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第 28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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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事 作者:肉书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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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年后,刘保就死了,柳城明作为“孝子”办理了丧事,两口子尽管没哭,但是大家都认为那地方应该给他们。一些年轻人都后悔了——谁让自己那样没眼色呢?

    刘保死后,柳城明雇了一辆拖拉机把院子的土清理了,然后在原来草棚的地基上修起了一间半房子。搬家的那天去了很多人,老吕说柳城明狗日的尽钻空子,占便宜。柳城明说老子又没弄你老婆,也没占你女儿的便宜,你他妈的住在不掏钱的窑d多舒坦?这里还有你说的嘴?老吕又骂了几句,毕竟理亏,就没再说什么。

    有了地方的柳城明不一样了,跟人说话腰板都直了,见了人也有了笑容了。柳城明婆姨跟秀兰爱说话,因此邀请秀兰去她家做客,秀兰就去了。

    屋子收拾得很干净,明窗静几,地上铺了瓷砖,显得很气派。只是房子有些小,半间做厨房,另外一间做卧室兼客厅。虽然没有他们建行住的房子宽敞,但这毕竟是人家自己修的,一辈子也不会有人撵。

    秀兰的心里泛起一股难言的滋味。茂生在厂里轰轰烈烈,他们至今没有片瓦之地。柳城明婆姨看出来了,说你们茂生有本事,看不上这样的烂地方。过不了几年,肯定会修比这漂亮的地方。

    秀兰说哪有地盘可修呀!山上到处都是人,全是生产队的地盘。如果有现成的地方比较合适,我们还可以考虑。

    柳城明婆姨说山上有两孔窑d,很便宜,听她同学说要卖,不妨去看看。

    茂生于是同秀兰一起,按照人家所说的方位,找了几次都没找着。柳城明婆姨于是和他们一同前往。

    山很高,爬到半山腰的时候两人都气喘吁吁,腿软得走不动了。以前在沟里干活,也不知怎么坚持下来的,才几年时间,如果反过来再受那样的苦,谁知道会是什么样子?

    好不容易来到了山上,远远的就看见那两孔石窑。石窑依山而建,上面是磊磊危石,眼看就要掉下来了,怕得人不敢往前走;石窑的前面是一个陡峭的断壁,窑d简直象一个悬空在那里的建筑,显得摇摇欲坠。这时,站在门口的老头说话了:“是不是又是来看地方的?休想打这两孔窑的主意!要是想买,就连我老两口的老命一起拿走吧!”

    茂生莫名其妙,柳城明婆姨说这孔窑是老两口修的,儿子在山下买了地方,想让父母搬下去跟他们一起住,把这窑处理了,老两口坚决不同意,誓死捍卫他们的基业,要与石窑共存亡。

    茂生说这样的窑d白给我都不敢住,何况有纠纷?

    没过多长时间,听说那孔窑就被山上下来的巨石压塌了,窑d真的成了老两口的坟墓。

    柳城明婆姨是个热心人,说你们要是感兴趣,我带你们去看看另外一处地方,这处地方在平处,只要价格合适,你们肯定满意。

    随着柳城明婆姨,他们来到了后沟,在小河的边上看到一院地方。院子有一百多平米,里面有三间牛毡房,不过比陶瓷厂的牛毡房要新一些,前后都有窗,听说房东的儿子出了车祸,急欲出售。

    这里离陶瓷厂不远,依山傍水,地理位置也不错。如果价钱合适,买来后把牛毡房拆掉,可以盖两层六间平房。

    秀兰和茂生眼前都为之一亮。

    院里有人,不是房东。茂生于是就询问情况。那人正在锯一截木头,对他们倒是很热情,随手拿出烟让茂生抽,又问秀兰喝不喝水。男人说这个院子他已经买下了,三年前就买下了,谁也别指望了。茂生说你花了多少钱?男人说我没花多少钱,三年前住进来的时候就没准备搬走,你去问问房东,看他敢不敢赶我走?

    后来他们才知道,那人用了美人计让自己的婆姨跟房东上了床,然后房东写下字据,房东现在儿子出了车祸急需用钱,于是想把这地方卖了,奈何那人不答应,谁也不能成交。

    看了几处,凡是价钱合适的都有问题,要不就是贵得离谱,加之他们本来也就没有钱,茂生于是暂时取消了买房的念头。

    七十五(1) 无法解决的矛盾

    第126节

    房子可以没有,但是没有孩子的日子确实很难熬,特别是当感情受伤以后,那种孤独是一般人难以想象的。

    对于茂生来说,他其实已经放弃了这方面的努力。结婚十几年了,虽说夫妻关系时好时坏,偶尔的夫妻生活还是有的,他们也从未采取过避孕措施,但就是怀不上。贝贝死后,母亲又动了让茂生抱养茂强孩子的念头,茂生甚至动心了,毕竟是自己的亲侄子,孩子长得也很乖巧,无奈秀兰不同意——她坚决反对。

