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0 部分
上古秘史 作者:肉书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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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帝女就叫仪狄去温酒来。少顷取到,其香四溢。当下夏禹、涂山后和帝女等就团坐起来,夏禹先饮了一杯,觉得其味甘美之至,便说道:“好酒好酒!”仪狄听了,即忙捧壶再斟一杯。夏禹又饮完了,顿然眉宇舒展,便问道:“这酒是哪里来的?”帝女道:“这是瑶池酿法,妾教仪狄照法去制造的。
她这人真聪明,酿得来真不错!我王既以为好,再饮一杯吧。
”
于是取过壶来,又斟了一杯。夏禹听了,便想到从前在王母处的大会,这是生平最得意之遭,不知不觉悠然神往,连日忧愁,尽行忘却了。又连饮几杯,渐渐谈笑风生,与一妻众妾追述往事,精神百倍。仪狄见夏禹如此,又频频斟酒,足足又饮了十余杯。夏禹的酒量,本不如尧饮千盅,舜饮百觚,况兼又是旨酒,格外禁不住,不觉醺醺有醉意。
仪狄还要斟酒,涂山后见夏禹有点失了常态,便阻止道:“够了,不用再斟了,吃饭吧。”夏禹道:“其味甚佳,不打紧,再饮几杯。”于是仪狄又斟了几杯。还是涂山后竭力劝阻,方才罢饮。饭罢之后,又和涂山后等嬉笑闲谈,直至更深,方才胡乱就寝。这是夏禹从来所未有之事。
一席醒来,已是红日三竿,这时大小臣工在朝堂上已等久了,人人无不诧异。原来夏禹视朝,承帝尧、帝舜成规,总在黎明时候。此刻到了红日三竿,还不见到,大家疑心他是暴病了。后来伤人到宫中探听,才知道是因酒未醒,大家都觉出于意外,只得纷纷归去。
且说夏禹醒了之后,见红日大明,不觉大惊道:“今日睡失觉了!赶快去视朝呀!”说着,便翻身而起,那知鼻管喉间尚含有酒气,猛然想起昨晚饮酒之事,不禁爽然,暗想道:“我受酒之害了!”适值这时,仪狄走来伺候,夏禹想起她昨晚殷勤劝酒之事,更觉惊然。又想道:“酒之为物,已足误事,再加之以女色,其何以堪!”究竟夏禹是个大圣人,勇于改过,当机立断,立定决心,从此之后,旨酒永不沾唇。对于仪狄,亦渐渐疏远。倒是那仪狄为好翻成怨,未免太冤枉了。但是夏禹亦并不是怨仪狄,不过怕再受她的迷,防微杜渐而已。闲话不提。
且说夏禹起身之后,知道众臣工已来问过,早朝已散了,不禁大悔大恨。这日在宫中亦不他出,便将昨日之失误,及凡有可以害人之事及治民之法,随手写了几条,预备传之于孙,作为训诫。内中有一条叫作“民可近,不可下。民惟邦本,本固邦宁。”有一条,叫作“内作包荒,外作禽荒。甘洒嗜音,峻宇雕墙。有一于此,未或不亡。”这两条是后来夏禹的孙子太康失国了,太康之弟兄追述祖训,作了歌曲,方才传到后世的。其余还有怎样几条,却无从查考了。
到了次日,夏禹视朝,群臣纷纷进谏。夏禹完全认错,并说道:“酒之为物,误人至此。朕想起来,后世君主,必有以酒亡其国者。”说完,又将所以然的原由说明。施黯道:“柏成先生的话未免太过了。文明日开一日,那么人民知识日进一日。同时道德方面,即日退一日,这是一定的趋势。臣以为尧舜之世不赏而民劝,不罚而民从,不必一定是天子德盛之故。
现在之民赏而不劝,罚而不从,不必一定是天子德衰之故。文明进步,势有必至,理有固然。要想补救之法,臣以为宜加重刑罚,最好仿照三苗国的办法,创立r刑。从前唐、虞两代,主张用象刑,纯是从良心上着想,希望激起他们的羞耻,而且使他们可以改过,不致终身废弃,固然是仁爱之心。但是人的良心微乎其微,第一次,第一人,或者还有几分羞耻之良心发现。次数多,人数一多,那么就觉得数见不鲜,恬不为耻了。
况且犯法的人,或者杀人,或者伤人,人家受他的损伤不少。
而伤人杀人的人,仅仅乎在他衣服上做一个记号,既不痛,又不苦,何所惮而不为!而那个被杀的人,倒反是残废终身,或者含恨于九泉,是真所谓宽以待莠民,刻以待良民,不平之事,无过于此!臣愚以为现在民风浇薄至此,未始非唐、虞两代刑罚过宽之所酿成。天有雨露,不能无风霜;时有春夏,不能无秋冬。宽仁之后,非继以威猛不可,未知我王以为何如?”
