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第 6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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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不尽的张爱玲 作者:肉书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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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爱玲对《亦报》也颇有好感,她是《亦报》的忠实读者,把《亦报》看作一个极熟的朋友。一九五0年七月廿五日《亦报》创刊一周年纪念之际,张爱玲特地写了一篇《(亦报)的好文章》以示祝贺,这是张爱玲的又一篇佚文,文情并茂。好在不长,照录如下,以餐海内外张迷:

    从前在中学里读书的时候。总是拿着一本纪念册求人写。写来写去总是祝你前途光明!学姐留念,或者抄上一首英文诗:在你的回忆之园中。给我种上一棵毋忘我花。这是最普遍采用的一首,其次便是工作的时候工作,游戏的时候游戏以下还有两句,记不清77最叫人扫兴的是那种训诫式的为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给人写纪念册,也的确是很难下笔的?我觉得在一个刊物的周年纪念的时候写一篇文章,很像在纪念册上题字不过因为是《亦报》,就像是给一个极熟的朋友写纪念册,却又感到另一种困难,因为感想太多。而只能够写寥寥几个字,反而无从写起来了、

    我到店里去买东西,看见店伙伏在柜台上看《亦报》,我马上觉得自己脸上泛起了微笑。又有一次去看医生,生了病去找医生,总是怀着沉重的心情的。但是我一眼瞥见医生的写字台上摊着一份《亦报》,立刻有一种人情味,使我微笑了一张报纸编得好,远远看见它摊在桌上就觉得眉目清楚,醒目而又悦目。报纸是有时间性的,注定了只有一天的生命,所以它并不要求什么不朽之作。然而《亦报》在过去一年间却有许多文章是我看过一遍就永远不能忘怀的。譬如说十山先生写的有一篇关于一个乡村里的女人,被夫家虐待。她在村里区里县里和法院里转来转去,竞没有一个地方肯接受她的控诉。看了这篇文章,方才觉得无告这两个字的意义,真有一种入骨的悲哀?

    天天翻看《亦报》,就有机会看到这样的文字,真要谢谢《亦报》。祝它健康、'张爱玲文中提到的旺|即周作人)的文章,指《妇女会的作》,载一丸五o年六月二《亦报》,嗣作人从报载一县城妇女困离婚案存区、县无告面向(ix民日报》求助,联想到乡村妇女的无告状况相当普遍。因而主袋妇女会实有强化之必要。

    而张爱玲对不幸妇女的关切也已溢于言表笔者按

    《十八春》终篇之后,许多梁迷投书报社,希望梁京继续有新作在《亦报》刊载。据《亦报》一九五一年二月十九日载《访梁京》 (作者署名高唐,实为唐大郎本人)一文透露,《亦报》编者早在《十八春》杀青前一个月,就已要求张爱玲再写新作,他对张爱玲说:你写这么好的小说,别说读者不放松你不写下去,就是《亦报》同仁,也不放松你不发这个稿子呀! 《十八春》登完之后的第二天。编者又向张爱玲重申前请,还具体规定待张恨水的长篇《人迹板桥霜》连载完毕后就接登她的新作。张爱玲欲罢不能,答应一俟《十八春》修订结束,马上为《亦报》结构下一篇小说的故事。这些消息,显然为当时广大梁迷所乐闻。不料《人迹板桥霜》登完之后,未见梁京新作的踪影,她的这部中篇姗姗来迟,直到八个月之后的十月三十一日,《亦报》才在显著地位刊出梁京继《十八春》后新作中篇小说《小艾》日内起刊的预告,四天后,《小艾》正式连载。

    与《十八春》连载时边写边登不同,《小艾》是张爱玲构思多时,一气呵成后才交《亦报》付梓的,因为她觉得《十八春》写到后来,明明发现前面有了漏d,而无法修补,心上老是有个疙瘩。所以再要给《亦报》写的小说,非待全文完毕后。不拿出来了 这里也要c一句,《十八春》出版单行本时,作者已作7修订,到十年代初,作者又把《十八春》大幅度增删,改名为《半生缘》,所以现在海外的张迷反而对《十八春》有,点陌生'。当然,为适应连载的需要,《小艾》每天一段,情节上仍能相对完整。