    其实秀兰有秀兰的想法。一来她不同意抱养亲戚的孩子,二来她知道自己可以生育。那次在医院做掉的孩子如果活下来,现在也一岁多了,会叫爸妈了。秀兰想起这事就觉得很揪心,觉得自己太自私,对不住茂生。她一直没有勇气给茂生说这事,她想茂生肯定受不了,于是便把希望放在重新怀孕上。

    茂生后来对这方面的事情似乎很不在乎,可有可无的样子。秀兰婚后也从来没有主动要求过,因此他们的夫妻生活其实很有限。两个人因为家里的事情经常脸红,茂生出去后就喝得酩酊大醉,有一次甚至睡在城里的公交站牌下一晚上,第二天才回来。秀兰知道,如果没有孩子,这个家很难长久下去,由于诸多原因,两人相互埋怨的次数越来越多,秀兰甚至怀疑自己是否变得糊涂了,不通情达理了?

    离婚事件已经过去很久,其实婆婆来的时候她也想克制自己,可是说出来的话恰恰相反,她知道,自己这样做很伤茂生的心,但一看见婆婆她就有一股无名之火,有时甚至是故意的。

    有一次下班回来,婆婆做好了饭,她看也不看就自己动手另做;婆婆洗的碗她会重复一遍,婆婆洗的衣服她扔进洗衣机再洗,弄得她眼泪汪汪,说自己老了,不中用了,作啥秀兰都不顺眼。茂生给母亲买了件衣服,她就跟他大吵;婆婆出去买菜,她说她买的不合适,有意批评她一顿;买菜的时候茂生给母亲钱,回来后她就跟婆婆算帐,斤斤计较,弄得茂生很尴尬,气氛很紧张。时过境迁,她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对茂生的报复行为应该适可而止,可是一提家里的事她就上火,就想说,越说越气愤,越说越激动,越说茂生心里越难受,一种报复的快感让她惬意,她的话象一把尖刀深深地c在茂生的心上,看着他滴血流泪,看着他痛苦万分,看着他脸色苍白被酒精一天天麻醉,秀兰其实也很难受,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内心深处,她还是喜欢他的,但就是不能控制自己。后来秀兰回到老家,一家人都得看她的眼色,她看不惯的事情就指手画脚,不给任何人留情面,茂生的父母小心翼翼地听着儿媳的教导,不敢分辨什么,深怕再惹她不高兴。婆婆做了她喜欢吃的东西,秀兰嫌不干净,或者尝上一口就不吃了,说她宁愿饿着肚子。婆婆便很失色,用一种很无助的目光看着儿子,希望她能够说服秀兰。

    秀兰扭身就走,回娘家去了。

    以前,茂生不管有什么事,秀兰是全力支持的。现在他有了什么事她就冷嘲热讥。茂生晚上加班她意见很大,常常关了门不给他开,弄得茂生没处睡。和茂生说话的时候也很尖刻,浑身是刺,随时都可能伤人,来他家的许多工友都知道秀兰的脾气,跟她说话都很小心,弄不好就会被她臭骂一顿,丝毫不留情面。时间长了,大家都知道茂生怕老婆,茂生什么事情都倚着她,只要她高兴。后来秀兰被调到实验室工作,工作轻松了许多。但她和女工接触的范围很窄,凡是看不惯的人一律不说话,也不许茂生跟她们说话。车间的女工和茂生开玩笑都得小心翼翼,弄不好就会挨骂。

    尽管这样,茂生觉得秀兰还是最好的。工艺厂多年,从来没有任何女人让他动心过,秀兰是被他成这样的,他常常想。大多数的时候秀兰还会象以前那样待他,吃喝方面从来都是以他为主的,只是在面子上找回了自己的尊严。他知道,秀兰是爱他的,比任何人都爱。

    也许一个人爱得越深,便恨的越深。

    七十五(2)糊涂的爱

    有一次早晨起来,秀兰眼圈红红的,茂生问她怎么回事?她说没什么,一付欲言又止的样子,眸子里流露出一股浓浓的爱意,热热地看着他,一如婚前婚后的那段日子。茂生说你今天是怎么啦?秀兰说她昨晚上做了个梦,梦里父亲让她嫁给另外一个男人,她不同意,可婚事已经确定了下来,马上就要举行婚礼了。她着急地问父亲:“我现在有丈夫了,我很爱他,你为什么又让我嫁给别人?”父亲说他已经跟人家讲好了,也跟茂生讲好了,这事已经没法改变——孩子,这是命,你就认了吧!说完也很伤心的样子,好像很无奈。她于是就伤心地哭了起来,直哭到天亮。

    茂生很感动,一把揽她在怀里,秀兰却推开了他,说那是梦里的事情,如果现在你真要跟我离婚,我绝不勉强!你如果有相好的人就早说,我才不会象原来那样傻乎乎地要死要活,好像人家离了你真的就活不成了!——你茂生没啥了不起的!

