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第 3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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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传统下的独白 作者:肉书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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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iki),最后到了玛丽莲。梦露身上,人类文明的最后这点面子也让她脱掉了!

    在泳衣上既然有了这么大的改变,对其他衣裳自然起了带头作用,对r体的观念自然也有了不少的修正。在衣裳上面,女人可以袒胸露臂了,可以亮出大腿小腿了,可以使美国每年十五万五千双的丝袜销路,在四十九年以后卖到五万万四千三百万双了;在观念上面“裤子”‘l体“等字眼可以出诸仕女之口了3,到了玛丽莲·梦露出来,她甚至可以从容大谈对”贴身内衣“(underwear)和”性的象征“(a sex sybol)的观感了4!

    上面这些简单的叙述可以使我们看到,在现代化的潮流中,衣裳的式样跟对r体的观念如何在慢慢蜕变。这种蜕变对洋人来说,当然比咱们老大中国得天独厚。西方人继承了古希腊的对r体美的尊重观念,这种观念最具体的表现是他们创作的艺术品,在绘画、壁画、皿画、织品、雕刻、浮雕、木雕等艺术品上,他们流露了各种对r体的欣赏与礼赞。这种传统的代代相传,自然发展到近代的模特儿(odel)、脱衣舞(strip tease)、l体会(siripfest)、日光浴运动(sun bathg cap),以及身上衣服的缩减、电影检查的放宽……这一切转变的重要性并不次于电视、火箭、盘尼西林和人造卫星。它同样属于现代化潮流的一部分,甚至是更切身更重要的部分。从普通飞机演进到喷气飞机固然是现代化;从普通丝袜演进到尼龙丝袜又何尝不是现代化?从r体开放到缩短裙子,从缩短裙子到穿上丝袜子,再从而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穿上尼龙袜子,这是何等现代化的样子!又多么使老顽固们没有法子!

    写到这里,我们该转过头来,看看咱们中国。

    翻开日本平凡社的洋洋巨册《世界l体美术全集》,第一使我们惭愧的,就是没有一张中国的l体画,也没有一张l体雕刻的图片,其中代表东方的有日本的出浴图,印度的暴露画,可是却没有中国的作品占一席地,这真是一件耐人寻味的事!

    再翻开中国的美术史,你可以看到什么《美人图》、《明妃出塞图》、《唐后行踪图》,可是你绝对找不到一张光着p股的女人,绝对找不到对l体艺术欣赏的观念。中国人没有这些,他们压根儿就不画正视r体的图画,也不画一个脱衣出水的女人。他们要画就画两个,例如仇十洲的春宫图,这就是中国人的“l体艺术”!

    中国人的“l体艺术”表现都是变态的、可耻的,什么“男女l逐”啦、“起l游馆”

    啦、“l身相对”啦、“帘为妓衣”啦,无一不是丢人的纪录。换句话说,中国人对r体的观念是不正常的,这种不正常的观念再被“礼教大防”一阵,立刻就建构了衣裳的伟大,所谓“絺绤蔽形,表德劝善”,此“圣人所以制衣服”5也!

    把衣裳既看得如此神圣,在另一方面,不穿衣裳或露出一部分r体自然也就要不得。因为r体是“丑恶”的、“同禽兽”6的,所以把r体露给别人看就显得大不敬,是对别人的一种侮辱。平剧里“击鼓骂曹”那一出,就是个好例子:祢衡l体击鼓时虽然自言“我露父母清白之体,显得我是清洁的君子”。但他的目的却显然在“赤身露体骂j曹”,用r体暴露来破坏宴会里的,‘体统“,从而达到侮辱别人的心愿7。

    古人们既然对r体有这么古怪的看法,所以他们对衣裳的重视也就不足为奇。可惜的是,中国人的穿衣历史并不怎么光荣,一个号称有五千年礼仪之邦的大国国民,直到了汉朝还不知道穿裤子,这是何等妙事!黄帝只知道垂衣裳以治天下8,却忘了制造裤子,故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乃至下传至秦皇汉武,大家都一脉相承了这个不穿裤子的道统!

    正因为汉朝以前的人不穿裤子,所以衣服不得不拖到地上,偶尔有“衣不曳地”的故事9,那只是相对的说法,身体发肤和小腿脚踝还是照样要加以管制,还是包过来裹过去,直包裹到一个新的“服妖”局面出现,然后开始天下大乱。

    所谓“服妖”,按照《汉书》五行志的说法,是“风俗狂慢,变节歇度,则为剽轻奇怪之服,故有服妖”。这样看来,每一种时髦服装的出现,除非是圣人制定的,否则就有“服妖”的嫌疑,而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举动的,若绳之以经典,则正好是“作……异服……以疑众,杀”10!