    张爱玲的小说素以对沪港畸形社会及其历史渊源的探索和将人性遭受摧残的过程表现得令人不寒而栗为其鲜明特色,她笔下的人物大都凝集于沪港十里洋场的上层,像《小艾》这样上至主人,下探仆佣,旁触农村和小市民层,大跨度地涉及整个社会结构。义以下层人的生活为主要视野的作品,在她的创作中实属罕见,只有《桂花蒸 阿小缘秋》庶几近似,但《桂花蒸 阿小悲秋》只写了江苏阿妈丁阿小平凡的一天的经历,《小艾》的容量则要大得多,从二十年代中期一直写到五十年代初,涵括女佣小艾多灾多难的大半生。作者长于刻画女性心理,,她在小说中不但真切地展现了小艾被卖到景藩家后蒙受的种种欺凌和屈辱,更以细致入微的笔触抒写了小艾的痛苦、迷惘、追求和挣扎。从而对社会的不平透出了张爱玲式的人道主义的呼声。作者对小艾充满同情和爱怜,为她终于获得新生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

    然而,作者毕竟过于熟悉她所属的那个式微破落的阶层,过于熟悉那种老式的或半改良式的大家庭中男男女女醉生梦死的生活,以至《小艾》的前半部分写得得心应手,从容不迫,后半部分就显得较为薄弱,结尾也略嫌仓促。尽管如此,无论在营造气氛、刻画人物性格所采用的手段,以及从作品中所显示来的敏感气质等方面,与作者的其他成功作品相比,《小艾》还是体现艺术风格的一致性。若就题材和主题的别具一格而言,《小艾》无疑应在张爱玲的小说创作中占据一个特殊的地位,它是一种转折,一种时间极为短暂但仍属难能可贵的转折,

    奇怪的是,《小艾》连载二个多月,《亦报》未曾刊登一一篇有关文章,与《十八春》连载前后的热烈反响形成鲜明对照,是读者对《小艾》不感兴趣,抑或有别的什么原因?这是个费解的谜。也许当时某些人已把张爱玲其人其文视作异端。张爱玲的老友柯灵曾在《遥寄张爱玲》一乏载《香港文学》一九八打年二:月号'中提到当时主管上海文艺界的夏衍拟聘请张爱玲担任电影编剧,遭到了某些人的反对。不管怎样,我们现在明白无误地知道,《小艾》终篇后不久,张爱玲就远走香港了,再过十个月,《亦报》也寿终正寝。对于张爱玲离开大陆,柯灵认为是很自然的事,既然感到格格不入,不合则去,正是各行其是,各得其所。大陆曾经运动成风,到文化大革命而达于顶点,张爱玲留在大陆,肯定逃不了,完全没有必要做这种无谓的牺牲,我为此代她庆幸,笔者深以为然。

    不过,随着《小艾》的出土,我们又明白无误地知道,张爱玲确曾在自己的作品中对当时大陆政权易手表示过谨慎的欢迎,尽管她的声音很小,很微弱,但是她并没有做作,她的态度是真诚的。在早期的《金锁记》、《倾城之恋》等中短篇小说和后来的《秧歌》、《赤地之恋》等蜕变风格的作品之间,竞还存在着这样一部《小艾》,这是值得海内外张爱玲研究者认真研究的。

    (原栽香港《明报月刊》1987年1月号)

    《亦报》载

    评论张爱玲文章辑录

    小 引张爱玲的中篇小说《卅、艾》和拙作《张爱玲创作中篇小说(小艾)的背景》

    在《明报月刊》一月号发表后,引起海内外张迷的注目,大陆、台湾和香港报刊都刊登了介绍文章,美国学者还远道来信,笔者为此深感欣慰。现遵编者嘱,再把拙作中所引上海《亦报》载评论张爱玲的文章整理来,以飨海内外张迷。

    笔者查阅了全部《亦报》,发现有关张:爱玲的评论文章共六篇,包括短评、渎后感、访问记等,按发表日期先后排列如下:

    推荐梁京的小说 叔红梁京何人?

    传奇《十八春》事件 齐甘与粱京谈

    《十八春》 叔红也谈

    《十八春》 明朗访粱京 高唐

    一九五0年三月廿四日

    一九五0年四月六日

    一九五0年九月十一日

    一九五o年九月十七日

    一九五0年九月三十日

    一九五一年二月十五日

    这六篇文章的作者,除高唐即《亦报》主篇唐云旌(唐大郎,他一九四七年编《大家》月刊时,张爱玲是主要撰稿人)之外,叔红不是别人,正是著名电影导演桑弧;桑弧当年与张爱玲有不少交往,他们曾两度合作,张爱玲编剧,桑弧导演,拍摄了电影《不了情》和《太太万岁》(前者主演为陈燕燕、刘琼,后者主演为蒋天流、上官云珠等,由文华影片公司在一九四七年出品)。从这两篇评论中就可看出,桑弧的文笔不错,颇有特色。齐甘则是徐淦的笔名。徐淦与周作人同乡,也擅长杂感随笔,当时是《亦报》的专栏作者,且醉心于连环图脚本的创作。他常在《亦报》上与周作人谈戏论文,至今仍不时在国内报刊发表新作。至于传奇和明朗是什么人,尚待进一步查考。