    本来柔情似水的女人被岁月磨砺成了一只刺猬,内心柔弱,外形尖锐,随时做好防身的准备。

    茂生还记得刚从北京回来的那段日子,休息的时候他们俩便一同爬山,在高高的荒峁上演习城里人在公园里的浪漫。他们相互追逐着,喊叫着,象当年在山野里砍柴时的情景,直到一方气喘吁吁跑不动了才罢休;深秋的日子他们会收获很丰:酸酸甜甜的杜梨子和酸枣儿漫山遍野,让人久久不愿离去;肥绿似蒜的小蒜长得让人不敢相信是真是假;已被挖过的红苕地里只要再刨一遍总会有让人有惊喜的发现。最有意思的是一次竟然发现有一只兔子被藤缠住,成了他们一顿丰盛的晚餐……

    秀兰因为婚后受了苦,所以平时很节俭,一针一线一袜一块旧布头——她什么都舍不得扔,也从不给自己买衣服。茂生给她买也不要,强求她去城里她就会说:“是不是嫌我穿的不漂亮给你丢人了?你看谁漂亮找谁去!”茂生自讨没趣,只好作罢。茂生的衣服旧了给了茂强,秀兰意见很大,说那些衣服都还可以穿的,给了茂强全让媳妇转回娘家了!结婚十多年了,她仍穿着做女儿时的袜子和布衫,样子明显已经过时,茂生劝她就生气:“——嫌我丢人了?!”结婚时父亲陪嫁的盆子、镜子等一直放在箱子里不用,茂生说如果再不用就成古董了!秀兰说:“家里有的是盆子、镜子,为什么都要拉出来?——你跟你那家人一样,也是个败家子!有了啥东西就不知道珍惜了!”茂生看见厂里的女工都画眉,于是给秀兰也买了一套化妆用品,结果被她扔到垃圾筐里了。

    由于家里的原因,加上给孩子看病借了很多债,秀兰过日子很仔细。那时他们的工资都不高,因此常常一月赶不上一月,家里经常来人,秀兰总能把饭菜调整得尽量可口。每次吃饭她都是先尽茂生吃饱,说她不饿,然后弄些面汤随便泡一些东西吃。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她就高兴,秀兰说她吃什么都长r,不像他,越吃越瘦,得增加营养才行。贝贝死后,秀兰除了嘴上不饶人,其实把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了丈夫的身上,对自己也仅限于满足口头上的待遇。

    第127节

    有一次茂生得了急性胃炎,被送往医院后刚打上吊瓶就昏了过去,秀兰哭得泪人一样。茂生醒来后她说你要是醒不来了我就不准备活了。茂生说你说的尽是憨憨话,不是整天都说你离了谁都成吗?怎么我死了就不行了!秀兰说你少说昧良心的话!我平日里说的都是气话。——说真的,我妈殁了,这世上我除了牵挂自己的父亲,你现在就是我最亲的人;没有你我活不了!茂生问看病的钱是从哪借的?秀兰说哪也没借,是她平日里省吃俭用攒下的。

    茂生的眼睛开始模糊了。

    他知道,在那个工厂,一月才挣一百多元钱的她,要攒两千元钱得多长时间?

    七十六(1) 终于怀孕了

    一九九九年二月的最后一天,也是茂生和秀兰结婚十一年后的第二个月,秀兰发现自己不对了。先是例假一个月没来,接着就出现了上次怀孕时的一些症状。

    秀兰说:“我可能怀孕了。”

    茂生说:“不可能吧?这么多年了都没怀上,怎么会一下子就有呢?再等几天看看。”

    又过了几天,还是没有动静。秀兰说:“咱们还是先到医院检查一下吧。”茂生笑了,心想肯定是妇科方面的问题。于是他们就先去了中医院,因为那里有熟人。

    检查结果出来了,医生笑着问敢要吗?茂生说什么?医生说你婆姨怀上了,你们敢要吗?——秀兰和茂生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茂生把他们真实的情况给医生说了,她也替他们高兴,但茂生还是将信将疑,又去市医院做了检查,才敢相信。

    结婚十一年了,终于就要拥有自己的孩子了。——孩子是什么样子?象自己还是象秀兰?是男孩还是女孩?茂生在心里无限地遐想着。

    漫长的十年哪,差点让人等白了头。百无聊赖的日子里,被百无聊赖的人们白眼相看,视同另类。常常是梦魂萦绕,醒来泪湿巾衫。他们无论走到哪里,好像都低人一等。柳城明经常开他们的玩笑:“茂生,是不是不会c作?要不要我教你?”对面窑d里一对夫妇,一个瞎子,一个跛子,男的侏儒,女的残废,身体没一处让人感觉正常,可人家结婚三年,生了两个孩子!

