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部分
那些不值钱的经验 作者:肉书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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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只根据一点点失败的经验就认为思考是痛苦的,学习是痛苦的,但躲避这种痛苦就能快乐吗?事实上,他们多半更痛苦——有什么比无知更痛苦呢?我现在暂时想不出来。
想一想我们小时候,我们是多么地好奇,我们糊里糊涂地学了那么多东西,我们学习母语时感到过痛苦吗,但为什么我一学到外语就感到痛苦呢?因为那时我们好奇心减弱了,我们太自大了,认为我们懂的够多了,我们以为凭我们已知的就能够驾驭生活了,但那真是妄想——我们其实只在假高兴与假难过中徘徊,甚至我们都不懂得高兴与难过到底是什么——这就是无知而不承认无知的痛苦,就是因封闭在一个小圈圈里而导致的深刻的迷茫,那是因为人们只在一个非常低的意识水平里晃来晃去,即跳不出自我(习惯),又跃不出环境(他者),我们无法把生命能量集中起来,瞄准一个属于自己的目标去顽强的努力,我们当然只能是不幸的。
知识
我以为生命中最重要的,就是那些与生命有关的知识,它们一点也不抽象,而是由一些燃尽天才生命的活生生的技巧组成,它被粗分为宗教的或是科学的,但深入其中,就会懂得那是很难分清的,我目前以为,大体上讲,那些知识仍都是人类思维与实践的产物,这些思维的精华,作为教条,它像是一些已被创造出的很有效的知识,而作为智慧,它更像是一些已被发现的技巧——我觉得大众文化的无聊单调之处,就在于大众文化说到头儿了,也只是一种满足r体欲望的生活智慧,总是食色两件事,从六岁说九十岁,也不嫌烦,更好笑的是,大众文化还把其余的他们无法理解的智慧假想成食色智慧的附属品,大众何时才能懂得,精神领域内的智慧要深刻有趣得多,欧几里德的《几何原本》是一种智慧,牛顿的《原理》是另一种智慧,《塔木德》是一种智慧,《金刚经》又是另一种智慧,每一块这种智慧的大陆都要比大众所在的只有生活智慧的孤岛要庞大丰富得多。我是一名男性,深知只有万不得已才会把希望建立在生下的孩子身上,而生养孩子要靠与女人的合作才能完成,我常想,若是我不能寻到通向永恒之路,我的孩子难道就能吗?还是从我从我自己身上先下手吧,成家立业为妻子孩子尽力留在后面吧,想必那时我半多手上已掌握了一些技巧或教训了,可以教一教孩子——为人父母,得有一点拿得出手的东西给孩子,中国父母多半既无物质遗产,又无精神遗产留给孩子,让孩子出生后站在一个低得如同原始人的开始人生,这真是悲哀,一句话,父母什么都不会,一生只会说一个“累”字,似乎自己的生命是一个无尽的负担,当孩子的多半也只好如此吧——我认为,累的感觉是一种消极被动的感受,近似于一种文化中的奴隶状态,它是屈服于某种威与奴役的结果,它干瘪、匮乏、烦躁、压抑又辛酸,同时又是懒惰而胆怯的,而我不喜欢那些说累的人,势利的讲,我从经验中得知,在他们那里,我学不到什么令我振奋的东西。
事实上,什么样的知识都叫我感兴趣,认为那才是生命的限度。拥有一个生命,就是拥有一次向那种限度冲击的机会——人们总以为只从一个角度便可深深地契入那限度,而就我的经验,那是幻想,知识是普遍联系在一起的,每一个问题都是下一个问题的隐喻,圣人从一滴水中“见道”,在我眼里那是不得已而为之,还是多听多分析别人的话比较明智,有些人从来没听说过“幻方”、“辛几何”,他们照样活得很好,却是不懂得“幻方”与“辛几何”的那一种活得很好,我认为这中间是有差异的,而那差异比一般人想象得要深刻得多,古人不懂得微分方程,他们仍可谈宇宙,谈天气,但现代人再像古人那么谈就有点没劲了,因为通过牛顿的努力,人们已懂得了一些更加有效的方法(比如微分方程、建立模型)来谈论,甚至加上了成功率很高的预测,有时人们喜欢随口谈一些大话题,与无限、终极或限度有关的话题,但他们不去听听圣人的言论,就在那里胡说八道,也不去看看哥德尔,真是很难说他们如何能懂得一种思维的限度在哪里,而我的趣味就是有点形而上,因形而上更加有趣,可把很多粗看起来毫不相关的事物联系在一起。牛顿之前,人类对于宇宙只会猜想,而很少验证,就像我们少年时对于青春的猜想一样,我觉得猜想固然有种轻松即兴的魅力,但它的弱点也很明显,那就是狭隘肤浅。
人们热爱回忆青春,是因为除了人手一份儿的青春以外,他们没有更加拿得出手的东西,人们的精神能力在青春期便停滞了,而r体能力却走上了下坡儿路,青春成了人生的顶点,后面的快乐最多也只是对青春体验的重复与模仿,滋味儿却大不如青春,人们喜欢两性关系,因为在普通生活中,只有两性关系才能给他们带来一种接近冒险的新奇与愉悦,这是反复在窄巷中来回游荡的鬼魂,唉,可怜——何时人们才能凌空跃起,去看一看窄巷外面的世界?