    不过,杀尽管杀,头脑开明的人们才不怕这种恫吓。在高跟皮鞋面前,没有人能阻止她们不放开小脚;在新式奶罩面前,没有人能阻止她们不挺出茹房;在三围耸动的r体面前,没有人能阻止她们不曲线毕露!

    在这种酝酿过程里,民国成立是一个大转捩。在民国前九年(光绪二十九年,一九○三),“爱自由者金一”就出版了《女界钟》。这书攻击缠足、穿耳、盘譬等旧式的对r体与衣饰的观念,但也不赞成“欧洲女子之蜂其腰而鼓其r”。无疑的,这部先知的著作多少还有折衷派的倾向,但写这一书的人绝没想到他所提倡的改革运动,在民国成立以后,居然慢慢展开,虽然进度是异常迟缓,可是变动之大却非他始料所及。

    例如在“截发”上面,辛亥革命以后,男人的发型有了很大的改变(辨子不见了),可是女人的发型的改变(去髻剪发)却是十六七年以后的事。当剪短头发的潮流刚兴起的时候,在内地曾产生许许多多的不幸事件,民国十六年的春天,武昌汉日的女人,有的为了逃避剪头发,只好到处躲藏,一次三十多个女人跑到一条小船上,结果大风来了,全部被淹死11。但是,尽管在内地的转变有很多困扰,十里洋场的上海,却首先开通起来,摩登的女子们在十六七年的时候顺利的剪短了头发,随着烫发的西来,“双丫”、“长辫”、“刘海”、“元宝头”等等发型部逐渐被淘汰,再由“电烫”变为“原子烫”、“奶油烫”,直烫出今人这些千奇百怪的发型。这种演变,是何等现代化!

    再看服装,旗袍是一个大转变,它的转变不在宽边镶滚、不在领子高低,乃在袖子的减少、下摆的缩短与开权的提高,问时淘汰掉北方的扎脚裤跟南方的散脚裤,换上了长袜子,或是(脆脱掉长袜于,上露胳膊下露腿。这种演变的最后成功是民国十九年,当时男人穿露出一节胳膊的上衣还不准进公国,可是女人的暴露部位,却己赶过了男子!此外,另一种服装上的麻烦是裙子,裙子的缩短在民国以后的女学堂里很快的普遍开来,当然反动的势力还是很大,直到民国十三年,还有什么教育会联合会发表什么议决案,主张女学生“应依章一律着用制服”,而所谓“制服”,乃是“袖必齐腕,裙必及胫”。他们的高论是:

    衣以蔽体,亦以彰身,不衷为灾,昔贤所戒。矧在女生,众流仰望,虽曰末节,所关实巨。……甚或故为宽短。豁敞脱露,扬袖见时,举步窥膝,殊非谨容仪、尊瞻视之道12!

    当时一位叫奚明的,在《妇女周报》第六十一期发表了一篇文章评论说:

    教育会会员诸公当然也是“众流”之一流,“仰望”也一定很久……“仰望”的结果,便是加上“故为宽短”云云这十六字的考语。其中尤足以使诸公必荡神摇的,是所“见”的“时”和所“窥”的“膝”。本来时与膝也是无论男女人人都有的东西,无足为奇。但因为诸公是从地下“仰”着头而上“望”的缘故,所以更从时膝而窥见那时膝以上的非时膝,便不免觉得“殊非谨容仪、尊瞻视之道”起来了!

    这些史料在今天回看起来我们一定忍不住笑,当我们看到今天小姐们这种“袖短直达肩窝,裙瘦难以阔步”的演变,我们怎么能不说:这是何等现代化!

    再看曲线,在过去,中国女人最缺乏胸围观念,大家都觉得茹房丰满并不好看,所以要束胸,束到“胸r寂发”,才算好看。等到西洋的三围尺码来了以后,“大乃乃主义”油然兴起,茹房乃得解放,其上围小者不欲再小,上围大者志在更大,于是不得不乞灵于所谓“胸罩”和“义r”,而杨贵妃时代的东方“河子”一类的东西遂被丢掉了。“义r”观念刚流行时,得风气之先的当然是那些在上海的名女人,当时因为用的是棉花,所以容易露马脚,名女人徐来、徐琴芳等,都有过“不幸一r遗失”的纪录。后来“义r”慢慢改进,由棉花而橡皮,由橡皮而塑胶、r胶,并与“胸罩”合流,任凭女士们扭扭或恰恰,再也不必有泰山其颓的顾虑。当我们看到今天的女人们,挺着不辨真假的茹房,做然自道她的三围数字的时候,我们怎么能不惊喜:这是何等现代化!

