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事件簿.第84部分阅读
穿越事件簿. 作者:肉书屋
冰直接过去东岸,顺便试试自己的轻功恢复了几成,再顺便……去看看某个小笨妞曾经落水的地方,说不定还能找到那天晚上她遗落的那只绣花鞋呢!——不成想远远地被我看见那小笨妞本人独自哆哆嗦嗦地在河边儿上走,真是意外之喜!”
“田幽宇说他曾到你坠崖的地方找过你很久,你是怎么躲过的?”我想起了田幽宇曾提到的那山洞里被大盗吃剩下的蛇骨鼠皮,心中又是一阵绞痛。
“傻妞儿!”大盗蹲得累了,盘膝坐到地上,笑着道:“我从小便是在野外混大的,日夜与野兽为伍,我若要藏起身来,只怕天下没人能找得到我。姓田的小子就算是个武将,也不过是吃过几年练功的苦罢了,身处富贵乡里,再机敏也不可能一下子就堪透自然的奥妙。我才刚坠下崖时因重伤而无暇销毁痕迹,当伤好些能动弹时想要回去做个自己已死的假象,却发现我曾藏身过的山洞已有人去过了,现在想来应是那姓田的无疑了。也正因此我才不敢过早露面负着伤找你,唯恐形迹曝露给你带来麻烦,直到感觉身体恢复得差不多、逃跑起来无甚问题了才敢下山。”
“你不遮住那印记,若被人发现,岂不仍要有麻烦?”我望住他脸上的那块殷红。
“放心,见过我这张脸的除了月儿你之外就只有那位季大人和你的哥哥了。”大盗凝眸望住我,脸上依旧带着伪装出的笑容,“今夜见你一面我就要走了,一年后再来接你。”
“走?去哪里?”我问。
“回山里把伤养好,然后找个挣钱的活儿干,盖房子,买地,置家具,养猪养鸡,然后迎娶小月儿。”他宣布性地笑。
“对了……”我站起身望住他,“你听说过奈何堡么?”
他摇头:“怎么?”
“奈何堡就是专为朝廷制作秘制印泥的一个世家,二十年前不知获了何罪,被朝廷满门抄斩,我从他们的遗址里发现了奈何堡主的朋友玄机公子送的一幅画,卷轴中藏有这个东西——”我边说边从怀里掏出那半块刺绣来,大盗从地上跳起身,接到手里细看,我接着道:“这块刺绣据说是源自江南地区独有的一种绣技,除此之外,那幅画上画的是彼岸花,所用颜料就是秘制印泥!”
“月儿的意思是……我的身世很可能与奈何堡或者那位玄机公子有关系?”大盗的眸子里染上一抹深沉。
我点头:“只是奈何堡二十年前所犯案子属朝廷密案,知情者极少,季大人也无权调阅卷宗……”
“我去盗来!”大盗扬起唇角。
“不许你去!”我惨白着面孔瞪住他,“否则——否则……”
否则什么呢……既已决定同他两断,又能拿什么跟他讲条件?
“月儿放心,”大盗心疼地望着我,想要伸手抚上我的脸颊,又颓然放下去,只笑道:“宫里档案楼内的卷宗档案浩如烟海,多一卷少一卷都不易察觉的,我盗出来看完后再还回去,保证不让人发现,可好?”
知道他已抱定了心思,多说无用,我盯住他低声道:“你打算几时去?”
“说去就去,就在今晚。”他作出轻松的笑容以令我放心。
“我……算了。”我收回自己想要说出口的话,背过身去。
我想说……我一定要看到他平安回来,可如今这样的话却已不能再说了。听得他在身后轻轻笑了一声,肘间忽然一暖被他握住,在耳畔低声道:“不必担心……明晚我再来,向你报平安,可好?”
未待答言,肘间又是一松,再回身时这空旷花园内便只剩了我一人。夜风兜身袭来,心头忽而升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恐惧。
193番一·对话
今晚的月色并不很好,白白的月亮惨淡地挂在天上。
面前这高大的男人负手立在没了窗扇的窗前,静静地看过来。他,就是名满京都的知府大人,季燕然。
“你好像早就料到我会掳走你?”盘膝坐在屋中仅有的那张破床上的另一个男人笑着率先开口,平淡无奇的一张脸上却有着对慧黠的眸子,机敏又狂妄。
“因我有话要对你说。”季大人季燕然神色平静,完全看不出他是被掳来的样子。
“喔……如果你是想劝我束手就擒,那还是省些力气罢。”坐着的男人伸了个懒腰。
“你可知道,这一次奉旨缉拿你的除了本府之外,还有谁么?”季燕然沉声问道。
“嘿!朝廷的官儿里我就只知道你季大人一个,还有谁对我来说有什么关系么?”坐着的男人狂妄地笑。
“或许你还知道一个,”季燕然凝眸望向他,“岳明皎岳大人,灵歌的父亲。”
“喔……”男人挠了挠头,“那又怎样?”