夏禹未及开言,横革道:“这个恐怕太不仁吧。从前三苗乱政,沿蚩尤之弊,作此惨酷之r刑。我王治水到荆州之时,曾经声其罪而讨之。现在自己来作r刑,岂不是尤而效之,罪又甚焉吗!”施黯道:“不是如此!仁有大校小仁者,大仁之贼也。所以古圣人说:‘小不忍则乱大谋。’刑罚的用意,不但是对于已经犯罪之人施之以儆戒,是要使未曾犯罪之人使之知畏惧。已经犯罪之人,譬如他伤人已经伤了,杀人已经杀了,追悔亦已无及,就是将他刑戮,或诛杀,亦何补于被伤被杀之人?然而因为已无所补,竟不办他之罪,或办以不痛不苦的罪,那么不但使受害者不平,就是犯罪者一想:我伤了人,杀了人,所得的结果不过如此,下次何妨再一试呢?那旁边观看的人心里一想:他伤人杀人,结果不过如此,我何妨亦来试一下呢?照这样一来,要想保全一个犯罪的人,而使被害者不平,又使犯罪仍复乐于犯罪,不犯罪者亦想落得犯罪,岂非小仁是大仁之贼吗?假使严重刑法,哪个敢来尝试呢?先帝所谓辟以止辟,刑期无刑,如此才可以得到这种效果。岂是妇人之仁,养瘫成患的方法所能做得的!至于三苗之所以用r刑,与我们现在所以要用r刑的意思,完全不同。三苗的意思是在立威,使人民怕他。我们要的意思是在惩凶,使人民不敢犯法,哪里是尤而效之呢?”横革道:“同一r刑,他的用意如何,哪个能辨得出呢?”施黯道:“这个容易。以立威为主的,不论是非曲直,以从顺违忤为标准,冤枉惨死之人必多。以惩凶为主的,专论是非曲直,以法律刑章为标准,冤枉惨死之人绝少。这就是分别了。”
夏禹听了,叹道:“朕德不能及先帝,讲到用r刑,恐怕真是势所必至,别无他法了。不过既用r刑,一出一入,关系甚大,万万不可稍有冤枉的。皋陶老病,能否复原,殊不敢必。
假使没有如皋陶这样的人,还以不用r刑为是。”季宁道:“皋陶的治狱,固然是他的聪明正直,能服民心。但是他遇到疑难之处,退迟不决,亦须要叫獬豸来试一试,方才明白,可见一半亦全在那只獬豸之功。如今獬豸已死了,以我王请召鬼神的能力,只要向鬼神再讨一只獬豸来,何事不可了?何必一定要皋陶呢?”
夏禹刚要开言,杜业立起来说道:“这倒不必如此。某有一个相识之人,性孟,名涂。他不但有折狱之才,而且还有一种异术,在那听讼之际,两造曲直如果难分,他只要作起法来,那不直之人或有罪之人,衣上就有血迹发现,证据立刻确凿,无可抵赖,岂不是怕不冤枉吗?”
夏禹听了,大喜道:“果然如此,较獬豸还要好了。獬豸虽能触邪,但究是兽类,且不能说话,人心或者还有些不服。
至于衣现血迹,那么真神妙了。这人现在何处?可肯出仕吗?
”
杜业道:“此人居住离京都不远,臣以君命召之,当肯来就职也。”夏禹道:“那么汝去召他来,朕当重用。”杜业稽首受命。当下r刑议案遂通过了。但是为慎重起见,又定了几条赎刑。犯死罪者,如证据尚差,而有疑心,可以千鐉为赎。
中罪,五百鐉;下罪,二百鐉。每一鐉合六两。过了几日,孟涂到了,夏禹就叫他做理刑。皋陶之后,刑狱之事总算有继人了。又过了几日,扶登氏报告:“乐已制成,自始至终,亦是九成。”夏禹遂定名叫作“九夏”。
这时适值各方诸侯来朝,夏禹趁此举行郊祀之礼,众诸侯都留京助祭。祭祀之先,众诸侯听见说那配天的是个鲧,都很不舒服,纷纷议论。有的说:“什么功德,可以配天?未免太私心了!”有的说:“从前帝舜的郊祭用帝喾来配天,不用瞽叟。”有的大笑说:“夏后氏号称尚功,以鲧配天,不知道有什么功?”有的太息道:“我们的见识,究竟不曾料到有这一着,所以预先将诸侯辞去。现在我们怎样呢?助祭的时候,还是拜他的老父,心里难过;如果竟不拜,于势似有所不可,这真是为难了!”有一个说道:“如果他老子有名望的,我们崇拜英雄,当然拜。可是论到名望,他是四凶之一,论到功绩,他是湮洪水害,他是畏罪潜逃拘获被戮的人。这种人配我拜吗?我们的气节在那里呢?”
