家本来就住得偏,在村子西头的沙窝窝里,老人家真的要离开村庄到沙漠里去住,谁能忍心看到这个结果呢?有关小丫头的种种议论控制得相当好,再怎么传也传不到老人家耳朵里。老爷爷一辈子大大咧咧的,老乃乃心细着呢。老乃乃从人家的眼神里猜都猜到了,老乃乃不想让老爷爷伤心,就把心事捂得紧紧的,自己憋着。
据说老乃乃见过大世面,年轻的时候跟着骆驼商队到过外蒙古,到过俄罗斯。乃乃跟谁都没说过,爷爷都不知道,村里人就更不知道了,大家只是隐隐地感觉到乃乃心里装着好多好多的事情,绝不比沙漠里的沙子少。
老乃乃这辈子憋在心底的委屈有多少啊,都烂得没影儿了,连她自己都想不起来了,她常常在沙漠里捡柴火捡着捡着突然一身轻松,朗声大笑,种种迹象表明,又有一桩伤心的事被化开了,她的心一下子大起来,不笑都不行,她就像个疯婆子,笑得浑身发抖,把沙j都吵醒了,沙j从骆驼刺丛里蹿出来,四脚蛇从沙子底下飞快爬出来,最后出现的是百灵鸟中的佼佼者云雀,云雀在云头上卧着,突然从天而降,很嘹亮地在老乃乃的头顶上空高歌一曲,算是对老人家的祝贺吧。老人是喜欢沙漠的,说实在的,沙漠有沙漠的好处啊。直到有一天,老乃乃捡到了骆驼的粪蛋,老乃乃都不敢笑了,不能把骆驼粪蛋惊跑了,它要是钻到沙子里咋办?老乃乃颤颤巍巍,一点点靠近,再近一点,再近一点,老乃乃一下子就变成了一只老鹰,不是用手,是用整个身子把那颗粪蛋抓住了。从看到粪蛋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孩子有救了。好多年以后,小丫头才知道乃乃是跟着骆驼商队到沙漠里来的,骆驼总让乃乃想起年轻的时候,想起远方……
小丫头的眼睛亮起来了,小丫头把粪蛋揣在怀里,站在沙包上,眼睛里的光芒一闪一闪,谁都相信骆驼会从沙漠出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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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放生羊2(3)
白骆驼过来了。不是骆驼;是高大俊美的羊。小丫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丽的羊,跟牛犊那么大,简直是一匹小马,毛是拳曲的,两只弯弯的大角,脖子上好像围着一个大围脖,青色的双眼皮,那双漂亮的羊眼睛让人误认为是骆驼眼。
啊呀!小丫头心里不停地叫着,无声地叫着,远远超出她的期待,远远超出她的想象,这哪是羊啊,简直就是天上下来的神!小丫头带着大肥羊走出沙漠。村子里的人都跑出来看。小丫头的脑袋扬得高高的,跟传说中的公主一样。美丽的羊可是太大了,比小丫头还要高。这是羊吗?有人见过这种羊,据说是兵团种羊场用了二十年时间培育出的新品种,也只有兵团有这么好的羊,高大俊美,还能横越沙漠。种种迹象表明,美丽的大羊正是小丫头所期盼的,老乃乃一周前捡到了绿宝石一样的骆驼粪蛋,小丫头的眼睛就亮起来了,小丫头就可以看得很远,远方美丽的大羊就穿过沙漠来到她的身边。事情就这么简单。
老乃乃可以放心地告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