    因为没有孩子,秀兰整日闷闷不乐,两人之间冷战不断,感觉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为不幸的人了。希望在一次次地被浇灭之后,关于孩子的愿望成了一个遥远的梦想!

    将信将疑之间,秀兰已是反应厉害,吐得一塌糊涂,几乎吃什么吐什么。渐渐地,她的肚子也一天天地隆起,人也显得笨拙了很多。茂生不想让她继续上班了,万一有啥闪失,那可是抱憾终身的事情。秀兰不同意。她说听人讲孕妇需要活动,整天呆在家里反倒不好,再说她也不习惯。

    家里的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茂生每天下班尽量早早回家,秀兰下班晚,他便把饭做好后上工房找她。工房里的女工都在为秀兰庆幸,这件事成了工艺厂的一大新闻,几乎所有的人看见茂生都会笑眯眯地问:“你婆姨有了?”茂生也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高兴地点点头:“——嗯!”大家于是就会说:“好呀!这下好了!迟到的幸福呀!”

    秀兰也抑制不住喜悦的心情。工房里,几乎所有生过孩子的女工都在热心地给她传授经验,要秀兰注意一些事项,秀兰一一答应。过几天她们就会问她的情况,过几天又问,秀兰原来最怕别人在她跟前提孩子,现在只要别人说起,心里就觉得暖洋洋的,非常惬意。

    柳城明婆姨第一个上门祝福,要秀兰一定多加注意,不能拿太重的东西。接着老吕夫妇也来了。老吕婆姨问了秀兰很多问题,然后又讲述了她生吕玲时的一些经验。老吕说这么大的喜事你也不庆贺庆贺?让大家都高兴一下。茂生其实也有这个想法,于是就在食堂摆了桌饭,同秀兰一起给大家敬酒。

    怀孕的女人是幸福的。虽然茹房在隐隐地胀疼,身子在变笨,脚步不再灵活,脸上也缺少红润,甚至出现斑点,但是内心的那种喜悦是任何事情无法替代的!那种甜蜜,那种柔情,那种期待,那种慵慵的懒倦……无法用语言来描述!

    接下来的日子里,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他们都是在将信将疑中度过的。漫长的十月怀胎,感觉好像等了一百年。等到生她的那一天,他们等得一日三秋,焦急难耐,但却是幸福无比!

    秀兰又恢复了当初的温柔,茂生尽量不让她干活,秀兰就说:“我没那么娇气!”她是个闲不住的人,回到家里两个人抢着干活。茂生轻轻地把她抱起,然后放在床上,让她坐着别动。他给她做她喜欢吃的东西,秀兰深情地看着他,等他过来了,就在他的脸上亲一下。两人一天不见,就会觉得心慌,特别是茂生,自觉或不自觉地往工房跑,他一来大家就笑了,说又来看婆姨了。回到家里的时候两人也总有说不完的话,生活一下子变得明亮起来,周围的一切感觉都是那么亲切,茂生一个人的时候常常偷偷地笑……

    看着妻子渐渐隆起的肚子,茂生总觉得很好奇,很难相信,秀兰肚子里真的是个孩子。

    记得不止一次在梦中见到过自己的孩子。有时是在家里,母亲在逗一个孩子玩,茂生问谁家的孩子?母亲说咱们的呀!我替你们抚养着,瞧,小家伙多可爱呀!茂生很高兴,抱起孩子就亲,心中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醒来后孩子不见了,将信将疑地在床上找,秀兰说你找啥哩?茂生说找我们的孩子呀!刚才还抱在怀里,怎么就不见了?有时是在厂里,秀兰抱着一个孩子,茂生上前询问,秀兰生气了:“你连咱们的孩子怎么都忘了?!”茂生一头雾水,心想这孩子起码有两岁多,我怎么一次也没见过?有时竟然梦见一些奇形怪状的东西,说那就是他们的孩子,茂生心里很难受,为什么千千万万的人都能生育,唯图我们没有这个权利?

    七十六(2) 乐极生悲

    这样的梦境不期而至,就像他经常梦见自己有了房子一样。房子一会在山上,高不可攀,找不到上去的路;一会在河滩,低矮潮湿,漆黑黑的找不到大门;一会在厂里,修了几年还是个半拉子,他四处筹钱,就是凑不起来……醒来后才知道万事皆空,水中捞月——根本没影的事情!