谈谈评论家
谈谈评论家。
我认为,当评论家也要有一支与作家同样的生花妙笔,他们应当与作家一唱一和,在文坛上,他们是合伙人,而不是敌人,评论家应通过自己的努力,把最新的文学趣味推介出去,把好作品的内在价值发掘出来,而不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傻样子,胡点乱评,把坏作品说成是好作品。
一个好的评论家,是应该具有权威性的,这权威并不是来自于他的社会位置,而是来自于他的才华,当读者们还未意识到一部作品的意义,评论家应提前指出来,因为他们是专业评论家,他们的修养与敏感要求他们完成这一件事,好的评论家,是作家合格的广告商,他可以用自己的能力,把一部甚至不太容易被阅读的好作品,推介给读者,并把其中妙处讲出来,如果讲得比原著更加生动有趣,那是评论家的成功——而我们的评论家,多半干着相反的事,他们的推介水准足够的低,所以,读者们根本不信他们的话,我认为,若是他们能把很多现在很好的作品推出来,变成流行读物,那才是他们的水平。话说到这儿,大家该明白吧,我们的评论家很有问题,我们的社会可以三五年出一个好作家,却用了三五十年,也没有出一个好的评论家,作为读者,我们严重地缺乏指南,这是评论家的失职,没有评论明星的文坛,绝不是一个好文坛……如果评论家不服的话,那么,请他努力吧,当他的光芒盖过了作家,他自然就成功了,这是双方的幸事,只是目前的评论家太不争气了,一句话,没才华,不努力,评论家们应该检讨一下,他们为什么不红?他们是不是太自我了?他们为什么不能完成自己的使命?评论明星这个空缺,是文坛的损失。
我们的评论家犯的错误太多了,而且都是低级错误,这多不好,出一个就是下策,出两个还是下策,有意思吗?其中之一,便是灭当红作家,这件事除了显出自己趣味狭隘之外说明不了任何问题,试想,即使从势利的角度讲,去灭当红作家,对于评论家来讲,也是件蠢事,这事儿就像评论家灭名著一样,它证明不了名著写得不好,只能证明评论家没水平,看不懂名著…道理说到这儿,我觉得可以了,通俗的讲,当代评论家只有两件事可做,第一,从众多人中,找出那些有价值有才华的作家,第二、坚决地捧红他们,也就是把他们介绍给大众。两件事必须同时干好才行,干不好,评论家就红不了,这两件事也是评论家的真正工作,除此以外的任何其它工作,全是兼职,应该在出色完成本职工作的基础上再去干,要么,就是舍本逐末啦。
我要说,有一天,当我想占据这个空缺的时候,我会努力,我要树立这样一个标准,那就,为大众发现新的阅读物,并大力为之宣传,我的评论要写得非常有意思,要吸引人,就是超过原著也在所不惜,当我要捧红谁谁谁的时候,我必须要得到一个有利条件,那就是,我必须通过自己的努力,使自己最红,这才是窍门儿,告诉你们,那些默默耕耘型儿的,肯定是错了,他们不适合干评论家这一行儿,明白了吗?好评论家的标准要比好作家的还要高,除了更有才华,还要有点奉献精神,我相信,只要努力,当一个好评论家的梦想对我来说,并不是不可能实现的……希望评论家们都有与我相同的理想与标准,重整旗鼓,东山再起,不然,散摊儿换行儿算啦,不要凑合着瞎干蛮干,因为这样胡来下去没前途。
读者的权力(1)
有很多问题都是读者说了算的——这位作家水平如何?这位作家写得好不好?这位作家是不是有意思?这位作家有无价值?这位作家是否应该封笔了?