    另一种观念的现代化是脚和鞋,从民国前三十年(光绪八年,一八八二)康有力计划在广东创办不缠足会开始,八十年来,小脚已经成为残余的老婆婆们的标记,一千年可耻的“国粹”和“传统”再也不能发挥它的y威,中国的女人们不但扬弃了她们的裹脚布,并且更进一步,把双脚居然亮了出来,这是《r蒲团》时代的中国人绝对不能想像的事!在过去,女人向男人呈露色相,衣服易脱,脚布难解。可是几十年来,中国女人却一反故态,反倒穿上了孔鞋、凉鞋和拖鞋,美丽的脚丫子全部亮相。这种剧变,我们怎么能不拍手说:这是何等现代化!

    在对r体的观念上面,最正常的合法开放是艺术家眼前的模特儿。模特儿的出现最早是在私人的画室里,到了民国八九年,上海有人发难了,最有名的是常州怪人刘海粟,他公然呼吁:“模特儿到教室去!”主张公开在教室里做人体写生。当时这件事闹得满城风雨,老顽固们大骂他、新闻记者攻击他、孙传芳的五省联军捉拿他,人们把他跟写性史的张竞生、唱毛毛雨的黎锦晖目为“三大文妖”。可是时代的潮流到底把“文妖”证明为先知者,全国各地的美术学校一个一个的成立了,光着p股的模特儿也一个一个的合法了,在道统与法律的夹缝中,模特儿几乎变成唯一的漏网者。第二个漏网者是什么,我不能想像,看到目前的所谓“歌舞团”,我想迟早大概是脱衣舞了!

    根据这些简单例证,我们大概可以看出现代中国人对r体与衣裳(尤其是女人的r体与衣裳)观念的转变。不论从哪一点上看,这几十年的转变都可说是进步的、可喜的,都可说是,‘三千年来未有之变局“13!从这种变局里,我高兴我们这个古老的民族,在那么多老腐败的道学尸影下,居然还能奔向几条现代化的跑道,——脱掉该脱的、露出能露的。这真是我们这一代的伟大了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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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见peteart的“wiiiactgpoiiarilynonroc?”p。7pocketbookslnc。,newyork,1957。

    2p。6,,此书的副标题是aricatransforsltselfl900一1950,pen-nantedition,banbooksc。,newyorkl952。

    3在本世纪初的几年以前,这一类的字眼都是禁忌。

    4见life杂志,ay25,1959,p。52……

    5见“白虎通”。

    6刘孝标注引王隐《晋书》:魏末阮籍嗜酒荒放,露头散发,l袒箕踞。其后贵游子弟,阮瞻王澄谢鲲胡毋辅之徒,皆祖述于籍,谓得大道之本,故去中帻、脱衣服、露丑恶、同禽兽。甚者名之谓“通”,次者名之谓“达”。

    7从一些旧日文献里,可以知道l体辱人的事实:试看《孟子》公孙丑上:“尔为尔,我为我,虽袒裼l裎于我侧。尔焉能浼我哉?”又如《列女传》贤明传:“彼虽l裎,安能污我?”这些话都可以反证暴露r体可以达到羞辱人的目的。

    8《易经》系辞下:“黄帝尧舜,垂衣裳而天下治。”

    9《史记》孝文纪:“所幸慎夫人,令衣不得曳地,筛帐不得文绣。”《汉书》文帝纪赞:“所韦慎夫人,衣不曳地。”“晋书”苻坚载记:“坚后宫悉去罗纨,衣不曳地。”

    10《礼记》王制。并参看《晋书》武帝纪“帝以奇技异服,典礼所禁,焚之于殿前”的话。

    11这一部分史料,请看陶希圣的《中国社会现象拾零》(二十一年上海新生命书局版)

    页三三九一三四二。

    12见十三年的《妇女周报》或《妇女杂志》。

    13这是李鸿章的话。

    14在这篇文章里,我并没有兴趣提倡“l体主义”(nudis),我只是指出r体暴露一件事并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更不必用礼教的眼睛来大惊小怪。一个钢琴家,可以表现他的指法;一个运动家,可以表现他的体魄;一个美人,为什么不能表现她的r体?r体本身并不是什么神秘或肮脏的东西,它在勃朗宁的诗中是“愉快”(pleas-ant)的象征,是可以给灵魂做“玫瑰网眼”(rose-sh的,一个以“精神文明”自豪的民族,岂可以随便遮盖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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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附记〕

    这篇文章校好后,今天早上看到《联合报》说:

