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部分
旱码头 作者:肉书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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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冕堂皇地讲过后,他期待地说,我们都是当地人,现在可以关起门来说话,这次审计是全国性的,好像是一场大的风暴,要是哪个单位和部门真正出了问题,可对谁也不是什么好事啊。所以,县里希望大家一定要树立全局意识,精心做好审计前的准备工作。至于这个工作怎么做,大家都是行家里手,就不用我说了。最后希望各部门和单位要精诚团结,密切协作,求大同,存小异,携起手来共渡审计检查难关,以促进我县经济持续有效健康发展。
为了给大家鼓足信心,会议还特意邀请县审计局局长和审计事务所主任参加,请他们给大家当场讲解审计工作的一般规律和特点,在哪些方面容易出现问题等。其实,审计局长并不愿意这样,但他是县里任命的干部,不听县里的安排那就是不想当局长了。会后,审计局几乎所有的业务人员都派到农业部门帮助进行自查初验。当然,好多账务现在就是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重新做出来了。
会议结束后,县委宣传部主办的《永川报》在头版头条位置发了这次会议的消息,标题是“县委县政府高度重视项目建设管理,我县积极准备迎接国家专项资金审计”。文章中引用了潘东方的话,说会议强调各有关部门和单位一定要精诚团结,密切协作,求大同,存小异,携起手来共渡审计检查难关,以促进我县经济持续有效地健康发展。这样的报道一出,立马引起一片哗然。潘东方把总编叫到办公室里就是一通臭骂,直说记者脑子里进了水,难道你总编的脑子里也进水了吗?我在会上都说这是关住门的话,你们却白纸黑字地全登了出来,等于是在给我公开曝光啊!对于这样的会议报道,总编从来不认为会出什么问题,加上发稿时,刚喝得有点高,直到报纸送出去后接到一些领导的电话,他才知道出了问题,马上组织人员到各机关单位收缴,这样一来报纸更加畅销了,报纸没收回来几份,却还出现了大量的复印件。现在被潘县长骂得狗血喷头,这事哪里敢说?
五十五
国家审计署从广东特派办抽调来30多人秘密下到永川开始工作。为了不受到干扰,他们分成小组驻扎在路山宾馆,对外的身份都是商人,有准备开广州本田汽车4s专卖店的,也有收购狗r的。他们到当地的汽车租赁公司,租赁了五辆桑塔纳、捷达这样档次不高的小轿车,先头行动小组由副处长老钟带领赶到永川后,直接c到县财政局农财所,想从50多万咨询费入手查起。
老钟是个土生土长的广东人,但却长得人高马大的,经常走南闯北,普通话说得也很地道。他们几个找到所长,出示自己的工作证后,说明了自己的来意。所长看起来很为难的样子,说县里有规定,看我们的账务必须经过县委和政府的批准。老钟说,你可看好了,这上面写得清清楚楚的,只要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单位,我们就有权力查看任何账务。所长还是很为难地说自己只认县里的领导,所以必须要向上请示。无奈,老钟只得等待请示结果。
仅十几分钟时间,潘东方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一进门就紧握住钟副处长的手,热情地说,欢迎上级领导远道而来检查工作,作为地方政府我们有义务配合好你们的工作。说着,他指示财政局长和所长,不论钟处长他们有什么要求,必须全部满足。同时潘东方还张罗安排住所。见情况已是如此,老钟乘上卫生间之机,向在路山坐镇指挥的领导请示,为了稳住县里,领导同意老钟他们四人服从县里的安排,住进永川县宾馆,而且马上叫送他们的车悄悄回来,不能暴露另外的人。老钟收了电话,在表示同意潘东方的建议的同时,还提出本行业有八条戒令包括绝不参加吃请、不上娱乐场所、不准给房间里放置水果和香烟等,希望地方上能给予配合。潘东方知道他们的纪律非常严明,现在接受安排住所已算是给县里面子了,至于以后,事在人为嘛!他点头同意说,一切请便,只要不耽误大家的工作,怎么都可以。