很多作家都会忘记一点,那就是,对于一部作品,读者的权力几乎是无限的——也许作家在走红时头脑发热,会忘记这一点,但当这位作家去读别人的书时,他即使再傻,也能明白过味儿来:在书店,他可以选择不买,即使买回家,他也可以选择不读,如果读了,他还是可以选择对朋友说,这本书不值一读……从这一点看,作家必须为读者写作,没有读者,作家就什么也不是……作家最不幸的地方,就是弄不清读者需要什么,如果早知道很多读者喜欢《哈里波特》,那么作家们早就连争带抢着去写了。
读者也有一个不幸之处,那就是他们并不知道他们要读什么,他们听别人说,必须去读这一本,可以去读那一本,也许经典比较可靠,但新书可能更值得一试……这些印象,只能影响读者的购买,但真正让读者晃然大悟的,是在阅读的时候,随着一行行的文字从眼前滑过,读者才会知道哪一本是他们真想要的……回头想想我读过的书,印象深的也就是二十本,想看第二遍的只有十来本,真正打动我的却只有三五本, 作为一名读者,我想说的是,我并不为这本书好而读,我只为一种莫名其妙的原因而读,那原因很难说清,如果非要说,那就是,隐隐约约之中,我想找到一个朋友,这个朋友也许是一本书的作者,也许只是书中的一个人物,总之,是一个人格化的形象,那个形象可以教给我一些东西,或是满足一些连我自己也不太清楚的幻想,这个人物会吸引我,让我对生活有一种更贴近的看法,这个人物会引起我很多想象,也会叫我思考,当我阅读我喜爱的书籍时,我一点也不厌烦,我既想读完它,又怕读完它,我经常会放下书,站在起走两步,因为激动,因为感慨万千,因为受到启发,总之,我也一点也不空虚,相反,我感到充实,我抓着那本叫我喜爱的书,简直心里乐开了花,因为我知道,只要这本书不读完,我就是幸福的,即使读完了,我也可以感到安慰,因为只要是我想读的时候,便可以拿出来再读一读。
作为一名作者,我从心里特别地感激我的读者,对于说我不好、数落我的读者,我也心存感激,因为他们至少读了几行,而且我还特别地觉得对不住他们,因为他们花了同样的钱去买那一本书,这都是宣传搞的,所以我心里很不喜欢宣传,它经常会误导一些读者白花钱,给他们的生活添堵。当然,我自己在这上面的教训也是很惨痛的,以至于我在书店若不是读上三页以上,就绝不会把一本书买下来。
而对于那些喜欢我的读者,我简直是有点不知如何是好了,说感激那是太简单了,事实上,那些读者们给我的东西不仅仅是经济上的支持,还包括很多别的支持,在我年轻轻狂的时候,曾误以为自己十分了不起,觉得我的感受十分真实,直到我的感受从读者那里反弹回来,才叫我发现,所有的真实都是相对的,也许我对某件事具有很强的感受,但如果那感受叫读者觉得很荒唐,我就不得不回过头来看看,那感受到底是什么……我曾仔细考虑过这件事,终于有一天我明白了,只有我与读者同样感到真实的感受才是真实的,如果一件事,没有得到两个人的认同,那么这件事就是纯粹的个人性的事件,它不能称做完全的真实……当然,这只是读者给予我的很多东西中的一项,事实上,从某一个方面讲,是读者令我成长,我的很多看法都因为读者的提醒而发生改变的,那些善意的,细心的,碎碎的,东一句西一句的提醒,叫我感到读者的善意与帮助,而能够无偿地得到那些善意与帮助,我觉得完全是一种运气,这种好运落到我的头上的感受,是用言语无法形容的。
有一阵儿,我曾彻底地陷入过自我,竟指责读者不能完全地领会我要传达给他们的意思,现在想想真是羞耻,因我完全地站到了作者的立场上说话,那个立场是如此的孤立,如此地不真实与尴尬,因为在那里,只有作者一个人,在那里,我重新变成一个新手,一个没有读者的作者,而且还孤芳自赏,想想真是可笑与无聊……我努力了半天,难道不是为了赢得读者么?我怎会在有了读者以后,重新跑到?
