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部分
绝路 作者:肉书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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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豆又转过了身。“你呀!”豆豆说:“到了这个年龄,怎么还跟毛头小伙子一样?就算是我谈了一个对象,我坐他的摩托车也属于正常,你也没有理由发那样大的火。再说,你从没有站在我的角度考虑过我,固然,你在经济上也给予了我很大的帮助,但是想过没有,我与你好,并不是完全图你的钱,比你有钱的人多的是,我还不是图你这个人好,你的家庭我知道我破坏不了,我也不想去破坏。有时,灯冷衾寒,独身难寐,就想你,想你在干啥,想你与老婆孩子多开心。越想,心情就越沮丧,就下决心找个对象过日子算了,再也不去理你。可是,一旦面对你的时候,我还是无法抗拒自己。”
林家伟轻轻地揽起她的头,亲了一口说:“我承认我自私,因为,爱,本来就是自私的,正因为自私,就注定了相爱的过程是一种不断的自我伤害和伤害他人的过程,又是一个在不断的伤害中自我复原的过程。自从那次看到你在摩托车上搂着一个男人的腰从我眼前一过之后,我的天空仿佛坍塌了,我一下子觉得我的生命中不能失去你。我无法控制自己,我也无法顾及别的后果。是的,我承认我伤害了你,但在伤害你的时候又何曾不是对我自身的伤害?回到家里,我又同老婆吵了一架,跟她闹离婚。可她一听说离婚就给我来邪的,要么向我索要30万元钱,要么就要以自杀来威胁我。反正我现在打定了一个主意,不跟她同床,她爱咋的咋的去,她会有熬不住的那一天,让她主动向我提出离婚。到时,你即便等不住我而与别人结了婚,我也不再埋怨你。我想,如果,真的是那样,可能就是命。”
豆豆说:“家伟,无论怎样,你以后别再伤害我,好吗?”
林家伟轻轻地应了一声。
豆豆说:“其实,我也好爱你,如果你能离了婚,我会义无反顾地嫁给你。真的,不骗你。因为有了你,别的男人很难走入我的心灵,即使谈恋爱也是如此,总爱拿你的气度,拿你所具备的成熟男人的人格魅力来衡量他们,一对比,任何人在我的眼里都显得苍白无力。上次那个骑摩托车的男的,是我同学的哥。他有那个意思,我非常明白。那天晚上,我同学叫我到她家去吃饭,完了又留着打扑克。一直打到很晚了,我同学不让我走,就与她挤到一起睡了。次日,她让她哥送我回去,我不好拒绝,况且,我也觉得她哥人品不错,我们从小就熟悉,也想试着接触一下,没想到让你一顿火,发得我一点想再见他的兴趣都没有了。我也想,也许,一个人的心里只能装下一个人,我的心里装下了你,就不可能再有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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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节:绝路(25)
林家伟一听豆豆讲的都很实在,也就打消了对她一切的疑虑,对她倍加疼爱起来。
林家伟说:“你要是还恨我,就打我几下,出出气好吗?”说着就闭起眼睛,将头伸过去,做出了一副任凭豆豆发落的样子。
豆豆就被逗笑了:“我的老小孩,我疼你都来不及,哪里舍得打?”说着,就母亲般地揽起了林家伟的头,一遍又一遍的用手指梳理着他的头发。
那篇题为《王富贵以合资办厂为名侵吞国资三百万》的文摘在《金都日报》上刊发后,同样在领导圈中引起了不小的反响。
林家伟获得这一信息是在陈部长的办公室里。那是周六的下午,陈部长约了几个人到他那里去“推拖拉机”,顺便给林家伟也打了一个传呼,林家伟匆匆赶去,走至楼口,见于虹正好下来,于虹驻足道,他在楼上正等着你哩。听那口吻,俨然摆出了一副小夫人的做派。即使他们彼此已知根知底,林家伟也不愿意把它道得太明,于是便说,咱们一块儿玩多好,你怎么走了。于虹说你们玩吧,我还有事儿,说着伸出小手招了招。林家伟看于虹头发虽有些零乱,但脸儿却红扑扑的很滋润,想必是刚刚结束性生活的结果。
赶到陈部长的办公室里,其他几个人还没有来,陈部长就向他透露了那个信息。
陈部长说:“家伟,那篇什么合资办厂,侵吞国家资金300万的文摘是不是你特意安排的?”林家伟从陈部长的表情上看到了赞许的目光,就排除了疑虑,说:“是我安排的,不知是否妥当?”