其实,潘东方早知道这些审计官员来无影去无踪的很难对付,所以在上次的会议上就做出明确规定,不管审计人员到哪里,必须在先稳住他们的同时,立即通知县里领导,力争在第一时间融入他们的工作中。所以审计官员在财政局一露面,潘东方就开始介入工作,他相信审计人员毕竟也是人啊,心也是r长的,也有七情六欲,处得时间长了,高抬贵手的事情就有可能。
老钟和三个同事的工作完全处在明处,即使如此,在审查农财所账务时他们还是发现有很明显经过处理的痕迹,显然这些账有许多是新做出来的。但不管拨付单和凭证怎么做,资金的大多数流向都无法改变。叫人感到奇怪的是,这些大量的资金都流到禾塔镇和该镇的青年治山营。一个镇能有这么多的项目?老钟的脑海里画了个大问号。这些账务看起来做得比较高明,但漏d还是很多,这也印证了那句老话,莫伸手,伸手必被捉。在轻而易举中他们找到了突破口,这是一笔由农业发展办公室安排给禾塔镇后沟村的700多万吊庄移民项目款,作为项目管理单位,农发办既没有资金文件,也没有工程验收报告,仅凭县农财所一纸文件,700多万就下拨出去。老钟马上把这个信息发回到领导那里。
接到信息后,领导又指示特派员带领另外一组人马秘密到了禾塔镇,为了不暴露身份,他们开着当地牌照的破旧车辆,还在当地人才市场上雇用了几个不同身份的人,为的是他们讲当地话方便工作。沿着颠簸起伏的山路,他们边走边问,行走了两个小时,前面突然没有了车行的道路。疑惑中,过来几辆毛驴车,问了赶车的人方知沿着一米多宽的驴车道还要行七八里地才能到后沟村。此时已是午饭时分,大家拿出矿泉水、面包和煮j蛋算是对付了一顿,然后向绵绵的大山深处走去。当地那几名临时人员原以为这些广东人不会走山路,说不定到后来还要他们搀扶,谁知人家走起来身轻如燕。见他们惊讶,就有人说,我们广东人的身体一点也不比你们北方人差呀!没见过许多世界冠军都是广东人吗?连举重项目也是我们广东人在独领风s。大家这样说笑着,步履变得更轻盈了,很快看见散落在半山腰上的窑d。特派员感到很诧异,吊庄移民那是村庄进行整体搬迁,怎么刚搬迁不久,这些窑d却清一色都破破烂烂的?再看地形,支离破碎,根本就没有统一规划过,后沟村肯定不是这里。但再往前看,已到了沟掌,剩下的就是几条羊肠小道。
于是,一行人随便向一个院落走去,老远看到当院放置的那两盘有多年历史的石碾和石磨,更是说明了这些窑d的久远。窑d门口挂满了火红的辣椒串,再远处就是用柳椽搭起的粮仓,金黄色的玉米一层层整齐地码放着,昭示了今秋又是一个丰收年。特派员刚要推开低矮的门,就听到里面有人喊了一声“上”,一只半人高的大狗呼啸着就要往外猛扑,于是门“啪”的又被关上。随行的老高对大家说,这里除了搞计划生育的来,大概一年四季也见不到再有生人来了。老高直喊,老乡,快开门,我们是地区贸易公司收购绿豆的。里面的主家这才把狗吆喝住。一个壮年汉子走出来问:今年的绿豆是啥价?听老高说一等品是两块八时,汉子满脸堆笑请他们进到了院子里,那只狗还在张牙舞爪地喊叫,只是被一条铁链拴得动弹不得。
看到一个满脸沧桑的老太太呆坐在门口晒太阳,特派员便上前和颜悦色地用普通话向她问好,老人翻了几下白眼却无动于衷。老高用当地话说了,老太太还是一副爱理不理的神情。汉子不好意思地说,老太太叫公家人给哄怕了,也整怕了,所以就记恨你们外面来的人。前几年的时候,镇里来人征求大家的意见说,这山大沟深的生活生产不便,政府准备给钱叫我们全村搬到川道里,虽说故土难离,但毕竟到生活条件好的地方,大家都很愿意,高兴中家家户户还签了字画了押,可几年过去了,说的那事情又成了一根毛,早不知一风刮到哪里去了。
“你们村有多少户人家?”特派员问道。当得知是有三百多户时,他的心里明白了,因为国家是按照户数,以每户两万元的定额给移民进行补助的,三百多户刚好就是700多万。虽然这样很清楚了,但他还是不放心,继续追问这几年难道就没有一户人家搬迁走的?汉子说搬是搬了不少,但与政府无关,都是人家自己搬到了外地,有的进了永川城,有的到了路山,听说还有几家在省城里捡垃圾发了财。