    秀兰说她也经常做这样的梦。

    如今,妻子怀孕了,千真万确,他们将拥有自己的孩子了。

    茂生好像还在梦中一样,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孩子会是什么样?象秀兰?还是象自己?茂生于是就问妻子。

    秀兰笑眯眯地说:“你希望我们的孩子象谁呢?”

    茂生说:“最好是我俩都像!”

    秀兰说:“我希望她的眼睛像你,又大又花,很有神;皮肤象我,白里透红;身材像我,比较苗条;智力像你,喜欢学习。——喏,长得象他就好了!”秀兰看着墙上的大头娃娃笑了。

    是啊,只要象他们俩,就不会丑到哪里。即使不像他们,生得丑一点也无所谓呀!

    夜深人静的时候,茂生经常贴在妻子的肚皮上听,当然是什么也听不见。心里常琢磨那孩子现在可有多大?有没有鼻子眼睛?她在里面会动吗?

    秀兰也是一副兴奋的样子。是啊,毕竟十一年了,有谁知道她心中的真正苦衷?!

    终于等到四个月了,茂生耐不住到医院做了个b超,其实什么也没看清,却是心里踏实了许多。犹问医生那究竟是不是孩子?医生没好气地说:“不是孩子是什么?!”

    回到家里,茂生跑到厂里去挑了一担开水,想给秀兰洗澡。建行的楼梯很陡,上楼梯时脚下一绊,一桶开水全浇在了腿上!

    第128节

    那天茂生穿着长裤,开水一烫,裤子就粘在了腿上,用力一扯,连皮带r都下来了。脚踝骨处因为袜子而蓄了很多水,受害最深。

    秀兰闻讯赶了出来,匆匆拿了一瓶醋浇在上面,腿上顷刻便串起了水泡,不过当时并不怎么疼。

    回到家后厂医来了。清理伤口后抹上了烫伤药,然后缠上了厚厚的纱布。茂生躺在床上懊丧不已,秀兰也埋怨他不小心。晚上的时候伤口开始剧烈地疼痛,厚厚的纱布全湿了。秀兰给他衬上了卫生纸,不一会也湿了。茂生咬紧牙关,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淌……为了不影响妻子休息,他强忍着不叫出声来。第二天早上,秀兰看见褥子也湿了,要茂生去医院,茂生说一点小伤,几天就会好,没事,拒绝去医院治疗。结果几天后伤口感染了,脚踝骨处烂了个坑,疼得他难以忍受,想要站起来,腿上象灌了铅,拉着拽着把肌r往下扯,疼得他差点喊了出来,从此连床也不能下了。

    ——真是乐极生悲呀!

    这一烫,让他躺了整整三个月。那三个月哪,伤口每天都在剧烈地疼痛,特别是晚上,疼得人睡不着觉,但他的心里却一直是高兴的。

    前来探望的人络绎不绝,奶粉、副食、j、鸭、鱼r等冰箱里都放不下了。车间里的年轻人每天给家里挑水,有的甚至帮忙做饭,郝书记带着领导班子前来看他,让他放心养病,不要着急。

    茂生很感动。

    那时秀兰已是大腹便便,但她还得在地上跑来跑去地伺候他,看她每日里笨促地在眼前移动,艰难地舀水、洗衣服、做饭,茂生的眼睛便常常是湿润的。

    然而这伤却迟迟不能痊愈,象是几十条蛇在那里同时吞噬,一点点地把脚上的r往下撕,钻心的疼痛每时每刻地折磨着他,使他只能二十四小时躺在床上,不能下地。但一看见秀兰那大腹便便的样子,他就开心的不得了。——只要秀兰和孩子健康,受这点罪算什么?!也许上天在有意考验他的意志,茂生想。如果真的需要,要他重新遭遇一次也不后悔!

    由于伤口感染,溃烂的面积越来越大,每次换药都会撕下一层腐r,简直比刀割还疼。那条腿和脚肿得又粗又大,闷热的天气腿上厚厚地包了一层,伤口一直往外渗水,一卷卫生纸用不了多长时间就湿完了。

    七十六(3) 伟大的母爱

    茂生用的是一种专治烫伤药膏,很贵,每支二十七元钱。每次换药都要抹上厚厚一层。已经用了几十支了,伤口迟迟不能愈合,好不容易结痂了,里面却包了脓,疼得不能碰。

    郑工来了。郑工说烫了一下怎么就这么严重,快三个月了还不结痂。他原来搞试验的时候曾经让酒精烧过,用一种很便宜的药,抹了几次就好了。

    药拿来了,抹上后感觉凉凉的,当天晚上伤口就不疼了,第二天换药的时候也不疼,伤口处干了许多,有愈合的迹象。茂生很高兴,秀兰也长出了一口气。

    那药抹了一个星期后伤口就愈合了,当那只脚终于可以踏在地上的时候,茂生激动的心情难以名状。再这样躺下去,他感觉自己会疯的。

    做一个健全的人真好呀!

