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第 6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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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错币 作者:肉书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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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康趁江莉莉记自己语录的时候,心里又冒出一句不工整的哲理诗:

    “人要谦虚进步,

    要与强人为伍;

    人要自满快乐,

    就与没心没肺的美女相处!“

    瞧着眼前对自己崇拜倍至的江莉莉,咂摸着自己心里哲理的话,老康忍不住“咯咯”地笑出了声。

    “康老师,您笑啥子嘛?”艳丽的柴禾妞儿忽闪着美丽的大眼睛问。

    老康当然不会把肚子里的警句告诉江莉莉,赶紧嗽了嗽嗓子,支吾道:“没笑啥!没笑啥!”

    江莉莉似乎悟到了啥子,美丽的大脸蛋儿上飞来一小片绯红,她有一点儿羞涩的问:“我像不像刘姥姥进大观园?您是不是觉得我是一个‘土老冒儿’?”

    老康不笑了,他不但自己永远不会这样说江莉莉,他也不允许任何人用这样粗俗的语言污辱身心俱美的江莉莉。“听谁这样说你了?”老康问,话语里带着真心的忿忿不平。

    江莉莉羞涩的一笑,小声里带着谦卑:“你们城市里人,嘴上、心里,还不都是这样瞧我们这些土里刨食之人!”

    老康一副凛然正气,慷慨激昂道:“我也是农村的!我咋就没听说过啥‘土老冒儿’不‘土老冒儿’的话!”

    “千真万确?您也是农村出来的!?”江莉莉的脸上早已经是多云转晴了,“那,您就是我此生学习的榜样、奋斗的目标!”

    江莉莉话音未落,精巧的双频手机却悦耳地奏响了《欢乐颂》。

    “是小江吗?”老康听得出,对面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姚老师!”江莉莉的眼睛里泛出了喜悦。

    老康自己都不知道为啥,瞧见江莉莉眼睛里的喜悦,自己的一颗老心里却立刻涂抹上了许多y影。他竟莫名其妙地问:“是你男朋友吗?”

    江莉莉立刻对老康摆摆说,示意他不要说话,自己则继续对着手机说:“姚老师,您有啥子事情吗?”

    “听说,你要到甜菜园图书市场运书?!那儿我熟,我帮你拉得了!”对面的男人说。

    江莉莉甜美而阳光地回答:“谢谢姚老师,我们早就安营下寨啦!”

    “嘛玩意儿?”

    “我们已经拉回来了!”

    男人问:“是嘛人嘛?让您这样上心!”

    老康感觉这声音有一点儿耳熟。他的一颗老心莫名其妙地酸溜溜的。

    “我的客户!”江莉莉依然阳光灿烂。

    “呵,你行嘛!瞧起来,保准儿是个大客户!!”对面的男人顿了一下,“小江,晚上有时间吗?我请您喝咖啡,带手儿帮您约见几个作家!”

    江莉莉瞧了一下自己腕上的塑料小表:“都快八点了!恐怕今天没有闲暇了,客户的单子我还没出哩!”

    “行嘛!那就改天吧!”对面的男人说罢,就主动挂了电话。

    见老康瞪着一双莫名其妙的无神大眼虎视眈眈地直视着自己,江莉莉朗声笑了,解释道:“保险公司新聘的培训师,据说原来也是一个大名鼎鼎的诗人!时运不济的时候,也在甜菜园苟且偷安卖过书!”

    “他培训啥?”老康问。他对这个声音耳熟的男人充满了好奇。

    “激励!《员工激励与客户激励》,应该属于营销心理学。我们在全国各地分支机构的激励课,都是他亲自出马,言传身教。据说,年薪二十多万哩!”

    “他姓姚?” 老康突然想起了诓走自己五百元,一直把书委托别人代销,一直没露面的摊主大胡子。

    “是呀!”

    “姚文元的姚?”

    “没错!”

    “天津人?”

    “对!”

    “是不是一个大胡子?”

    江莉莉见老康一副认真而惊异的样子,好奇地眨眨大眼睛,说:“不是呀!不过他的头发很长,羽扇纶巾的气派,一瞧就像一个学者、诗人啥子的!”

    姚培训师的电话,倒让江莉莉想起自己还没办理的保险单。此时的她,当然已经自视与老康是老朋友,于是,不等老康邀请,就主动在客厅的沙发里坐了下来,从小挎包里麻利地拿出了保险公司的各种协议,一本正经地开始背诵公司的既定推销词。她当然晓得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的道理,因此倒没像康诗人狮子大开口承诺的那样,狮子大开口地大卖特卖保险单,而是循循善诱、因因诱导道:“康老师,我对您的情况已经了如指掌了。您应该买我们公司的分红保障人寿险,每份一千元。按照您过去、现在和未来的经济状况来看,最恰如其分的投保额:应该是五份!”