内中有一个诸侯,封嵎之山,姓厘,有的说姓漆,名叫防风。身长十丈,连眉一目,状貌与众不同。他的气性是很激烈的。听大家说到此处,便气忿的叫道:“我告病,我先回去!
”这一阵大噪,好似半空中起了一个霹雳,于是接连有几个同样激烈的诸侯一起响应,嚷着不参加效祀,回转自己的封国。
此时,另有几个性情较为平和的诸侯劝道:“我们既然到了此地,为这项一个问题,忽然散去,题目未免太校然我们留在这里的参加郊祀,本与那种谄媚无耻之徒,甘心拜人家的祖宗,自以为荣的不一样。但是亦不可为已甚,大家就此难堪了。我们且看他在郊祀的时候,另外有没有不合礼之处,再作计较,诸位以为何如?”与夏禹接近的都赞成道:“是。是。”计算起来,却是多数。
于是防风氏和那些激烈的诸侯亦只祭这日的j鸣时候。夏禹穿了法服,戴着皮弁,乘了钩车,建着旌旗,由群臣簇拥着,径向郊祀之地而来。各地诸侯,都已到齐,人数众多,挤在一处,且各有职司,不能一一细看。独有那防风氏,因都不适宜,只得派他做个纠仪之官。他站在一边,举起一只大眼,将那祭祀场中所有物都看得一览无余。他觉得迎尸、省牲一切典礼都与前代无大分别,只有那乐舞用六十四人,是前代所无的。还有那乐器。礼器陈设等亦有与前代有不同之处。鼓是有脚的,安乐器的簨虡是雕龙形的,j彝是雕出一个j形,龙勺是雕出一个龙形。盛牲之俎在虞舜时代只有四足。此之以嶡木,又施之以文彩,其名曰嶡俎。各种器具都有雕勒粉泽流髹其上,又缦帛为茵,蒋席有缘,觞酌有彩,笾豆有践,尊俎有饰,五光十色,华美非常。防风氏亦觉得很不满意。
到得祭的时候,夏禹稽首伏地,深深祝祷。杜业在旁高声朗诵祝文。各方诸侯细细听去,大略前半是为国祈福,为民祈年的意思。后半说的乃是“自己的天下受之于舜,将来亦必定传之贤人,决不私之一家一姓,以副列圣授受之意。兹查群臣中惟皋陶老成圣智,夙著功德,今谨荐于皇天,祈皇天允许,降以休征,不胜盼祷之至”等语。
祭毕之后,诸侯纷纷散开,又复聚拢来。大家对于夏禹深深不满。防风氏道:“夏禹向来是以俭著名的,而且以俭号令天下的,现在所用器具如此奢靡,简直是言行相违,何以服人?
”有一个诸侯说道:“最好笑的,是他荐皋陶于天,皋陶老病垂危,朝不保暮,哪个不知道?他倒要久后禅位于他,岂不是虚人情吗?”有一个诸候说道:“我听见说夏禹的儿子启纠合了无数心腹之臣,正在四出运动,传播声誉,要想承袭这个王位。夏禹果然死了,哪里肯传贤呢?”旁边有一个扈国的诸侯,是夏禹的本家,听了不以为然,代夏禹辩道:“决无此事。夏禹是至公无私,一定传贤,决不肯上负二帝的。至于启的y谋运动或者有之,但是我相信夏禹决不知道他们所做的事情,如果知道,决不许他们做的。”
有一个诸侯笑道:“贵国系夏禹同宗,果然君位世袭,于贵国君亦有光宠,恐怕到那时,贵国君亦甚赞成呢。”有扈国君大怒道:“岂有此理!果然到那时不传贤,我决不与之干休!
”说罢,忿忿。众诸侯见他认真了,齐来解劝。防风氏道:“将来的传贤不传贤,是另外一个问题。即以现在之事而论,总觉使人不服。”这句话说完,只听见“不服,不服”各处响应,不下二三十声。
后来众诸侯商议道:“既然不服,在此何事?回去吧。”
那不服的诸侯就都纷纷归去,总计共有三十三国。其余信服夏禹的各诸侯仍旧依礼,告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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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回 柏成子高逃禹 阵涂民代皋陶
第一百五十八回 作城郭大会诸侯 铸九鼎海神来朝
且说夏禹郊祭之后,看见诸侯之不服而去者有三十三国之多,心中不免纳闷。正要想和群臣商量如何修德以怀柔诸侯,哪知四方接二连三的来报告,说道:“某某国宣告不服了,某某国诸侯又宣告不服了。”总计起来,又有五十三国之多,为什么原故呢?
