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第 22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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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惊金狱 作者:肉书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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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狱 第四部分(25)

    “我不是说了嘛,他早走了。”

    “我们现在就去你家。”

    “你凭什么去我家?”

    见我这么说,司马以为我心虚了,嗓门一下子高起来:“陆颜莉,我提醒你,你是在跟警察说话,注意你的态度。”

    “我态度怎么了?”

    “少废话,走。”说完,司马站起身,想拉我走。

    “我要不走呢?”我坐着没动。

    “你真想对抗法律?我告诉你,别以为你不带我们去,我们就找不到你家。我只是想给你一个立功的机会,知道吗?”

    “就怕你们去了会失望。”

    “失不失望是我们的事。你带路,走。”

    教室门被从外面推开,进来几个同学,看样子他们要在这里上课。我长长地叹了口气,从椅子上站起来,拿起饭盒没精打采地往外走。司马和老向跟在我身后。一出教室,我就看见冯蕾和老缪。他俩站在走廊上聊天。我狠狠瞪了冯蕾一眼。冯蕾急忙把头扭过去,老缪一脸的不知所措。

    “你开她的车。”司马在我身后对冯蕾说。

    “我不开。”冯蕾说。

    “为什么?”司马问冯蕾。

    “她车,我没保险,我开违法。”冯蕾解释说。

    “那好,我坐她的车,老缪你们跟着我。”司马嘱咐道。

    走廊的两侧全是locker(储物柜)。我走到走廊的尽头,打开我的储物柜,从里面取出书包。他们四个分列在我的两侧,我像是他们的人质。我不由得想起包律师,顿时计上心来。锁好locker后,我抬脚就进了旁边的女厕所。见冯蕾没跟进来,我忙从书包里掏出手机,坐在马桶上给包律师打电话。电话没人接,自动转到留言机上。我小声地喊道:“包律师,快来救我,中国公安要搜我家,快来救我……”

    “小陆,小陆。”听见冯蕾在外面喊我,我忙把电话挂掉了。

    放水冲厕所后,我从里面走出来。冯蕾站在厕所门口。见到我后,她急忙退出去。

    去我家的路上,司马一会儿问我孩子的情况,一会儿又说起我的学校,还想聊这里的天气。见我横竖不搭理他,他才没再没话找话说。

    到我家楼下的停车场后,我停好车,并没下车的意思。司马问我:“怎么不下车?”

    “我不想带你们上去。”我心想,要让他们上去了,再像上次似的轰他们走,怕就难了。

    司马刚想说什么,见老向在外面敲车窗玻璃,他推门下车。跟老向交代了几句后,司马很快又回到车上。一上车,他就对我说:“陆颜莉,你怎么回事?温哥华的账,我还没跟你算呢。你也不想想,古今中外,跟警察斗的,有几个有好下场的?”

    见我不吱声,他又说:“我完全可以把你带回去,也可以要求加拿大警方司法协助,但我没这么做,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不想知道。”他一定没料到我会这么回答。

    “你还来劲了,想叫板,是不是?”

    我的手机突然响了。我从书包里掏出手机,把头扭向窗边,接听起来。

    “是陆小姐吗?”是包律师。我顿时喜出望外,看来他听到我留言了。

    我忙说:“是我,是我。”

    包律师问我:“你遇到什么麻烦啦?”

    我对包律师说:“快来我楼下停车场,快……”

    司马一把夺过我手里的手机,粗暴地把电话挂掉了。

    我大声地叫道:“你要干吗?”

    司马问我:“给谁通风报信?”

    我对司马说:“你把手机还给我。”

    司马以命令的口吻说:“带我们上楼。”他再没刚才的那份耐心了。

    我心想,你总不能架着我上楼吧,索性摆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僵持了一会儿后,他下车去找老向。没多会儿,就见老向往公寓门口走,司马又追过去,跟他说了几句后,才转身走回来。看来司马认定大江躲藏在里面,派老向把守大门。可怜的老向,只穿了件薄棉袄,却要在这冰天雪地里站岗。要是抓到大江,就算冻病了也值得,可我家哪有人呐!见有人推门进去,老向才意识到第一道门并没上锁,他也跟进去,守在两道门之间的门厅里。

    金狱 第四部分(26)