    老康还没从与江莉莉亲昵的私人交谈中缓过劲儿来,含含糊糊地问:“买五份?保多少?”

    “五份就能保二十万哩!”江莉莉已经没有了艳丽崇拜者的诗情画意,像卖瓜的王婆一样开始自卖自夸了,“如果您在六十岁以前有幸没花这二十万,您的保费就自动转成存款,您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提走啦!”

    “交多少钱?”

    “每年五千。”

    江莉莉的热情话,把她自己甚至整个屋子都搞得春光明媚、佛光普照一般了,但是,只有老康的脸依然是一副严冬,依然没被温暖过来,他心灰气懒地支吾道:“五千!每年就要交五千!”

    老康刚才只想着江莉莉咋样漂亮、咋样可爱、咋样天真无邪了,因此色令致昏,狮子大开口,而现在江莉莉一具体说到保险,说到交钱,他的心突然从春情荡漾的季节回到了冬季严酷的现实之中,立刻想起了辞职回家时仅有的五万多块钱已经花费殆尽:五万块给了出版社,五百块给了诗人大胡子,一千块用于生活开支……如果为可能出现的大病和六十岁以后的幸福买了保险,那么现在的他就只有自己把脖子扎起来,学着骷髅的模样儿,干喝西北风了!

    江莉莉见康诗人犹豫,便拿出姚培训师教的最后一着:“推销决胜术”施加于老康,这一招有如大街小巷里始终如一贴着“因搬迁,挥泪大甩卖”招牌的小店铺一样,完全属于迫式促销:“我们这种分红保障人寿险本是赔本的,只是权宜之计的促销,马上就要停办了。现在购买正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时机,如果您现在不买,以后获得同样的保额和收益就要多支付很多钱哩!”

    老康似乎没被江莉莉的这一“推销决胜术”所蛊惑,依然是一脸的霜打茄子样:“小江,能不能少……”

    老康支吾着想收回自己刚才对江莉莉拍胸脯说的话,但是男人的自尊心又让他一时开不了口,情急之下热血上涌,脸、脖子,恐怕还有现在瞧不见的前胸、后背都红起来了。

    突然,老康放在电视柜上的手机不早不晚地响了。像落水的主儿突然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老康赶紧跑过去,抓起了电话。他还没来得及说一声“你好”,对面却传来了一个男人的笑声,这笑声y森而y荡。

    “你想干啥?”面对那个不断s扰的莫名其妙的男人,老康愤怒,同时,也恐惧。

    “当然是给你通风报信喽!”陌生人一副幸灾乐祸的态度,他的发音依然特别,依然像从嘴上漏气一般。

    “你到底是谁?”老康赶紧走进卧室,以期避开江莉莉。

    “俺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俺要告诉你的事儿!”

    “无中生有!我不想听!”老康挂断了电话。可还没等他重新回到卧室,陌生人又把电话打回来。

    “兼听则明嘛!你一个大博士,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吧?”陌生人煞有介事地认真起来,只是声音听起来,仿佛是飘散的。

    老康没支声,也没挂断电话。

    “你老婆又跟一个男人快活去了!”

    “在啥地方?”老康又将信将疑起来。

    “野鸭湖!”

    “野鸭湖?这是啥地方?”

    “这是至大投资公司的生态园!你老婆不但和一个男人动手动脚,而且还住在了一起哪!”

    老康又不吭声了,他对陌生人的话忽然信多疑少了。他在心里,顽强抵抗着自己对漂亮老婆的怀疑。想起天上人间总台小姐对陌生人外形的描述,老康不怀好意地问陌生人:“你为啥总戴口罩?”

    陌生人突然不出声了。

    老康见自己点到了陌生人的痛处,就赶紧把自己的猜测当成发现以刺伤陌生人:“你说话为啥跑气儿似的?你的嘴是不是豁……”

    陌生人立刻打断了老康的问话:“如果你不信,可以打听一下,至大投资公司的老板是不是叫阮大头!”说罢,他y笑两声,立刻把电话挂断了。

    老康木呆呆伫立在卧室里,有几秒钟,他的大脑里竟是一片空白,像一张白纸,更像白皑皑的一片雪地。等思维重新恢复的时候,他立刻把电话重拨回去。对面的电话“嘟嘟嘟”的长音响了好一阵,才有人接。

    “踅摸谁呀?”一个女人的声音,很不客气。

    “您是啥地方?”