原来那起初不服的三十三国诸侯归去,沿途传说夏禹如何如何的奢侈,以致不服的愈多了。夏禹听了,格外忧虑,当下与群臣商议,既将主张用武力征服。伯益道:“这个恐怕不可。
从前三苗不服,曾经试过武力的,那时还在先帝全盛之时,尚且无效。如今不服之国又如此之多,万一武力失败,那么岂不是更损威严吗?臣意总宜以修德为是。”季宁道:“依臣看起来,先王鲧创造城郭,以保卫百姓,这是有功千古的善法。现在各地虽有仿造者,但尚是少数。臣的意思,最好饬令效忠朝廷的国家,于所有要害地方一律都造起城郭来,以免受那背叛国的侵迫。王畿之内亦择地建筑,示天下以形势,庶几进可以战,退可以守,待时而动,较之空谈修德而一无预备的究竟好些。”杜业道:“臣的意思,这次诸侯背叛,其中总有几个心怀不轨的人在那里煽惑。名虽有八十六国,实际上恐怕不过四五国。天下之事,隔阂则误会易生,亲近则嫌隙自泯,推诚则怨者亦亲,猜疑则亲者亦疏。现在诸侯之变叛尚是极少之少数,假使朝廷先筑起城郭,修起武备一来,那么诸侯将互相猜度,人人自疑,岂不是抱薪救火的政策吗?臣的愚见,我王遍历九州,平治水土,救民涂炭,这种神武与恩德是大多数的诸侯所佩服与感戴的。现在既然生有隔阂,应该召集各方诸侯在某处地方开一个大会,开诚布公,和他们彻底的说一说明白。那么本来没有嫌隙的诸侯可以因此益亲,决不会再受他人之煽惑。
有些误会的诸侯亦可因此解释,不致愈弄愈深。这个方法,未知我王以为何如?”
夏禹听了,点头称善。季宁道:“那些背叛的诸侯,到那时未必肯来。来的必是忠顺之国,于事何补呢?”杜业道:“依我想起来,未见得不来。一则鸾车所到,不免震惊,岂敢再露崛强之态!二则背叛之国,未必皆出本心。三则邻近诸侯,可y饬他们代为疏通,那么不会不来了。来的既多,不来者势成孤立。到那时,就是真心背叛的诸侯恐怕亦不敢不勉强不来。
兵法所谓代交就是此种政策呢。”夏禹听了,又连声称是。
这时计算起来,不服之国以东南两方为多。于是酌定一个适中的地点,是在涂山。又选定日期,分遣使臣,如飞而去,令各方诸侯克期到会。
过了多日,夏禹留伯益、真窥、横革等诸老臣在京留守。
自己带了杜业、季宁、既将、施黯、轻玉、然湛等新进的六人径向涂山而来。这时涂山后的父亲老涂山侯早经去世,现在的涂山侯已是涂山后的侄孙。听见夏禹驾到,竭诚欢迎,自不消说。一面又引导夏禹,看他所预先选定的开会地方。夏禹一看,依山临水,一片大广场,果然好一个所在。”广场之中,朝会之所、宴享之所;广场之外,休息之所、居住之所都已布置得整整齐齐。
夏禹大为诧异,问道:“朕发令通知,计算没有几日,汝能布置得如此,真神妙了”涂山侯道:“臣布置此会场,差不多已有半年多了。”夏禹听了,益发诧异,便问道:“半年之前,汝尚未奉到令文,并且朕亦还没有在此大会诸侯之意,汝何以能预知呢?”涂山侯道:“这是臣老祖宗所教的。”夏禹一听,恍然大悟,忙问:“现在老祖宗供在何处?朕欲前去一拜。”涂山侯固辞不敢。夏禹道:“朕另有道理,汝不必谦辞。
”涂山侯不得已,只能领夏禹到那间供老祖宗的屋里。
夏禹一看,屋中并无别物,只供着那九尾白狐的化像,白发飘拂,潇洒欲仙。夏禹连忙下拜,秉着虔诚,轻轻祷祝。涂山侯在旁回叩,但觉得夏禹口中念念有词,却听不出他所祷祝的是什么话。哪知到了夜间,那九尾白狐果然仍化一老翁来与夏禹晤谈。杜业等在外室窃听,但觉喁喁细语,一字也不能清楚,最后仿佛有两句,叫作“功成尸解,还归九天。”大家听了,亦莫名其妙。