    10多分钟后,一辆福特小车急驶而来。福特车停下后,从车里走出一位身穿黑呢大衣的老先生。包律师!我差点叫出来,总算盼到救星了。我急忙打开车门,跳下车。听我说完情况后,包律师走过去,敲司马那一侧的玻璃窗,示意他出来。

    司马下车后,包律师对他说:“我是陆小姐的律师,我不管你是谁,没有陆小姐的同意,你不可以进她家,更不可以限制她自由。”

    司马辩解说:“你误会了。我们是她的朋友,来跟她谈点事。”

    老向快步走过来,边走边不停地搓手。包律师看了他一眼,知道他跟司马一起的就没多问,转头对司马说:“她不想见你们,请你们不要再打搅她了。”

    司马冲包律师嚷嚷:“你谁呀,这儿没你的事,你少管闲事。”他不想让包律师搅了局,一急话也粗了,再不是那个温文尔雅的司马了。

    “我是她律师。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说话?”包律师从口袋里掏出张名片,递给司马。

    司马接过后,看了一眼,说:“我话说急了,你别介意。我们想进她家,是有原因的。”

    包律师问司马:“什么原因?”

    司马说:“对不起,这不能告诉你。”不是他想卖关子,而是他知道他这么做并不合法。

    包律师说:“anyway,不管你什么原因,你都不可以这样做,你们几位请走吧。”他替我下逐客令了。

    老向肝火旺,出言不逊骂开了。包律师瞪了他一眼。司马拍了一下老向,老向这才住嘴。包律师穿得单薄,年岁又大,脸冻得通红。我劝他上车。他拉开车门,坐进去后,放下车窗,对车外的司马说:“你们要再不走,我就打911。”

    见包律师掏出手机想报警,司马无可奈何地对老向使了个眼色,又回头看了我一眼,我有意避开了他的目光。

    司马和老向无可奈何地上了老缪的车子。等老缪的车子开走了,包律师才对我说:“陆小姐,你可以回家啦。今天的账单,我助理会寄给你的。再见。”说完,他也走了。

    我怕司马杀个回马枪,回家后,挑了几件换洗的衣服,没敢多耽搁,就去学校接亭亭。一路上,我不停地看后视镜,没见老缪的车跟在后面,心里才踏实下来。接上亭亭,我就去找朱迪,想在她家借住几天。

    开门的是朱迪她妈。暑假里亭亭没少去她家。一进门,亭亭就喊阿姨好。朱迪闻声走出来。见是我,她显得特别高兴。亭亭跟朱迪妈去了里面的客厅。朱迪领我参观她的新家。她家有两个客厅和两个餐厅。朱迪介绍说,接待客人的才叫客厅(livg roo)和餐厅(dg roo),自己家人用的称之为家庭厅(faily roo)和饭厅(nook)。在我看来,其实大同小异,只不过一里一外。如此的设计,实属浪费空间。

    朱迪领我往书房走的时候,对我说:“我爸回来了。”

    “是吗?”我脱口而出。我心想,她爸早不来晚不来,怎么偏偏这时候回来了?

    当我们走到书房门口时,一中年男人正在里面打电话。他打完电话,抬起头用上海话问朱迪:“小娅,侬朋友?”

    朱迪答道:“我同学,南希。”

    我对她爸说:“您好。”我觉得她爸有点似曾相识。

    她爸也感觉到了,问我:“侬是?”他大概想知道我的中文名字。

    我回答说:“我叫陆颜莉。”

    她爸问我:“名字勿熟。过去见过哇?”

    我对她爸说:“我觉得您面熟。”

    她爸又问我:“侬来之前在啥地方做事?”

    我迟疑了一下,她爸抢先说:“侬是谢大江他们分行的吧?”他的话让我大吃一惊。

    我忙问:“你是?”

    她爸说:“我原先是华东分行的。”

    经她爸这么一说,我仿佛也恢复了记忆。朱迪姓周,难道他就是当年接待我和大江的那个老周吗?我问:“你是老周?”

    金狱 第四部分(27)

    朱迪吃惊地看着我们,问:“你们认识?”她一定没想到我会认识她爸。

    我对朱迪说:“有一年我到上海开会,你爸接待的。”

    老周感叹道:“这世界也太小咧。”

    我夸老周说:“您记性真好。”

    朱迪接过话茬,说:“我爸原来有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的本事。”说的虽是过去的事,可她那份骄傲的神情还依然写在脸上。

    老周谦虚地说:“老了,勿灵光了。”

    我问老周:“可朱迪说你是做房地产的。”

    老周说:“后来我下海了。侬哪一年来的呀?”