陈部长说:“这篇文章选得好,市委、人大、政协的几位领导在不同的场合下提到了这篇文摘的内容,都说这篇文章选得有水准,它对我市的招商引资,引进开发起了一个反面教材的作用。”林家伟自然听懂了陈部长的暗示,就高兴地说:“以后还得陈部长多多指导。报社的情况比较复杂,有时,也很难按自己的意愿办事。”
陈部长说:“知道,你们报社的情况我清楚,不过,以后是会有改观的。”
林家伟及时捕捉住了“改观”这一词儿,知道这是一种暗示,也是一个信息。当他接到了这个信息之后,心里立刻溢满了无尽的甜美,就急忙起身为陈部长的茶杯续满了水,这才说:“报社本来就是市委的机关报,就应该按市委的意图办报,如果人云亦云,就失去了党报的严肃性。”
陈部长说:“你说得对,到下一步,问题会解决的。”
陈部长说到这里,有人敲门,林家伟打开一看,来者是市广电局的王局长和电视台的庞台长。互相打过招呼后,王局长说:“开始吗?”
陈部长说:“还有建筑公司的刁总,你们先喝茶,等一会他来了一块儿玩。”说着就为他们去沏茶,林家伟急忙接过陈部长手中的杯子说:“我来,我来。”就为王局长、庞台长和他自己各沏了一杯茶。
闲谈了几句,没多少功夫,刁总提着一个手提包来了。大家都玩笑说,刁总真心狠,提着个包儿收银子来了。刁总说,哪是收银子,是给你送银子来了。
大家说笑着把沙发挪个圆圈,环围茶几坐了下来,开始战斗。
“推拖拉机”是一种很简单的扑克游戏形式,它的规则也很简单,牌主给每人发三张牌,你翻起牌估计很小,就扣了。这样你最多输10元的打底费。如果你手拿“4、5、6”或“9、10、j”,这就是“拖拉机”,你就可以打牌了。打牌是怎样的打发呢?你必须收紧你的牌,不让别人知道,如果头家打10元,你也跟上10元,这就叫打牌。有时候很可能会这样,跟了二三圈之后,还开不了牌。如果你放弃,等于你白白输了,如果你启牌,必须打出多一倍的钱才行。如果启开牌,比如你是“9、10、j”的拖拉机,而对方却拿了方块的“3、4、5”就构成了“金链子”,就大过了你的“拖拉机”,或者,对方的“拖拉机”比你大,或者对方拿了三个8,就是“轰炸”也比你大,这时候,你等于前功尽弃,桌子上的钱就统统归了对方。有时候,打一把赢好了能赢千儿八百,输惨了也会输掉几百上千。这种娱乐形式看起十分简单,一学就会,但真正玩起来却很复杂,它包含的学问也很丰富。这其中渗透了你的许多智慧,比如你要学会推测,当你拿了“拖拉机”后,你要推测别人是否拿了“金链子”或“炸弹”,否则,你牌拿得越好,可能你会输得越惨。再比如,你拿了好牌千万沉得住气,你跟牌时要显出一种左右为难、欲罢不能、犹豫不决的样子,倘若你气壮如牛、得意洋洋就会被人一眼识破,即使你拿了最大的“炸弹”也赢不了多少。再比如,你的牌不太好,很可能别人的牌都很差,都赶不上你的。这时候,你不能气馁,要从容不迫,让对方摸不透你的深浅。“推拖拉机”在金都一经流行,就轻而易举的占领了许多麻将桌。它的特点是形式简单,货币流通速度快,不像麻将那么磨手指,费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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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节:绝路(26)