    显而易见,这些文章对研究张爱玲创作《十八春》和《小艾》时的心路历程,对正确理解这两部风格独具的作品,以及对了解张爱玲作品在当时所产生的影响,都大有裨益。

    推荐梁京的小说

    向喜欢读梁京的小说和散文,但最近几年中,却没有看见他写东西我知道他并没有放弃写作的意念,也许他觉得以前写得太多了,好像一个跋涉山路的人,他是需要在半的凉亭里歇一歇脚,喝一水,在石条凳上躺一会一方面叮以整顿疲惫的身心,面也给自己一个州顾和思索的机会。

    梁京不但具有卓越的才华,他的写作态度的一丝不苟,也是不可多得的。在风格上,他的小说和散文都有他独特的面目。他即使描写人生最暗淡的场面。仍使读者感觉他所用的是明艳的油彩。因此也有他的缺点,就是有时觉得他的文采过分穰丽了。这虽然和堆砌不同,但笔端太绚烂了,容易使读者沉溺在他所创造的光与色之巾,i滋生疲倦的感觉,梁京自己也明白这一点,并且为此苦恼着。

    就一个文学工作者说,某一时期的停顿写作是有益的,这会影响其作风的转变。我读梁京新近所写的《十八春》,仿佛觉得他是在变了?我觉得他仍保持原有的明艳的色调。同时,在思想感情上,他也显比从前沉着而安稳,这是他的可喜进步。

    我虔诚地向《亦报》的渎者推荐《卜八春》,且为梁京庆贺他的创作生活的再出痔梁京何人?

    传奇《十八春》预告时,编者说作者是个大家,我们夫妻俩就猜个不已:究是

    哪位。我是从名字上的谐音猜的,梁或者是蓝,京或者是青,猜来猜去猜不出。内人是从题目上猜的,她说《十八春》这题目有点怪,只有两个小说家想得出,一个是徐讦,一个是张爱玲,因为他与她的小说常有奇题,如徐之《鬼恋》,张之《第一炉香》之类。等到小说登出,题目署名做的锌版。她看了大得其意,连呼给我猜着了,不信对笔迹!

    一对之下,却像张也像徐,还是确不定,她说:限我三天,一定确定,看笔调就是了。她原来自诩凡是当代名家小说,即不署名也能断定谁写。

    三天期限未到,她回杭州娘家去了,答案迄今未寄来。凭我自己,我只能看出《十八春》作者是高手,看他(还是她呢?)无论写哪点都这么清新细致。至于究竟是谁,我却看不也来,聊以解嘲日:管他还是她,《亦报》有十山之文,子恺之画,梁京之小说,可拿得到任何文评画展大会去矣。

    《十八春》事件齐 甘

    隔邻有一位三十来岁的胖太太,是我女人的朋友,时常隔三五天到我们这里来,借三五张《十八春》去读,已经继续了半年多了。她总是那样一团和气,仪态万方的,所以我也不辞把报纸搬进搬出的折叠之烦。

    今天。这位胖太太来交还前几天的《亦报》,忽然神色很有异,把报纸扔在桌上。腾的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竟叫了起来: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我们面面相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又把报纸恨恨地打开,指指恰巧登到第一六三天的《十八春》,对我吼着说她恨不得两个耳刮子打到梁京脸上去!

    我明白了,她是因为《十八春》写到鸿才强占了曼桢,不胜其愤慨了。我告诉她:作者不是在写抒情诗,她写的是小说;她不过是撷取了人生美妙的一段。而全部人生总是免不了有时而令人愤慨的:、

    这位好心的太太还是非常激动,她第一认为文学作品不应该用这样悲惨、残酷、丑恶的事体来博得读者的感动;第二,她说她不知道曼桢将怎样活下去。她甚至当着我们的面哭起来了!

    我们请她到西郊公园去吃茶,竭力使她平静下去。但我惟一能安慰她的也只有这样说:不要太重视曼桢失去了什么,这才是你被作者利用去老脑筋的弱点了,曼桢什么也没有失去;假使世问真:有像曼桢这样的人,教她忘掉它,活下去好了。

    我女人把她拉到荷花池边去,我想出了两句诗来劝她:衣沾不足惜,但使愿无违!