    女人一副怒不可遏的腔调:“你打电话过来的,咋倒问我是啥地方?!”

    老康瞥红了脸,说话也结巴了:“刚才有个人……找我,我想知道他是从哪儿打过来的!”

    “这是公共电话,老娘我没功夫伺候你这没p眼儿的事儿!”说罢,电话便被野蛮地挂断了。

    当老康一脸懊丧地走回客厅的时候,江莉莉见了老康脸上的懊丧,自己的心里也懊丧起来了。她以为老康的这一张难看的老脸是有意做给自己瞧的,她没想到这最后一着:“推销决胜术”没显灵!眼见得老康要打退堂鼓,她在心里天翻地覆地闹腾起来,简直像艳阳天突然下了倾盆雨,被急得差一点儿哭出了声。她想:如果老康这样一个有钱的高端客户都感化不了、都套不住的话,那自己在保险公司的饭碗恐怕真的就要保不住了!

    “我是农村来的,您说您也是农村来的,我们本是同命相怜之人,可您为啥子言而无……”江莉莉本来没想哭,可话说到这里,声音就抑制不住地哽咽,声音一哽咽,眼泪就抑制不住地流下来。

    老康慌了,就像自己是一个对艳丽的江莉莉始乱终弃的负心汉,竟忘了自己被老婆戴绿帽子的烦恼,不知所措起来。他嘴里支支吾吾不知道说的是啥,腿上急急忙忙在客厅转了几个圈,最后,终于找来龚梅用的一包面巾纸,一边递到江莉莉面前,一边结结巴巴地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老康一个“我”字还没结束,他那尴尬万分的样子正表演到最高c,正是他与江莉莉两人撕扯不清的节骨眼儿上,房间的大门忽然开了,龚梅一脸盛怒地突然出现在了老康和江莉莉这一对老男孤女的面前!

    那边的一对老男孤女正处于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门口,而这边的美女龚梅呢,却是为了老康重归于好才回到家的!日夜辛劳的龚梅,现在多需要家里的一点温馨来滋润自己苦涩的心,多需要老康的一点安慰、哪怕是一句软话来唤回她与他回去那美妙的情感呀!可是,她看到的却是老康与一个大美女的鬼鬼祟祟,她等到的却是老康冷冰冰的话:“你还有脸回来!”

    身边有了美女江莉莉大眼睛的忽闪,老康仿佛是色壮怂人胆一般,突然找到了作一回大男人的感觉。他不但不体味老婆的情感和苦衷,反而因陌生人的话扭曲了自己的德行,把陌生人的话变成了s向龚梅的火焰,对一脸怒火的龚梅继续大吵大叫:“你还知道有个家吗?”

    龚梅第一次见到怂头屎脑的老康居然往家带回了年轻女人!心里对老东西男女作风问题的猜疑燃烧掉了主动与老康和好的想法,她的呐喊立刻像匕首一样刺向老康:“你还胆敢倒打一耙!几天不见,你倒出息啦!”

    龚梅的话,让江莉莉眼中的成功人士立刻现出了丑陋的原形。老康自然不甘心失落,大男人的劲头本能地勃发出来,他面对老婆的愤怒不但没像往常一样服软,反而横眉怒目,也扯起嗓子,用比龚梅更大的分贝,大骂:“你!还敢骂我!”若不是有大美女江莉莉瞧着,老康感觉自己保准儿会照定龚梅妖娆的脸蛋儿,再 “啪啪”地抽上几个耳光!

    此时的江莉莉已经被吓得晕头晕脑,不知所措地傻立在一对几近r搏的夫妻之间,支支吾吾地含糊其词:“我……你们……其实……”

    龚梅怎么也不会想到,平日里老实巴交的老康,不但置自己出走办公室多日于不顾,竟然胆大妄为地勾引女孩儿来家里鬼混。于是,在不见老康这些日子里,她对老康已经恢复了的好感以及刚刚恢复了的思恋之情,立刻化为乌有。她指着老康的鼻子,愤怒地大叫:“我没兴趣听你们说!离婚!我要离婚!”说罢,她穿着占满尘土的皮鞋,愤怒地冲进铺着木地板的卧室,“唏哩哗啦”地翻出自己的一大堆衣物,找了一个大提包,三下五除二地装了,二话不说,拔起两条秀腿,冲出家门。又走了!