林家伟虽说也会“推拖拉机”,但水平始终不高。其实,他也无法提高。别的场合他不愿意玩,只有陈部长叫他的时候,他才去图个热闹,在那种场合上,他注定了只能输,不能赢,所以,他也就无法提高。
这种以赌为娱乐的形式,表面上看是玩,但实际上在玩的背后却隐藏着许多内涵。往往总是下级在输,上级在赢,这样输的人也高兴,赢的人也快乐,上下级关系就会越来越融洽。聪明的下级都会这样去做,倘若下级非但不输,还要赢上级的,这大概也就注定了自己的官运到关了。一般地来讲,一些急需上级为他办事儿的下级,为了达到他的目的,在这种场合不但要输,而且,还有意要多输,这样可避免直接送钱的许多尴尬,使上级赢得光明正大,心安理得。这都是学问。无论在官场上混,还是求人办事,都得掌握这套学问,否则,就会寸步难行。
林家伟深谙这门学问,但又十分惧怕介入其中。有时,当陈部长打电话让他过去玩,他的头就立马大了起来,不去吧,陈部长肯定不高兴;去吧,囊中实在羞涩。但他心里即使有一千个理由不愿意去,脸上还要装出一万个情愿的表情去。人,有时候有许多的无可奈何,在官场中混的人尤其如此。春节期间,林家伟仅“推拖拉机”输给陈部长有三千多。三千多,对于其他的领导干部来讲,也许是九牛一毛,但对他来说,就是一个负担。因为他毕竟是一个有职无权的二把手,财权、人权他都沾不着边儿,因而,也就没有实惠可言。他去年一年的奖金、稿酬,为印刷厂联系了几笔业务的提成费以及广告提成费,统统加起来,也很难应付豆豆的开销与“推拖拉机”的支出,他时常还得从工资中提留一些来作贴补。这就注定了林家伟生活得很疲惫。
这次林家伟只带了3000元,心想输光了就煞车当看客。但是,今天他却输得很缓慢。从下午3时一直打到7时,他还没有输光。倒是建筑公司的刁总输了三千多,几乎都被陈部长赢走了。末了刁总又提出由他请客,到悦宾夜总会去吃饭。大家客气了一阵,就纷纷掏出手机给家里人打电话。
林家伟也掏出手机,只做了做样子,并没有真正的打。他与张桂花的冷战还没有结束,自从那次吵完架之后,一个不理一个,张桂花带着女儿吃住到了娘家,她不管他,他也正好落个悠闲自在。人怎么都是一个活,何必拘泥于一种模式? 除了刁总,其他的人都是打的来的。刁总说,都上我的车吧,等哪天我失业了,就来给你们当司机好了。
大家说,你刁总失了业,我们恐怕都得去要饭,哪有车来让你开? 这刁总名叫刁守山,是新闻界推出来的一位民营企业家,这次由宣传部牵头统一修建新闻职工家属楼,刁守山刚刚承揽了这一工程,所以,他没有理由不输钱,也没有理由不请客。事实上,优秀的企业家都会像他这么做的,并且,要是仅仅地局限在这个层面上还不够,还成不了真正的优秀企业家。
刁守山做东饭菜酒烟的质量都很高,王八海鲜,中华茅台,凡能撑面子的都上了餐桌,搞得大家都满心喜欢。林家伟便越发佩服陈部长的老谋深算,叫刁守山来“推拖拉机”,不仅让他来输钱,而且还料定必有这样一顿晚餐,所以,他才将新闻单位的几个他要好的下属叫来了,大家心甘情愿地为他输了钱,还要真真切切地领了他这份情。
茅台酒上桌,大家都问小姐是真的还是假的,小姐笑着说当然是真的,我们都是通过烟酒批发公司进的。
刁守山说:“现在哪有真茅台酒?假得不太厉害就算好的了。这世上,除了妈妈是真的,爹是不是真的都很难说。”
陈部长笑着说:“老刁,你可不能把我们的社会说得一团漆黑哟。”
刁守山一边启着瓶盖,一边说:“陈部长,不是我夸张,现在的假货实在太多了,连处女膜都是假的。”
林家伟接上说:“处女膜是假的,你咋知道?”