    我答道:“去年。”

    老周问我:“谢大江的事,侬晓得?”

    我反问:“什么事?”我不知他指什么,不敢轻易作答。

    老周回答说:“谢大江崔大年私分公款,听说公安局立案了。”

    我对老周说:“是吗?”我装出一副不知情的样子。

    老周说:“谢大江跑了,崔大年进去了。侬怎么会不晓得哇?”我怎么觉得他话里有话。

    我说:“老周,你是不是说我也是跑出来的呀?”

    老周忙说:“我可没这么讲。”

    朱迪埋怨她爸:“爸,你看你,跟南希多年不见,也不说点高兴的事。”她又对我说:“走,去我房间看看。”

    我不想当着朱迪的面,再跟老周继续这种无聊的对话,忙对他说:“老周,那你忙吧。”

    老周对我说:“吃过晚饭再走,好?”

    朱迪替我回答:“知道了。”说完,她拉我离开了书房。

    朱迪她爸竟然是老周,真是天大的巧合。看来她家我是没法住了。

    在朱迪的房间里,我问她:“这两天我回不了家,你有没有地方能让我住两天?”

    “住我家呀,我家有间客房,我带你去看。”说完,她就要拉我往外走。

    我拦住她,说:“住你家不方便,你爸回来了。”

    “你们不是认识吗?有什么关系?”

    “我总觉得不好。”

    “那你想住哪里?”

    “什么地方都行,就是不住你家。”

    “我有个同学最近在外面租了间房,本来她想让我搬过去跟她做伴,我妈没同意。要么你去跟她住,行吗?”

    “能住下吗?”

    “她有两个房间,好像还没找到合租的人。”

    “那我们去看看。”

    “吃完饭再去吧。”

    “别了,还是早点去的好,去晚了,万一不行,你让我和孩子露宿街头呀?”

    “好吧,我这就联系。唉,我就奇怪了,你怎么就回不了家呢?”她这才想起问我原因。

    “嗨,以后再跟你说。”

    “是不是跟菲利普吵架,你被赶出来了?”

    “你别瞎想。”

    “不对呀,你不是说他走了吗,那是怎么回事?”

    “你别问了,行吗?”

    “不行,你非说不可。”

    “好了,算我求你了。”

    “好吧,看你是我姐的面,我就饶你一回吧。”这丫头,几天不见,嘴越来越厉害了。

    五十一

    跟人合住实在不方便。没住两周,我就搬回去了。回去后的第二天,放学后,我接亭亭回家。推开公寓的大门,见老缪站在门厅里,我不由得大吃一惊。

    “小陆,你回来了?”老缪一边说,一边不停地搓手。看来他已经等了会儿了。

    “你来干吗?”我没好气地说。

    “能进去说吗?”他问我。

    我心想,要只是老缪一人,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让他进去看看也好,起码可以证明,大江并不在我家。

    开门后,我用身体靠住门,把老缪和亭亭让进来。到我家后,老缪站在门外对我说:“冯蕾已经回去了,身份也不要了。她要不走的话,法院判下来,也得破产。”

    冯蕾之所以会有今天,多多少少跟我有关。我突然觉得有点内疚。

    金狱 第四部分(28)

    “法院判了?”我问老缪。

    “判没判,我不清楚,但回流总是最好的选择。只要不再回来,即使判了,这边的法院也拿她没办法。”

    “江小河呢?”

    “他们离婚了。”

    “为什么?”我觉得太不可思议了。

    “江小河不肯回去,他们就悄悄地把手续办了。我也是事后才知道的。江小河是我弟的同学,可这事,我觉得他做得不对,夫妻就应该患难与共。”

    “她什么时候走的?”

