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为下 作者:绿野千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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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厚重的大门缓缓开启,萧承钧步步踏上玉阶,缓缓开口道：“父后，儿子回来了。”对于他们兄弟来说,纪酌才是真正的父亲。

    纪酌的鹰目中泛起点点笑意,“你做得很好。”

    徐彻在玉阶下，定定地看着那身着华服、头戴雕凤金冠的人，时间竟走不动了。即便天色昏暗,他依旧能够在脑海中清晰地描绘出那人的样貌,可他又不敢上前，怕从那双鹰目之中，看到陌生与疏离。

    近乡情怯,说的大概就是这时的心情。

    楼璟左右看了看，索性拉着自家二舅走了上去，笑着对纪皇后道：“父后，我也回来了。”

    纪酌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这年辛苦你了。”说完，缓缓看了眼他身边的徐彻，什么也没有说，便让萧承钧进正殿去。

    那双漂亮的眼睛，并没有在他身上停留太久，徐彻看着皇后转身往殿中走的背影，只觉得心被狠狠地攥了起来，整个人也不复方才的意气风发，颓丧地低下了头。

    “愣着做什么？还不跟上？”纪酌停下脚步，也不回头，颐指气使地说。

    徐彻闻言，猛地抬起头，“哦，来了！”

    皇上驾崩，因为宫变，外面乱着，什么也没有准备。

    萧承锦这些日子提心吊胆，这整天又发生了这么事，只觉得身心俱疲，让怀忠去给淳德帝换衣裳，他自己则倚在外殿的柱子上，听到脚步声猛然回头，就看到哥哥和嫂子走了进来，赶紧迎了上去。

    “哥哥……”萧承锦缓缓露出抹笑意，忽然眼前黑，向旁栽去。

    “承锦！”萧承钧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过去，把接住了昏倒的弟弟。

    “太医呢？”楼璟朗声唤道。

    缩在角落里战战兢兢的太医们这才走出来，见过太子殿下。”方才淳德帝宣读遗诏他们也都听着呢，这位现在又是太子了。

    萧承钧蹙眉，没有功夫跟他们计较称呼的问题，抱着弟弟往偏殿去了。

    太医和土医轮番诊了脉，幸好只是疲劳过度，萧承锦身体不好，这年来虽然比以前好了很，但底子摆在那里，能撑这么天已经很不易了。

    萧承钧让楼璟看着弟弟，自己去正殿里给淳德帝磕头，从杨又廷手中接了诏书，便又折了回来。

    “你去忙吧，承锦我来看顾便是。”纪酌在殿外耽搁了会儿，才领着笑得脸傻气的徐家二舅走了进来。

    京城、宫里还乱着，陈家的人还未捉拿，萧承钧和楼璟还有很事要做。

    叛乱的京都府府尹被捉，任何反抗的京都府官兵皆被斩杀，京城已经戒严，九门封锁。楼璟带着五千精兵镇守皇宫，捉拿叛贼的事则交给了急于将功补过的庆阳伯，让他领着羽林军包围陈家。

    尚书省关着的官员被放了出来，急急地奔到了盘龙殿来，杨又廷当着百官的面宣读了淳德帝的诏书。

    “……皇长子萧承钧，恭孝仁德，堪当大任，起复太子之位，待朕殡天，着太子萧承钧继承大统……”

    百官跪地，萧承钧没有准他们直接称呼新帝，只说还未行登基大典，且呼太子便是，自然没有人有异议，御史高呼太子仁德。

    羽林军围住右相府的时候，陈世昌早已被兵部的官兵拿下了，兵部尚书孙良就在正堂中，依旧是那副垂目寡言的样子。

    “是你，是你背叛了老夫！”陈世昌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的得意门生，难怪萧承钧这路走得这般顺畅，他有的布置都没有瞒着孙良，有这么个内应，萧承钧根就相当于听了他的计划再不慌不忙地对付他。

    说是恩师，就是孙良考进士那年，恰好是陈世昌做主考罢了。认师，便是注定了在官场中的立场，并不是能够随意选择的。然而这情分，说到底，不过是互利罢了。

    孙良沉默不语，静静地看着庆阳伯把陈世昌带走，任由陈世昌嘶吼叫骂，缓缓闭上眼，“王坚，我给你报仇了……”

    夜纷乱，到了天亮的时候，京城中的百姓依旧不敢出门，街道上静悄悄的。

    有小贩推着卖烧饼的炉子出来摆摊，提心吊胆地四处张望，这时候群穿着盔甲的官兵走了过来，吓得那小贩掉头便走。

    “等等！”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吓得小贩软了手脚。

    领头的将军走过来，正是羽林军左统领周嵩，“来两个烧饼。”这般说着，递给了小贩几个铜板。

    小贩愣愣地拿了烧饼给他，看着群官兵渐行渐远，这才反应过来，放心地在街上摆起了摊子。

    有就有二，京城的乱臣贼子被急于立功的庆阳伯抓了个干净，萧承钧下过令不得扰民，京城的防卫暂时由羽林军接管。没有再出现大的动乱，商铺、小摊纷纷开张营业，京城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的繁华。