    (合众国际社英国布拉德福二十六日电)约一千八百人昨日参观一个艺术展览会,该展览会上所悬挂的三幅l体画,上周被禁,昨日又重新挂起。据官员们说,通常星期天的观众只不过二三百人,因这三幅画,突增至一千八百人。

    经过英国艺术协会的抗议后,警方准许重挂。该协会曾表示,如不准悬挂那三幅画,即停止此展览会。

    这条有趣的小新闻,可算是现代时潮中的一股小逆流了。(一九六二年八月二十七日)

    〔后记〕

    《由一丝不挂说起》原登《文星》第五十九号(一九六二年九月一日台北出版)。发表后,我读到一九三四年一月八、九、十、十二、十三日的天津《大公报》,有“菁如”的一篇《北平妇女服装的演变及其现状》,收集材料不少。文中指出北平妇女服装的六次沿革是:

    第一、宽衣大袖时代,

    第二、窄身高领时代,

    第三、短袖短裙时代,

    第四、短衣长裙时代,

    第五、长短旗袍时代,

    第六、西服及半l体时代。

    这篇文章的结论是:“二十年中,北平妇女服装,比较显明的经过了这六种的变迁。”

    二、《文星》第六十二号(一九六二年十二月一日)刊有艾健先生的一篇《面对一丝不挂》,是从一个学医的观点来讨论健全的性心理的,可以参看。又《文星》编辑部曾收到一封在美国麻省理工学院留学的中国学生署名“特号老顽固”的来信,对我这篇文章提出严重的抗议,他说:……近来翻阅台湾报刊杂志。觉得台湾之崇美心理已经到达了“变态”的地步,尤其一般自认为“现代化”的人。

    当一个民族,尤其一个曾以它的文化站在世界最前面数千年的民族的青年们,只是囚为三百年的落后与百余年的屈辱,而丧失尽了他们的自尊与信心的时候,后果将是可怕的。

    ……今晚“有闲”,再读《文星》,发觉比“好大言”更令人悲伤的是,有少数自认为“现代化”的人们,却忘了什么是“现代化”了。假如认为他们所崇拜的人们的女人脱光了衣服,而我们的女人也必须跟着脱光才算是“现代化”时,那么人家中饭都改吃冰凉的三明治,而我们的中学生反而吃蒸热的便当,也实在大不“现代化”了。我虽然只在高中、大一时念过一些子曰、诗云外,没有钻过旧书堆,可是我至少知道每种文化都有其特有发展的方向与方式;假若说人家从l体像发展到脱衣舞而我们没有就该惭愧的话,那么我们更应该觉得惭愧的,该是我们大早发明火药、纸张、印刷术、磁针、地震仪……大早发达了天文学、数学、严密的政治制度,……因为伟大的“现代化”的鼻祖们而要转借我们的,这对我们而言岂不更可耻?汉朝以前的人还不知穿裤于是不光荣,而现代女人当众脱掉裤子倒是“最文明”的事;伟大的心理、伟大的逻辑虽然我的房中也贴上了张所谓“l体艺术”,但是我还是不懂“找不到l体艺术欣赏的观念”有何不对的地方?是否有文化即必须有“l体艺术”,不然就不配称为“文化”呢?

    ……中国只是落伍了三百年,中国的文化中可以骄做的东西远比可耻的多,我们需要向人学习、向人吸取的是那些使他们强大、使他们富裕的东西,而不是由他们的强盛、富裕的结果,所造成的使他们趋向颓废的生活方式。先生,你是舍本求未了。

    先生,大概你是把那些“陈旧”的五四时代的东西读得大多了,把自己紧紧地关闭在你自己所制造的小圈子里,做着往日陈旧的英雄式的美梦,设想着你周围还布满了“那么多老腐败的道学尸影”;先生,已经没有了,已经没有“那么多老腐败的道学尸影”了。先生,中国人早已发现了他们自己的道路,已用不着你坐在小房子里“悲天悯人”了;中国人早已发现他们的缺点与优点,中国人是去奔向“几条现代化的道路”的,但我敢打赌至少不是“该脱的脱掉、该露的露出”,我们这一代的伟大不是在学习别人颓废的末节;我们这一代的伟大是在有人们肯不计名利,埋头苦干,给未来的中国以无穷的希望。李先生,请先不要写洋洋洒洒千万言的答辩,请你先多想一想,多看看“新”的东西;或者最好请你先脱掉你引以为傲的长袍马褂,走出你自己所造的象牙之塔……李先生,请不要再鼓吹你的“现代化”了,台湾的崇美程度早已超过了你的鼓吹;台湾来的女孩子的“扭扭舞”早已跳得比美国女孩更好,再鼓吹则可能台湾的“美化”程度要超过美国了。

    我借抄这位留学生的信在上面,同时决定听他的劝告,不写“洋洋洒洒千万言的答辩”

    了。也许我能设想一下留居国外的一位爱国青年朋友的心理状态,也许我能大梦初醒地不再“设想”“布满”在“周围”的“那么多老腐败的道学尸影”,我盼我真的发现这些“尸影”“已经没有了”!我盼这位青年朋友的“打赌”真的赢了!