为了核实汉子的话,他们又走了几家,所见所闻,情况大体和汉子家差不多。显然,吊庄移民没有搞,投资却找不到去向,看来问题出在了镇上,或者是那个青年营里。这时,老钟那边又有了新的进展,他十分吃惊地汇报说,永川县很不简单,十几年里几乎国家所有的农业项目资金他们都拿到了,而这些资金差不多全部投到禾塔青年营里去了,如此巨额资金究竟干了什么?其中问题肯定很大。特派员觉得是到了该出山的时候了。
特派员他们在镇上一家私人旅店安顿好后,开始和青年营正式接触。这个营的情况他们在省里就有耳闻,但走进去看到的豪华的程度,还是叫见过世面的审计官员们大吃一惊。营长梁军的办公室足有150平方米,仅那张雕龙刻凤的红木办公桌就有10多个平方米,是他们见过的最大的桌子,就是几个人坐在上面打牌也没有问题。办公室里装修得金碧辉煌,材料一看都是进口的。特派员在卫生间里看到,那些水龙头也是镀金的正宗香港名牌,他们当年在办理海关的案子时才开过眼,没想到竟落户到这穷乡僻壤的北方乡下!如此腐化的生活叫他们知道这里肯定有大鱼。
梁军对他们的到来显得很从容,听说已经住在镇上小店里后,一脸很不高兴的样子说,同志们大老远跑到这里来工作,事有事在,但大家的生活也要安排好啊!说着指使人帮忙去给他们搬家。特派员直摆手说,我们广东人只要能冲澡就成,那边店里条件也不错,24小时供应热水。见他们如此,梁军若有所思的,脸上更不高兴了。他叫来一位年龄在40岁左右的女会计说,把账本拿过来,请人家去查。特派员忙说,还是我们到会计那里去。
县农财所的账务都乱七八糟的,这里的账混乱得更是可想而知,经费不分年度,也看不到跨年度怎么结转,多少个项目经费缠到一起,简直粘成了一团糨糊,但那笔给省林业局的咨询费却做得很漂亮,煞有介事的还有税务票据,显然是林业局专门给打过招呼补做的。紧张地工作了三天,特派员手下这些精兵强将还是理不出头绪,而在他们每人跟前围绕着端茶递水的几名漂亮女子更是搅得他们心烦。梁军当时介绍说,这些女子都是他们营里的财务人员,但问起财务的事情,她们都是一问三不知,只会用娇滴滴的声音在撒娇。
在青年营里审计人员互相不能说什么,真害怕如此复杂的地方,保不住在哪里就安置了窃听装置。晚上回到住的小店,他们都分析情况,研究对策。这天晚上,面对一团乱麻,特派员给大家分析说,我们已经查清楚的咨询费做得很漂亮,而其他的却是一塌糊涂,从中我们是不是得到这样的启示,账务里面的混乱是他们有意为之的。大家一想还真是这个事情,故意把账搞乱,那说明这是彻头彻尾的一本假账,而真账必定在某个地方隐藏着。特派员说,这几天里我到处走了走,和群众了解了许多的情况,几年前镇上开过一个庆祝青年营成立十五周年的大会,其气派和豪华简直不敢想象。我们是不是要求把这次会议的账找出来,从这里打开突破口?
第二天一大早,以账务看得头晕眼花为由,特派员提出请会计陪他去散步,而其他人则继续接受那些漂亮的、讲一口好听的普通话的女子们的热情服务。散了一会儿步,特派员就将会计带到了小店里,严肃地问起那次庆典的账务问题,会计装模作样反问你说的是什么会议?我们没有开过大型会议呀。话是这样说的,但可以看得出她的内心很紧张。特派员严肃地说,就是庆祝你们青年营成立十五周年的会议。见她还是不说,特派员厉声告诉他,这是我的特权,只要你是财务人员,就必须接受我的询问和配合我们的工作。女会计哪见过这样的阵势呀,支支吾吾起来,特派员连忙乘胜追击,说其实我早知道你们现在拿出来的是一本假账。知道吗,这是犯罪的行为。他还准备苦口婆心地再做一些解释,谁知女会计“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过了半晌她终于说,自己早就不想当这个会计了,因为那些账早把自己吓得死过几次,知道迟早会出事的,可身不由己想不干都不成了。她答应给审计人员提供真实账务,但要保密。特派员说,这样的事情我们做得多了,我们会讲策略的,肯定不会把你牵连进去的。
特派员演了一出戏便把账给弄了出来。他找到梁军,说:“查了几天我们发现账务做得还是蛮好的,其他的也没有什么问题,主要是有一笔会议费支出了800多万,简直不可思议,所以还请你们进行合理的解释。”
“800多万?没有那么多,一定是搞错了,这群混蛋!”梁军一着急骂了出来,因为他知道这次会议花费了400多万元,本来感到是个问题,所以才做了假账,现在假账做得比真的还凭空多出400万,这不是雪上加霜吗?