读者的权力(2)
我想,我是愿意有读者的,我更意与读者站到一起,去分享文字的魅力与交流的喜悦,虽然那是一种默默的无声的交流……当读者的眼睛从我写的一行行字句上扫过,我是一种实实在在的存在,读者也是,在我身上发生的一切,也在读者身上发生着,但若没有读者的阅读,这一切怎么会发生呢?
要领会这一点,我必须既是作者,又是读者,而我更喜欢作为读者的权力,它不仅可决定作者命运(这其实不重要,因为总会有更多的作者),更可决定一种想法的命运,而后一点尤为重要,因为如果那想法是有生命力的,那么它便对很多人有价值,不然的话,它就该自然的终结,决定这一点的无疑是读者,如果一本书不能令我从中得到东西,不管那东西是什么(娱乐、启示、感动等等),那么我便有权决定不去思虑它。
我们终将会知道(1)
中午去街上转转,穿着短袖,晚上再次出去散步,只是加了一件夹克,在厦门,现在仍可整天开着窗子,就像永远在户外,最棒的是,还不用担心蚊子,看到北京夜里的气温已到零下了……好天气真是了不起的礼物,叫人心情舒畅,恨不得谢谢谁……黄昏时坐在阳台上,看到一架飞机从西边的天上飞过,喷出的尾气反s着阳光,移动起来像一支闪亮的梭子划过天际,海潮声令人有一种飘浮感,我点上一支烟,看着吐出的烟雾消散在海风中,此时,悲观的情绪一扫而空,耳边回响着一句刚刚从书里看到的口号:我们一定要知道,我们终将会知道。
这句口号是数学家希尔伯特在1900年的世界数学大学上喊出的,理智地讲,它是一种乐观情绪的产物,但却叫人心情振奋,虽然哥德尔永远粉碎了作为哲学家希尔伯特的雄心,用他的不相容定理证明了我们不可能通过约定的公理得到关于这个世界的真实图景,但作为数学家的希尔伯特仍旧可以不失望,因为我们仍可知道一些实用的知识,这些知识连缀起来,仍旧可描绘这个世界,至少可以描绘我们的希望。
在我所见过的事物当中,数学仍是最美的,它有时候有点用处,有时候又完全没有用,数学里有一种明晰与简洁,利用那些符号,人们可以讨论一些极细微的差别与想法,上大学的时候,我便有一种想法,觉得我们这个世界除了三维空间及作为第四维的时间之外,还应加上第五维,也就数的一维,因为没有数,就无法准确地描述前面那四维……后来浏览很多杂书,看到人们有很多争论,且十分激烈,特别是哲学书与宗教书,里面有太多的观点反复交锋,仔细看去,却又不明所以,人们甚至无法明了他们争论的究竟是什么,人们被词语给迷惑了,或是还有一种词语以外的存在,被很多人察觉到了,却又无法交流,被人们使用的那些词语的意义几乎是无限的,每个人只要重新定义几个词语,就能有一套关于这个世界的一整套说法,这些词语是那么神秘,比如上帝、神、空性、实体、物质、存在、空间、爱、意志、正义等等,心想要是这些聪明人都能有一种数学上的明晰性,把他们的观点说得更清楚,那该多好,可惜,那是不可能的,日常使用的语言有一种不可通约性,这使得一个人了解起另一个人来异常的困难,世界对每个人来讲,都像一团迷雾那样混沌不清,于是,人们被迫生活在“不懂”、“不敢”、“不能”、“不得不”的状态里,这真是一种不幸。
对我来讲,生活的目的,就是“去了解”,这个目的极具开放性,它使我有很多事可做,但现在还是不说它为好。
如果没有这种好奇心,那么就会完全地陷入“生存”这一现实之中,有关生存的梦想,在我看来,就像贴着地面飞行,它的希望与恐惧全都近在眼前:房价涨了,我们会着急,因为我们可能再也买不起房子了,感情出了问题,我们也会好长一段时间一厥不振,虽然我们无法避免考虑这些问题,但若是被它绊住,我们的精神就不可能自由,我们的好奇心就不可能离开现实多远,我们还会因惧怕一些困难而陷入自我,但是,当我们退后一步,从更远的距离观看我们的生活时,我们就会发现,我们所在的时空是多么地短暂而狭小,这样,我们收紧的心就会放松下来,宇宙是如此的广阔,生命又是那么奇妙,我们能了解的总是那么少,那么,更多的了解,就是一种勇气与