王局长说:“他们这些老板,啥不知道?玩过的太多了,真的假的当然都知道。”
大家又是一阵笑。
就在这晚林家伟打的回家的路上,偶然看到王一飞开着报社的桑塔纳2000与他擦肩而过,他一扭头,分明地看清了车上还有丁雯,他们今晚肯定少不了风花雪月、云雨之情一番,心里不免失落,想想多年前边阳宾馆的那个勾魂动魄的一夜,怕成了他记忆深处的永远的温柔一刀。暗想这权力实在是个好东西,有它和没它不一样,权大与权小更不一样。有了它,你将会拥有一切,包括车子、房子、票子、女子。为了这些,他一定要想办法再上一个台阶,一定想办法代替王一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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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节:绝路(27)
金都的三月春寒料峭,大风一场接一场刮个不停,刮得城市土头土脑,刮得人心毛毛草草。看来,孕育一个美好的春天是要付出一定代价的,尤其在这遥远的西部。
往年,金都市的政协会、人代会都在月初召开,今年却安排到了三月底。每年都是老套套,会前召集几家新闻单位的负责人作动员,各新闻单位拟定宣传报道计划,严明纪律,确定人员等等。报社为了搞好两会的宣传报道,特意召开了专门会议,作了明确的分工,总编王一飞一边列席参加政协会,一边负责当场审稿,林家伟负责版面。按以往的规矩和今年的规定,凡是“两会”的稿件,一律先由政协、人大的秘书长审批,如没有秘书长的签字,一律不准刊发。这就是说,经过秘书长这一审批关之后,王总编的审批就意味着成了一个形式。
记者部也分了两组,向涛带一组采访政协会议,丁雯带一组采访人大会议。
这天的丁雯打扮得特别鲜亮,一条水红色的牛仔裤再配一件小毛衣,一下子把她勾勒得线条毕露,丰满动人,真像个小婊旦儿。
开过会后,林家伟回到办公室里本想给豆豆打个电话晚上约一把,没料丁雯却敲门进来了,林家伟就只好放下了电话。
丁雯笑着说:“看把你吓得,我又不是你老婆,你想同谁约会就约会。”
林家伟心里一惊,这女人太聪明了,一眼就看出了他的表情,但嘴上却说:“正准备给你打传呼,这不,你来了我就不打了。”
丁雯哼了一个鼻音说:“你还能记住我吗?”那语调分明是吃了醋的三姨太,却也更显出了一种女人的娇嗔。
林家伟不置可否地笑笑,心里却想,你假扮真情吃哪门子醋呀?让王一飞干得还不过瘾,又跑到我这里来讨巧卖乖胡s情,你以为我就没见过个女人? 丁雯见林家伟的笑有点皮笑r不笑的样子,像是意识到了什么,马上转换话题说:“我看你最近挺忙的,老想单独请你吃个饭,怕你不赏光。不知今晚你有没有空,如有空,我请你吃饭。”又一个信号传递了过来,林家伟心头一颤。但也仅仅是一颤,稍瞬即逝之后,马上警觉到她是不是又在设着美丽的陷阱,让我去钻?多少次创造了条件要旧梦重温,不幸都被她一一巧妙的推脱了,难道是等他大梦方醒了才要续梦? 林家伟仍是笑笑,显然,这次笑得比上次坦然多了。
林家伟说:“我这个人心理很不健康,同一个漂亮女人单独坐在一间包厢里吃饭,往往会不老实的,动不动就想到别处去了。”
丁雯哧哧地笑着说:“你真幽默,女人就是喜欢像你这样会幽默而又成熟的男人。”
林家伟心想,喜欢个p,你既然喜欢怎么躲三躲四的不让老子干。你要是说喜欢权力我倒相信,否则,你不会投身于王一飞的怀抱,那个男人有多少优秀的东西值得女人去向往呢?还不就是手中的特权。当然,林家伟也只是这么想想,表面上仍和颜悦色。他觉得单位上有这么个小婊旦儿也挺好的,上班累了,逗着玩玩也很开心。生活就应该这么调剂,否则就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于是林家伟又挑逗了起来,他说:“其实成熟的男人最危险,往往出轨的就是这些成熟的男人。不是有个电视剧中有一个女孩儿对一个中年男人说,我妈妈说了,不让我跟你们这40岁以上的男人接触。男人问为什么?女孩儿回答说我妈说了你们最危险。不知你的妈妈是否向你叮嘱过,也让你不要同40岁的男人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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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节:绝路(28)