    三、另一件很巧的事是,一位留在中国的美国人,似乎也对这个问题感到兴趣:美国大使馆的专员、美国新闻处的副处长司马乐天(jonh a。bottorff)先生,居然在他家里的一次聚会中,出示我这篇《从一丝不挂说起》的英译本给我看。我想到这位在中国的美国人和那位在美国的中国留学生,觉得真是一个好对照。

    四、我这篇文章发表后八个月,台北出现了一家教育厅备案、教育局立案的“间栅美术补习班”(一位师范大学的毕业生主持的),为了有“l体摄影”的科目,闹得满城风雨。

    谁说这卞是一个“观念”的考验关头呢?去年流行的脱衣舞风潮,据今年三月二日《民族晚报》的一篇“脱衣舞内幕”所载,已形成“禁者自禁、脱者自脱”,“睁眼闭眼,皆大观喜”的余波,不知道此番“人体画室风波”,又“波”到什么样子也!(一九六三年五月二十二日)

    五、一九三三年九月四日杭州《民国日报》有一条新闻标题是:“宁波公安局严禁女子奇装异眼”,副标题是“为维持风化实有厉禁必要,倘敢公然过市立加逮捕”,内文如下:(宁波快信)宁波公安局昨出示严禁女子奇装异服。特为抄录于下。

    为严禁事。查得年来女子服装。每多竞尚新奇。风气已为之一变。近更变本加厉。裙则长不过膝。足则赤然元袜。是种l股露趾之怪象,一经踯躅通衢。万人注目。莫不引为奇观。乃竟恬不为怪。尤复欣然自得。寡廉鲜耻。道德沦亡。考其作俑之始。又皆出于一般智识女子。兴念至此。殊堪痛恨。似此提倡乖谬。有伤风化。一旦相互效尤。蔓延全境。行见文物之邦。将为野蛮异族所同化。不独贻笑大雅。抑且腾笑友邦。轻侮贱视。岂非自召。其谓区区小节。实属国体有关。本局长负维持风化之责。断难默尔姑容。合亟布告。从严禁止。以维廉耻而敦风俗。嗣后务各自爱,慎勿再蹈前项恶习。借重人格。以全声誉。倘仍不知悔改。公然过市。唯有立加逮捕。按照奇装异服。依法从重拘罚。不稍宽贷。除饬属遵照。认真办理外。仰各凛遵毋违。是为至要。切切此布,(一九六三年五月二十四日)

    六、参看aurice parlee博士的nudisodern life。(revised edition)

    1931,纽约garden city版,这是一本最清楚的著作,有c图二十九幅。

    八 不讨老婆之“不亦快哉”(三十三则)

    昔金圣叹有“不亦快哉”三十三则,顾而乐之,乃作“不讨老婆之不亦快哉”三十二则,以蔚今古奇观。

    其一:不须跟人家丈夫比,不须为“出息”拼老命,没出过国,不怕埋怨,不怕丢脸,岿然独于故国山水之上,受台北市警察局管辖,不亦炔哉!

    其一:不须看孕妇大肚皮,不亦快哉!

    其一:不拿“红色炸弹”(喜帖)炸人,不亦快哉!

    其一:经常使人以为你将拿“红色炸弹”炸他,不亦快哉!

    其一:可含泪大唱“王老五”,不亦快哉!

    其一:不让“双方家长”有在报上登启事“敬告诸亲友”的机会,不亦快哉!

    其一:不须挨耳光,不亦快哉!

    其一:不须罚跪。不亦炔哉!

    其一:不须顶灯,不亦快哉!

    其一:不须顶夜壶,几夜壶做做然而去之,不亦快哉!

    其一:打麻将不怕输,输了不会被拧耳杂,不亦快哉!

    其一:不可能自己戴绿帽子,可能给别人戴绿帽子,不亦快哉!(或:帽子不绿,不亦快哉!或:工八我不当,王八别人当,不亦快哉!)

    其一:不须鼓盆,不亦快哉!

    其一:可公然喜欢女明星,不亦快哉!

    其一:可到女中教书,不亦快哉!