    十四、全是钱的祸

    望着龚梅再次摔门而去的背影,瞧着江莉莉一对无辜而惊愕的大眼睛,老康沉思默想了,他继而得出了结论:女人没有钱不成,男人没有钱更不成;金钱对女人来说,是幸福;金钱对于男人来说,无疑就是生命和尊严。自己目前尴尬、潦倒的处境,说来说去,都是金钱惹得祸。与其说,以一个穷光蛋的幻想做水中捞月的美梦,倒不如与时俱进地成为一个富翁,用财富的积累和金钱的自主分配来实现自己真实的人生价值!老康下了决心,他要彻底放弃水中捞月的诗歌,弃文从商,投身到现实生活攫取金钱的商场洪流之中去。

    江莉莉把老康的想法带给了自己的领导齐美丽,商场老手齐美丽则立刻从老康的身上嗅到了金钱的味道。于是,齐美丽以其刚升任的保险公司梦幻支公司经理之尊,主动给老康打来了电话,伸出了一根美丽的橄榄枝:“康迎曦同志吗?”

    “我是。”老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目前,除了保险推销员江莉莉,他没有和老婆之外的任何女人有来往。

    “我是梦幻支公司的齐美丽。”齐美丽以为自己大名鼎鼎,一报家门,老康自会顶礼膜拜。

    “齐美丽?有一点儿耳熟……”老康却根本不知道齐美丽为何方神圣。

    “我是江莉莉的领导,你的保险单上曾经出现过我的名字!”齐美丽面对呆头呆脑的诗人只得自报家门。

    “您找我……”老康诧异着,忽然担心老婆龚梅是否到保险公司告了江莉莉的歪状,便故作聪明地为江莉莉辩解,“你们的江莉莉同志,服务规范,很不错的!”

    齐美丽见老康一副呆头呆脑的德行样儿,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赶紧解释道:“江莉莉跟我说,您现在倍儿想踅摸一份工作?”

    老康顿了顿,支吾道:“是有这想法。”

    “您能不能到我们梦幻支公司来一趟,我觉乎着我们这里有您很大的事业舞台!”

    “卖保险?我拉不下那个脸来,我感觉自个儿不太……”老康倒不是谦虚,逢人便讲保险好的事情,老康自认的确干不来。

    “您曾经是成功人士,您现在是成功人士,您将来也明摆着是成功人士!”齐美丽的热情几乎从电话听筒里飘荡过来再融化了老康沮丧的冰冷之老心。

    “保险公司真的有适合我的岗位吗?”老康开始动心了。

    齐美丽继续热情洋溢地开导老康:“我们专门为像您这样的成功人士设计了一个光彩发展计划,您一来,就可以作到业务经理一级。业务经理可是我们的二级业务干部呦!”

    老康还有一点儿踌躇:“听说保险公司是代理制,没工资呀?”

    齐美丽用铁一般的控制力感染着老康:“您说得没错,江莉莉她们刚开始就是没保底工资,但是,保险公司为了发展,也要不断吸纳您这样的成功人士加盟,没有底薪,怎么能吸引您这样的成功人士来嘛?因此,在光彩发展计划中,所有入选人员一水儿都有底薪,而且我现在就可以透露,您的底薪是每月六千哪!”

    齐美丽的感染力有如太阳光一样把老康冰冷的心融化了,他几乎兴奋起来,马上答应了:“行呀!我立马儿带着我的学位证、任命书过去面试!”

    齐美丽煞有介事地补充一句:“还要带上您的收入证明呦!年薪不足六万的主儿,是不能应聘业务经理的!”

    齐美丽的这句叮嘱像刀子一样直刺老康的软肋:他现在不要说年薪六万了,连负六千也不到呀!

    齐美丽仿佛在电话对面感受到了老康的难堪,温暖的话立刻传过来:“您把存折复印件带来就成,去年的也成!”

    齐美丽有意把“去年”两个字说得很重。也正是这两个字像一根救命的稻草,捞起了险些为收入证明而作了瘪子的去年的处长:老康同志。

    老康的面试是由齐美丽亲自带领着到上级公司进行的。面试官竞是北京分公司的惠总经理。惠总经理苗条得像根麻杆儿,一对高度近视的眼睛,小而圆,且炯炯有神的。他透过近视镜片,望着比自己年长十岁的老康,惊异地问:“您曾经是中央银行的处长?”

    老康平静地点点头。

    “您还是一个博士加诗人?”惠总经理继续惊诧。

    老康又点点头,不过这次是面露尴尬之色的。他不清楚惠总经理的“诗人”之称,是恭维,还是讥讽。诗人之路的落败让他自己都对“诗人”这个词,是褒义,还是贬义,已经把握不准了。

    惠总经理高度近视的眼睛,忽然变得目光犀利了,他怀疑地直视老康,用尖细的嗓音一针见血地问:“您为嘛放着中央银行处长的职务不做,而偏偏要到保险公司来卖保险?”