丁雯娇嗔道:“去你的,只有小市民才说那样的话,我妈又不是小市民。”
林家伟机智地说:“这就是说,你妈妈已经同意让你跟我来往了。”
丁雯说:“好呀,你又钻了我的空子。”
林家伟笑道:“没有呀,你的空子我再没有钻过。”
丁雯的两颊顿时飞红,捏起小拳头作出欲打的样子说:“真流氓,要是不在办公室,看我不打死你。”
林家伟看丁雯那娇羞的样子,那握起的小拳头,真是可人得心疼,恨不能上去立刻强暴了她。再看丁雯的眼里,盛满了勾魂的波,烧着欲念的火,那波荡得他失魂,那火烧得他落魄。难怪党中央三令五申,领导干部必须要经得起人情关、金钱关、色情关。这关的确难以闯过,但这次林家伟必须闯过,为了男人的自尊,他必须闯过。
林家伟假装惧怕的样子说:“饶了我吧,求你饶了我吧,那一拳头下来,不把我砸得脑袋崩裂才怪哩。”
丁雯一看自己还在捏着的小拳头,禁不住扑哧一声笑出了声,才说:“你真逗,逗得令人可爱。”
林家伟说:“不骗你,我说的是真的。”
丁雯说:“真的假的我再不管了,说正题,今晚你去不去。”
林家伟说:“改天吧,今晚我还有个饭局。”
丁雯叹了一声说:“好吧,改天就改天。”说完就起身告辞。林家伟的目光跟着她出了门,收回来后还是止不住心旌荡漾。
下午一上班,总编王一飞给林家伟打了个电话说请他过去商量个事儿。
林家伟就想他究竟有啥事儿跟我商量呢?莫不是那篇文摘引起了什么麻烦?否则,他有啥事能同我商量。平时,人、财、物权都是王一飞一人独揽,无论是单位进人,大项目开支,还是单位内部职工的岗位调整,都是他一个人说了算,从未与林家伟碰头商量过,时间一长,林家伟也就习惯了。人家是一把手,如果事事都要同你这个二把手商量,一把手的地位、一把手的权力怎么能体现出来?你的定位是助手,你只能把你分管的工作抓好,别的你别去想,也别去争。权力不是明火执仗争来的,而是通过时间熬来的,玩脑子玩来的。他很欣赏一句古话:“尺蠖之一屈一求伸也。”倘若一个人想在官场上混下去,暴躁情绪化是最大的天敌,战胜它首先要战胜自己,否则,你就难以克服自我走向成功。
自从那篇文摘刊发以后,林家伟明显地感到王一飞不高兴,脸色抑郁,对他的态度也发生了变化,有时爱理不理的。林家伟却假装没事儿人一样不在乎。
林家伟一走进王一飞的办公室心里就有一种不太舒服的感觉。当然,他知道这种不舒服的感觉并不是办公室本身,而是来之于心理上的障碍。当一个人与另一个人不是心心相印,而是心存芥蒂,表面上又要装作很融洽的样子实在难受,但林家伟还必须装,不仅要装得上下级关系很和谐,而且还要装得毕恭毕敬,尽管他觉得十分别扭。
王一飞和蔼地笑了笑,向林家伟递了一支烟,示意他坐下,才慢条斯理地说:“家伟,自从报社的靳开才调走之后,还空着记者部副主任的位子,是不是尽快地考虑一个人选,否则老空着也不好,你说哩?”
林家伟马上附和说:“就是,无论从提拔培养干部的角度,还是从加强报社内部的管理来讲,都应该考虑把这个科级的职数配齐。”林家伟嘴上虽这么说着,但心里却想,提拔干部同别的不一样,先要领导班子拿出意见,上报宣传部,宣传部同意之后,再上报组织部考察后方可任命,倘若没有这么多的组织程序,你想报谁恐怕早都报上去了,哪会征求我的意见? 王一飞说:“就是,应该配齐了。”
林家伟说:“是的,应该配齐了。”
林家伟想,他肯定想提拔丁雯,这是明摆着的,就是不说,想让我说,目的是由我提出来,好通过宣传部这一关,真可谓老j巨猾。
王一飞犹豫了一下,终于说出了口:“人选嘛,我看丁雯这几年进步很快,也出了一些好稿件,在社会上影响不错,从培养妇女干部的角度来考虑,提她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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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节:绝路(29)