找来女会计,在梁的臭骂里,她胆怯地说道,原来的那账是对的。
“啊!你们还有账啊?梁营长,这就成大问题了,做假账欺骗组织,这可是违法的事情啊。亡羊补牢现在还为时未晚,赶快拿出来吧。”
梁军的头脑也发木了,只是感到400万总比800万少得多,就叫会计把账拿了出来,而这才真是拔出萝卜带出了泥,青年营里一串串事情从此逐渐开始浮现出来。
如果不是白纸黑字的在账面上摆着,无论如何特派员他们也不敢相信,一次在乡镇里召开的会议,前后竟然真的花费了400万元。这还不包括会前宾馆装修和建海鲜养殖场等相关费用,连同这些,恐怕已达到千万元之巨。
梁军在接受询问时,结结巴巴地做着解释,越说越乱,实在理不出头绪,更不知仅仅经自己之手竟签发出一千多万内容五花八门的费用!以前因为有梁怀念顶着,胆大妄为的他们从来只顾潇洒花钱,不计什么后果,现在面对面地和审计官员算账,方才感觉这样花钱真的有些过分了。几年前那场会议的场景,情不自禁地浮现在他的眼前。
青年营成立十五周年庆祝大会,是在青年营这面红旗能否继续打下去的争论的背景下召开的。当时,省里有一个国务院准备表彰的名额,在推荐候选单位时,省委黄书记像往常那样提出了青年营,却得到肖琦的坚决反对。肖琦认为在走向市场经济的今天,像青年营这样的典型没有示范带头作用,反而起到了负面影响,因此根本没有存在的必要,现在我们应该考虑的是如何把这个典型推向市场、或者说取消这个典型的问题。
肖琦的强烈反对得到了另外几名常委的支持,省里最后推荐了另外一个单位上报国务院,而消息传到梁怀念的耳朵后,他雷霆大发,马上召集潘东方和他们梁氏家族成员聚集禾塔商量对策。梁少华说,经常看电视里西方国家的那些首脑们,一有事就到处去开会,今天是在雷克雅未克召开首脑峰会,明天又到戴维营举行午餐会,后天又到克林顿的家乡小石城进行会晤,很潇洒地在会议中就把问题解决了。听到这样的启示,梁怀念直说还是少华有头脑,我们也乘青年营成立十五周年之机,隆重举行系列活动,召开庆祝大会。这完全是给我们扬名的活动,但凭大家的智慧还很不够,所以必须到外面请策划班子,活动一定要搞得大气、大方、大度,充分展示十五年来我们的成就。
按照梁怀念的部署,梁少华到北京找到一个著名的策划机构,据说前不久香港回归活动中有许多内容就是他们给策划的,又经过这个公司的介绍,联系好一家在京城里也颇有名气的演艺公司,他们根据青年营的活动时间,在电脑上查询了一阵子,当场就敲定这个时段有空当的十来个当红大腕级演员。自然,这些演出的费用十分昂贵。演艺公司用一副鄙夷的神态报出价格后,梁少华一口答应,倒叫公司老板怀疑他是不是个大骗子,这样的价格就是到东南沿海,对方也是进行讨价还价的,一个听也没听说过的西部小地方,竟有如此气魄,咋能不叫人家怀疑呢。
与此同时,青年营宾馆的装修工程开始动工,本来这个宾馆才投入使用两年多,平时也没有什么人入住,所以设施还是比较新的,但为了迎接这次会议,他们全部进行了拆除,还从省里找来了一个颇有名气的装修公司,所有的材料也都是从省城里进来的,据说是当今最好的装修材料。其他不说,光那个卫生间马桶里冲水洗p股的装置,就花费了十几万。
为了改善会议伙食,他们还专门到青岛请来了养殖专家,建起了海鲜养殖场。仅从青岛调来的海鲜还嫌品种单一,又用飞机空运来澳洲大龙虾、南海r蟹和马来西亚深海鲍鱼等。这些做派叫青岛来的专家也连连咋舌,不住地说,这里不愧是个旱码头,内地的人耍起气派来,我们沿海的人甘拜下风。
为了使主要嘉宾届时能参加会议,梁怀念亲自到北京和省里邀请,中将老头倒是二话没说,省委黄书记却不那么干脆,只是答应到时候看时间是否安排过来。军区里的领导都是爽快答应的。除了那些大领导、首长外,会议正式召开的前几天,许多与会人员早就提前入住了,直到结束后还乐不思蜀,不愿意离去。既然都是客人,青年营也就随他们去了。