    “刚走没两天。你没发现她变了吗?跟换了个人似的。”

    经老缪这么一提醒,我才感觉到冯蕾的确变得沉默寡言了,失去了往日的锋芒和犀利。原来还以为她跟我有过节,不愿搭理我才这样呢。

    见我没吱声,老缪又说:“临走前,她让我带话给你,劝你不要再跟警察捉迷藏了。”

    我心想,她都这样了,还不放过我,刚刚仅有的一点内疚也随之消失殆尽。

    “我的事,不用她c心。”我没好气地说。

    “她还说,国内已请求加拿大警方协助抓捕谢大江了。这次司马本来要多呆些日子,因为国内有急事才临时赶回去的,估计他很快还会回来。冯蕾说,只要你回去,过去的那些不愉快,她愿意跟你一笔勾销。”

    “也请你转告她,让她管好她自己的事。”

    “我来就是给你递个话。话递到了,我也该走了。”

    这些时,很多话一直堵在我心头。见老缪要走,我突然有一种不吐不快的感觉。

    “老缪,过去你帮过我不少忙,我很感激,可你不该带警察来抓我。”

    “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我不希望再有下次了。”

    “明白了,告辞。”说完,老缪转身走了。

    司马总算走了。他两次来加,两次扑空。纵然有十八般武艺,可加拿大根本就没他施展的舞台,他只能望人兴叹,只有干着急的份。老缪倒是带来了一个重要的信息。我得提醒大江,让他别再回来了,更不能暴露了自己的行踪。一旦加国警方介入了,他肯定是有来无回。一旦司马知道他躲在哥国,他就是c翅,怕也难逃了。我比任何时候都更担心大江的安全和命运。他躲得了一时,能躲过一世吗?亡命天涯的日子有多苦多难,我虽没经历过,但完全能够想像得出。今生跟他的姻缘,怕只有等来世了。

    假如爱民顿的夏天勉强算得上是人间天堂的话,那它的冬季可就是不折不扣的人间地狱。一到周末,鹅毛大雪从天而降,雪花飞飞扬扬,无处不在。上班了,雪也停了。或许是老天爷怜悯上班族,才会如此开恩。哪知好景不长,新年一过,下雪就不再是周末的专利了。连续十几天的降雪让我领教了什么叫“雪灾”。路边的雪堆越积越高,屋顶的白帽越戴越厚。社区里的路,白茫茫的一片。雪被汽车压实后,路宛如乡间土道,高低不平。车在雪上行,犹如海里行船,忽上忽下。好在主干道上常有铲雪车光顾,路变窄了,但黑色的车辙仍依稀可见。零下二三十度的低温,让我真正感受到什么叫“天寒地冻”。开车赶上冰雨,更让我见识了什么叫“胆战心惊”。天上飘下来的虽然还叫雨,可雨落车窗即成冰,任凭雨刷如何辛勤地工作,挡风玻璃上的冰道就是有增无减。车子都披上了冰装,路上自然早就成了溜冰场。冰路上行车,战战兢兢,提心吊胆。每当路口碰上黄灯,是走是停,还真拿不定主意。

    我的人生,其实也到了十字街口。指望跟大江长相厮守,怕是痴人说梦。像冯蕾那样回流,又无异于自投罗网。冯蕾不明就里,我当然清楚“回去”二字对我意味着什么。留下来或许是惟一出路,就算躲过了司马的追捕和徐大卫的纠缠,凭我这一丁半点儿英文,如何能在这冰天雪地里自谋出路?去成衣厂、蛋糕厂挣辛苦钱,我都拉不下脸面,更别说到餐馆刷盘子、推点心车了。我不知道路在何方,不敢想未来,也许我就没有未来。我想跟大江说说话,可他又远在天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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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狱 第四部分(29)

    2月1日是农历春节。下午我和亭亭购物刚回来,电话铃就响了。

    “是我。”听筒里传来的好像是大江的声音。

    “是你吗?大江。”我忙问。

    “是我。”他的声音虽然有点变,但我还是听出来了。

    “你在哪儿?”

    “刚下飞机,你快来接我。我在7号门等你。”

    “我马上就到,你等着。”撂下电话,我就觉得心跳加快。

    我到机场时,大江正站在窗边隔着玻璃往外看。我放下右侧车窗,探身向他招手。他迟疑了一下,等看清我的车后,才从航站楼里走出来。见他头戴棒球帽,身穿浅灰色羽绒服,我直纳闷,他从哥国来,哪来的这一身行头?

    一上车,他就问:“怎么这么冷?”

    “今儿算好的,前几天更冷。你哪来这身衣服?”我一边说,一边把车开出了航站楼。

    “我在多伦多买的。”

    “你不要命了,怎么还敢进来?”

    “我儿子出车祸了,你说我能不来吗?”他的话让我心里咯噔一下。

    “怎么回事?”