林家伟终于从王一飞的口中印证了他对他的把握十分准确,同时,也印证了丁雯在他面前的矫情的确是假扮的。现在,当他回过头去想起那矫情的引逗,那充满欲望的眼神,甚至扭动的腰与丰硕的臀都在为他设着圈套,布着陷阱,等他入了套,再给他留下温柔的一刀。人不能犯两次同样的错误,现在的林家伟已不是过去的林家伟了,吃一堑长一智,如果让这个小婊旦儿连捅两刀,尽管是非常温柔的两刀,证明他实在太愚蠢了。
平心而论,林家伟觉得记者部的向涛更为适合,他与丁雯相比,除了性别上的劣势之外,无论从文化素养、新闻的敏感程度,敬业精神,还有人品与资历都比丁雯强。从工作的角度上讲,他觉得要提拔就应该提拔向涛。另外,从他私人的角度上来讲,他更想提向涛。因为报社的中层干部几乎都是王一飞提起来的,除了编辑部主任老罗是两朝元老,办事不偏不倚,为人比较老实之外,其他的几个都是王一飞的铁干将。广告部的主任辛伟,办公室的主任方向明,发行部的主任王永军,记者部的主任胡开林,无一例外的像比赛一样巴结奉承着王一飞,他这个副总编显得势单力薄,孤立无援。在这个意义上,他当然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提起一个自己信赖的人作嫡系,这个人就是他看好的向涛。但是,他觉得要是直接否定丁雯,提出向涛,肯定会使王一飞的面子上过不去,造成双方的对立,导致的结果是向涛也上不去,他与王一飞的关系也搞僵了,这样,会极不利于他目前的处境,想了想,他最终提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建议。
林家伟说:“我完全同意你的意见,丁雯这几年的确进步飞快,业务能力也很强,人缘也不错,在报社内外口碑很好。按着一般的程序来讲,还得上领导班子会议讨论。我考虑这样行不行,如果在班子会上我们只提丁雯一人,大家是不是会有这样的想法,既然你们两个领导达成共识了,还让我们讨论干啥?为了避嫌,是不是再放一个,让大家充分发表了意见,最后再集中到丁雯,这样好不好?”
王一飞一边听着,那笑纹就一边向外扩大。当林家伟讲完,便高兴地说:“家伟还是有头脑,再放一个就再放一个,免得大家有什么想法。你看放谁好?”
林家伟故意假装不在乎的样子说:“你说吧,放谁也行,只不过让他当个陪衬人而已。要不,就把记者部的向涛放上,怎样?”
王一飞说:“行,向涛就向涛,等“两会”完了我们召开个班子会定下来就给宣传部报。”林家伟从王一飞自信的神态中窥到他完全有足够的把握把丁雯扶上去。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林家伟还在想这件事儿,王一飞真的胸有成竹能把丁雯提上去吗?恐怕未必。因为林家伟清楚,班子内的大部分成员都事事向着王一飞,但未必事事向着丁雯,因为丁雯的某些不加掩饰的凌驾于别人之上的自我优越感曾激怒过报社的许多人,包括几个中层干部,只是他们明白丁雯的背景而敢怒不敢言。倘若把向涛与丁雯放在一起让班子成员打分,大家的内心深处肯定向着向涛而不会向着丁雯,这一点林家伟确信无疑。然而,这一点王一飞未必知道,他也许永远不会知道。正因为如此,他的自信也有它存在的合理性。
当林家伟认真分析了这些情况之后,内心深处有一种快感,他为他也能玩出这样高水平的花样而陶醉。
晚上下班后,他给向涛打了个传呼,他特意在电话中向向涛透露了两个领导碰头的秘密。当然他没有说让向涛当陪衬人,只是说王总提的是丁雯,他提的是向涛,叮嘱他私下里与几个部主任接触接触,并且一再叮嘱绝对不能走漏半点风声。林家伟明显地感到向涛在电话的那头像j啄米一般的不断地点着头,声音激动得有些发颤。林家伟想,权力真是个好东西,权力实在太诱人了,这么正直的记者,在权力面前竟然也会激动不已,何况他人乎?政协会、人代会在三月下旬如期召开了,电台、电视台、有线电视台的播音员们在电波里荧屏中声情并茂地朗诵着:“全市人民盼望已久的政协会、人代会终于召开了,这是全市人民政治生活中的一件大喜事……”《金都日报》上刊发了“两会”社论,也同样离不开这些套话,把金都渲染得浮漂漂的。其实,老百姓最明白,他们盼望已久的大喜事就是涨工资、住楼房,或者是子女上学,毕业就业。至于“两会”什么时候开,他们根本不闻不问,有的甚至连“政协会”、“人代会”是干什么的都不知道,什么会不会,不就是开会嘛,无非是领导作个讲话,大家再跟上说些好话,你好我好大家好,完了之后当官的继续当官,种田的继续种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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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节:绝路(30)