参加会议的人员,只要一报到就能得到一个大礼包,万里马皮包里装的是皮尔·卡丹衬衫,高级电动剃须刀,还有一款外型精巧、样子新颖、有300万像素的松下数码照相机,总价值足有五六千元。礼包准备了300多个,较早来的演员们看着东西眼热,就有人大胆前去报到,果然人家二话没说送了一份礼品,演员们一传,五十多人全消失了大城市人的矜持和斯文,都拥挤到报到处去抢礼包,梁军准备去阻止,梁少华却制止说,自己最喜欢看这些平时高不可攀的人物现在的讨吃样。不过,他为了找到快感,礼包却没有准备这么多,会还没开礼包都快发放完了,情急之中,梁少华决定暂时停止发放,把不多的礼包留给后面报到的重要人士,至于其他没拿到礼包的开会者,先把名字作个登记,尽快调来补发,实在不行就折成人民币发了。后来,也没人再去买礼品,直接把五千块装在信封里发了,许多拿到礼包的人又后悔自己下手太早。其实,礼包只是一个方面,仅给首长的秘书们送东芝笔记本电脑一次就是12台,还给有些人报销了几万元的吃饭、娱乐发票。
会议在青年营的礼堂举行,其场面的浩大和豪华叫见多识广的那些北京来的演员们都目瞪口呆。当青年营最大的功臣——中将宣布庆祝大会开始时,在一百一十五支唢呐的齐声吹奏下,从全区各县租来的三千只鸽子傲然飞向蓝天。
会议议程十分简单,先是按照职位介绍来宾,官越大下面的掌声自然是越热烈,嘉宾里省军级干部倒是来了好几个,但省委黄书记的缺席多少叫梁怀念感到有些沮丧。随后梁军介绍了青年营的发展史和取得的辉煌业迹。接着是宣读贺信贺电,这也是花钱买来的好话,最后就是梁怀念代表地委、行署给中将老头佩带终身荣誉奖章。老头一辈子戎马生涯,得到的奖章胸前都挂不完,但这样的奖章还是第一次。这枚奖章是用纯金制作的,l牌的重量就足足有400克。
走出礼堂后,代表们统一乘坐豪华大巴车,沿着山路行了十多分钟就登上青年营营部上面的制高点,制高点上还修了一个了望哨,代表们排队依次登上,在十几个身高1。70米以上、穿着唐装、挽着发髻的漂亮女子的问好声中,接过她们递来的30倍军用望远镜放眼望去,连绵的大山都是绿油油的,大家为这里已提前实现了山川秀美的宏伟目标感到欣慰。其实,这个参观点是潘东方精心选择的,它只是这座山的制高点,附近别的山都比这里高,所以规划造林时,就站在这里进行指挥,一片片地消灭了荒山。如果到了山那边,仍然是赤l的。制高点上还有更奇的地方,当年青年营选择好这块地方作为参观点后,大家就动了心思,在这里盖点啥样的建筑?有人提议修座表现青年营战天斗地精神的雕塑,也有人提出建一座纪念堂,里面竖立一块大碑。这些提议梁怀念都予以彻底否定。后来不知从什么地方得到了灵感,他决定在制高点上修建“三老殿”,即毛主席、周总理和朱总司令三人的殿堂。于是,他们请来中央美术学院雕塑系的学生塑像,建筑采用古建筑风格,红墙绿瓦,古色古香。正殿是毛主席的坐像,比真人大一倍还多,老人家慈祥可亲,神采奕奕;正殿的东西两侧分别塑的是周和朱,两人都是和真人一样大小的站立塑像,炯炯有神,很是精彩。“三老殿”建起后,香火很旺,烟雾袅袅的,成为当地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青年营的庆祝会开得非常成功,三天里与会人员吃着山珍海味、洗桑拿、唱卡拉ok、晚上还看着在京城里才能看到的演出、和几个大腕名角近距离接触,灯红酒绿,其乐融融。
本来,镇里安排晚会在露天地里演出,他们还搭起了一个大舞台,谁知道演员们来了以后看到这样现代化的礼堂,就不愿意到露天里去演,还找到外面音响不好、干扰太大的理由。青年营里有了阳春白雪,可老百姓却看不到,镇里为了安抚群众,就四处寻找请剧团来,刚好有一个叫“南方歌舞团”的也寻声来到禾塔镇,一拍即合马上登了台,这个下里巴人的草台班子十分大胆,还没演过三个节目,姑娘们就脱得只剩下三个点了,据说等到了深夜清理未成年人后就一脱到底。