    老康被惠总经理直视得脸色微红,他没想到自己弃之如蔽履的职位在惠总经理的眼里却是那样的至高无上,那样的份量沉重!老康有一点儿糊涂了:难道真的是自己的价值观出现了问题吗?

    “我感觉此生能做成点儿啥,可那个位置又让我做不成啥!于是……” 老康停顿了一下,又老老实实地交待,“不甘心哪!”

    惠总经理好长时间没开口,低头把老康的简历查看了一遛儿够,那份专注,那份认真,似乎在老康简历的字里行间里,依然隐藏着嘛秘密一般。沉默让老康坐立不安,脊梁骨淌汗,就在老康感觉自己没资格到保险公司拿这六千块钱的节骨眼儿上,惠总经理终于开口了:“梦幻支公司的任何一员,不管是业务经理,还是业务总监,首先是一名普通保险推销员,而后才是管理人员。不知道您对这种落差,有没有思想准备?”

    老康为了获得男人尊严的基础――金钱,有意把自己儿时在农村的贫困包装成苦大仇深:“……我小时候啥苦都吃过,是穿着胶皮裤,站在水田里学习外语的!……”最后,他态度坚决地对惠总经理表了红心:“我一个农村出来的穷孩子,一定要忘掉自个儿曾经是啥干部,坚决以空杯心态,从一个保险推销员开始做起,在保险公司干出自个儿的一番事业来!”

    “前不久,也有一个在读博士来应聘,这主儿脸上的皮肤挺黑,好像姓左,培训只听了一个小时就跑了!最后竞说我们是骗子,宁可自个儿白扔了二百块钱培训费!”惠总经理依然望着老康的眼睛,“卖保险,美誉度不高,是事实。你是目前我们保险公司素质最高的被面试者,希望你把卖保险的工作坚持下去,千万别成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主儿!”惠总经理以这样一句话结束了面试。

    终于,老康的面试在惠总经理将信将疑的眼神里勉强通过了。在门外等候的齐美丽像老康一样深深地舒了一口气:“太棒了!那你就参加我们的保险代理人培训班吧!”

    江莉莉也高兴了,因为按照规定,老康每卖出一单保险,她都能以介绍人的身份,按照保险额提取百分之六的佣金!在老康小学生一样背着行囊,坐上保险公司开往远郊培训中心大巴车的时候,江莉莉含情脉脉地送给老康一句话:“多跟培训班的姚老师学习,他一定会让你豁然开朗的!”

    来到培训中心招待所的宿舍,房间里已经住了一个老头儿。此人五十多岁了,个子不高,一脸的褶皱与沧桑,一副受苦受难、没有文化的样子。

    老康诧异了:“您也是光彩发展计划的学员?”

    老头儿坚定地点点头:“我已经听一天课了。”

    老康继续诧异:“您也是齐美丽经理带着,到惠总经理那儿面试的?”

    老头儿点点头,疵牙笑了,颇有几分得意地说:“惠总经理对俺的面试,只用了一分钟。他还一个劲儿地撺掇俺说,俺身边都是大款,作卖保险的工作,最合适!”

    听老头儿这么大的口气,老康想自己是个博士、曾经的中央银行的处长,才和他同住,料定此人定会是一方神圣,便努力把自己的身体缩小,谦虚谨慎得以至谦卑地问:“您是……”。

    “俺姓马,大家都叫俺老马头儿,是至大投资公司看门儿的?”

    “您?是看门儿的?”老康还不知道龚梅正对至大投资公司发动着一轮紧似一轮的存款公关,只惊诧与自己为伍者竟然是一个为企业看门的小老头儿!而且,通过惠总经理的面试关比自己还顺利!他真不知道保险公司的所谓光彩发展计划会是一个啥样的用人计划了!?竞把他这样一个博士加诗人、曾经的中央银行处长和为企业看门的老头儿搅和到一块儿了!立刻,老康把自己已经缩小了的身体重新复原,他的脸上布满了y霾的疑云。

    “您也是业务经理?” 老康问。

    “齐美丽说聘俺为业务主任!这业务主任听说是在业务经理的下面。除了自个儿卖保险,还要发展五个下线哩!”

    老康听老马头儿说其职位在自己的下面,心里才稍显平衡:“啥叫下线?”

    老马头儿没想到对面这个看起来像个大知识分子模样的主儿,竟然对啥是下限都不摸门儿,索性没立马儿回答,喝了一大口水之后,才解释道:“就是你发展的保险推销员!俺们除了要推销保险,还要拉人进来,帮着你卖保险,只有完成了卖保险和拉人的计划,才能拿到底薪和提成哪!”