“皇上限期三个月,到期若不能将你鬼脸大盗缉拿归案,岳大人与本府便将以失职罪被论处,罢官降为庶民,家中男眷发配充军,女眷……充当官伎。”季燕然慢慢地说着,那双充满着智慧的敏锐眼睛望在坐着的男人——鬼脸大盗的脸上。
鬼脸大盗唇角的笑意渐失,盯了他一阵,淡淡地道:“你告诉我这些做什么?难不成想让我怜悯你,主动投案自首?”
“你和灵歌的事,我已经知道了。”季燕然缓缓迈开步子向着鬼脸大盗走近了些,盯住他的眼睛,“你既然很清楚自己是朝廷重犯,为何还要去招惹灵歌?你难道不知自己干的是亡命之事么?如今你要何去何从——继续逍遥法外,让灵歌去充当官伎?还是束手就擒,让灵歌承受丧爱之痛?”
鬼脸大盗迎上他的目光,很是认真地看了一阵,忽而笑道:“你同我的小月儿是何关系?”
季燕然偏开目光,淡然道:“家父与岳大人是结拜兄弟,灵歌称本府为兄,本府自是要为她考虑。”
“那么季大人想要为你这位妹妹作出怎样的选择呢?”鬼脸大盗狡黠一笑,将原本属于他的难题抛回给了季燕然。
“在本府来说,自是要将你缉拿归案。”季燕然淡淡地望回鬼脸大盗的脸上。
“喔……你忍心看到她伤心么?”鬼脸大盗眸子里闪动着调皮的光,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
“总好过送她入勾栏。”季燕然平静地答道。
“哦!你想怎么捉我呢?就凭你在那小楼里埋伏下的弓箭手么?”鬼脸大盗笑着扬起眉。
“弓箭手的作用不过是阻止你进入那小楼去见灵歌而已,”季燕然盯住他,“因若你去见她,她只会瞒下一切,想借口要你离开京都避过这阵风头。岳大人被罢官,大不了回乡养老,而鉴于军队制度严格,身体患疾者不允许充军,岳公子通医术,只需自己做做手脚,开据一张有病在身的证明便可免去发配充军之苦,至多不过是换作城门吏一类的清闲差使。唯有灵歌——被充作官伎者三年内不得赎身,即便是病,也只许病死在伎馆——没有任何方法能挽救。”
“在灵歌想来,你与她的家人同等重要,她绝不可能牺牲你的性命去保全她一家官位平稳衣食无忧,她想要尽力做到的,就是保你活命,保她父兄平安。而至于她自己,若在没有任何办法的情况下,只怕……她是甘愿为了你和她的家人而舍了己身的。”
“所以本府不能让你在不明真相之前去见她,一但相见,便是终生遗憾。”
“终生遗憾……”鬼脸大盗笑了笑,那对敏感的漂亮眸子在这位季大人的身上上上下下转了几转,“说得没错,若我方才强行进了那小楼,将落得终生遗憾的只怕不只是我,还有季大人你罢?”
季燕然迎上他的目光,淡淡一笑,道:“我是官,你是盗,自古正邪不两立。抓你归案是本府职责所在,本府也不否认自己怀有私心,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好好的一家人因你而陷入本不该有的痛苦之中。因此本府相信你也会爱屋及乌,因灵歌而顾及她的家人,是以想趁这样一个与你面对面的机会,问一问你的想法。”
“爱屋及乌……”鬼脸大盗鬼鬼地笑起来,忽地从床上跳起身,轻盈地落在了季燕然的面前,直直地盯进他的眸子里去,“这话是季大人在说自己么?本盗便是被‘及’到的那只‘乌’?!唔唔!托了我那小月儿的福,季大人竟愿与我这个朝廷通缉重犯面对面交谈……你想问我的想法?好,我就实话实说——我的想法同你一样!”
季燕然挑了挑眉毛,凝眸望住眼前这看似年少轻狂实则却敏感聪颖的绝世大盗,眼底带了抹惋惜,沉着声道:“你确信你了解本府的想法么?”
鬼脸大盗搔了搔耳根,无谓地一笑:“我若活着,月儿便要受辱,到那时只怕她也绝不肯再跟我——那小妞儿好强得很,一旦事情到了那样的地步,比杀了她还痛苦。而我若死了,既能保住月儿清白,又能保她全家平安,皆大欢喜。季大人你是这意思罢?”