然而,今年的“两会”却不同于往年,因为一件偶然的事件,使平静的金都一下起来。
事情的起因是报纸引起的。
3月20日,人代会正式召开。上午“两会”的代表和委员听取黄心刚市长、市计委主任、市财政局长分别作的政府工作报告、计划工作报告和财政工作报告。下午,人代会和政协会分别分成若干个小组审议和讨论这三个报告。报社为了迅速快捷全面地报好“两会”报道,要求两个采访组务必在晚八点整理出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的讨论发言,再交印刷厂连夜排版印刷,赶在次日一早出报。版面是这么安排的,头版安排了人代会开幕的消息、本报评论员的文章、会议侧记、图片,四版是《政府工作报告》摘要,三版是人大代表的座谈发言,六版是政协委员的座谈发言。下午六点,一、四版已开机印刷,内版二、三版的稿件正在整理中,晚八点,人代会的座谈摘要整理完备,经人大秘书长审阅签字后,丁雯给王总编家打电话请示王总编是否看稿,王总编说秘书长已签过字我就不审了,赶快交印刷厂排版。晚八点二十分,政协委员的座谈摘要整理完备,经政协秘书长审阅签字后,向涛打电话请示林家伟,林家伟说“两会”的稿件都经王总编审阅,你给王总编家打个电话请示一下。向涛又打通了王总编家的电话。王总编还是那句话,秘书长已经签过字了,我就不审了,赶快交给印刷厂让他们排版。
第二日一早,辛苦了一夜的印刷工人们早已把报纸打成捆交给了发行部。早上刚上班,列席参加政协会的王一飞就打来电话,要求发行部主任王永军立即组织人力把报纸发下去,让全市人民及早了解到“两会”的精神实质,并派员给“两会”的代表和委员人手一份,发下去。
大家忙忙乎乎到了十点钟,王一飞又打来电话让王永军立即停止发报。王永军说报纸已经发完了。王一飞几乎气急败坏地说,马上组织人员再收回来,报纸出了问题了。刚刚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你给林总说一声,通知在家的人员立即开会,我马上就到,你赶快打电话通知邮局,各县没有发送的报纸立即停止发送,已发送的马上给县委宣传部打电话截留住,市区范围内等我回来再布置。
王永军接完电话,慌慌张张过来给林家伟打了个招呼,又忙着给邮局打电话去了。
林家伟一听报纸出了问题要收回,不免一阵紧张,头仿佛一下“嗡”的大了起来。要收回报纸,肯定是出了政治性的大问题,否则,不可能这么兴师动众。早上上班,他一直忙于别的事务,对新报只匆匆浏览了一下标题,内容还没有来得及细看,所以究竟问题出在哪里,他还不得而知,现在再看,已经来不及了,只好组织在家的编采人员,总务后勤人员开会。
林家伟刚把人员组织顺当,王一飞就赶来了。
王一飞面色苍白,神情十分严肃。林家伟一看知道问题相当严重,心里不免一阵发怵,竟不知问题究竟出在了哪个环节,是不是与自己有关?他的心几乎提到喉咙上了。
王一飞一进会议室就说报纸出了问题了。他几乎语无伦次地说:“这次报纸出的问题很大,问题出在了政协委员的座谈发言上,个别人以点带面,片面地抓住一两个枝节,扩大事实,否定市委、政府的工作。现在问题出了,我们报社有责任也无责任,说有责任,是我们的记者水平太差,政治素质太低,造成了所选摘的发言导向有误。说没责任也没责任,因为政协委员的发言摘要有政协秘书长的签字。这些我不打算多说,等过后再认真总结。根据市上领导的指示,要收回报纸换稿重出。版面安排有林总编负责,把第三版韦长青、陆海昆两委员的发言撤下来,安排别的文章补上。力争下午两点半出来一部分,先发给‘两会’上的代表和委员。”