    茂生躺在床上遭罪,肚子里的孩子却在茁壮成长,秀兰的脸上满是幸福和喜悦。终于就要到预产期了,秀兰也一天比一天累。为了她便于生产,茂生同母亲一同陪她上山,回来后第二天上午便去了医院。结果上午看医生,下午三时便上了手术台。

    根据医生的判断,他们的孩子应该是个儿子,而所有的人也都认为是个男孩,茂生踌著满志,一心在想着儿子。由于秀兰年龄偏大,骨龄已老,医生要求她做剖腹产。

    站在手术台的外边,茂生心急如焚,不安地在外面来回走动。

    ——手术是否顺利?孩子会是什么样的人儿?一想到埋藏在心底的谜底马上就要揭开,心里莫名地兴奋。

    ——孩子,此时你可知道父亲的心?而你的母亲,此刻正处在生命的十字路口!

    终于出来了,是昏迷不醒的妻子!只见她面无血色,浑身冰凉,气息奄奄,牙关紧咬,不省人事。匆匆地进了病房,把氧气管、胃管、n管看着弄好,这才想起孩子还在上面。等他跑上五楼,护士已把孩子抱了出来。这时茂生已经知道是个女孩了,但还是希望医生弄错了。

    红色的小被子是他们家的,没有错。再看那孩子,红红的皮肤并不可爱,眼睛是紧闭着的,十分丑陋。一脸的胎毛,头上却没有头发。茂生心里直嘀咕:这小家伙咋会这么丑?——但她的身体很好,胖乎乎的一个小r团,母亲给了她足够的营养。

    茂生很高兴。

    可怜的秀兰几个小时后才醒了过来。她艰难地把头偏向孩子,看了她一眼,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是夜,茂生在病床边守着孩子,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半夜醒来一看,孩子不见了!再看时,妻子的病床上也没人,才发现她正猫着腰抱着孩子在地上转!

    茂生一把夺过孩子,说你不要命了?秀兰浅浅一笑,一副死而无憾的样子。

    茂生把孩子放在小床里,赶紧扶她躺了下来,邻床的人用吃惊的目光看着她。

    秀兰的额头上全是汗水。

    由于刚刚动过手术,秀兰这一折腾,伤口受不了,她疼得昏了过去。

    值班医生狠狠地批评了茂生:“简直就是胡闹!不要命了!?”

    时过境迁,连秀兰自己也不敢相信,在那样的情况下,她居然挪下床抱起了孩子!

    真是不可思议呀!

    七十六(4) 庆贺了一番

    在医院里呆了约半个月,他们就出院了。回到家里,她的伤口才刚刚好了一点,就开始管起她的孩子了,连自己的命也不顾。

    为了不让孩子哭,她经常整夜整夜地抱着孩子,从不把自己当病人看。睡觉时也是只要把孩子盖严,自己的背子永远露在外面,无论春夏。孩子n湿了她就马上换给自己睡,或让她趴在自己的身上。由于晚上休息不好,秀兰白天经常吃饭时就睡着了,醒来时就一惊,然后四处寻找她的孩子。有一次工友们把孩子藏了起来,秀兰明知大家跟她开玩笑,还是急得哭了起来。后来大家就不敢跟她再开这样的玩笑了。

    一天夜里,孩子不停地哭闹。秀兰一摸她的额头,有些发烧。再摸身上时,滚烫滚烫的,她吓得当时就哭了起来。

    茂生也慌了。他想起了贝贝发烧时的情景,浸出一身冷汗,抱了孩子就往外跑。秀兰鞋也没来得及穿就跟了下去,下楼梯的时候一脚踩空,骨碌碌就滚了下去。她顾不得疼痛,两口子抱着孩子一路狂奔,到医务室时秀兰的腿已经站不住了,一p股坐在地上。

    医生已经睡下了,她问茂生怎么回事?两口子紧张得说不出话来,秀兰只是哭。医生给孩子量了体温,说不要紧,打一针就没事了。

    医生说你们看孩子太重了,这样不行。每个孩子都会有头疼脑热的毛病,长大后就好了。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千万别紧张。

    曾经的经历让他们害怕了,他们的神经已经很脆弱很脆弱了,秀兰能不紧张吗?