季燕然望着他沉默了一阵,叹声道:“你……若已做好决定,便同本府一起回衙门罢。”
“喂……”鬼脸大盗笑起来,“我可以为小月儿送命,但是我可不想把命送到朝廷的手里。而且……若我就这么死了实在亏本儿得很,得拉个垫背儿的才是……不如,季大人你就同小盗我一起作个伴儿,共赴黄泉,可好?”
鬼脸大盗说着,伸出一只手去扼在了季燕然的喉咙上。季燕然眼内毫无惧色,只淡然一笑道:“本府既欲同你单独相谈,便未将自己生死放在心上。只要你能说到做到,保岳家平安,保灵歌无虞,本府纵是同你一起赴死又有何妨?动手罢。”
鬼脸大盗的目光在季燕然的脸上停留了许久,忽而放开了手,转身走往那张破床边重新盘膝坐下,收起了那看似轻松无谓的态度,凝眸望住季燕然,沉着声道:“我有个要求,你若答应了,随时都可拿走我的命。”
“说。”季燕然亦望住他。
“月儿那小傻妞儿重情重义,爱钻个牛角尖儿,我若死了怕她一时想不开干出什么傻事来。你须答应我,无论怎样都要保护好她,她恨你也好,怨你也罢,你都不得放弃,直到她彻底忘掉我,开开心心地嫁了人——你能做到么?”鬼脸大盗直直地盯着季燕然,他知道这男人足以令他信任,他也知道这男人必会答应他的要求,他甚至知道……这男人对他的小月儿,有着不输于他的情意。
季燕然迎住他的目光,亦沉声地一字一字答道:“我答应你。”
鬼脸大盗展颜笑起,恢复了方才的轻松,歪身向床上一倚,道:“好了,本小盗已没什么要说的了……你想要我怎么死?”
季燕然盯了床上这视生死如无物的男人一阵,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只是负着手在这间废弃的猎人小屋内来回踱着步子。
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生不如死。这个男人一旦死去,那为他而生不如死的人是谁呢?……是她。也许灵动如精灵的她,从此后将枯讷如行尸,也许微笑如夏花的她,从此后将凋损如腐屑,也许,也许那个一颦一笑一动一静都能使这世界异彩纷呈的她,从此后将带走他季燕然眼里所有的颜色……那时……生不如死的,又岂止是她一人?
季燕然停下脚步,月光下轻叹出一抹苍白的苦笑。他以为他这一生有能力恪守君子之道、奉行君子之规,然而他高估了自己。他从不曾想过有朝一日他会情难自禁,去为了一个也许一辈子都不会知晓他的情意的女子颠覆自己的人生信条和行事准则。——这不是君子当为之事,然而他已决定要这么做了,于是他缓缓望住床上的那个男人,沉声开口,道:“本府现在也想要你一句话——你,能保证从此之后再不犯案么?”
“怎么,难道你认为我还有‘从此之后’么?”鬼脸大盗侧身支起下巴,笑着看他,“不过我可以答复你:不会了。我已得到了我想要的,其它的事情我不再感兴趣了。”
“好。”季燕然目光倏地一沉,声音低且慢地道:“既然你说不愿落于朝廷之手,那么本府允许你自行选一处可不留自己尸身之地,最好……是找都没有办法找的地方。”
鬼脸大盗怔了一怔,慢慢坐起身,望住季燕然严肃的面孔,知道他并非在开玩笑或是信口而言,不觉有些诧异,然而歪头想了一下之后便明白了:这位绝顶聪明的季大人……竟已是深陷情网难以自拔,为博心爱之人能开心一世,宁冒抗旨欺君之险,甘愿成全她与别的男人双宿双飞!
他给了他一个机会——“不留尸身”、“无法寻找”,他在暗示什么?暗示只要他鬼脸大盗有本事能在季燕然带兵追缴的情况下做出一个必死无疑的假象,骗过所有人的眼睛,那么当这桩案子了却之后,重生的他便可以另一个身份光明正大地同他的小月儿厮守终生!
——这想法的确很诱人,鬼脸大盗支起下巴仔细想了一阵,而后抬眼瞟向季燕然,道:“地方我找得到,只不过……若当真难以寻到我的‘尸体’,季大人你会不会后悔?”