    其一,可以墙上贴大腿女人,不亦快哉!

    其一:可请女理发师理发,不亦快哉!

    其一:可吃百货店阿兰豆腐、不亦快哉!

    其一:可向三房东三姨太太道晚安,不亦快哉!

    其一,可公然读莎士比亚《驯悍记》,不亦快哉!

    其一,可火焚《醒世姻缘》,不亦快哉!

    其一,有账自己管,有银子自己花用,不每年一次送给女大衣店老板,不亦快哉!

    其一:不必半夜三更送枕边人去割盲肠炎,不亦快哉!

    其一:不须付赡养费,不亦快哉!

    其一:不让叔本华等专美于前,且可脐身于古今中外“光g传”,不亦快哉!

    其一:可追求老情人的女儿使老情敌吹胡子瞪眼(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亦快哉!

    其一:可十天半月不洗脚,不亦炔哉!

    其一:不须替母大虫烧洗脚水,不亦快哉!

    其一,新来女秘书一听说本人未婚,即欣然色喜,面向本人作“预约”之态,本人做老僧入定状,漠然拒之,不亦快哉!

    其一:可使欲嫁我者失恋,不亦快哉!

    其一,可使初恋情人误以我为痴情种子,后悔当年没嫁给我,不亦快哉!

    其一:三更半夜,自由自在赶文章骂三十年代无聊文人,而设想彼等也正想中夜起床,写文章,不期刚钻出被窝,即被彼宝眷察觉,河东狮吼,间怒难犯,乃重梦周公或周婆去讫。不亦快哉!其一:可不必替丈母娘办丧事,不亦快哉!

    一九六二年十二月七日一改

    一九六三年八月十六日再改。

    附录 不交女朋友不亦快哉(酸葡萄)

    不必巧言令色学哈巴狗样,对女友作讨欢状,不亦快哉!

    可使他人以为我是个优良学生,不亦快哉!

    不必三更半夜,爬起来对纸谈情写情书,不亦快哉!

    不必绞尽脑汁,苦思财源,请女友上馆子,看电影,不亦快哉!

    不必把衣服熨得硬如铁刷,而割破了“土壤肥沃”的颈子,不亦快哉!

    不必时时刻刻手拿“照妖镜”“整饰仪容”,不亦快哉!

    可不让思文君专美子前,不亦快哉!

    可使少女以为我是个“理想丈夫”而穷追不会,不亦快哉!

    不会被骂“呆头鹅”“大笨牛”,不亦快哉!

    不必花钱买“情书宝鉴”,“恋爱必读”,闭门苦读,不亦快哉!

    骑“铁马”上坡时,不必载着女朋友,上气接不了下气地喘叫:“没什么,不费力,不费力”,不亦快哉!

    不必担心别人横刀夺爱,但可“横刀夺他人之爱”,不亦快哉!

    不必茶饭不思,想尽奇谋,与别人勾心斗角,出风头,争女友,不亦快哉!

    不必给小流氓抽恋爱税,不亦快哉!

    不必为“出息”和别人动刀子拼“小命”,不亦快哉!

    考试时,不必受约会的“惠泽”,而导致“满江红”,不亦快哉!

    出游时不必抱女友的小弟妹,而尝到“甘淋”,不亦快哉!

    不必花钱买一大堆的“贺年片”,不亦快哉!

    不怕尝香蕉皮的味道,不亦快哉!

    可公然谈论“哪家有女初长成”不怕身边“狮吼”,不亦快哉!

    不必在女友的父母前装孙子,不亦快哉!

    不必朝背夕诵:“你是我冬天的太阳,夏天的冰淇淋……”,不亦快哉!

    不必在公园里望眼欲穿的等候芳驾,不亦快哉!

    不必昧着良心去抚摸女友癞头的小弟弟,不亦快哉!

    可写“不交女朋友不亦快哉!”而不怕被罚写“悔过书”,不亦快哉!

    …………………………………………………………

    (《新生报》副刊,一九六三年十二月三十日)

    九 妈妈的梦幻

    妈妈从小有一个梦幻,就是当她长大结婚以后,她要做一家之主,每个人都要服从她。

    当妈妈刚到我们李家的时候,妈妈的妈妈也跟着来了。外祖母是一位严厉而干练的老人,独裁而又坚强,永远是高高在上的大权独揽:上自妈妈,下至我们八个孩子(二元宝,六千金);全都唯她老太太命是从,妈妈虽是少乃乃兼主妇,可是在这位“太上皇后”的眼里,她只不过是一个“孩子王”;一个孩子们的小头目;一个能生八个孩子的大孩子。

    由于外祖母的侵权行为,妈妈只好仍旧做着梦幻家。她经常流连在电影院里——那是使她忘掉不得志的好地方。

    在外祖母专政的第十九年年底,一辆黑色的灵车带走了这个令人敬畏的老人。五天以后,爸爸从箱底掏出一张焦黄的纸卷,用像读诏书一般的口吻向妈妈朗诵道:

    凡我子孙,

    当法刘伶:

    妇人之言,

    切不可听!