    “都是下雪闹的。前面的车一个急刹车,他怕追尾,一打轮,结果撞上对面的卡车了。”

    “人受伤了吗?”

    “运气算好,伤得不是特别严重。”

    “你走了,谁照顾他?”

    “他妈在。”

    “你老婆来了?”

    “她刚来没几天。她要不来,我还脱不开身呢。”

    “司马怎么会放她出来呢?”

    “找过她了。要她一有我的消息,就通知领事馆。”

    “她会吗?”

    “我想她对我有再大的意见,也不会大义灭亲的,可我也不敢久留,免得她为难。”

    “她知道你来这儿吗?”

    “应该不知道,她也没问。她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就不担心你吗?”

    “能不担心吗?她嘴上不说,但我能感觉出来。她很后悔,悔不该当初我送儿子来加拿大。”说起这事,当初我也有份。假如我能阻止一下的话,也许就不会有今天了。

    见我没说话,他又说:“我谁都不怪。要怪,只能怪我自己。从庄肖林出事开始,我就没能把握住自己,总以为自己足智多谋,狂妄自大。”

    “好了,不说这些了。今儿是春节,咱们好好过个节吧。”

    “哪还有什么心思过节呀?”说完,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他心里不好受。

    晚上,我做了几个拿手菜,我们仨围坐在一起,边吃边聊,像是有说不完的话。这是我第一次跟大江在一起过春节。虽然我们身处异邦,没过节的气氛,身边更没亲人没朋友,但我内心还是充满着幸福感,觉得哪个春节也没今天过得有意义。吃完饭,亭亭主动要求刷碗。我给大江重沏了杯茶。见他心情好点了,我走过去,坐在他身边,说:“我想去nait读会计。”nait是这里的一所大专,有点像国内的职业技校。网上的人都说,这所学校的毕业生不愁找不到工作。

    “你想读书,想挣钱,这都没错,但现在不是时候。”

    “这我懂,可你知道要拖多少年?”

    “听说这种事的时效是五年,熬一熬就过去了。”

    “要是万一……”

    “万一什么,你担心我被他们抓回去?”

    我刚才就意识到自己说走嘴了,没敢再吱声。

    他接着说:“要抓我,也不容易。这里还有个‘双重归罪’的问题。”

    “什么意思?”

    “司马他们不是要加拿大警方司法协助吗,人家必须认同他们的指控,才会协助。”

    “你的意思,假如加方不认为你有罪,那他们就不会协助?”

    “就这意思。”

    “可你怎么知道加方的态度呢?”

    “只要没逮着常瑞龙,我就高枕无忧。司马他能拿出什么让人信服的证据来?”

    金狱 第四部分(30)

    “你怎么知道抓没抓到常瑞龙呢?”

    “要是常瑞龙落网了,你说我这次还能平安地进来吗?就算加拿大移民局把我给漏了,司马他能不来吗?”

    既然他说到司马,我就把如何借包律师的嘴赶走他和老向的事详细地说了一遍。

    听完,大江说:“你也别把司马这帮人想得太无能。”

    “他们真要有本事,还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让我从他们眼皮子底下溜走呀?”

    “按说他们是该把你先弄回去,但却没这么做。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只能有一种解释,就是他们想利用你做诱饵。也就是说,只要没抓到我,他们暂时就不会动你。”

    明明是我足智多谋才得以脱身,让他这么一说,倒好像是司马故意放我走似的,我心里自然一时无法接受。

    见我没说话,他又说:“他们要是认定我躲在你家里,你想,他们会这么轻易地放弃吗?再说,警察跟踪你,假如连你都能发现的话,他们还配叫警察吗?”

    “你别总是长别人的威风,好不好?”我本不想说这话,可还是没忍住。

    “你能脱身,三分是你功劳,七分是人家的原因。我不是长别人的威风,而是想给你提个醒。以后万一再遇上他们,记住,只要我没事,你就是安全的。”

    我这才明白他的意思。他的话也不能说一点道理都没有。我便说:“我记住了。”但说话的口气,我听了都觉得别扭。

    “这里,你不能再住了。我们马上搬家。”大江说。

    “往哪儿搬?”

    “我看卡尔加里不错,要不我们先去看看。”

    “真要搬过去的话,我想买房。”

    “去看了再说,好吗?”