力量……我要说,人类之间有许多问题有待解决,但这个问题比起做为整体的人类来,仍是很小的问题,我相信,人类一切真正的成功,全是面对自然的成功,人类最基本尊严就建立在这上面,事实上,做为整体的人类是很脆弱的,一颗撞击地球的小行星,就能让人类的文明全部毁灭,到那时,人们就不再谈论什么富人穷人,什么痛苦与欢乐了……我更喜欢那些面对自然沉思的人,他们在有生之年,想方设法地了解我们与物质的关系,努力地去寻找到让我们作为一个整体存在下去的办法,一句话,在人类的各种努力中,我更偏爱科学家们的努力,这是我的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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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终将会知道(2)
若是泛泛地谈论人类的知识,以我的目前学识,可看出一个明显的事实,那就是,人类的对于这个世界的朴素想法,我是指,那些最古老的思想,只要是有活力的思想,基本上都没有消失,它们被不断地简化,系统化,精致化,最初是巫术,然后是宗教,最后是科学,而科学里的宝石便是数学,人们从几个图形、一根数轴开始,对这个世界做了最抽象的简化,然后从中整理其中的关系,希尔伯特的时代,代表着人类的一个乐观时期,那个时代最重要的理想便是建立起数学的基础(这里指的是一种公理化的体系,它又遥遥地指向一种事物的本质),他们使用的工具是数理逻辑,不幸的是,他们的努力失败了,这个失败说明了,在理性的范围内,人类不可能从一点出发,去接近物质的(宇宙)奥秘,换句话说,就是人类不可能拥有一种终极真理体系,悲观的人说,世界仍是完全不可了解的,但乐观的人却从这件事反面开始行动,意思是,既然人们不可能一劳永逸地得到一种终极真理,那么,我们就去探索一些够使的真理(相对真理)吧,于是,人们改变了思路,从很多点出发,去了解物质,从各个层面上去接近物质,事实上,宇宙在现代人眼中,已经没有古人眼中的那种完全的神秘了,它被分成各个相关的层面来加以研究,化学的、物理学的、生命的等等,这样看来,科学也很像是一种现代巫术或宗教,依靠它,仍不能使人类得到一种终极真理,但很明显的一点是,在对于物质的了解方面,科学比巫术或宗教更加有效,这结论仍是激动人心的,因为生命与物质的关系仍有待澄清,并且,对于生命的未来,我们仍然不太清楚,我们只是知道,这未来与我们现在的努力有关系,它激励我们继续前进。
事实上,我说的仅是极少的人类所从事的工作,人类更多的成员仍在为眼前的利益而奔波,这利益趋使我们去争取更好的生活,要描述那种更好的生活也是不可能的,人类建立起社会,使每个人与其它人通过利益关系联系在一起,在这个社会里,存在着很多所谓的“不公平、不正义、不自由”,从乐观的观点看,这些缺点是很有改进的可能的,如果退一步想,没有社会,只有单个的个人,想必我们会更沮丧更绝望。
随着年龄的增加,我更加喜欢那种乐观的思想,它看起来很幼稚很盲目,甚至很像一种口号,具有古老智慧的老人们说,这是狂妄与骄傲,但是,我却喜欢这种思想带来的朝气,它什么也不畏惧,它充满进取与希望,即使失败了也不认输,而是争取下一回做得更好,这是一种带着清新味道的希望,它叫人扔掉当下的种种不快,敞开心扉去迎接明天,因为明天我们仍有机会去做、去了解、去知道。
读书这件事(1)
忍不住想说说读书这件事,对于我,它的起源在于童年,我们那一代人的童年物质很少,生活乐趣大概都是从彼此之中获得,小孩在一起,要么做游戏,要么打闹,要么聊天,而聊天是最受欢迎的,当然,这一乐趣的直接源泉便是我们的父辈,北京人叫做“侃大山”,他们下班后,聚在一起,不停地说些什么话……要参与大人的谈话是不可能的,于是,小孩们也学大人,聚在一起,尽一切所能,用语言来相互娱乐。