    与梁京谈《十八春》

    叔 红

    自从曼璐设计让祝鸿才污辱了曼桢以后,无数《十八春》的读者都义愤填膺,一方面为曼桢栩同情之泪,一方面对曼璐和祝鸿才发出最黑最黑的诅咒。有很多读者写信给梁京,认为非把这一双狗男女枪毙不可,同时也吁请作者笔下超生,让曼桢的悲剧中止发展下去。

    我昨天去看梁京,她指着桌上的一些读者的来信对我说,她没有想到读者竞这样关心她小说里的人物的遭遇。这使她高兴,但也使她惶恐,因为她担忧人们对她有一种误解,以为她故意把曼桢陷入最悲惨的境遇,用廉价的手法骗取好心肠的读者的眼泪。我说:一般读者似乎对曼璐更比对祝鸿才来得憎恨,因为鸿才的卑鄙无耻原在意中,然而人们对于曼璐的陷害同胞的曼桢,总觉得毒辣过分。不知你自己以为如何?

    梁京认为:如果读者读到曼桢被辱的一章而有一种突兀或不近人情的感觉,那是她写作技术上的失败。但是她仍要说,曼璐这一典型,并不是她凭空虚构的鬼怪。与其说曼璐居心可诛,毋宁说她也是一个旧社会的牺牲者。她自己不懂得劳动。她在风尘中拣上了祝鸿才而企图托以终身。一旦色衰爱弛,求生的本能使她不择手段地牺牲了曼桢,希望藉此拴住鸿才的心。当然,曼璐为了慕瑾,对曼桢也有一些误会和负气的成分,但曼璐的陷害曼桢,最主要的理由还是应该从社会的或经济的根源去探索的。这并不是说曼璐的行径是可以宽恕的。但旧社会既然蕴藏着产生曼璐这样人物的条件,因此最应该诅咒的还是那个不合理的社会制度。

    我姑且把梁京的话记在这里,供读者们的参考。同时。我要泄漏一个天机,就是曼桢最后的结局并不是很悲惨的。事实上,不但读者希望她坚强地活下去,作者也没有权利使一个纯良的女性在十八年后的今天的新社会里继续受难。

    也谈《十八春》

    明 朗

    前几天很有人提到《十八春》,如齐甘同志所说的那位好心的太太甚至于哭着要打梁京。那时,我的焦急恐也与她不相上下,但既已有人出面,我也就不去加入这个开打的场面而旁观了。

    这两天我拿到《亦报》,还是先看《十八春》,是否因为作者把镜头转移了的缘故呢,大家对曼桢似乎淡漠得多了。其实,照我的想法,这两天正是曼桢最可怕的时期幽禁在隔绝人世的独室中,午夜梦回,往事如梦,已足啮碎她的寸心。更何况曼桢是有着太委曲的遭遇和太渺茫的未来了。

    据说当著名的诗体小说《叶甫格尼奥尼金》在刊物上陆续分章发表时,读者也都非常关心女主角泰静雅娜的结局。

    你怎样处置我们的泰静雅娜呢,我恳求你,为她布置一个好的命运吧!一位公爵夫人就这样去信问过普希金。命运在今天,当然是该挨我们一脚踢开的名词了,然而我也有一个要求,那就是梁京笔下的曼桢,最后应该是健康、愉快的,让那些哀愁、怅惘、惋惜掷给那个不彻底的、妥协的、爱面子的世钧去享受吧?

    访 梁 京

    高 唐

    《十八春》终篇之后,读者来信,问起梁京先生有没有新作继续在《亦报》刊布?这问题,其实《亦报》编辑部同仁比读者更加着急,5在+a前,已经同梁京商量过了,我对她说:你写这么好的小说,别说读者不放松你不写下去,就是《亦报》同仁,也:卞放松你不发这个稿子呀!她说:写是要写的,就是写得太慢,要等《十八春》杀青后,再结构下一篇小说的故事。

    前天是《十八春》登完了的第二天,我特地去看梁京,重申前请,她是答应我的。不过这几天正在补《十八春》的漏d,她说:《十八春》在报上一边登。一边写,写到后来,明明发现前面有了漏d,而无法修补,心上老是有个疙瘩。所以再要给《亦报》写的小说,非待全文完毕后,不拿出来了。我希望她的新作接着《人迹板桥霜》上去,她答应我尽可能这样的做。