    “朱迪她们家光买房就花了30多万。你还记得华东分行的那个老周吗?”

    “哪个老周?”

    “他们财务处的。我跟你去上海开会,是他负责接待的。”

    “没什么印象了,怎么了?”

    “他是朱迪的爸爸。”

    “她爸不是做房地产的吗?”

    “那是下海以后的事。”

    “没准又是个常瑞龙。你见到他了?”

    “嗯。他说崔大年进去了。”

    “崔大年要有事,就是那笔钱的事,但不至于进去。他一定是道听途说的。”

    “什么钱?”

    “他调信贷部之前,我让他把账外资金处理了。我一走,肯定有人翻老账,举报他了。”

    “我怎么不知道有什么账外资金?”

    “是你走以后的事。行里把下面的小金库封了,收上来的钱一直放在账外。”

    “不还是小金库吗?”

    “本来想入大账。崔大年说总行要来审计,等审计完了再说,结果一等就没了下文。”

    “怪不得老周说你和崔大年私分公款呢!”

    “他知道什么!”

    “那是怎么回事?”

    “后来用这钱买了两套商品房,一套给了崔大年,但他一直没住。另一套给了你。”

    “不对呀,我那不是康良怡的房子吗?”

    “不这么说,你肯住吗?”

    “可是她亲口对我说的,装修设计也都是她自己弄的。”

    “装修的确是她弄的。她这么说,也没错。”

    “你要不说,我还真蒙在鼓里呢。”

    “人还是糊涂点的好,不必凡事都要弄明白问清楚。”

    “我走了,房子没给别人吧?”

    “卖了。”

    “卖了?”我心想那么好的房子,卖了多可惜。

    “你还回去住呀?”

    “那我可就去卡尔加里买房了。”

    “别买大了,以后不好卖。”

    “人家还没买呢,你就惦记卖了。”

    “你还想住一辈子呀!”

    电话铃响了。我刚接起来,听筒里就传来朱迪的祝福声:“南希,恭喜发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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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狱 第四部分(31)

    “you too。”我来了句英文,意思是你也一样。

    “你还在学英文吗?”朱迪问。

    “第二个ter(学期)结束了,我就没再读。”

    “又半途而废了?”

    “我想去学会计,学语言太枯燥了。”

    “这个主意不错。南希,我爸要回去了。走之前,他想去看你。我们明天晚上来,行吗?”

    我用手捂住话筒,问大江怎么办。大江小声地对我说:“别让他们来。”

    见我半天没说话,朱迪大声地问:“你在听吗?南希。”

    我又把听筒贴到耳边,问朱迪:“对不起,你说什么?”

    “明天我跟我爸来看你。”朱迪又说了一遍。

    “朱迪,我刚搬家,这几天家里乱得很。等收拾利索了,再请你们来,好吗?”

    “我来,刚好帮你收拾呀。”

    “我家乱得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再说,你爸不是要来吗?”

    “那好吧,我跟我爸说,让他等两天再去看你。不过,他很快就要走了。”

    “我知道了,你等我电话吧。”

    “谢哥没回来吧?”

    我心想,难道她听出什么了?我忙说:“没有。亭亭在喊我。朱迪,我不跟你多聊了,好吗?”

    朱迪很不情愿地跟我说了声再见。

    挂掉电话,大江对我说:“明天我们就去卡尔加里。租到房,就搬过去。”

    五十二

    从爱民顿往南走300公里就是卡尔加里。跟古板的爱民顿相比,卡城更有生机与活力。虽是周日,可街上依然是车水马龙,中餐馆里人声鼎沸。吃完午饭,我们仨往停车场走。

    大江对我说:“这里暖和多了。”

    “它更靠南呗。”我脱口而出。

    “多伦多的纬度比这里低,可还不是一样冷。你没说到点子上。”

    “那你说什么原因?”

    “听说过‘契诺克暖流’吗?”

    “没有。”

    “它是一种热风。风刮过来,气温可以在几小时内升高到十度以上。世界上只有两个地方刮这种风。”

    “你是说这儿刮这种奇怪的风?”我一时没记住他说的风名。

    “现在就刮着呢,要不然怎么会这么暖和。”

    “想不到你对这也有研究。”

    “嗨,都是网上看来的。”

    “网上倒是什么都有。”这个因特网,让人爱来让人恨。

    “我看还是这里好。”大江没顺着我的话说,把话题又拉了回来。

    上车后,大江转头问坐在后面的亭亭:“亭亭,想不想看大熊猫?”