    老康这才明白了齐美丽六千元底薪的含义,于是又好奇地问老马头儿:“您的底薪多少?”

    “齐美丽说是给俺两千!还不知道能不能拿到哩!”老马头儿神神秘秘的样子,仿佛泄露了保险公司啥大秘密一般。

    虽然老康在保险培训班里,没发现一个像自己一样的博士,甚至没发现几个正规的本科生,而更多的人都是像老马头儿一样的退休职工和社会闲散人员,但是,他还是很欣喜的,因为,他终于又有组织了。

    老康发现江莉莉推崇倍至的所谓姚讲师果真就是讹走他五百块钱的诗人:大胡子!只是现在的大胡子已经一改以往的邋遢,不但大胡子没有了,还把原来的披肩长发像个道人一般地盘在了头顶,平添了几许智者的模样;不但像保险公司的高级雇员一样西服革履,而且还在自己的白衬衣上,板板正正地系了一条大红色的领带,却显出一副不中不洋、不俗不仙的德行。

    过去的大胡子之所以能够成为现在的姚讲师,据说是源于一起把大胡子撞出两米高、数丈远的车祸。大胡子自称车祸之后,大难不死的他从天空中落下来的时候,就同时从天外获得了大智慧。但是,据了解大胡子底细的学员们说,原来这把大胡子撞飞的人正是保险公司的惠总经理!老实巴交的惠总经理怕大胡子讹上自己,只得以进为退地聘用了大胡子,请他作了保险公司的带薪营销讲师。好在大胡子成了姚讲师之后,也有如立地成佛一般,不但在保险公司进行了洗心革面一般的改造,而且把他诗人的激情、商人的狡黠发挥得酣畅淋漓,从而干得一发而不可收拾了。

    姚讲师自然不会认出现在只是课堂上一名普通学员的原处长、博士加诗人:老康。他首先一改在图书市场上的流气模样,代之以精神焕发的振作派头,用他洪钟一般豁亮的大嗓门,对全体学员叫道:“同学们好!”

    由于老康是c班生,尚不知道这保险培训中心的规矩,便只顾傻呵呵地端详着大胡子瞧,没支声。其他同学,包括老马头儿,却突然齐声高喊:“姚老师好!我爱保险!”而后,齐刷刷地“啪啪啪”鼓了三次掌。

    同学们的精神头更感染了大胡子,大胡子微笑着嗽一回嗓子,便开始传道授业了:“司马迁在《史记》里为我们商人说过一句话:赚钱无罪,经商光荣!”大胡子再嗽了一回嗓子,抑扬顿挫地朗诵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壤壤,皆为利往!夫千乘之主,万家之侯,百室之君尚犹患贫,而况匹夫编户之民乎?’”

    老马头儿悄没声儿地嘀咕一句:“咋每天都要背这句话哩?”

    大胡子似乎听到了老马头儿的嘀咕之声,把嗓音提高了八度,像毛泽东宣布“中华人民共和国站起来了”一样,慷慨激昂地宣布道:“我为嘛每次讲课都要先说这句话?就是告诉大家,赚钱正当,卖保险光荣!当今中国,经济建设是唯一的中心,你拼命赚钱了,你人生的价值也就与国家的命运协调一致了!”

    已经被大胡子洗了脑子的学员们,立刻齐刷刷地“啪啪啪”鼓了三次掌,而后高呼:“我爱保险!”

    大胡子等全体学员的情绪都调动起来了,才转入自己讲课的正题:“昨天,我们已经讲完了《员工激励》。为嘛要进行员工激励呢?嘛人知道?”

    课堂上好几个学员都齐刷刷地举了手。大胡子大手一指,选了一个最漂亮的女生,颇有指点江山的气势:“为嘛?你说!”

    “因为卖保险的难度大,不进行员工激励,就不可能造就一批不怕客户拒绝,甚至不怕客户厌恶的员工队伍!”

    大胡子满意地点点头,同时用大鼻子志得意满地“哦”了一声,便又开始讲课了:“这么瞅着,大家昨天的课复习的不错。我们今儿就开始学习:《客户激励》!”大胡子转身,在黑板上用龙飞凤舞的狂草写了几个字:“赞美、信念!”

    “为嘛要激励客户?就是要让客户有买保险的勇气和信心!做嘛才能让客户有买保险的勇气和信心?就是要通过两个手段去激励!嘛手段?这手段一,就是赞美!”大胡子把黑板上的“赞美”用一个大大的圆圈圈起来,“嘛是赞美?就是让潜在的受保人感觉自个儿是个成功人士。人人都喜欢被恭维,人类天性中最深刻的冲动就是脱离平庸,成为受人尊重的成功人士。由于只有成功人士才能买和多买我们的保险,因此,你的客户感觉自个儿是个成功人士之时,也就是你的保险单成交的一刻!”