季燕然带了几分自嘲又带了几分自傲地笑了一笑,道:“本府既做了这决定,便不会后悔。只是你也莫要太过自信,这一次负责缉捕你的除了本府与岳大人两名文官之外,还有我朝第一神箭手——因此最终结果会是怎样,只能看你自己的造化,本府所能掌握的只是同你的这次见面,而最后的缉捕过程却是本府无法操控的了。事在人为,是生是死,是悲是喜,全看你有无能力应对了,本府言尽于此。”
鬼脸大盗亦是傲然一笑,从床上跳起身来,面对面地同季燕然相视,道:“你说的,我明白。你这么做并非为我,而是为了我的小月儿,因此我不搭你的情。最终的对决不是儿戏,老实说,我也没有把握能够活下来。倘若我死了,希望你莫忘了方才答应我的事;倘若我侥幸能活着,我也必不会让你失望——小月儿一生的幸福,我给定她了!”
季燕然微微一笑,偏脸望向窗外夜色,道:“如此,你我算是达成了协议。若我所料不错,灵歌她天亮后必会想法子从府里偷跑出来找你,你……还要再见她一面么?”
“当然!”鬼脸大盗也是一笑,“这一次我与她许就将天人永隔,自然有大把的体己话儿要说——啧,季大人你是不是很羡慕小盗我?”说着调皮地冲着季燕然眨眨眼睛。
季燕然勾勾唇,微笑道:“本府很欣赏你视生死如无物的从容气度,倘若你一开始走对了路,想必会有很大一番成就。”
鬼脸大盗哈哈一笑,调侃地道:“倘若季大人你从事了我这一行,想必谁都抓不住你!”
“倒也未必,”季燕然亦眯起眼睛笑,“就怕‘一见伊人误终生’,那时我也定会同你一样,舍命为伊了。”
“一见伊人误终生。”鬼脸大盗重复了一遍,仰面而笑,这笑声听来苦辣酸甜各占一分,剩下那六分,却是难以言喻的孤独怆凉。
月落日升,转眼已是翌日。
鬼脸大盗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冲着季燕然一笑:“好了,是时候了。我须去见我的小月儿或许是最后的一面,委屈季大人你在这里等着你的手下来救你罢。——至于我选中的地方在何处……大人你绝顶聪明,想来不必我指明给你罢?”
一边说着,一边随手点了季燕然的|岤道。
季燕然凝眸望着他迈着轻松地步子走向门外,忽而他回过头来,低声道:“你承诺过的——若我死了,必会照顾好我的小月儿!”
“我承诺过的,我必会做到。”季燕然一字一字地沉声作答。
——一个是从容赴死,一个是甘作嫁衣,殊不知两人间的这一个承诺,竟在若干个日夜更迭之后将彼此送入了剪不断理还乱的情丝罗网,越缚越紧,越缠越痛。
……当季燕然随同岳明皎调遣来的龙禁卫赶到那断崖后,一切便这么发生了。在田幽宇那一箭未出手之前,季燕然甚至看到了大盗能够存活下去的希望,尽管他知道,大盗的活就意味着他将永不能再思恋那位上天赐予他的精灵,可他还是希望他活着,至少他活着她就会开心,她就会幸福。
然而那一箭粉碎了一切,大盗果然未能躲过宿命的绝杀。没有人注意到季燕然在大盗中箭后深深闭上的眼睛,他知道,他所疼惜的那个女子从此后将与痛苦为侣,与纠结为伴;他也知道,从此后他将被她所恨,被她所怨;他更知道,从此后他将爱得更苦,恋得更难。
只是,那时的他所不能料到的是……终有那么一天,大盗死而复生,两个人再一次被命运推上了对决的擂台,等候着碧落黄泉的终极裁判。
一半·一半
在后花园呆呆地又立了一阵,渐感周身冷得要失去知觉了才转身向园门外走去。一跨出门来,却见岳清音正负手立在那里,似是早就料到我要来这儿一般。
“见到他了?”他果然淡淡开口问道。
“嗯。”我点头,跟在他身旁一同往他那小楼行去。
“都同他说清楚了?”岳清音继续问道。
“嗯。”我又点头。
“只怕他不肯放弃。”岳清音偏下头来看了我一眼。
“他说一年以后再回来。”我道。
“你们三人只是将问题推后了一年而已,并没有真正解决它。”岳清音冷冷道。
“我现在是这样决定的,一年以后还是会维持这个决定。”我低声道,“而在他们来说,这一年的时间也许能逐渐冷静下来,最后两个人都能接受我的决定。”
“你又怎知自己现在的决定是在冷静理智的情况下作出的?”岳清音道。
“那哥哥认为我应该怎样做?”我仰脸看他。
岳清音亦低下头来看我,一字一字道:“接受燕然,放弃鬼脸。”
“哥哥你的答案是理智公平的么?”我笑了笑,“只因为你同季大人关系好,所以才这么说的罢?”