林家伟听到这里,知道没有他的事,悬着的一颗心才落到了实处。一场虚惊过后,反倒暗地窃喜起来,心想,你王一飞负责审稿,出了问题你倒把责任统统推到别人的身上,自己一点儿都不承担,能说得过去吗?等事情过后,市委、市政府难道会对这样的政治事件不追究责任吗?如果追究起来,你王一飞也脱不了干系。这样一想,他反倒巴不得把事情越闹越大,闹得满城风雨才好。这时,也就在这时,他突然联想起革命样板戏《龙江颂》中一个烧窑的阶级敌人说的一句台词:“把火烧得越旺越好。”他记不清这位阶级敌人叫什么名字了,只记得他同江水英同志对着干,江水英同志领着大伙儿去抗洪,他却对烧窑的朋友说了那句话,说的时候表情狰狞,恶狠狠的口气。此刻,当他联想起了“把火烧得越旺越好”的这句台词时,就把自己同那位阶级敌人扯到了一起,竟然怀疑起自己是不是混入到报社内部的阶级敌人? 王一飞安排完了改版出报的事谊后,又部署起了收报工作。王一飞说:“‘两会’上的报纸我已安排跟会的记者去收。按照市上的要求,要一张不漏收回来,这是政治任务。发送到各单位的报纸,各批发零售点的报纸,由谁发送的再由谁收回来,谁要收不回来,不仅在政治上承担责任,而且在经济上也要加以制裁。”王一飞讲到这里,发行部主任王永军进来了。王一飞就问王永军,邮局的报纸是否发下去了? 王永军说:“他们已经发出去了,我已向各县的宣传部打电话联系过了,让他们无论如何要当成一项政治任务截留住,郊区的几个乡镇我也打电话部署了,看来没啥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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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节:绝路(31)
王一飞听完点了点头,示意他坐下,然后继续说:“问题既然出了,我们也不必惊慌,要沉着应战。在座的编辑、记者、后勤总务人员,要深入到车站、旅店、公园、商场里去,要从小商小贩、报童手中买回报纸,资金不足,可向会计处打个借条把钱借上,等收回报,拿着报纸报销。”然后,王一飞又给每个人分了区域和地点,要求他们赶快行动,中午不休息,在街上吃点快餐,力求赶在下午三点前结束工作。
安排部署完了,王一飞像指挥完了一场战役,身心疲惫地对林家伟说:“报纸你看过了?”林家伟点了点头,心里却在发虚。
王一飞说:“这完全是胡搞,报纸就是办报人办的,让这个长哪个长的审阅签字,签完了字,出了问题还是报社的,这个长哪个长怎么不去收报去?这都是胡搞。”
林家伟说:“这个责任我们不能承担,谁签字让谁承担去。我们大不了承担一些经济责任。”
王一飞苦笑了一下说:“道理是这个道理,市上领导未必这么想呀。家伟,我还得到会场上去,这里你就多留个心。”说着就站起来,向司机老仇招了招手。
林家伟看着王一飞下楼的背影,猛然觉得他明显地有了一种老态。过去,他一直认为王一飞很精神,尤其那天晚上王一飞驾着车拉着丁雯从他身边飞驰而过时,他甚至觉得他不仅精神而且还很潇洒。现在,就这么一件事,仿佛一下击垮了他。人,有时候是相当脆弱的。
林家伟回到办公室,找了两篇“两会”小特写,换下了两委员的发言摘要,叫来责编,吩咐他拿去交印刷厂重新制版,然后拨通印刷厂曹万善厂长的电话,讲明了改版理由,叮嘱了出报的时间,才得空拿过有问题的报纸,想看个究竟。
三版的主标题很鲜亮,《参政议政进言献策振兴金都共话改革》几个黑体字占了统栏,副标题是《政协金都市四届二次会议部分委员座谈摘要》。林家伟的目光跳过其他人的发言,一下子找到了韦长青的发言。
韦长青:这几年金都发展很快,这与市委市政府的工作是分不开的,但是,如果我们在工作中再减少一些失误,金都的发展不是更快吗?有些失误不是无法克服的,而是人为造成的,是属于决策上的失误,比如我们的煤制气工程,这是官方讳莫如深的话题,又是老百姓意见最大的一个话题,我们1亿2千万投进去了,还欠着澳大利亚的贷款,仅每年的利息就要承担几百万,10年的期限马上就要到了,我们不能眼看着那一块设备废铁一样堆在那里没人管呀,虽说那是上届领导班子搞下的,与我们这届班子没有多少牵连,但也不能不闻不问,即使廉价处理了,比堆放在那里风吹雨淋到末了再卖废铁强。再比如,金威皮革再生公司,真是雷声大,雨点小,最初办厂时,报纸电视上宣传得多么多么好,说是招商引资,开发资源。政府先后投进去了几百万,买回来的都是香港人的一堆旧设备,公司还没有上马就垮下去了,近百名集资工人没上一天班就失业了,追要集资款又要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