过了几日,各路诸侯陆续到齐。果然不出杜业所料,忠顺者回来,就是那从前宣布不服者亦来,真是不可思议之事。计算起来,足足有一万国,真可谓空前之盛会了。而会场所设席次、住处恰恰足数,一个不多,一个也不少。那些诸侯看了,都诧为奇异,而不知全是九尾白狐弄的神通。
到了正式大会的这一日,夏禹穿了法服,手执玄圭,站在当中台上,四方诸侯按着他国士的方向两面分别,齐向夏禹稽首为礼,夏禹在台上亦稽首答礼。礼毕之后,夏禹竭力大声向诸侯说道:“寡人这次召集汝等到此地来开这个大会,为的是汝等诸侯中有许多宣布不服寡人的原故。寡人德薄能鲜,原不足以使汝等诸侯佩服。但是汝等诸侯前此已推戴寡人为天子了,既然推戴寡人,即使寡人有不是之处,亦应该明白恳切的责备、规戒、劝喻,使寡人知过,使寡人改过,方为不错。决不可默尔不言,递加反对,是古人所谓狐埋之而狐搰之也。寡人八年于外,胼手胝足,平治水土,略有微劳,生平所最兢兢自戒的是个骄字。即先帝亦常以此戒寡人,说道:‘汝惟不矜,天下莫与汝争能;汝惟不伐,天下莫与汝争功’,古来盛名之下,有功之下,其实是最难处的。现在众诸侯之不服寡人者,是否以寡人为骄吗?人苦不自知耳,如果寡人有骄傲矜伐之处,汝等诸侯应当面语寡人。其有闻寡人之骄,而不肯当面语寡人者,是教寡人之残道也,是灭天下之教也。所以寡人之所怨恨于人者,莫大于此。请汝等诸侯以后万万不可再如此,寡人不胜盼企之至。”
演说既毕,这时众诸侯听了,纷纷各有陈说。夏禹听到那言之善者,无不再拜领受答谢。过了多时,大会礼节告终,诸侯各退席休息。
到了晚间,夏禹盛设筵席,大享众诸侯。广场之上,列炬几万,照耀如同白昼。再加以时当望后,一轮明月高挂天空,尤觉得上下通明,兴趣百倍。正在觥筹交错之际,忽然大风骤起,四面列炬一齐吹灭。大众顿时喧乱起来,幸喜得明月在天,尚不至于黑暗。耳边又觉得雷声隐隐,而细看天际,又并无纤云,不胜奇异。
陡然之间,只见东方一大队人马从空而来,陆续跟在后面的还是不少。转眼间已到会场,纷纷降下。众人一看,有骑马的,有步行的,有披金甲的,有被铁甲的,有不披甲而用红绡帕袜其首额的。估计起来,足足有千余人之多。最后又有无数甲胄大将,乘着龙蛇车子等纷纷下来。又有几个女子,亦都下来了。这时万国诸侯在月光之下都看得呆了,又惊又奇,又骇又怪。正不知他们是什么东西,是神呢?是妖呢?为祸呢?为福呢?看看那些人的面貌虽不甚清晰,然而似乎丑恶的多。大众至此,默默无声,都用眼来看夏禹。
只见那时夏禹早已站了起来,大声问道:“寡人在此大享诸侯,汝等何神?来此何事?”只见最后从空中下降的甲胄大将有四个,先上前向夏禹行礼,并自己报名道:“东海神阿明,西海神祝良,南海神巨乘,北海神禹强,听见说夏王在此朝会诸侯,特来朝见。”夏禹听了,慌忙答礼,说道:“从前治水海外,深承诸位帮忙,未曾报答,今日何敢再当此大礼?请回转吧!”四海之神即鞠躬转身,各驾龙蛇,冲霄而去。
转眼又是四个大将上前向夏禹行礼,并自己报名道:“东海君冯修,西海君勾太丘,南海君祝赤,北海君张里。闻说夏王在此地朝会诸侯,特来朝见。”夏禹又慌忙答礼,说道:“从前治水海外,深荷诸位援助,未曾报答,今日何敢当此大礼?