    老康想起江莉莉对自己那番不断的赞美,品味着自己已经甜蜜了许久的“成功人士”的感觉,不禁唑舌。心想:看来,自个儿又被大胡子套进去了!只是大胡子这次套自个儿的手段不是摊位,而是大美女江莉莉让自个儿感觉“成功”的蛊惑!

    大胡子继续传道授业:“这里有一个例子,可以很好地说明这个问题。梦幻支公司的江莉莉同学,为了开发客户,不辞劳苦的帮助客户运送图书的同时,不断对客户进行‘成功人士’的激励,最后感动了客户,使该客户在经济并不富裕的情况下,依然接受了我们的保险理念,以成功人士的身份,一回就购买了分红保障人寿险五单,她自个儿也一次性获得佣金一千五百元!”

    大胡子的话把老康搞了一个大红脸,心里像是塞了一团乱麻,让他不知道应该哭,还是应该笑。

    大胡子又在黑板上的“信念”两个字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圈。

    “嘛是最好的推销?”大胡子转过身,环视在座的学员。他突然发现了老康,大眼珠子盯了老康的脸,端详了一会儿,大概还没有确认保险班的老康是否就是给自己交了五百块钱摊位费的诗人老康,就试试探探地冲老康一点大脑袋,说:“这位岁数大的同学,你说说,嘛是最好的推销!”

    老康以为大胡子不但认出了自己,而且还恬不知耻地让自己站起来回答问题,竞憋红了老脸,心怀几许怨恨地说:“蛊惑人心!逢商必j之道!”

    此时的大胡子已经确认现在的保险员老康就是过去的诗人老康,一丝尴尬的影子在他的脸上飞快地掠过,在同学们都对老康的回答感到莫名其妙的节骨眼儿上,他却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脸上堆起了百分之百的笑容,颇为感慨地说:“老康同学说得也对!”

    同学们见老康气哼哼的话不但没遭受姚老师的批评,反而得到了表扬,便都交头接耳起来:

    “卖保险也是逢商必j?”

    “保险公司更是逢商必j!”

    “无商不j!千古老话,谁改得了?!”

    大胡子嗽嗽嗓子,以压制大家七嘴八舌的交谈。他大声说道:“什么叫逢商必j?就是为了商业利益不择手段!我们也不择手段,也有一点点‘j’的意思!可我教给同学们的,是盗亦有道!当然,就不能再用一个‘j’概括,因此,我们不是j商,!”大胡子把眼珠子瞄准老康,问:“老康同学,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老康心里嘀咕着:“不择手段就不是完全的诚信,当然还是j商!”但是,老实的他还是给了大胡子一个面子,嘴上终于没有再支声,脸上也是一副不置可否的表情。

    大胡子见状,赶紧见好就收,继续进行他的营销理论了:“最好的推销,不如引导消费,让自个儿的产品升格为社会时尚!因此,我为人寿保险业设计了一个价值无法估量的推销理念:”当今中国的三大件:保险、别墅加汽车!‘这无疑也是客户激励的治本之法!“

    见课堂上有窃窃私语之声,大胡子踌躇满志地笑谈:“当中国人都把对新三大件的追求当成人生的奋斗目标时,试问,我们排列在三大件之首的保险单,推销起来还会像现在这样困难吗?”

    回到宿舍,老康好奇地问老马头儿:“大爷,您这么大年纪咋还来卖保险?”

    老马头儿一副随遇而安的模样,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喝一口用招待所的破杯子沏的招待所分配的劣质花茶,而后,长长地叹口气:“唉,就像大胡子说的,现在赚钱是中心,没钱不成呀!”

    老康忽然感觉找到了知音:“男人没钱更不成!”

    老马头儿对老康的观点没有肯定,又叹口气,说:“当爹的没钱才惨得邪乎哩!”

    老康好奇起来:“咋?您家里头有困难?”

    老马头儿终于踅摸到了发泄口,坐起身,声音提高了八倍,颇为激动地说:“你说这叫啥世道!我儿子马苦苦是豁子,明明考了个好成绩,可好几个大学愣是不要!结果,愣被作为计划外招生指标,交了学校三万块钱赞助费,才入学!”