    亭亭嗲声嗲气地说:“想。”

    我对大江说:“这儿哪有什么熊猫?”我以为他逗孩子呢。

    大江认真地说:“有噢。”

    亭亭对大江说:“爸爸,咱们现在就去吧。”她有点迫不及待了。

    我问大江:“谁告诉你这儿有熊猫?”

    大江回答说:“网上说的。”他又转头对亭亭说,“今天来不及了。我们一搬来就去,好吗?”

    亭亭说:“拉钩。”说完,她冲大江伸出小拇指。

    大江伸出大拇指,对亭亭说:“好,拉钩。”

    亭亭纠正他:“要用小拇指。”

    见他们俩一副认真的样子,我忍俊不禁,真希望这一幕天天能看到。

    从爱民顿搬过来后,我们就开始四处看房。我们的地产经纪steven wong(史蒂文·王)是大江从报纸上找来的。他早年从香港移民来,“普通话”在他嘴里成了“煲冬瓜”。当面谈还好点儿,打电话时往往不知他所云。就是这样,大江仍坚持用他。在卡城地产局注册的经纪少说有一两千,可像他这样能连续八年获得5%(前5%)的并不多。大江认为他一定有过人之处。

    亭亭两年换了四所小学,适应能力是越来越强了。刚进校没几天,她就跟班上的玛格丽特(argaret)成了好朋友。玛格丽特过生日开party(聚会),邀请亭亭去sleepover(住一夜)。见我不同意,亭亭去找大江。大江二话没说就答应了,还替她劝我:“让她去吧,不然她多没面子。”

    金狱 第四部分(32)

    不是我不想让她去,我实在是不放心。她来加拿大后,还从没住过别人家。

    大江看出我的心思,对我说:“这是这里的习惯。你就当把孩子送到幼儿园去了。”

    亭亭在一旁说:“克里斯廷(christe)、苏珊(san)和洛特斯(lot)也都去。”

    大江接茬说:“那么多孩子去,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再说,你也不能总把孩子关在家里吧?”

    见我没说话,亭亭说:“反正爸爸同意了,我去打电话告诉argaret。”

    大江一把拉住亭亭,对她说:“你妈同意了,还不快谢谢她?”

    她不情愿地对我说:“谢谢。”

    这孩子跟大江的感情是越来越好了。他们朝夕相处,大江对她百依百顺。现在什么事她都只听大江的,越来越不把我这个当妈的放在眼里了。我是气不得恼不得,真想找个时间好好说说她。

    看了一个多月的房子,总算碰到一栋我们仨都比较满意的hoe(独立屋),价钱比我们的预算高不了多少。谁知offer(还价)还是下晚了,被别人抢了先机。大江劝我说:“该我们的跑不了,不该我们的,争也争不到。”还真让他说着了。一周后,史蒂文带来一个好消息:那房子又回到市场上了。打听后才知道买家的定金支票跳票了。既然如此,大江狠狠地压了压房价。史蒂文拿上我们的offer去找卖方的经纪谈。几个回合下来,双方的价差就只剩下2000块了。他们两个经纪各从佣金里让出500,又卖家让了1000,总算成交了。交付定金后,我们请验房师验房。房子没大毛病,合同也就生效了。没过几天,谢大多把房款汇来了。一个月后,我们付清房款,搬入新家。

    新家离亭亭的学校不太远。搬家后,我就没再让她转校。见我执意想读书,大江阻拦无效,也就默认了。我报名上了sait的part ti(半天)会计课程。sait(南艾伯塔技术学院)是nait的姊妹学校,一个在爱民顿,一个在卡城。大江每天买菜做饭,接送孩子,俨然一个“家庭妇男”。亭亭她们年级组织学生参观动物园,老师需要三个vonteer(义工)。亭亭缠着大江,非让他去不可。大江这才想起拉钩的事。他虽不想抛头露面,可又不能失信于孩子,只好答应了。

    等他们从动物园回来后,我问道:“看到熊猫了吗?”

    大江调侃说:“熊猫没看到,看到看熊猫的人了。”

    我对大江说:“网上的东西,还是少信点儿的好。”

    大江说:“也许我们没找到。”他分明是想给自己找台阶下。

    亭亭在一旁说:“就没有。”孩子就是孩子,根本就不知道要见机行事。

    我话题一转,问大江:“还有谁的家长去了?”