“我只选择对你最好的答案,与对象是谁无关。”岳清音冷冷道,带了我进了位于一楼的那间药室,点起灯,让我坐在榻上替我把脉,继续说道:“虽然没有人见过大盗的真面目,即便他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众人眼前也不会有人想到他曾是朝廷诛杀的重犯,然而他的来历是什么?他的身世背景?他的姓名年龄?他一向来去自由惯了,能否踏踏实实地过普通人的生活?他多年来已经习惯了独身一人,一旦身边多了你,便多了一种责任,没有与人相处经验的他,能够承当这责任到几时?风花雪月只是夫妻生活的点缀,真正的日子是柴米油盐鸡毛蒜皮这样既枯燥又繁杂的琐事,他能忍受这一成不变的乏味么?倘若他哪天厌倦了这生活,一个闪身不见了踪影,你又要到哪里去找他?你认为我会将你交给如此不确定的人么?”
“哥哥,”我望着他笑,“你真的是又当爹又当娘呢。”
不理会我既苦涩又感激的玩笑,岳清音起身去取针,而后坐到身旁替我针灸,当收起针后忽然拍了拍我的肩,示意我扭过头来,望住我道:“我要见他。”
“哥哥……”我看了他一阵,低声道:“好,我同他说。”
岳清音便站起身,道:“回去睡罢,莫再胡思乱想了。”
辞了他从小楼内出来,慢慢行往我的院子,推门进去却见季燕然正坐在外间桌旁喝茶,白桥红鲤一个忙着端点心一个忙着在里间铺被,为不使她们看出我和季燕然之间的微妙关系从而传到岳明皎耳中去,只得强自微笑地也坐到桌边,陪着他一起喝茶。
便见季燕然偏脸冲着我笑道:“娘子,方才为夫同爹商量过了,因从京都到江南老家乘马车需十来天的功夫,咱们二十八到便可,因此七日后便要起程,你看如何?”
“既然大……夫君已同爹商量好了,为妻自然没有意见。”我轻声道。
“那好,明日为夫便向上头报备,娘子这几日好生休息,旅途漫长,很是累人的。”季燕然望着我的脸,微微地笑道。
一旁的红鲤听见,噗地轻声一笑,向我道:“小姐,姑爷对您可真好,适才还要小婢去吩咐厨房给您熬些安神助眠的汤来呢……”
“嗳……”季燕然无奈地笑着摇头,“丫头嘴快……还是去看看那汤好了没有罢。”
红鲤笑着吐了吐舌头,连声应是地出了房去,白桥便也跟着告退,屋内转眼又只剩了我和他两人。
相对无语地默默坐了一阵,还是他打破了这僵局,笑着道:“方才刘嬷嬷过来坐了一坐,说起了你小时候的事。她说你生来内向,有什么心事都不爱同别人说,只管闷在心里,也不喜欢和别的女孩子一起玩,总是一个人躲在角落里自己玩自己的,把一些心爱之物都埋在院角那株海棠树下……不知都埋了些什么,可否说与我听听?”
“时间过去太久……我也记不大清楚了,”我托词道,“不如我现在去把它们挖出来看看罢。”
“我同你一起去。”季燕然黑黑的眸子亮了亮,像个好奇的小男孩,仿佛此时我与他之间根本没有什么纠葛郁结。
我笑了笑,既然纠结已是注定了的,索性放任它去,一味在这问题上萎糜徘徊也是无用。于是深深一个呼吸,暂时抛开一切烦恼,起身唤白桥进来,吩咐她去找把铁锹,由我提了灯笼照亮,季燕然用铁锹铲土,很快便从院角那株海棠树下挖出一只小木箱来。
季燕然将木箱搬回屋内,我用布擦去上面的土,却见箱子上加着把锁,至于那钥匙在何处我却不得而知了。季燕然蹲在地上瞅着我,笑道:“这里面……没有不能令外人看到的东西罢?灵歌若是不想让我看,那我不看便是。”
我摇头道:“都是小时候的东西,没什么不能看的。只是时间长了,我也记不得钥匙放在了何处,不如将锁砸开好了。”
一个人的好奇心足可害死一只猫,两个好奇心旺盛的人凑到一起,别说是区区一把锁,就是九重金钢门也会想尽办法去打开。
找来工具轻而易举将箱子上的那把小锁砸开,慢慢掀开了箱盖。却见里面琳琅满目,有穿着花衣服的布娃娃,有折了杆子的小风车,有绘成蝴蝶的风筝,也有褪了色的彩色泥人。
还有……黑色的箭的尾羽,想是岳灵歌从田幽宇那里悄悄藏回来的,一枚碎成两半的玉镯子,许是怕被岳老夫人或是岳清音看到而挨骂,于是也藏到了这箱子里,一只绣得并不精巧的荷包,里面鼓鼓囊囊地塞满了东西。
我将那荷包拿出来仔细看了看,见那上面用很幼稚的针法绣着几朵小小的梅花,打开荷包,里面塞着一团布卷儿。迎着灯光,我小心翼翼地抻开那布卷儿,呈现在眼前的这东西不由令我登时震惊在当场——“燕然哥哥!”下意识地脱口去唤身边的季燕然,一时竟未注意到自己对他的称呼有何不对。
正低头摆弄那小风车的季燕然循声抬起头来望向我手中的那块布,亦十分惊讶地“唔!”了一声,我偏过脸来与他对望了一眼,在他眼中看到了同我一样的疑惑不解。
手上的这块布——竟是我从奈何堡中那幅画有彼岸花的卷轴内所拿到的布的另一半!