    带着冰冷的面孔,爸爸接着说:这十六个字是我们李家的祖训。十九年来,为了使姥姥高兴,我始终没有拿出来实行,现在好了,你们外戚的势力应该休息休息引从今天起,李家的领导权仍旧归我所有,一切大事归我来管,你继续照做孩子头!

    在一阵漫长的沉默中,妈妈的梦幻再度破灭了!于是,在电影院附近的几条街上,更多了妈妈高跟鞋的足迹。

    爸爸的治家方法比外祖母民主一些,他虽秉承祖训,不听“妇人之言”,可是他对妈妈的言论自由却没有什么钳制的举动。换句话说,妈妈能以在野之身,任意发挥宪法上第十一条所赋予的权利,批评爸爸。通常是在晚饭后,妈妈展开她一连串、一系列的攻击,历数爸爸的“十大罪”:说他如何刚愎自用。如何治家无方……听久了,千篇一律总是那一套。而爸爸呢,却安坐在大藤椅里,一面洗耳恭听;一面悠然喝茶;一面频频点首;一面笑而不答。其心胸之浩瀚、态度之从容、古君子之风度,使人看起来以为妈妈在指摘别人一般。直到妈妈发言累了,爸爸才转过头来,对弟弟说:“‘唱片’放完啦!小少爷,赶紧给你亲爱的妈妈倒杯茶!”

    旧历年到了,爸爸总是预备九个红包,妈妈在原则上是绝不肯收这份压岁钱,可是当弟弟偷偷告诉她分给她的那包的厚度值得考虑的时候,妈妈开始动摇了,犹豫了一会儿以后,她终于没有兴趣再坚持她的“原则”了!

    堂堂主妇被人当做孩子,这是妈妈最不服气的事。可是令她气恼的事还多着哪!妈妈逐渐发现,她的八个孩子也把她视为同列了。例如爸爸买水果回来,我们八个孩子却把水果分为九份,爸爸照例很少吃,多的那一份大家都知道是分给谁的,妈妈本来赌气不想吃,可是一看水果全是照她喜欢吃的买来的,她就不惜再宣布一次“下不为例”了!

    爸爸执政第八年的一个清晨,妈妈在流泪中接替了家长的职位。丧争办完以后,妈妈把六位千金叫进房里,叽叽咕咕地开了半天妇女会,我和弟弟两位男士敬候门外,等待发布新闻。最后门开了,幺小姐走出来,拉着嗓门喊道:“老太太召见大少爷!”我顿时感到情形不妙。进屋以后,十四只女性的眼光一齐集中在我身上,我实在惶恐了!终于,妈妈开口了,她用着竞选演说一般的神情,不慌不忙他说道:“李家在你姥姥时代和你老子时代都是不民主的;不尊重主权‘——’主‘妇之’权‘——的!现在他们的时代都过去了!我们李家要开始一个新时代!昨天晚上听你在房中读经,高声朗诵礼记里女人’幼从父兄;嫁从夫;夫死从子‘那一段,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故意念给我听的。不过,大少爷,你是聪明人,交是在台大学历史的,总不会错认时代的潮流而倒车吧?我想你一走能够看到现在已经不是一个”夫死从子“的时代了……”

    我赶紧c嘴说:“当然,当然,妈妈说得是,现在时代的确不同了!爸爸死了,您老人家众望所归,当然是您当家,这是天之经、地之义。人之伦呀!还有什么可怀疑的?您做一家之主!我投您一票!”

    听了我这番话,妈妈——伟大的妈妈——舒了一口气,笑了:“筹安六君子”也笑了:“咪咪”——那只被大小姐指定为波斯种的母猫,也摇了一阵尾巴。我退出来,向小少爷把手一摊,做了一个鬼脸,唱然叹曰:李家的外戚虽然没有了,可是女祸却来了!好男不跟女斗,识时务者为俊杰,我看咱们哥俩还是赶快“劝进”吧!

    妈妈政变成功以来,如今已经五年了!五年来,每遇家中的大事小事,妈妈都用投票的方式决定取舍,虽然我和弟弟的意见——“男人之言”——经常在两票对七票的民主下,做了被否决的少数,可是我们习惯了,我们都不再有怨言,我们是大丈夫,也是妈妈的孝顺儿子,男权至上不至上又有什么要紧——只要妈妈能实现她的梦幻!