    这样的呵护虽然幸福,但是却很劳人。当孩子一岁的时候,茂生突然发现,妻子似乎一夜之间老了十岁!才三十七岁,看上去就像五十岁!望着她满头灰白的头发,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抱着自己的孙子。

    第129节

    长期的c劳让秀兰倒下了,身体一度很虚弱。她躺在床上,看着不到一岁的女儿扶着床沿喊她妈妈,喊得她泪流满面。秀兰说孩子谢谢你,你给妈妈争光了!我这一辈子没白活。十年等待,有你,妈妈值了!

    建行的隔壁是个舞厅,舞厅隔音不好,震耳欲聋的音乐从上午直吼到深夜,吼得人脑子疼。秀兰因此落下了毛病,一听声音大点的音乐就头疼,胀痛欲裂,无法忍受。茂生找人说了几次,声音小了一天后就又恢复到原来的状态。听说舞厅是派出所人开的。一群舞女浓妆艳抹地来回穿梭,白天坐在外面抽烟打牌,晚上接客。茂生亲眼看见派出所所长在临晨的时候从二楼房间里出来,一个身穿睡衣的小姐扶着他进了车子,仰起头打了个哈欠,然后又上楼睡觉去了。

    这种环境让人很尴尬,朋友来了,就开玩笑说茂生近水楼台先得月,茂生抿嘴一笑,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茂生母亲从秀兰进入预产期的时候就来了。这次她是下了决心,不管秀兰待她如何,都不准备跟她计较。儿子三十多岁才得子,不容易呀!和茂强媳妇相比,秀兰多仁义呀!那段时间也不知着了什么邪,就是看着她不顺眼。茂生回来后狠狠地说了她一顿,这孩子长这么大,还没跟她顶过嘴。秀兰对她的态度曾让她伤心欲绝,静下心来想一想,她真的不易呀!只要茂生喜欢,没孩子就没孩子吧,有茂强的儿子顶门就行了。谁知天无绝人之路,秀兰怀上了。这件事在黄泥村也成了新闻,出去碰见人就问:“秀兰啥时生?”母亲心里美滋滋,脸上笑嘻嘻的。见她只是笑,问的人就说肯定是个儿子!豆花已经来过几次了,问秀兰啥时候回来?焦急的样子好像她的儿媳妇生孙子。豆花说孩子生了一定要回来过满月,让大家也见见孩子长啥样。

    孩子过满月的时候厂里来了很多人,老家的亲戚也来了不少。如果在农村,这一天会很红火。满月之前,亲朋好友和邻居会前来送汤,既看望“月婆”和娃娃,送汤一般带的都是j蛋、挂面、糕点、奶粉等营养品和小孩衣服,同时给孩子用红绳子系十元钱挂在脖子上。满月这天,主人设酒席招待来客,爷爷乃乃乐得合不上嘴时,前来助兴的乡亲就会乘其不备往脸上抹红,庆祝他们喜得贵子。孩子过了满月要去舅家,叫“挪窝。”离家时乃乃给孩子脸上抹一点黑,回来时外婆给抹点白面,意为走一趟舅家,黑娃变成白娃,孩子长俊了!

    茂生在食堂里摆了十几桌饭,热热闹闹地庆贺了一番。

    七十六(5) 婆婆的尴尬

    因为秀兰母亲不在了,茂生母亲伺候了秀兰三个月。三个月来,她起早贪黑,精心地照料着儿媳和孙女。孩子哭了,孩子叫了,她跟秀兰一样着急;孩子的n布、月婆的衣服和所有的家务活她都包了。有时茂生不在,母亲就去井里吊水。毕竟已经六十多岁的人了,上楼梯的时候她得歇好几歇才能上来,上来后一桶水就剩了半桶。秀兰嫌她去的时间长,说你咋啥也弄不了!婆婆洗的n布她嫌不干净,母亲便一遍遍地洗;她做的饭很难适合儿媳的胃口,每顿饭秀兰都要嘟哝半天,嫌菜咸了,汤淡了,米汤稠了,j蛋蒸得老了……

    “你一辈子白活了!真没用,看你做啥真麻烦,让我来算了!”婆婆人老了,手脚就不灵便,秀兰看见她慢腾腾的样子就生气。

    “你管好孩子就行了,可别着重,月子里落得病会折磨人一辈子的。不着急,让我慢慢来嘛。”婆婆说。

    “慢慢来,慢慢来——你一辈子都不紧不慢,所以才把光景过成那个熊样子!唉,要是我妈在就好了!”