    大军分批遣散回原地，晋州军没有急着离开，在京城方圆百里的范围内巡视了遍，还真发现了几处鞑子的藏身之处。

    却原来，右相早在害老安国公的时候，就已经跟鞑子有所勾结，这次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与鞑子合作，可谓通敌叛国、犯上谋逆，什么大罪都犯了个遍。

    陈家人连同京城中的旁支血脉，统统被抓了起来，想要趁乱逃跑的缥缈真人陶缪也被逮了个正着。朝中百废待兴，只等淳德帝过了头七，就举行新帝登基大典。

    宫中有太事需要处置，萧承钧忙得脱不开身，楼璟不能在宫中久留，就先回了安国公府。

    “世子，您可算回来了。”正院里的管家见到楼璟，笑得脸谄媚。

    楼璟瞥了他眼，“听闻父亲病了，可请了太医？”

    “请了，太医说是吓着了。”管家看着楼璟的脸色说道，院中的其他下人大气也不敢出。如今世子有从龙之功，飞黄腾达不在话下，这国公府以后估计就是世子的言堂了。

    出于孝道，楼璟先去主院里给楼见榆问安，堂屋里坐着他的叔叔婶婶并安国公夫人魏氏。魏氏看上起憔悴了很，像是三十岁的妇人，眼神不善地盯着楼璟。侧室杨氏在魏氏身后，见到楼璟进来，恭敬地福了福身。

    “濯玉回来了，”二婶赶紧起来，笑着招呼，“快坐，快坐，这又是打仗又是捉反贼的，定然累坏了。”

    “濯玉不愧是父亲亲自教养的。”二叔笑着点头，三叔也跟着附和，仿佛楼家恢复辉煌他们自己也有很大的功劳似的。

    “拿自己父亲的命换军功，世子爷也得有福消受才行。”魏氏阴阳怪气地说。

    屋中原本热络的气氛立时冷了下来，楼璟不欲理会她，径自往内室去了。楼见榆发着烧，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嘴里还不停地说着胡话，“逆子……救命……”

    两个堂弟很是殷勤地在旁侍疾，见到楼璟回来，赶紧起身，“大堂哥。”

    “劳两位弟弟费心了。”楼璟笑着与他们见礼。

    两个堂弟有些心虚，楼璟在京中，这种侍疾的事自然应该楼璟来做，他们做了便有些僭越，“大伯非要我们两个陪着，既然大堂哥回来了，这……”

    正准备把这苦差事还给楼璟，却听楼璟接着道：“父亲留你们在此，定然是喜爱你们相陪，有什么缺的只管告诉我便是。”

    说完，楼璟也不理会目瞪口呆的两个堂弟，就走出屋去，坐在了主位上，“父亲病着，家中的事便暂由我打理，京中如今不太平，几位叔叔万不可轻易与他人来往，否则沾上乱臣贼子的嫌疑就麻烦了。”

    刚下了战场的楼璟，身上带着血煞之气，让人不敢直视，二叔和三叔面面相觑，诺诺地应了。这样来，就是将整个安国公府的大权都揽了过来。

    魏氏气得肺疼，忍不住开口，“世子已经分家出去单过了，怎的又来插手主院的事？”

    “国公爷正病着，世子理当接手的。”杨氏温声劝道。

    “这儿有你说话的份吗？”魏氏狠狠地瞪了眼杨氏，自打这个侧室过门，她就没过过天舒心日子。

    杨氏连忙噤声，却并不如何害怕。

    楼璟瞥了眼魏氏，冷冷地勾唇，“其他事情我也不管，但若是谁敢在时节添乱，莫怪我翻脸不认人。”

    没功夫在这些鸡毛蒜皮上纠缠，楼璟甩袖回了朱雀堂，徒留下脸色青白的魏氏，和众缩头缩脑的楼家人。

    先帝殡天，国丧。

    过了头七，人们收起了街上的素缟，庆祝新帝登基。

    萧承钧穿着杏黄色的太子服，走进凤仪宫。偌大的宫殿，依旧如过去般安宁，纪酌在院中练剑，招式，自有番意境在其中。

    不远处着个穿着侍卫服的人，身材高大，眉目俊朗，根本不像个侍卫，而像刚刚下了战场的将军。

    仿佛没有看到徐彻那拙略的扮相，萧承钧上前给纪酌行礼，“父后，明日便是登基大典，有些事须得同父后商议。”

    男皇后不同于女子，先帝殡天之后，男后的去留全凭新帝的旨意，萧承钧此时前来，便是同纪酌商议是否封太后之位的。

    纪酌收起剑，接过徐侍卫的布巾擦了擦汗，朗声笑道：“该做的我都已经做了，但求能逍遥于山水间，舍茅屋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