    〔后记)

    一、这篇文章是一九五九年做的,原登在一九六0年十一月二十日台北《联合报)副刊。发表后,妈妈终于找到了我,向我警告说:“大少爷!你要是再把我写得又贪财又好吃,我可要跟你算账了!”(一九六二年十一月二十六日)

    二、我抄一段“捧”我这篇文章的信在这里:马戈于大陆杂志社修函致候敖之足下:长诗短片陆续收到。《水调歌头》硬是要得。人言足下国学渊博,信不诬也。上午随缘至故人处雀戏,下午至社读书,得读大作《妈妈的梦幻》于联副。隽永可喜,亦颇有古诗人轻怨薄怒温柔敦厚意,大手笔固善写各体文章,元怪向日足下视此为小道也。苟有得于心,则其表达可以论述、可以史著、可以小说,皆元伤也。而克罗齐之美学,其重点既在此。顾君才大,愿多挥毫,世之名著,非皆出于老耄也。

    (一九六0年十一月二十日马宏祥来信)

    十 妈妈·弟弟·电影

    如果我说我喜欢弟弟,那我真对不起自己的良心,这段原因说来话长,可是又不能不说。

    想当年妈妈生了四个女儿以后我才出世,接着又来了两个妹妹,那时候我以一比六的优势,在家中的地位如日中天,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爸爸妈妈对我的宠爱无以复加。但是好景不长,我虽力足空前,却势难绝后,命中注定我又有个宝贝弟弟,他的降生使我一落千丈,从宝座上掉将下来,因此我对这个“篡位的小流氓”实在很讨厌,一见到他那贼头贼脑的贼眼与后来居上的油脸就不开心。

    我们平常叫弟弟做“阿八”,可是妈妈似乎不喜欢这个称呼,她希望我们尊称他作“八少爷”,而她叫起弟弟来,名字就多了,除了“心肝”、“宝贝”、“金不换”、“小八哥”等十几个正规呢称不算外,她还经常改用新的名字来呼唤这个小流氓:比如说妈妈看了“小飞侠”回来,她就一连叫弟弟做“彼得潘”,叫呀叫的,直叫到另一场电影(比如说《辛八达七航妖岛》)散了场、于是她又兴高采烈的带了一个新名称回来,改叫弟弟做“辛八达”。少则五天,多则半月,整天你都会听到“辛八达”,“辛八达”,“辛——八——达”!

    古人择善固执,妈妈却择电影固执。妈妈三天不看电影就觉得头昏脚软人生乏味,电影是妈妈的命根子,也是她唯一的嗜好。妈妈说她有三大生命:第一生命是她自己;第二生命是弟弟,第三生命就是电影,她统其名曰“三命主义”;并扬言三者一以贯之相辅为用,互为表里,缺一不可,极富连环之特性。

    由于“生命”攸关,妈妈不得不像喜欢电影那样喜欢弟弟,或是像喜欢弟弟那样喜欢电影,妈妈虽说她用心如日正当中。对八个孩子绝不偏心哪一个,可是我们都知道妈妈的心眼儿。长在胳肢窝里,除非“一泻千里式”的场合,才偶尔骂到辛八达。

    所谓“一泻千里式”是妈妈骂我们的一种基本方法,只要我们八个孩子中的任何一个得罪了妈妈,妈妈就要采取“惩一做八”的策略,一个个点名骂下去,因人而异,各有一套说词。绝无向隅之感,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失,八面玲珑人人俱到。比如说三小姐使妈妈不开心了,妈妈并不开门见山直接骂三小姐,她先从大小姐不该买那件黄外套开始,然后顺流而下。谴责二小姐不该留赫本头,再依此类推,直骂到么小姐的第六号男朋友的大鼻子为止。

    这种骂法,既可得以偏概全之功;又可收举一得八之效,因材施骂,报怨以直,个个鸣鼓小攻一番,不失古诗人轻怨薄怒的风度。但有个例外是,y险的辛八达经常是个漏网者,因为他很乖巧,一看到妈妈“骂人开始”了,他便赶紧跑到厨房去烧开水,等到妈妈骂完么小姐刚要峰回路转枪口对他的时候,他便准时把热腾腾的红茶从门外端进来,那种唯恭唯谨的嘴脸、必信必忠的姿态、清白此身的尊容,再加上举案齐眉的红茶,四种攻势立刻使妈妈化干戈为玉帛,拨云雾而见青天——笑逐颜开了。大喜之余,妈妈立即转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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