请回转吧!”四个海君即鞠躬转身,各上车乘,腾空而去。
转眼又是四个女子上前向夏禹行礼,并自己报名道:“东海君夫人朱隐娥,西海君夫人灵素简,南海君夫人翳逸廖,北海君夫人结连翘。闻说夏王在此地大会诸侯,特来朝见。”夏禹亦答礼,说道:“从前治水海外,深蒙诸位夫人扶助,未曾报答,今日何敢再当此大礼?请转身吧!”四海君夫人听了,亦各点首行礼,转身各上云车,昂霄而去。
其余甲胄之土,红绢帕首之卒,亦一队的簇拥着各人的主人纷纷而去。霎时间风声也止了,雷声也寂了,依旧是万帐深沉,月华如泻。四方万国诸侯仿佛如做了一场大梦一般,才知道夏禹有这般尊严。虽神祇对于他也如此十分的尊重,因此才倾心归附。就使有不满意者,亦不敢再萌异志。有人疑心世间君主朝会诸侯,与海神无涉,无来朝之必要,或者亦是那九尾白狐去代为运动出来,以震慑诸侯的。但是事无确证,不敢妄断。闲话不提。
且说夏禹大享诸侯,宴饮完毕,诸侯各归帐次。到了次日,夏禹对于各诸侯又重加赏赐,并申明贡法,以后务须按照规则缴纳,毋得延误。众诸侯皆唯唯听命,分道而去。夏禹亦率领群臣国都。刚到中途,忽然都中有急报递来,说道:“皋陶薨逝了。”夏禹听了,不胜伤悼,急急趱行。到都之后,亲往皋陶家中临奠,并慰唁伯益弟兄。过了三日之后,举伯益为相,继皋陶之任。又将皋陶庶子二人各封之以地,一个地方在英,一个地方在六,以奉皋陶之祀。皋陶还有一个儿子,名叫仲甄,才干优越,夏禹亦加重用。后来对地在何处,因历史失传,已无可考了。到得这年冬天郊祭之时,夏禹又改荐伯益于天,希望将来可以传位。这亦可见夏禹不私天下之一端,从前诸侯疑心他荐皋陶是虚人情,的确错的。
且说夏禹自涂山大会归来之后,于政治一切绝少革新。而对于臣庶愈觉虚心而谦恭。每月的朔日,多士前来朝见,夏禹必问他们道:“诸大夫以寡人为汰吗?知道寡人有汰侈的行为,而不肯面语寡人者,是教寡人之残道也,灭天下之教也!
故寡人之所怨于人者,莫大于此也!”这两句话是涂山大会时对诸侯演说之词。然而后来每月必说,亦足见夏禹行己虚心,知过必改。
有时夏禹出行,看见耕田之人,相并而立,必定对着他凭轼而致敬,说道:“这是国家根本之人呀。”走过一个十室的小邑,亦必定为它下车致敬,说道:“十步之内,必有芳草,何况十室,岂无忠信之士!寡人安敢不致敬吗?”因此之故,各处士人仰慕夏禹的谦德,纷纷前来求见。有的陈说事务,有的指摘过失,络绎不绝。但是夏禹对于这种人,无论何时,随到随见,决不肯使他们有留滞在门口之苦。假使他的话语说得善,很有理由,必对他深深拜谢。因此来见之人越多,夏禹亦越忙。
夏禹的从人代他计算:有一年夏天,夏禹正在栉沐,忽然有士来求见了。他即忙辍沐,握发而出见。见过转来,刚要再沐,又有士来。再握发而出,如是者有三次。又有一天,正在午餐,忽有士来,即忙将口中之饭吐了,就去见他。客去再食,客来又吐饭而出,如是者有七次。有一天见客,跑进跑出,吐哺握发足有七十次,这个亦可见夏禹之勤劳好善,不自满假了。
夏禹在政治闲暇的时候,亦常练习神仙之术。自涂山归来之后,更抽空著了两部书,一部名叫《真灵玄要集》,一部名叫《天官宝书》。这两部书都是讲究神仙之法的。原来夏禹自遇到云华夫人以后,号召百神,所交际的真仙不少,耳濡目染,于仙术早有研究。后来又得到灵宝长生法,时常服习,因而更有冲举之志。这两部书著成之后,适值三载考绩,政治又忙,猝猝未暇。
等到考绩办了,施黯来请示道:“现在九州所贡之金年年积多,作何用处呢?”夏禹想起从前黄帝轩辕氏功成铸鼎,鼎成仙去,现在何妨将这许多金来铸鼎呢?后来一想:“不好,果然如此,又要引起诸侯之责备了。”后来又一想:“我可以变通办法,何在一定要学前人呢?”于是决定主意,遂说道:“朕的意思,拿来铸九个鼎吧。哪一州所贡之金,就拿来铸哪一州的鼎,将哪一州内的山川形势都铸在上面。还有寡人从前治水时所遇到的各种奇怪禽兽神怪等等。寡人和伯益都有图像画出,现在一并铸他在鼎上。将来鼎成之后,设法将图像拓出,昭示九州之百姓,使他们知道哪一种是神,那一种是j。庶几他们跑到山林川泽里面去,不会得遇到不顺的东西,如同魑魅魍魉之类亦决不会得见到,岂非亦是与百姓有益之事吗?”施黯道:“那么这九个鼎重大非凡了。”夏禹道:“是要它重大,愈重大则愈不可迁移,庶几可垂久远。”施黯道:“这样大工程,在何处鼓铸,在都城之内呢?还是在都城之外呢?”夏禹道:“不必限定,由汝自择适宜之地罢了。”施黯领命,向伯益处取了《山海经图》,自去择地经营,悉心摹铸不提。