    《十八春》,《亦报》要把它印单行本的,等梁京补好了漏d,就可以发排,这些消息。大概都是读者所乐闻的吧。

    《亦报》载评论张爱玲文章补遗

    《小艾》的出土,诚如萧锦绵在《(小艾)在我心》 '载香港《明报月刊》一九八七年四月号'中所言,使海峡三岸(指大陆、台湾和香港)的文学视听界共享了一次声息互通有元的经验。这次令人惊喜的张爱玲震撼,余波所及,又使笔者辑录公布了六篇《亦报》载评论张爱玲的文章,原以为打捞任务到此可以告一段落。不料,在《十八春》和《小艾》这棵主干之上,还有几片虽说较远仍属相关的枝叶未曾掇拾(拙作《张爱玲创作中篇小说(小艾)的背景》中也未提及),今日整理资料时偶然检出,自责疏忽之余,赶紧再撰此文以为补救。第一片相关的枝叶是高唐作《归齐》一文,载一九五o年六月四el《亦报》,全文如下:

    前三天的《十八春》里,有闹了归齐一句,编者看不懂,等小样出来时,问我什么解释,我也不懂,问一报馆的人,他们都不懂,只得把小样送与梁京先生,问她归齐两个字有没有错误,梁京在小样上批道:归齐是北方话,没有错。

    我辨了一辨上下文的语气。断定这两个字一定是临完与终了的意思。后来我遏着一位久居北方的小姐,问起她归齐这两个字,她说那是北方的土话,解释正是临完与终了,犹之苏州话里的后首来,亦犹之宁波人打话后结煞也。

    我在北方耽过,北方话从来没有说好过,平常自诩多能听得懂北方土话,但归齐两个字,我就弄不清楚,往后连这个牛皮也不好吹了。

    张爱玲小说的语言流畅优美,通体和谐,历来为论者所称道,而(l春》中闹了归齐一句却一度使《亦报》编者百思不得其解。殊不知张爱玲虽然生在上海,长在香港,其祖籍乃河北丰润。祖父张佩纶是满清大臣,祖母是李鸿章之女,因此她对北方话也很熟悉,写作时能够信手拈来,恰到好处,难怪自诩懂得北方土语的唐大郎先生要自愧弗如。这篇小说不但可以当作文坛轶事来读,而且也可看出张爱玲对方言的兴趣,她后来潜心译注吴语《海上花》,这大概也是一个原因吧?

    第二片相关的枝叶是周作人作《希特勒们》一文,载一九五0年八月十二日《亦报》,署名十山。此文主要是谈论政治家的幽默感问题,认为希特勒、墨索里尼、东条英机等反面人物都是没有幽默感的,但文章开头一段说:《十八春》第十章之八中有云,石翠芝这人是一点幽默感也没有的,你去逗着她玩,她不要认真起来才好。这是一句很平常的话,因为这里边警旬太多了,如下文云,每次看见两个初见面的女人客客气气斯斯文文的谈着话,他就有点寒凛凛的觉得害怕。两相比较似乎平常了,可是我就觉得很有意思。我自己是最怕没有幽默感的。然后才引申开去,切入正题。由此可见,周作人当时也天天读(l春》,而且是以评论家的眼光来读的,读得很仔细,对《十八春》精湛的语言技巧大为赏识,尽管他未必知道作者梁京就是已在上海文坛享有盛名的张爱玲。

    此外,周作人还在《疲劳的小伙子》 '载同年十月二一产八日协报》,署名持 光'中顺笔提到《十八春》。当时《十八春》已连载到曼璐设计让祝鸿才污辱了 曼桢,广大读者无不义愤填膺,为曼桢掬同情之泪,周作人却认为我看《十 八春》对于曼桢却不怎么关情,因为我知道那是假的。当然,这不是说他不关心曼桢的命运,他只是指出《十八春》是小说,不是实有其事,读者不要太入 (原载香港《明报月刊》1987年6月号)

    议张爱玲五题

    二贺《皇冠》及其他

    大名鼎鼎的台湾《皇冠》文学月刊创刊至今已有四十年的历史了。台湾的文学刊物往往短命,《皇冠》可说是一个异数,不能不令人刮目相看。有论者称《皇冠》是纯文学刊物经营成功的一个范例,其实《皇冠》走的是纯文学和通俗文学之间的中间路线,所谓雅俗共赏是也,近年则更向通俗文学倾斜。《皇冠》主办者善于审时度势,既先后囊括了琼瑶、三毛、柏杨、黄春明、龙应台、席慕蓉、张晓风、廖辉英、施寄青、林清玄、张曼娟等一大批畅销书作家为其台柱,又不断革新内容以适应潮流,甚至推动潮流。再加编排活泼,装帧华美,从而深深吸引了广大青年和女性读者,长期立于不败之地,还出版了东南亚版和美国版。

    不消说,张爱玲虽远在美国,以其文名自然也是《皇冠》罗致的主要对象。据笔者所见,自一九七五年十月在《皇冠》重刊少作《天才梦》开始,张爱玲几乎每年都为《皇冠》撰稿,诸如白话译本《海上花列传》、评论《甲戌本、庚辰本的年份二评(红楼梦)》、短篇小说《色,戒》和《关于(续集)》等重要作品,都是在《皇冠》揭载后才再出单行本或结集的。对惜墨如金的张爱玲来说,这已是十分难得的了。