如此铺张地红火一场后,仅食宿、车辆、纪念品和演出费用就花去近400万元,加上装修、办养殖场的费用,一共可达1000万,原来预算的300万现在仅够四分之一,于是潘东方和梁诠山商量把刚拨来的700余万后沟村吊庄移民款全部挪过来开支,至于移民,等以后有资金了再想办法解决。这一等就是几年,等得已没人再记得这个事情了。现在真是平地里的一声雷,叫梁军独自去吞这颗苦果。他感到很是委屈,于是,他给特派员认真讲述庆祝活动的重要性,虽然这次开支大了点,但由于得到领导的理解和支持,青年营从此后摆脱了过去以农业和山水综合治理为重点的这个中心,开始转向养殖加工、煤炭开采等多元化发展的轨道,使青年营在市场经济面前处于不败之地。
特派员听完他的叙述和解释后,笑眯眯地不置可否,他感觉这笑是绵里藏针,一时更叫他的心感到不安。
梁军把青年营的情况汇报给潘东方和梁少华,因为害怕遭到他们的臭骂,便隐瞒了自己把真账本交给审计官员的事情。
潘东方早开始不安起来,最令他紧张的还是流到榆树滩的那200万元,这可是近年来拨出去的退耕还林款。他们几个在一起合计寻找解决的办法。梁少华说,自己试了好几次,可这些审计官员还真他妈的是铁面无私的钦差大臣,别说再怎么深入进行c作了,连请他们吃顿饭也不给面子。
请吃饭的事,潘东方也试过,因为那些人的活动根本不需要地方配合,从食宿到行走一律是自己安排,饭是自己买的,车是自己租的,他们悄悄到了哪里,随便把那个“中华人民共和国审计特派工作证”一亮,所有的单位就必须无条件地配合他们的工作。那天在县财政局,他以一个地方父母官的身份和审计人员见了面,总算是给了自己面子,但寒暄还没几分钟人家就礼貌地告诉说,很不好意思,他们要工作了。当时他提出晚上县里设宴把大家请一下,就吃顿便饭,人家又拿出来他们审计署的八条戒令作挡箭牌。这八条比公安的五条还多啊!潘东方很是失望,他知道这些人不仅政治素质高,业务水平精,而且真正是属于廉洁的干部。他们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梁少华不相信世界上还真有不吃腥的猫。他说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乘他们还没有离开,我们应该采取措施。他说的措施只剩下送钱了,此前他高薪招募来的上过大学的漂亮小姐,在青年营里伺候那几个审计官员都半个多月了,整天端茶倒水、朝暮相处在一起,在这样枯燥的工作环境里,即使这些年轻人就是柳下惠,也该有所反应吧?遗憾的是却没有任何期待的故事发生。梁少华认为,要把这些人拉下水,一定要打动他们,而一般的小恩小惠是无济于事的,权衡利弊后,他决定拿出八十万元。他也不知道是在哪里看到过的一个规则,说是第一次送礼最合适的价位是收礼者年薪的五倍左右最为合适,送多了对方会感到害怕,而少了却根本打不动对方。
既然梁军接受了询问,所以还是他出面送钱比较合适。梁军在特派员处出出进进得已经很随便了。小店虽然不大,但也整洁干净,据说老板为了接待这些广东人,专门到外面请来了粤菜厨师,他们吃得很高兴。
敲开特派员房间的门,里面不大,此时特派员正忙着在那个大屏幕的笔记本电脑上写着什么,见他进来就有意识地把文件进行了保存。毕竟保存还有个过程,梁军仅瞥一眼就看到“关于永川县青年营国家专项资金的审计报告”一行黑体大字。
说了天气、再到粤菜,寒暄几句后两人都没了话题,梁军感到两人有点心照不宣,就从兜里掏出一个薄薄的信封,说这是关于我们营财务状况的说明,请你笑纳。见特派员当即要打开,他忙挡住说,还是等我走了以后再看,说着就径直离开。从梁军偷拍回来的录像里,梁少华和梁诠山看到,特派员拿了信封后神情马上就怪怪的,看来他已经意识到里面的内容了。他们等待着,看在一天时间里,信封里的那张信用卡会不会被退了回来。