这情形着实太过古怪离奇——为何这一半的布会在岳灵歌的手上?那奈何堡——或者说是玄机公子与岳家有何关系?这——这一切简直——简直巧得令人难以置信!
季燕然扶我站起身,望住我道:“灵歌在收藏这只荷包时莫非不知道这里面塞了这布?”
被他这样一问,我不由静下心来思索:那前岳灵歌一定是知道这荷包里塞了这布的,那么这布究竟是从何而来?她为何要将这布藏在这箱子里?她知不知道那另一半在奈何堡呢?岳家的其它人是否知道这块布的存在?可惜,可惜所有的答案都随着她的亡去一起被带走,留给我和季燕然的只有一团暂时看不到出路的迷雾。
“我……我实在记不得小时候的事了,”我只好继续推脱,走至桌边将手中的半片布平摊在上面,又从怀里掏出另半片,将这两幅半片的布严丝合缝地拼成了一整张。
表面上看来,这不过是一幅绣了鸳鸯戏水的绣品,用的是源自江南的、独有的一种针法,这种绣品在民间并不多见,类似的作品曾经做为贡品传入过宫去。但凡被冠以贡品的东西,其价值往往要高于同类,何况这样的绣艺本来就很罕有,面前这块布只怕在市面上卖的话也是相当昂贵的,那么究竟它的主人为何要将如此贵重的东西一分为二呢?且……为什么这其中之一会落在了岳府?
思索间听得季燕然道:“现在我们的手里有这样的两块布,以及一幅用秘制印泥画的彼岸花的画。而这两样东西直接牵涉到的人是玄机公子、奈何堡、岳家,至于鬼脸大盗……因但凡朝廷官员家中都配有秘制印泥,所以还不能仅凭他脸上的那印记便断定他的身世亦同奈何堡有关。所以,只要我们找出这两块布,画,玄机公子,奈何堡,岳家,这几者之间的关联,相信就能找到问题的入手处了。”
万没想到岳家竟也会离奇巧合地牵涉到了这桩没头没尾的事件中,我一时有些心神不宁,只好望住他问道:“有什么关联呢?”
季燕然也望住我,慢慢地沉声道:“关联就是——江南。”
江南——没错,岳家的祖藉就在江南,这绣品既然是藏在玄机公子的画中被送到了奈何堡,自然所有这一条线上的人都与江南相关。或许……岳家是在江南时得到的这半片布?二十年前,岳明皎应当还未被调入京都做官吧……
“我拿这布去问问爹。”我说着便要向外走,被季燕然轻声叫住。
“灵歌,不急于一时,天已晚了,爹他老人家只怕已经睡下,明日再问不迟。”他望着我道。
我这才想起,今晚……是需要与他同房的,若分房而居,只怕会传到岳明皎耳中惹得担心。然而这房子在婚前已经重新装修过了,原本放在外间的供绿水几人休息的床全部被撤了去,如今里里外外只有内间那一张床而已。
气氛忽而陷入沉默,两个人坐在桌边无言相对。正僵持着,听得白桥在外面敲门,便叫她进来,见她端了脸盆,里面盛着热水,道:“姑爷小姐,洗洗脸罢,夜已深了,请早些安歇。”
我让她把盆子放到洗脸架子上,向季燕然道:“夫君先洗。”
季燕然便也不推让,起身行往洗脸架旁,正要伸手至盆里掬水,想起自己穿的这件外袍衣袖宽大,便先去解身上系的绦子欲脱下再洗。白桥见了连忙过去道:“姑爷,小婢来服侍您罢。”说着便伸手替他去解,季燕然笑道:“不劳烦白桥了,我自己来……”
白桥腼腆笑道:“姑爷说哪里话……伺候姑爷和小姐生活起居本就是小婢们的职责所在,若……若姑爷觉得小婢伺候得不好,那、那小婢去唤红鲤来……”边说边要转身出去,季燕然闻言连忙笑道:“丫头莫要误会——既如此,就劳累你了!”