聊天的关键是,首先,大家都要有话说,不然你就是一个听众,只捧个人场儿,而要成为一个说话者,你就有责任使大家愿意听你说的是什么,这就要求你的谈话得有一个策略,要么你说话很有趣,同样的意思到了你的嘴里,得更有效果,要么你见多识广,能说出一些别人没有听说过的事儿,当然,两件事儿全占了更好。
作为一个说话者,他非常依赖于搭话者,也就是与他争论的人,北京人叫“抬杠”,没有这个人,你的话就成了独白,没法引起参与感,而搭话者不是你命令的,而是你放出的话头引出来的,这样才自然有趣,其次,做为一个搭话者,你必须要知道对方在说什么,你才能接上那个话茬儿,为了维持“聊局”,我想,当时的小孩真是费尽了心机,他们不停地寻找可供谈话的题材以及说话的方式,因为只有这样,话题才能常换常新……而最有效的方法,就是读书,很巧,那时候的书少得可怜,一本书,你读过,别人也读过,这样,话题就有了,也就是那一本书……同时,这种聊天式的集体生活也是驱散人们心中的孤独无助感的一种有效方式,为了聊天,为了同别人聚在一起,我们争相读书,不管那书里讲的是什么,我们都去读,因为如果你不读那一本书,就有可能无法参与一场谈话。
聊天之中也存在着竞争,也就是说,大家更愿意听谁说,竟争中的优胜者,必须是给大家带来最多乐趣的一个,这种竞争有两个方面,一个方面,就是汲取更的谈话题目,另一个方面,就是发展效果更强烈的谈话技巧,而结论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要有人来说,有人来听……我想我是受了时代的影响,对于第一个方面,它促使我拼命阅读,对于第二方面,我同样也学会了一些效果更强的说话方式,它经常是很气人的,也就是说,把一个荒谬的观点说得生动形象,叫人不好反驳,这种说话方式的坏处很明显,我有很多次在小饭馆里说笑话,隔桌不认识的人被气得拍案而起,与我争论。
我相信,如果大家不是不断地阅读,那么一帮朋友时间长了,就无话可谈了,而要聚起那么一帮不停阅读的人,是很难的,有一个方法可代替它,就是你不断地换朋友,因为新朋友的知识背景不同,大概刚一认识,彼此总有些新鲜感,然后要不停地换朋友,也是不容易的,所以一次好谈话,其本身就是很难得的……有时候我认为最好的人生就是一场自由谈话,参与谈话的人个个平等,不管你采取什么策略,你只有一个责任,那就是把谈话维持下去,当然,是自然地维持下去,而不是强制性的,如果有一天,没有人说也没有人听了,那么人们就以各种方式,陷入孤立与空虚。
参加聊天,维持聊天,在我从小学到工作后的一段时间内,几乎成了一切,我准备跟所有人聊天,所以就得看所有的书,任何一个专有名词,如果我没听懂,就会感到不安,在这种情绪的支配下,我的阅读范围简直到了无所不包的地步,只要是世上有的东西,不管是实物还是思想,我都想知道,渐渐地,阅读成了我的习惯,每天不干什么都可以,但不读书却受不了,我的娱乐全在阅读上,可以说,我的各种趣味是在阅读中形成的,用一句痛心的话说,书籍影响了我的人生。
不知从哪一本书上看到过的一句话影响了我的阅读倾向,那句话说的是,但凡你觉得看得很轻松的书,多半上面讲的都是你知道,而你看得很费力或是很不同意的书上,反倒更能叫你学到东西……至现在为此,我很同意这种说法,记得工作后有一段儿,我在张家口卷烟厂调试我编写烟机的电控程序,电机都由程序语句中的“与”“或”“非”门控制,从编程书上发现,这种理论属于数理逻辑的实际应用,于是我便买了一本讲数理逻辑的书回家就看了起来,多年以后,我看罗素与维特根斯坦,发现他们都很擅长数理逻辑,立刻就有一种亲近感,同时,我也发现,很多人在阅读罗素与维持根斯坦时,都会在数理逻辑方面遇到困难,而这一困难,往往会影响到他们的阅读,让我高兴的是,我糊里糊涂地绕过了这个陷阱……同样的陷阱还有微积分,可以说,我是在上完大学后才认真阅读微积分的,大学基础课上,我们分两个学期讲完微积分,我是补考才通过的,当时我只把它当做考试硬付过去,并未真正想知道它在说什么,但后来,直到我读到的很多书中,都用到微积分来表达,我才发现,这一学说是一个很方便的描述工具,比如说到求导数的计算,当它只是被当作一些代数公式的变换时,它是枯燥的,但当我发现,当你描述一个变化率时,再也没有比它更简洁更清楚的描述了,那么,人们就没有理由不使用这个描述,如果用日常生活用语来说明,那么估计磨破了嘴也说不清楚。