    “真有这种事儿?您儿子咋能起这么苦个名字!?”老康只从报纸上听说过教育腐败,可没想到身边还真有深受其害的人。

    老马头儿更激动了,翻身下床,走到老康身边,控诉一般地说:“更可气的是,我家马苦苦不但遭同学白眼,还日他娘的受银行、学校欺负!国家开办了助学贷款业务,可因为他是个豁子,银行怕他以后找不到工作,愣是没人给贷!每学期不交齐学费,学校就不让他考试!不让考试,苦苦咋毕业?苦苦不毕业,又咋挣钱、养家糊口!!??”

    老马头儿的窘迫,倒让老康对自己的一点不幸遭遇,顿感释然。心想:自个儿再咋样穷困潦倒,必然不是在生死线上挣扎。看来,不论男人、女人,对金钱的需要,第一位的是先要活着,而后才是面子。于是,老康对老马头儿同情地点点头,安慰道:“那您是应该来卖保险!”

    “好在我每天看大门也不忙,业余时间打打公家的电话,多挣几个钱儿!为了让苦苦这孩子活得像个人呗!”

    老康为老马头儿的爱子之情,有了几许感动,真挚地许愿道:“如果我真发了六千块工资,首先从您这儿买保险!这样,您每年就可以提走一千八百块钱了!”

    听了老康的话,老马头儿的脸上只是在一瞬间显露出了一点儿笑容,很快就消失了。他喝了一口劣质茶沏成的水,又叹了一口气:“我觉着,苦苦已经被欺负成神经病了!这小子,整天介二二乎乎的,有时候,想自杀;有时候,想杀人。他总是想出人头地,一门儿心思地要干一番大事业,可现实却是……唉!只怕是这卖保险的钱,也救不了苦苦的难呀!”

    老康好心提醒道:“前两天,我听广播说,有一个叫马加爵的大学生,一连杀了几个同学,是心里变态所致!你可得开导好你的儿子!”

    老康的话音未落,他的手机响了。那个莫名其妙的陌生人又用他那特有的拢不住音的声音,把电话打了过来:“康处长,你在哪儿呢?”

    老康既想挂断电话,又想听,二者混合之后,便化作了语言上的没好气儿:“你又有啥消息?说!”

    陌生人快乐地笑了。那笑声在老康听来,像冬天里乌鸦的“呱呱”之声。之后,陌生人说:“你老婆在野鸭湖,又和人干上了!”

    老康沉默了,心里像塞满了y沉沉的乌云,压迫得自己几乎喘不过大气来。

    “怎么?你不来捉j了?”

    老康叹口气,有气无力地回答:“我在保险公司的培训中心呢!”

    “咋?你不在北京?反而跑那儿去了?”

    老康只顾叹气,没支声。

    “连老婆都跑了,你还学什么卖保险嘛!”对面的男人惊诧地反问之后,大概是身边突然来了啥人,干扰了他打电话。话音未落,他就突然地把电话挂断了。

    一五、食色妙计

    龚梅与阮大头关于两亿美元存款去留的关键性谈判,是在野鸭湖上进行的。龚梅自然是一门心思把拉存款、挣业绩当成自己的事业。阮大头虽然希望自己的钱赶快存进银行,让钱生钱,但是更希望这笔存款在钱生钱的同时,也能成为诱饵,把龚美女沦落成自己裤裆之下的性奴隶!因此,他倒乐意与美女行长继续斗智斗勇一番,即便是输了,也可以从任博雅的至大支行那里,通过高息,再把这利息损失补回来。

    野鸭湖对于久居闹市的人来说,简直是人间天堂。暮冬时季的天很高,虽然不蓝,但云很淡,像一个天生丽质、未施粉黛的少女的脸;由于野鸭湖与一条大河相连,数十年来,湖水几乎没有封冻过。冬日的湖水,青中带绿,自己虽然没有几分色彩,却把水中枯败的芦苇映衬得金黄饱满,灿烂而耀眼。

    阮大头邀龚梅一行乘坐的小船,正是他春梦里出现过的那种带密封棚子的机帆船。这船可以乘坐十来个人,在浩淼的湖水里轻巧地游曳,像一条大鱼。船儿随着“突突突”的马达声,伴着宾、主的欢笑声,迎风破水,穿梭在遥无人际的野鸭湖里。

    阮大头在上船之前,早已经私下计划好了:在野鸭湖上食美女龚梅之色的第一步,是打麻将,以期借此机会与美女建立良好的感情基础。这第一步完成得异常顺利。他刚一提议打麻将,龚梅不知是果然中计,还是半推半就,竞轻点秀首,慨然应允了!

    阮大头心绪颇佳,因为现实的一切,有如春梦,板儿上钉钉儿一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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