白桥听了这才转回身来,笑着道:“姑爷折煞小婢了,奴才伺候主子本就是天经地义之事,‘劳累’二字小婢可是万万当不起的!”说着便伸手替他去解襟前的绦子,解了绦子又要伸到腰间去解绶带,我开口低声唤她:“白桥……你去给姑爷看看洗脚水烧好了没有……”
话出口不觉又后悔,低头默默将桌上那两块布收起,待白桥应是退出房去后,见季燕然若有所悟地在那里低笑了一阵,自个儿动手解了绶带将外袍脱下,洗罢脸后白桥又将洗脚水端进房来要替他洗,被他婉言谢绝了。
洗漱完毕,我坐到桌边椅上,低声向他道:“大人进去睡罢,我在这里坐坐。”
季燕然也不答话,只将剩下的几把椅子拽到一起拼起来,又从里间床上拿了个枕头出来放在椅上,歪身躺上去,合着眼道:“灵歌,这几日你太过疲劳了,无论事情将来会怎样,有个好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我在衙门里白天无事也可回房小睡,你就不必管我了,进房睡去罢。”
知道争不过他,我也不再多说,起身进了里间,将门关好,吹熄了几案上的灯烛,坐在窗前发起呆来。不知不觉间已是寅时初刻,正觉身上发寒想要起身披件衣服,忽听得窗棱被什么东西轻轻打中响了一声,便小心地将窗闩拔了,推开窗扇,只见眼前一花,身边便多了个人。
“就知道你这小傻妞儿不曾睡,”来人在月光下望着我怜惜地低笑,正是由皇宫去而复返的大盗,“我来给你报平安。”
我下意识地扭头望了望通往外间的房门,回过头来时却看到他的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殇痕,转而继续笑着道:“现在你放心了?……我可以走了?”
“你……可查到了关于奈何堡的卷宗?”我低声问他。
“宫里档案楼的卷宗堆成了山,想要找到其中一卷谈何容易?”他笑,“我大概要花上一阵子时间在那里面寻找,所以近些日子便不来找你了,你要照顾好自己哟,小傻妞!”
我微微点了点头,道:“七日后我们便要启程回江南老家,大约过完年后才会回来。你……不必再来找我,自己要注意安全……”
“哦……”他笑了笑,“既如此,那就年后再见啰……我会留在京都,你回来若要找我,就去那间土地庙罢。”
我心中一阵揪痛,强作平静地道:“你现在若将脸上的印记掩盖住,即便出现在人前也不会有人怀疑你的身份,何苦还要待在那土地庙?找间房子安身罢。”
“房子?我有啊,小月儿你不是还去那里坐过客么?”大盗嘻嘻地笑,“只是我怕你不认得去那里的路,想找我的时候找不到。”
心中酸楚如潮水般一股脑地翻涌上来,低下头咬着牙仍作淡然地道:“那房子虽好,难避风雪。你已不再是大盗,当有个新的开始了。”
大盗哑然而笑,伸手过来轻轻地托起我的下巴,那对敏感漂亮的眸子深深地盯入我的眸子中来,无比温柔地轻声道:“小月儿的大盗已不再是大盗,大盗的小月儿也不再是小月儿。若能重新开始,岳小姐肯给我再一次拥有你的机会么?”
我再难忍住心中那几欲粉碎灵魂的刺痛,泪水又一次滑眶而出,曾几何时我竟变得如此脆弱不堪,连最没用的眼泪都能泛滥成海。我在他的注视下无声抽泣,他轻轻笑起来,伸出指尖替我揩着眼角泪痕,低声道:“一年后……一年后我来找你。”
“你”字的余音犹在耳边,眼前的人已失去了形迹。我偏脸望向窗外,却见漆黑苍穹下一弯残月如钩,那般的清冷,那般的遥远,那般的……凄怆孤绝。
图样·实话
翌日早晨,岳明皎和季燕然一个去了宫里上朝,一个去了衙门坐堂,府里只剩下岳清音和我。岳清音要打点六天后回老家的行装,大约一直到出发这段时间都不会再去衙门上班了。
我知道他留在府里最重要的原因是为了看护我,吃罢午饭带我到药室又是把脉又是扎针,然后便架上药锅坐在那里熬药。我坐在榻上望着他瘦削的背影出神,直到他起身回过头来看我,淡淡地道:“困了便回房睡去,昨晚又未曾好睡,非要将自己的身体拖垮了才肯罢休么?!”