读书这件事(2)
讲到这里,我是想提醒那些对这个世界感到好奇的人们,以我的经历来看,阅读是很有效率的,而在阅读中,一开始就要有一种不怕困难的心情,要知道,一种知识,当你不知道它是什么的时候,就会觉得它不仅有些有神秘,还难得离谱儿,但当你知道它以后,你就永远地知道了,它甚至会变得十分容易并且有时能够为你所用,我觉得就是在糊里糊涂不知天高地厚的时候,才是阅读的最好的时候,你可能以为费了一番力气,是跃过了一个讨厌的小山坡,返身才发现,那是一座巨大的山脉,可能你一生都无法越过它。
阅读的乐趣就在这里,它会让你把不喜欢的东西变成喜欢的,把以前不知道的变成知道的,使你更加宽容,因为你接受了那么多难以接受的东西,所以,对于你来讲,难以接受的东西就变少了,这可使你领略到自由的感觉,想想看,拿起任何一本书都可以读下去,连选也不用,那是多么叫人开心啊,你不再挑,这是我想看的,那是我不想的,你也不再选,这本书我看不懂,那一本我能看懂,原则上,你什么都可以看,你可以融化在任何一位作者的思维当中,而这一点,倒也像是你通过自己的努力获得的一种权利,你可以任意进入一个聊局,去听听别人在说什么……在现实生活中,这是很难的,但花二十块买本书却是很容易的,是不是?而且,你不必顾及礼貌,你可以躺着,也可以坐着,抽着烟,喝着水,放着音乐,总之,如果你把整个世界当成一本本的书的话,那么你便可让整个世界来讲话,而你,愿意怎么听就怎么听。
希尔伯特的23个数学问题
上午去逛街,就在中山路上及周围的小巷子里转来转去,这种街道很有味道,两边据说叫做棋楼,即那种在店铺前面为行人搭出一条上有屋顶的人行道,店铺种类繁多,与超级市场比,单个儿的店铺里卖的商品却很少,往往是挂上二十种童装便能开一个店,有的店铺老板就在自己的店门前支一张小桌子,坐在小椅子上喝功夫茶,还一点也不耽误做生意,看着悠闲得很。
逛到一个台湾书店,里面卖繁体版的台湾书,社科文艺类的多半标价23块5,我买了一本,h g 威尔斯所做的《时间机器》,这是本科幻小说,前面居然用科普连环画介绍了一下人类时间旅行的梦想,从旋转黑d讲到虫d、负质量,书的印刷精美,纸的质量也很好,但科学类的书却一点价也不减,完全是从新台币直接换算过业的,我忍不住也买了一本,是台湾淡江大学数学系教授胡守仁翻译的《希尔伯特的23个数学问题》,95元,真够贵的。
我个人的兴趣之一,就是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看着人类对于自身及宇宙的各种观念是如何形成、描述与发展的,其中最热闹的部分就是看这些理论如何相互竟争,认为其中妙处无穷,从这个心境出发,我认为哲学观念之争,虽然好看,但却没有结果,没有结果,在我看来,就像看电影总是让你在中途停上,这不符合我的习惯,有点没劲,宗教也一样,一本《圣经》,引起多少争执,并且那争执的内容还是语言以外的,也就是说,人们用语言来争执那些基本不用能语言表示的事物,真是叫人一头雾水,宗教家之间也存在竞争,但那更像是一种基于道德上的竞争,但圣人与圣人比起来,在道德上往往都是完美的,而他们的理论又都是在某种意义上讲,是很难证实的,所以,我们应当相信他们中的哪一个呢?我常常想,如果他们能设法带着彼此去验证他们的理论,那么他们之间还有什么可争的呢?如果他们能带我们去一趟,我们还有什么理由不相信他们呢?