    更有趣的是,张爱玲还是个十足的《皇冠》迷,每期《皇冠》必从头看到尾,可谓爱不释手,这是张爱玲自己在随笔《信》中所透露的。一%/k四年一月《皇冠》创刊三十周年之际,刊物推出纪念专号,梁实秋等文坛大家纷纷撰文祝贺,张爱玲也写了这篇短小精悍的《信》凑个热闹。《信》发表后一直未引起注意,也从未收集,最近才为笔者发现。

    一九九三年,《皇冠》堂堂进入第四十年,少不了又要请名家说皇冠。深居简出,几乎与世人隔绝,同时却是《皇冠》忠实读者的张爱玲再度欣然命笔,写下了颇具幽默感的《笑纹》。此文刊登于《皇冠》(台湾版)三月号,是张爱玲的最新作品,使人觉得这位誉满海内外文坛的七十二岁的女作家毕竟宝刀不老。

    张爱玲二贺《皇冠》,委实不容易。张爱玲历来对写这类应景文章不感兴趣,她说过这就像给人写纪念册,很难下笔。在张爱玲以往的作品中。也只有五十年代初上海《亦报》创刊周年纪念时写过一篇短小别致的《(亦报)的好文章》 (顺便提一句,此文为迄今多种张爱玲文集所漏收),作为一份通俗小报,《亦报》的副刊恰恰也是雅俗共赏的。因此,她二贺《皇冠》,又如此情真意切,确实非同寻常。

    张爱玲之所以对《皇冠》情有独钟,结下不解之缘,与她认为《皇冠》是一个平易近人而又制作谨严的杂志大有关系。张爱玲对通俗文学从不存有偏见,尽管她的作品早已登上纯文学的大雅之堂,s4,说居然能做镜子意象研究,神话结构解读,乃至女性主义分析,挖掘出超前的现代小说素质,但她始终保持着对通俗文学的爱好。从四十年代喜欢张恨水到五十年代爱读《亦报》到九十年代赞赏《皇冠》,虽然对象各各不同,其精神是一以贯之的。张爱玲在纯文学和通俗文学之间架设了一座桥梁,这是她的众多创造中极有价值的一个创造,能成功的做到这一点的作家,从三十年代至今又有几位?这其实是一个很有意义的话题,如果深入研究下去,很可以做成一篇博士论文的。当然,以张爱玲的独特的艺术品味,她所首肯的只能是《皇冠》这样通俗文学中的精品。她预期再过四十年,也还是有中国人的地方就有《皇冠》,那么,笔者不禁要问,大陆何时才会有自己的皇冠呢?

    (原载1993年9月4日上海《文汇读书周报》)

    独特的边缘性“魅力

    三年前,当安徽文艺出版社的编辑来向我征询出版《张爱玲文集》的意见时,我大表赞同,以张爱玲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的杰出成就,早就应该出版她的作品全集了。可是我没有想到书出版后竞如此走红,一版再版,甚至还出现了盗印本,尽管文集中未收《秧歌》和《赤地之恋》,留下了一个遗憾。近年来不管国内还是国外,以张爱玲为博士论文题目的更是大有人在。海内外许多电影导演也纷纷改编她的小说,已经拍成的《红玫瑰与a玫瑰》已在角逐国际电影大奖。连诺贝尔文学奖评委瑞典马悦然教授也不得不承认张爱玲是最有希望获奖的华文作家之一。看来张迷已蔚然可观,张热正方兴未艾。