安然度过了三天,特派员突然准备撤离禾塔要回路山继续查其他项目,临行前他把梁军找来,打开电脑叫他看了审计报告,里面几乎没有涉及什么问题,只是对资金管理提出了一些建议。特派员说这个报告用电子邮件发给了在永川的钟处长还有上面的领导,已初步得到他们的认可,他们看了后就马上通知说这里的审计工作应该结束了。梁军听他这样一说很是高兴,心里盘算显然这是80万元钱在起作用。当把报告里的情况说给梁少华后,他狐疑地自问道,难道真就这么简单吗?连一个问题都没有涉及到?狐疑归狐疑,他还是很高兴的,说再想点办法核实清楚。梁诠山也杞人忧天地感叹道,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啊!这个社会算是彻底瞎了,连这些中央的钦差大臣都这样胆大妄为,这个社会咋还会有希望?
梁少华一高兴就讲起了故事,说有两个大款斗嘴,甲说现在的社会只要有了钱没有办不到的事情,乙说那倒未必,要多少我给你多少钱,你就给我办一件事情。甲说除了你要做省长之类的我办不到,其他都好说。乙就说我说的事情还和当官无关,我的老父亲是一个大字不识的老农民,一辈子都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干活,现在咱不是有钱了吗?所以想叫老人家一鸣惊人。甲说那还不简单,拍个广告片,电视台里一播马上名扬天下了。乙说,我就想把父亲的画像挂在天安门城楼上。甲说那事还真办不了,你父亲要是上去了,那毛主席该放到哪里去?大家听了哈哈大笑,梁少华却严肃地说,所以,我觉得特派员真没这么简单,他们忙里忙外的一个月难道就这样不了了之地走了吗?
梁少华把自己的狐疑说给潘东方,他也感到真不会这样简单,不过近来钟处长他们倒是好接近了,还接受了几次宴请。梁少华听他这样一说马上有了主意,要求再好好地宴请他们一顿,至少要两个小时。潘东方知道他的意思,但也不说出来,这也是一种规则,说清楚的话对谁都不好。
下午,老天y沉起来,到了快下班的时候,开始细雨霏霏了,就在这天中午老钟打电话告诉潘东方,他们已经顺利完成了工作,明天将离开永川。潘东方马上顺水推舟,提出宴请他们,算是给他们送行,老钟出乎意料,爽快地答应了。
宴请安排在永川最好的酒店里,在他们觥筹交错中,梁少华指使麾下的电脑高手拿着复制的钥匙,悄悄潜入老钟的房间里。简直像特工,从宾馆外面到大厅、走廊,这些人都有严明的分工。但任务比他们想象的不知道简单了多少倍,除了开电脑时有密码需要时间破译外,关于青年营的那份审计报告就摆放在老钟的桌面上,从进得房间到拷贝到文件,整个过程仅用了七分钟。在这个通过电子邮件接收到的文件里,梁少华看到的和特派员给梁军看的基本雷同,他这才放下了心。
真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早在梁军给特派员送卡前,通过在路山坐镇的审计署领导安排,他们商议好欲擒故纵的办法,先稳住对方,否则他们会狗急跳墙。当梁军送来信用卡后,特派员马上给领导报上了卡号,仅用一个电话就从银行里查到里面竟有80万元。还是为了稳住他们,特派员专门把一份假报告拿给梁军看,为了得到他们的信任,特派员把报告用电子邮件发给了老钟,领导指示他想办法引出“小偷”,于是老钟告诉潘县长他们结束了任务马上就要离开。在宴会中,他的心颤颤的,期望发生点什么事情。回到宾馆后果然发现有人动了电脑。至此,他们的工作大功告成。
审计工作组的30多个人,除了特派员这组和老钟带领的那三个人外,其余几个组都在暗中进行着调查。通过在路山地区和永川县两个月的辛勤工作,基本上查清楚十几年来路山地区所有涉农资金的流向,果然里面问题十分严重,触目惊心,已到了严重违法乱纪的地步。在地区所有的三亿四千多万投资里,经过各种渠道流到青年营里的就达到一亿五千万之多,其项目名堂五花八门,可以看出只要地区来了这类项目经费,每块资金里都要分一块蛋糕给他们吃。