于是,我把目光放到科学上,在那里,把不可证实的理论叫做假说,我们可以去看那些至今仍未发现反例的理论,这种理论有种优点,就是具有一个完整的故事,起初,有各种想法,最终,由一种想法占据了上风,在这个问题上,人们再想不出更完美的理论了,那么,这个理论就很像真理一样站在那里,等待着不服的人去找到反例,并且建立更好的理伦……我最关注的领域是数学,这不仅由于数学具有严格的语境,也由于数学本身的精美与简洁,在这里,数家们的自由意志几乎得以摆脱各种意识形态上的束缚,运用理性,自由地思索一些有趣的问题——回到这本书,希尔伯特是一名数学家,1900年,他38岁,在巴黎第二届国际数学家大会上,提出了23个数学问题,我们知道,科学研究的目标就在于解决问题,这些问题可能出于实际需要,也可能由经验衍生,还可能是从心灵中自行产生的,希尔伯特认为,科学领域只要能产生出大量的问题,就充满生命力,问题没有了,就预示着发展停顿了。所以问题在他那里特别重要,一个世纪过去了,他提出的问题促使数学发展了,新领域诞生了,旧的领域得到了新生命。
这二十三个问题涉及数学的诸多领域,数学家们在解决这些问题时,需要在人类思维与经验之间做反复的碰撞,并且,这些思想的过程,可以描述出来供大家欣赏,让人感到数学的形式之美,还能让人看到人类在面对问题时的喜怒哀愁。
其实,那里面的每一道题都很有意思,看看这本书,会使人情不自禁地有一种雄心,那就对已经知道的东西很不满足,甚至是对不满足的不满足,人类虽然在宇宙里很渺小,但人们懂得这一点,所以人类并不是完全的悲观,宗教教导我们把人与宇宙当成一个整体,通直观或静观来把握,而科学则教人如何能过理性辩认由人类自己开辟出的道路,并设法把这些道路连在一起,虽然人们并不确切知道这些道路通向哪里,但人们相信,人们的行动必有其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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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观的真实(1)
我喜欢语言,我认为在人生的一生中,学习说话、学习使用语言是最重要的事情之一,我甚至认为,正确的说话,可导致正确的行为,所谓的道德无非便是如此。尽管维特根斯坦部分地击碎了我的这一信念,但他并没有说出语言之外还有些什么,所以,剩下的信念在我心中仍然很顽强。
我是一名个体生命的记录者,也是一名信息传播者,这是我这两年来自命的身份。全因我对人生怀有无法磨灭的眷恋之情。这情感令我去捕促人生中令我产生价值感的事物,一句好笑的话,一个故事,一段情,一个观念,说句酸话,还有某些真理。
由我的局限性,我的记录是主观的,我传播的信息也有很多是错误的,但我尽力使之具有效率,使之正确。
五六年前,在朋友的纷纷议论下,曾经一度想放弃写作,他们说我是主观的,我观察到的一切,他们认为并不可信,老牛就多次在谈话中指出我的前后矛盾之处,事后我分析,那是因为我极力想使我所描述事物具有出奇的效果,使人发笑,更因为,我对我讲的事物怀有感情与想象,很多时候,是强烈的感情与想象。就是这些,促使我怀疑当一名作家的意义。
叫我重拾信心的是读《圣经》与佛经,我发现,就连圣徒说的话都是含有感情的,接下来,我发现,几乎所有的文字或符号都是含有感情的,也就是说,他们都是主观的,那么,主观这一问题该不会是障碍了吧?主观就主观吧。而人们所说的客观的表达,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