    张爱玲的作品其实并不多,她不是一个以数量取胜的作家。小说集《传奇》之所以脍炙人口,当然可以从各个不同的角度和层面去解释,但我以为至少有两点是不容忽视的,那就是张爱玲对女性心理的深刻而精到的把握和对战争的真实而独特的生存体验。无论是《金锁记》还是《倾城之恋》,都充分体现了张爱玲与众不同的边缘性的话语方式,既不同于当时的主流作家和主流文学的独特的感受和表现世界的方式。独特的历史观、人生哲学和审美追求。尽管张爱玲曾被贬为海派通俗作家,但这位上海滩上卓立独行的才女,骨子里却渗透着浓厚的古典趣味,感受与表达上又具有深刻的现代性,她完全自觉与自由地出入于传统与现代、雅与俗和中与西之间,并且达到了两者的平衡和沟通,许多现代和当代作家都无法达到乃至接近这一境界,因而也就十分难能可贵。我想,这恐怕就是张爱玲小说的艺术魅力之所在。就我个人而言,我得承认更喜欢张爱玲的散文。一册《流言》,何其美妙精彩,令人莞尔会心。透过文字的波俏华丽,我发现张爱玲散文的佳妙全在人情练达,所谓人情练达皆文章是也。此练达。不仅在形相景象之表面观察,更在深入物理世情,切中肯綮,因而她的散文能唯美而不流于感伤,浪漫而不忘世故,讽人亦以自嘲,充满张爱玲式的智慧和幽默,在现代散文中独树一帜。在沉默多年之后,张爱玲终于在一九九四年出版了她的新散文集《对照记看老照相簿》,虽然薄薄的一百二十五页,却对照着她所保存的已经泛黄的老照片,从遥远悠长的童年一路写来,在看似零乱散漫的乱纹中可以清楚地触摸到作者的奇诡依旧,沧桑感依旧,难怪台湾文坛著名的一年一度的时报文学奖特别奖要授予张爱玲。

    (原载1995年3月15日上海《青年报》)

    一九八年一月,笔者发现了张爱玲一九五二年离开上海去香港前以梁京的笔名在国内发表的最后一篇中篇小说《小艾》,用张爱玲生前好友、香港著名作家林以亮的话说,《小艾》的重见天日,一时造成台湾和香港的文学视听界另一次张爱玲震撼,反应和回音到现在还袅袅不绝。而在海峡这一边,《小艾》也已先后收入《小艾》(江苏文艺出版社)和《张爱玲文集》(安徽文艺出版社),为广大读者所熟悉。但是,奇怪的是,笔者发现《小艾》时一并挖掘出土的张爱玲的另一篇佚文,也是张爱玲在解放以后惟一用真名发表的文章《(亦报)的好文章》却一直不为人所注意。迄今为止,所有的张爱玲的作品集,不论是台湾版、香港版还是大陆版,文集还是散文全编,均未收入此文。

    《(亦报)的好文章》原载一九五0年七月二十五日上海《亦报》,是张爱玲为纪念《亦报》创刊一周年而作,虽是不到千字的应景文章,仍然保持了张爱玲散文的韵致,情真意切,耐人寻味。文中所说的十山先生即周作人。他那篇使张爱玲感到真有一种入骨的悲哀的文章指《妇女会的工作》,已经编入拙编《知堂集外文亦报随笔》(岳麓书社)。只是张爱玲祝它健康的《亦报》不到三岁就告夭折,所幸大部分工作人员后来并人《新民晚报》,但那时张爱玲已告别故国,不得而知了。张爱玲在洛杉矶悄然谢世。现在把这篇张爱玲佚文交晚报文学角重刊作为纪念,窃以为是很合适的。

    (原载1995年9月25日上海《新民晚报》)

    对语言学和翻译学的独到见解

    最近十年来,张爱玲的作品在海峡两岸三地竞相出版,不胫而走。其中最有代表性的是台湾皇冠出版社陆续推出的《张爱玲全集》(有香港版,迄今已出十六种)和大陆安徽文艺出版社出版的《张爱玲文集》(四卷本,有增补卷一册),两者都经张爱玲本人亲自授权,可惜后者印刷颇多错讹,以致张爱玲生前见了样书之后大为不满。

    当然,不管是《张爱玲全集》还是《张爱玲文集》,其实都大大不全,有《全集》已收而《文集》不便收的,如颇有争议的长篇小说《秧歌》和《赤地之恋》,也有《文集》已收而《全集》反而失收的,如张爱玲早期散文《论卡通画之前途》、《牧羊者素描》和《心愿》等,更有《全集》和《文集》都未能收入的,这篇《对现代中文的一点小意见》既是。此文原载一九七八年三月十五日台北《中国时报人间》,是篇不折不扣的张爱玲佚文。

    张爱玲在七十年代仍处于创作的旺盛期,为人称道的《红楼梦魇》和《海上花列传》国语版先后在此期间完成,还偶有新作在台湾影响广泛的《中国时报》和《联合报》副刊发表,给张迷带来了新的惊喜。这些新作绝大部分已分别编人《全集》和《文集》,如已编入《全集》第十三卷《续集》的《羊毛出在羊身上谈(色,戒)》就先刊于一九七八年十一月二十七日《中国时报人间》。奇怪的是,显然更为重要的《对现代中文的一点小意见》,却成了漏网之鱼。是张爱玲自己后来忘记了或不满意不想收进集子,还是研究者未曾发现,抑或还有别的原因,现在已无从查考。无论如何,此文终于从茫茫报海中打捞出来,对正在纪念张爱玲的海内外广大张迷和张学界来说,毕竟是件幸事。