“灵歌不困,”我向旁边挪了挪身,他便在身旁坐下,端过小几上的茶盅来抿了几口,“哥哥,这个东西你还有印象么?”我说着由怀里掏出昨夜从岳灵歌的小箱里找到的那半片布来递给他看。
岳清音接过手去仔细盯了两眼,道:“这是什么?怎么只有半片?”
“哥哥没见过么?”我望着他,“昨夜灵歌把以前藏在海棠树下的小箱子刨了出来,在那里面的一个荷包里发现了这块布,只是因为时间过去了太久,实在不记得这布是谁给我的了,原来哥哥也不曾见过……”
岳清音将布递还给我,道:“看这上面的刺绣,许是娘给你的。”
我将布重新揣回怀内,想了一想,道:“哥哥,我想出府一趟。”
“去哪里?”岳清音问。
“去……上香请愿。”我道。
“无端端地怎么想起这个来?”他看着我。
“过几天就要回去老家了,旅途漫长,灵歌想去上柱香,求个平安符。”我也看着他。
“去哪里上?为兄同你一起去。”岳清音淡淡道。
“不想去太过热闹的地方……空空庵哥哥听说过么?”我小心地问道。
“你怎么知道那里的?”岳清音不答反问。
“柳小姐曾带灵歌去那里听过住持师太讲经,咱们就去那里罢。”我轻轻将真相瞒过。
岳清音便不多说,待药熬好后让我服下,歇了片刻后动身出府,由他骑了马驮着我,在我的指引下一路直奔空空庵。
至空空庵门前,岳清音将我抱下马,道:“你进去罢,我在这里等你,快去快回。”
我应了声是便敲开庵门进去,见过冰沁师太,请她让我去见一见田心颜。冰沁师太着引路小尼带我至田心颜的僧房,敲门入内,但见一位穿着灰色僧袍的清瘦尼姑正盘膝坐在蒲团上低声诵经。
心头一酸,忍不住脱口轻声唤了句“心颜……”,那尼姑偏过头来,合什垂眸,淡淡地道:“阿弥陀佛,贫尼了凡。敢问施主找贫尼有何贵干?”
不由暗暗一叹,合什回礼,道:“了凡师父,小女子此来是有一事相求,望师父能施以援手。”说着将怀里的那两块布拿了出来,双手递过去道:“这绣品因是采用江南独有的一种针法绣成,小女子笨拙,不会拆线,只好来请了凡师父帮忙……”
了凡淡淡看了眼我手中的两块布,道:“放在桌上罢,请至外间等候。”
我便将布放在她身旁的炕桌上,轻轻退了出去。等候了一阵,见一名小尼从内间出来,手里拿着那着那两块布递给我道:“了凡师父要诵经了,施主不必再进去,请回罢。”
我接过那布,见上面的线果然已经拆除,布身上画着繁密的图画,便没有细看,将布揣入怀中,辞了小尼重新出了庵门。
乘马回到岳府,岳清音依旧去忙着打点行李,我便回了自己房间,将那两块布拿出来铺在桌上,但见上面竟整个儿地用红色颜料画了一幅如迷宫般繁琐的图样,细细地端详了半天也看不出这究竟画的是什么,只好暂时作罢,将布收好。
晚饭时岳明皎和季燕然都回来了,一家四口围坐桌前共用晚饭。听这二人说各自年假都已请好,只待六日后动身返乡。岳明皎便向我笑道:“灵歌啊,明日你便同燕然回去,打点好你们两人的行装,届时到这边来,大家一起启程。记得细心着些,多给燕然带几件厚衣服。”
“知道了,爹。”我低头应道。
岳明皎便又转向季燕然道:“这两天还有一事:工部的姜太常过六十大寿,今日上午连同邀请你的帖子一并送到了我那里,定于明晚在姜府设宴,届时你同灵歌一齐过去罢。”
“是,爹。”季燕然笑着应了。
饭罢又坐着喝了一阵茶,之后便各自回房就寝。
进了房间,我将白桥红鲤支出去,从怀里掏出那两块布来铺在桌上给季燕然看,指着布上的画道:“若不出所料,用来画这画的颜料应当也是秘制印泥无疑了。看这画上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