又过了几月,已是夏禹在位的第五岁。夏禹承帝舜之制,亦定五岁一巡守。这岁是巡守之期,正月下旬动身。凑巧去年一年天气亢旱,四方纷纷告灾。这年立春以后,仍是红日杲杲,一无雨意。夏禹从安邑一路向东行去,看见那田亩龟坼,人民暵干之象,不禁非常忧虑。一日,行到析城山东麓,但见一片桑林,有许多百姓正在那里斩伐。夏禹见了大惊,忙问道:“桑林是很有益的,何以去砍它?”百姓道:“去年无雨,直至今日,树已枯了,横竖无用,所以斩伐。”夏禹听了,大为叹息。忽然一转念,仍叫百姓:“不要斩伐,寡人自有道理。”
百姓听了,只好停止。夏禹吩咐从人就在此处住下,斋戒沐浴起来,一面吩咐预备祭品。
三日之后,夏禹就在桑林之旁向空设祭,秉着虔诚,祷求甘雨、哪知诚可格天,不到一时,风起云涌,大雨旋来,足下了三日三夜,四境沾足,方才住点。夏禹此时阻雨不能上道,亦只得留祝三日之后,那些拓桑居然都有了生意,百姓的歌颂仰戴自不消说。后来隔了四百年,商朝之初,天又大旱至七年之久。商汤祷雨,亦在此地。一个桑林,竟有两个圣主祷雨的故事,亦可谓先后辉映了。闲话不提。
且说夏禹在桑林祷雨之后,即便动身,二月中旬到了泰山。
觐过东方诸侯,都是循例之事,无甚可纪。从泰山下来,径向南行,到了云梦大泽之旁、大江之滨,舍车登舟,扬帆前进。
忽然船身颠簸欹侧,舟人不解,叫水手入水一看,原来有两条黄龙夹住了船,正背着走呢。舟中人听见这个消息,都吓得魂不附体,顿时五神无主。只有夏禹是经惯的,神色不变,笑笑说道:“吾受命于天,竭力以劳万民,生是我的性,死是我的命。龙有什么力量?它来做什么呢?我看到这两龙,老实说,不过如两条蝘蜒罢了。”说完之后,但觉船身平稳如常,想来那两条龙已俯首低尾而逝了。众人益佩夏禹的盛德能够胜过妖物。
五月,到了南岳。朝觐礼毕,遂到苍梧之野去省视帝舜的陵墓,低回俯仰,不胜感慨。刚才回车,忽见市上簇拥着一大堆人,夏禹不知何事,忙饬左右前去探问。左右回来报告道:“那边正在杀一个有罪之人呢。”夏禹听了,心中老大不忍,即忙下车,步行过去,直入人从之中,抚着那罪人之背,问道:“你为什么要犯到这种死罪呢?”那罪人知道是夏禹,以为天子怜恤他,亲来抚问,一定有赦免之希望了,便仰面求赦。夏禹又问道:“你究竟犯的什么罪?”那人迟疑一会,说道:“是打死人了。”这时典刑之官亦立在旁边,夏禹便问证据确凿吗,那典刑官道:“确凿之至,一无疑义。”夏禹道:“那么无可有免!”即立着看犯人斩首。
斩首之后,夏禹看着那尸首不禁纷纷泪下。左右之人问道:“这罪人证据确凿,罪应该死,我王又可惜他做什么?”夏禹道:“民之犯法,不是由于失养,就是由于失教。教养两项的权柄c之于君主,犯法是犯人的罪;失教失养、而使他们至于犯法是那个之罪呢?古人所谓万方有罪,罪在朕躬,就是指此而言。寡人听见古人说,天下有道,民不离幸;天下无道,罪及善人。尧舜之民,人人能以尧舜之心为心,所以犯法者绝少。
现在寡人为君,百姓各自以其心为心,所以犯法的人多。今朝这个人的斩首虽则咎由自取,然而推原其始,未必不是寡人害他的,所以不能不伤感他、矜恤他了!”这时四面百姓听了,无不感诵夏禹仁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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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八回 作城郭大会诸侯 铸九鼎海神来朝
第一百五十九回 禹让天下于奇子 分散藏书于各处
且说夏禹自在苍梧下车泣罪之后,转身北上,渐近西岳。
这时适值秋收之际,四野黄云,年歌大有。夏禹见了,非常快乐。一日,到了一处,瞥见水边树下有一个人坐在矶头钓鱼,头戴箬笠,手执鱼竿,黑发修目,气象深洒。树旁站着一只黄犊。夏禹觉得他有点古怪,一路暗想。车子已经过去,夏禹仍旧叫停止,下车步行,想到水边去和那人谈谈。哪知回到水边,那钓鱼人已不知去向。夏禹不胜怅怅,只得上车再行。