    记得我们在六十年代册封过好几位当代语言大师,然而就文学语言的独创性、丰富性和深刻性而言。张爱玲才是当之无愧的语言大师。张爱玲一直关心现代中文包括标点符号的规范化,对各地方言有浓厚的兴趣,对中英文互译也有精到的研究,这篇洋洋洒洒,长达五千多字的《对现代中文的一点小意见》正显示了张爱玲在语言学和翻译学方面的真知灼见。同时还巧妙地引申到对西方女权主义的揄扬,虽然发表于十七年之前,现在读来仍然令人耳目一新,兴趣盎然。

    (原载1995年11月4日上海《文汇读书周报》)

    周黎庵的回忆

    出名要趁早呀!张爱玲登上文坛虽然一帆风顺,不到二十五岁就已走红四十年代十里洋场,但当时赏识她的才华的几位资深编辑也不能不提。那就是主持《紫罗兰》的周瘦鹃、主持《万象》的柯灵和主持《古今》的周黎庵。前两位早已为人熟知,周黎庵对海内外张迷来说恐怕还比较陌生。其实早在一九四三年十一月和十二月。张爱玲就在周黎庵主编的《古今》三十四期和三十六期上接连发表《洋人看戏及其它》和《更衣记》两篇散文佳作。值得注意的是,周黎庵当时还写过一篇《(孽海花)人物世家》(载一九四三年十二月《古今》第三十七期),文章在介绍了李鸿章之曾外孙张子闲之后笔锋一转,谈到张爱玲的家世和与张爱玲见面的情形。颇具史料价值,现抄录如下:

    近顷有以女作家名海上者,有张爱玲女士,吾友《万象》主者平君襟亚揄扬甚力,尝见平君之文于文章,谓女士南海人,方返自香港,其先人为《孽海花》说部中人物云云。晚清政局粤人而张姓者,舍张樵野侍郎荫桓无他人,即《孽海花》中庄小燕(焕英)。侍郎为清季外交界中特出之人物,出身佐贰,敖历八座,虽严谴新疆,卒致祸戮,然其人才学,实出侪辈,盖绍通中西文化,侍郎之力居多。张女士返自天南,又夙攻西学,遂信侍郎继起有人,不知南辕北辙。相去竞不可以道里计也。

    既而某小姐介张女士来谒,贶《古今》以数文,均清丽可诵,询其家世。初颇茫然,仅谓先祖父母在《孽海花》中颇有一段oane云。余大疑,南海侍郎于《孽海花》中初无恋爱事迹可稽,有之,其唯丰润。乃询其籍贯,则河北也;询其父之外家,则合肥也。遂告女士以丰润之后,亦既恍然。盖与子闲为同辈孙而异祖母之所出也。

    女士求学于香港大学,战后方来沪,其母则与父仳离,近方浪迹南洋,不通音讯,女士与姑居于沪,仅恃鬻文自存云。

    女士又言,其姑盖即丰润仅存之女,颇悉丰润合肥两家故事。思与能知天宝故事者一谈,函盼于余过其所居。而余尘事鞅掌,竞未一践夙诺,颇为怅事。何日得有清暇,与河间善化诸君同诣,一谈同光清流马尾偾衅故事。岂不人生之一大快乎!

    尽管当年关于张爱玲的回忆文字也已差不多被张迷们发掘殆尽。然而,由于周黎庵此文标题看似与张爱玲毫无瓜葛,所以这段宝贵史料一直湮没不彰。文中所说张爱玲青年时对自己的身世颇为茫然,十分有趣。时隔半个世纪。周黎庵又在《张爱玲数典忘祖》(收入一九九四年二月上海书店出版社初版《闲话皇帝》)中旧事重提,张爱玲在上海的姑夫李开第读后却向笔者表示,此说大可怀疑,联想到张爱玲晚年在其向张迷的告别之作《对照记看老照相簿》中对祖父张佩纶(丰润)、祖母李菊耦(即李鸿章三女)述说甚详,怀念甚切,并以天潢贵胄自傲,似不像周黎庵言之凿凿。也许张爱玲正是在周黎庵提醒之后,才着意寻根的?是耶,非耶,只能让广大张迷自己判断了。

    (原载1996年4月26日《济南日报随笔》)

    张爱玲

    《皇冠》我每一期从头看到尾,觉得中国实在需要这样一个平易近人而又制作谨严的杂志。即如新添的灵异世界一栏,那是最普遍有兴趣的题材。美国报纸上的逐日推命,不信星象学的人也都要看看自己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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