    亭亭代答:“argaret的爸爸去了。”

    大江补充说:“他是个移民律师。”

    我问:“律师也做义工?”

    大江介绍说:“回来的路上,我跟他聊了半天。他说再忙每年都要参加一两次学校的field trip(野营活动),他还是学生家长协会的会长。”

    亭亭c话说:“argaret的姐姐也在我们学校。”

    大江说:“洋人的想法跟我们就是不一样。他们愿意做义工,为学校和社区出钱出力。”

    我问大江:“你也对义工感兴趣了?”

    大江对我说:“我要不是行动不便,哪愿意呆在家里?”

    我问大江:“人家问没问你,你干什么工作?”

    大江苦着脸说:“能没问吗?”

    我又问:“你怎么说?”

    大江面无表情地说:“我真不知道怎么回答,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

    我对大江说:“以后还是少出去的好。”

    大江叹了口气后,说:“我们走的是条不归路,路上还没出口。”

    亭亭一直在听我们说话。她问道:“你们在说什么呀?”她一定没听懂大江刚才说的那句话。

    金狱 第四部分(33)

    我对亭亭说:“大人说话,小孩别c嘴。”

    亭亭被我批了一句,闷闷不乐地走开了。

    我安慰大江说:“好了,已经这样了,你就别自寻烦恼了,权当是为了孩子吧。”

    大江说:“也只能这么想了。可话又说回来,国内大环境就是这样,体制不改,腐败难除。”

    我没好气地说:“你还真瞎c心。”

    大江说:“嗨,我这也是话赶话,说到这里了。”

    我说:“你说,都半年多了,也没见司马来,是不是有点怪?”

    大江回答说:“常瑞龙一定还逍遥法外呢。大多回国内了,我让他去广东省公安厅找我妹夫,摸摸情况。”

    我问:“你妹不是在珠海吗?”

    大江说:“早调广州了。”

    我又问:“这一南一北的,你妹夫他能知道司马的事吗?”

    大江看了我一眼,说:“再托人问呗。”

    看来大江也满腹疑虑,急于想了解司马的动向。都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要是国内的消息一点都得不到,说不定哪天真就大难临头了。前两次他没让司马逮着,靠的全是运气。谁能保证他一直都有好运气?只是现在国内能帮他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两周后,我刚从学校回来,大江就对我说:“大多来信了。”

    我知道他说的“信”就是伊妹儿,忙问他:“你妹夫怎么说?”

    “他是个不沾锅。早知这样,根本就不用找他。”

    “嗨,你也要理解人家。换成你,可能也会这么做。”

    “大多还告诉我一件事。”

    “什么事?”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讲。”

    “你快说吧。”

    “你可要挺住了。”

    “我们经历过多少事了,哪一次没挺住?”说到这里,我不免有些得意。

    “你姐,走了。”

    “你说什么?”我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怎么……”话没说完,我就觉得眼前一片昏黑。

    大江一把扶住我。把我搀扶到沙发上后,他说:“要哭,你就哭出来吧。”

    我眼泪不由自主地掉落下来。大江递给我几张面巾纸。我一边擦眼泪,一边哭着问:“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个混蛋想跟你姐复婚,你姐没同意。他就去家具城侮辱、欺负你姐。你姐咽不下这口气,吃了安眠药……”我知道他说的“那个混蛋”一定是沈永青。

    我止住哭,说:“我要扒了他的皮。”我恨沈永青恨得咬牙切齿。

    “就算把他剁成r酱,你姐也不能复活呀。”

    我心里还是觉得这一切都不是真的。我问:“你弟他怎么知道的?”

    “大多找老金打听常瑞龙的事,听老金说的。”

    “我姐要跟了老金就好了,可她偏不听我的。”我越想越委屈,又嚎啕大哭起来。

    亭亭走过来看我,大江起身把她拉开了。过了会儿,见我哭声小了,大江才又走回来。他递给我一杯凉水。接过水杯,我一口气就喝光了。见他要去续水,我说:“不喝了。”

    “躺会儿吧。”他轻声地说。

    “我要回去报仇。”说完,我从沙发上跳起来。

    “你冷静点。”他拦住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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