过了一会,左右报告:伊国候来迎接。原来此地在伊水之旁,是伊国的境界。夏禹与伊侯相见,寻常慰谢寒喧的话说毕,便问他境内有无隐逸的贤人。伊侯道:“有一个名叫奇子,才德兼优,惜乎是巢、许一流人物,不肯出仕的。”夏禹忙问他的相貌、年龄和职业,据伊侯所说,确像刚才所见的那个钓鱼人。夏禹益发钦慕,便想去访他。伊侯道:“他住在南门外山下,正式去访他,他一定不肯见的。如我王果要见他,只有改易服式,出其不意的前去,或者可以见到。”夏禹答应,立刻改换衣服,伊侯也改换了,屏去从人,君臣两个径向南门而来。
到得山下,只见一带树林里面隐隐露出几间茅屋,伊侯道:“从这里右边过去第三间,就是他的住所。”两人刚转过林,只见一人骑犊肩竿,手中提着鱼篮,刚刚到他门口。伊侯一看,正是奇子,忙指与夏禹。夏禹一看,正是刚才所见之人,不禁大喜。原来奇子刚才钓鱼之后,骑犊向他处购物,从别路而归,故此恰恰与伊侯、夏禹同到。回转头来,看了伊侯、夏禹,便想逃避。伊侯是他素来见过的,夏禹是从前治水之时到此地,亦认识面貌。现在看见他们微服而来,料想一定是又要拉他出去做官,因此便想逃避。
伊侯忙上前扯住道:“圣天子特地下顾,先生如再隐遁,未免太不近人情了。”一面说,一面介绍与夏禹。夏禹先上前施礼道:“久仰大名,特来造访,尚乞勿拒为幸。”奇子不得已,亦放下鱼竿,还礼道:“世外之人,辱承枉顾,未免太屈尊了。既如此,请到蜗居中坐坐吧。”于是三人一同进入茅屋之中,分宾主坐下,彼此闲谈。渐渐说到道德政治。奇子所说别有见解,与人不同,夏禹甚为佩服。暗想从前帝尧让巢、许,帝舜让石户之农、善卷、子州支父等,今我遇着这位高贤,何妨效法尧舜,让他一让呢。”想罢,便邀请奇子出山辅佐,且吐出愿以天下相让之意。
奇子笑道:“老实不瞒你圣天子说,官不是人做的,天子尤其不是人做的。即以圣天子而论,从前辅佐帝舜,可谓辛苦极了,凿山川,通河、汉,弄得来头上没有发,股上没有毛,所以舜的让你并不是爱你,是拿了来送你。我生出来是舒服惯的人,决不能学你这样的劳,请你不必再说了吧。”夏禹起先听伊侯说,已知道他是巢、许一流的人,如今听他的话,又说得如此不客气,料想再让也无益,又谈了一会,即便兴辞,在路上与伊侯嗟叹不已。
过了几日,夏禹到了华山,朝觐之礼一切均循旧例。礼毕之后,又向北行。原来施黯铸九鼎,选定的地方是在荆山之下,夏禹因此特地绕道前往视察。只见许多工人技师等正在那里绘图的绘图,造胚的造胚,锤炼的锤炼,设计的设计,非常忙碌。
夏禹向施黯道:“朕闻这种金类有雌有雄,最好选择雄金,铸五个阳鼎;选择雌金,铸四个y鼎。五应阳法,四象y数,方为适宜。至于九州之中何州直属阳,何州宜属y,由汝等自去悉心研究分配,寡人不遥度。”施黯听了,唯唯受命。
夏禹离了荆山,又上龙门,直向恒山而行。朝觐过了,已近残冬,匆匆回都。一日,经过一处山僻之地,茅屋之外有一个土人负暄读书。夏禹过十室之邑,照例是必定下车的,如今又见那人读书,益发钦敬,就下车步行过去一看,原来他所读的是《三坟》。那士人看见夏禹走到,亦起立致敬。夏禹问他姓名,那土人道:“姓东里,名槐。”夏禹和他立谈几句,听他口气,似乎是很有学问的贤者,便问他道:“寡人看汝颇有才识,何以隐居不仕?”东里槐道:“遇到这种时世,做什么官呢?”夏禹听他口气不对,便问他道:“寡人多过失吗?”
东里槐道:“多得很呢。从前尧舜之世象刑以治;现在你改作r刑,残酷不仁,是乱天下之事一也。尧舜之世,民间外户不闭;现在你作城郭以启诈虞,以兴争斗,是乱天下之事二也。
尧舜敬奉鬼神,而不尚神道;现在涂山之会,你号召些神怪来威吓诸侯,是乱天下之事三也。尧舜之世,不亲其子,丹朱、商均早封于外;现在你的儿子启仍在都中,与各大臣交结,干预政治,将来难免于争夺,是乱天下之事四也。尧舜贵德,而你独尚功,致使一班新进浮薄之少年遇事生风,以立功为务,是乱天下之事五也。在这种时代,我哪里还肯出来做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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