    婆婆的脸便红了起来,低了头,半天不说话。

    但是她不生秀兰的气。

    ——生什么气哩?秀兰不容易呀!看着她为了孩子连命都不要了,婆婆就心里感动,感动得直掉眼泪。

    茂生有时会看不惯,说秀兰几句,母亲马上就会说他:“你不要说了。其实秀兰就是脾气不好,过去了啥事也不计较,吃吃喝喝都由着我哩。”

    秀兰冷笑一声,一脸的鄙夷。

    建行的楼梯太陡了。母亲提水的时候听见孩子哭,心里一急踩了空,连人带水栽了下去。

    好在只是皮外伤,老太太腿黑青了,挣扎着硬爬了上来,浑身是泥。

    秀兰很生气:“——你看看,你看看!我说你啥也弄不成,你还不服气!——你这是来伺候我的吗?你是来给我中命的!让别人看见了,还以为我把你咋了!”说完上前拿了桶,桶里面已经没水了。

    婆婆见秀兰不高兴,拿了扁担当拐杖拄着,摇摇晃晃往外走。

    “你干啥去?这样了还不安生?!”秀兰说。

    “一只桶还在下面哩,我去把桶拿上来。”婆婆讨好地看着儿媳,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孩子还有十天就过百天的时候茂生母亲坚决要回去。她说她要回去准备准备,好好地在村里热闹一下。

    秀兰不同意。

    “你这人咋想啥就是啥,一大把年级了,叫我怎么说你!再有十天就过百天了,你都等不及。你c心的不是孩子的百天怎么过,而是放心不下茂强家的孩子!你回去吧!你回去了我就不回去了!”秀兰说。

    婆婆说:“那我跟你们一起回吧。”

    秀兰说:“你既然说了,心也不在这里了。——你的心一直都不在这里!我不留你,你回去吧!到时候我们回来就是。”

    母亲看着儿子,不知如何是好。

    “这样也行。都快百天了,秀兰已经能够照顾自己了,妈你想回就回吧,我送你。”茂生说。

    一家三口和母亲就上城了。

    “茂生,你给妈买件衣服吧,裤子上衣都行。咱那的规矩,伺候你媳妇三个月了,回去后村里人肯定要问,我怕丢你人……”母亲逞秀兰不在跟前,悄悄地对儿子说。

    “秀兰那脾气确实是越来越大了,你妈啥也受得了,也没啥。不过你背地里要好好说说她,我看她跟你说话也是那口气。常言道:明教子,暗教妻,有了孩子她更骄傲了,你要好好管管她。”母亲说。

    “嗯。”茂生其实心里也清楚,只是不愿意伤秀兰的心呀!

    走到车站的时候茂生把秀兰拉到一旁。

    “秀兰,我妈要回去了,她伺候你三个月,我们给她买件衣服吧?”茂生说。

    “这话不要你说我其实也清楚。本来我也是这么想的,但你妈太让人失望,再有十天她都坚持不下来,一心牵挂着老二家的孩子,好像你不是她亲生的——我不准备给她买!”秀兰态度很坚决。

    “秀兰,我觉得你越来越不象话了!你叫我怎么说你?她有千条错,也是我的母亲,辛辛苦苦把我拉扯大,不容易呀!已经过去了的事,你咋就不能原谅她呢?退一步海阔天空,你希望一辈子都记仇吗?”茂生说。

    “她有什么资格让我孝敬?一辈子做出啥成绩了?!——光景过成那熊样,孩子跟猪狗一样拉扯大也算拉扯?我要是她,一头就撞死了,还有脸活在世上!——她是你妈,有你孝敬就行了,我没这个义务!”秀兰说。

    第130节

    “秀兰,我没想到你跟我妈居然有这样不共戴天之仇。过去的事情就不说了,这三个月来,她里里外外干了多少活?从楼梯上摔了几次?六十多岁的人了,身体又不好,白天她坚持着,晚上累得直呻唤,月地里一把屎一把n地伺候你,一天做五顿饭,为的是给孩子多下奶。你没给过她一个好脸,我妈怨过你吗?你咋就一点也看不到她对你的好?——这件事,只要你不怕黄泥村的人骂,你让我妈回去吧!”茂生生气了。

    秀兰站在那里犹豫了一会,说:“要买就买最便宜的,只准你给她买一件!”说完后便抱着孩子回去了。

    孩子过百天的时候他们回到了老家,村里送来了很多锁,是用锅盔做成的空心圆饼,上面绑着钱,用红线系了,在孩子的脖子上带一下,预示平安富贵,长命百岁。

    母亲很高兴,撩起围裙在脸上抹眼泪,抹了又抹。

    全村的人都来了,坐了满满一院子,家里热闹非凡。

    好几年没这么热闹过了。

    七十七(1) 来了个二百五

    茂生这些年给厂里作出了很大的贡献,大家有目共睹。他来的时候工艺厂除了粗瓷大缸,紫砂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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