在审计结束时,郝智和审计署领导神秘地见过一次面。他们两人聊得很愉快,审计署领导说在市场经济不断深入、腐败形势很不乐观的现实面前,审计工作任重而道远啊,有些不妥当的地方还请你们给予理解。郝智点头表示十分理解。审计署领导接着说,现在社会上把我们审计人员叫做“讨人嫌”,对我们是敬而远之,工作中不配合不说,还做假账、做手脚,千方百计伪装自己,有时候我们审计人员可是冒着生命危险在工作。可以这样说,现在无论大小单位,或多或少的都存在着违规违纪问题,所以我们面对着的是一个如此强大的群体,在他们面前我们有时候倒成为孤家寡人了,工作不好做啊!但即使这样,就像我们署长讲的,我们是国家的看门狗,为了国家的利益,这个看门狗我们是当定了。同时我们还有人民的爱戴和拥护。郝智敬佩地说,没有你们保驾护航,我们的社会主义事业就难以取得成就。审计署领导接着感叹道,前不久看过一个电视剧叫《天下粮仓》,在国库里,粮仓的表面满是粮食,下面却空空如也。看守粮仓的官员叫米汝成,是当时闻名全国的清官,但死后才发现他是一个极善于伪装的大贪官。而在我们现实生活里,有多少人都戴着伪装的面具啊。郝智接过话说,就是啊,《焦点访谈》里不是报道过一个粮库,他们连国家的总理也敢欺骗,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
审计署领导知道郝智是后来到任的地委书记,就把查到的有些事简要告诉了他,说这个青年营问题真的很严重,多年来,国家给路山地区投资的涉农资金,被这个全国知名的典型拿走了近一半。这样的典型真的很可怕啊!话说到这个分上,也不好再深入说下去,关于审计结果和最后的处理情况,郝智知道有审计工作纪律,他也就没再打问什么。看来,此次审计已深深触动到梁怀念的神经上了,谁说过去多年前犯下的事随着时间的流逝就可以安全过去,现在不是已开始秋后算账了吗?难怪人们常说,我们共产党的账是放得起的,要等秋后算起来,那可是连本带利息一块清算啊!郝智这样想着感到很是愉快,反腐败力度的不断加大,说明我们党有能力也有决心解决出现的问题。不管是什么人,不管时间过去了多久,只要违法了,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五十六
不管在过去的时间里他几次修改年龄,就像任何人最终都要死亡一样,梁怀念再怎么折腾也将要退出政治舞台了。到目前他已超期服役两个月,甚至他自己都在公开场合说,难道省里已经忘记他这个人了吗,不然咋还没动静?其实,从五年前他走下地委书记位子的那天起,他后来所谓的继续服役和真正的退休已没有太大的区别。经过几年的磨练,他也已习惯现在的生活了。谁说政治家没有愿意退出历史舞台的,他不是退出来了吗?而且退后还过得很滋润,几年中他把祖国大江南北的好山好水几乎游玩遍了,即使是国外也去过四五次。本来他还准备多去几个国家,但十分讨厌坐飞机,更害怕一坐就是十几个甚至二十几个小时,乘机时看到万米高空里飘的朵朵白云,他还真有些担忧,一句话,他还没活够。这样的好生活无论咋样,他是舍不得丢下的。由于害怕坐飞机,更多的时候他选择了国内游。即使在路山住着,他一周到机关也只有一两次,多数时间都住在禾塔镇的青年营里,那里不仅有山珍海味,可以狂赌滥嫖,后来还有那两个梁少华引进的年轻漂亮、正宗的泰国人妖。
地区召开的委员扩大会,梁怀念已经多次以病为由没有参加了。但每次会议还没结束,郝智和其他领导的讲话稿却拿到了他的手里。这次,看到郝智的颇有新意的讲话,他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