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2希望与抗争
[茜茜公主]苏菲的世界 作者:寒水空流
“……很好。”
苏菲听到艾德加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如既往的温和清淡,辨不出情绪——原来那下面真的是冷漠,她自嘲地想,犹如慕尼黑春天的薄阴,从不似严冬那般凛冽,可觉醒来才发现花园里青翠的草地上,不知何时已经落满了白色的细小的冰碴。
“这句话你早就想说了吧,公主殿下。”
苏菲的脚步滞了滞。她没有回头,也就看不见艾德加眼睛里的压抑和挣扎——透明的灰蓝色,宛若暴风雨前的天空。
“祝贺你终于摆脱了某个文不名的穷小子。请尽管去找他,现在就去,不用客气……无论他是谁。”
苏菲跳上马匹,绝尘而去。
童话果然都是骗人的——当骑士从来都不想解救公主的时候,从高塔里拼命逃出的公主简直像个可怜的笑话。
自从茜茜、内奈、玛丽和马蒂尔德相继出嫁之后,帕森霍芬就变得越来越安静。尤其是,唯还留在家中的小公主习惯于神出鬼没。
起先仆人们还会怀着担忧的心情寻找小公主的身影——半情况下,只找得到桌子上张简短的字条;然而后来,帕森霍芬的每个人都开始对苏菲时不时的突然失踪见怪不怪。所以即使当苏菲扔下还在城堡中的国王便骑马绝尘而去的时候,他们也并没有太的担忧——这点在马克斯公爵身上体现得最为明显。
“嘿,我说维卡,你唠唠叨叨了早晨了。”公爵殿下悠哉地喝了口啤酒,安慰焦急的妻子,“放心,苏菲骑马出门又不是什么新鲜事,不会有问题的。”
“唉,可是她就这么把路德维希扔在那里——”公爵夫人叹了口气,习惯性地双手交握。当然,这个时候国王早已离开。
“如果个男人在早上七点的时候把我从被窝里拉起来让我给他弹琴听,相信我,我可不会像苏菲那样好脾气地走了之——没有把他赶出家门已经足够友善,不管他是不是国王。”
“马克斯!”卢维卡又是生气又是无奈,“听听你自己说的话吧,哼,孩子们全都被你教坏了,个比个任性!苏菲这样该怎么做个王后!唉,我可真替她担心……”
“我很抱歉,妈妈。”
如同往常的每次,神出鬼没的小公主已经不知何时回到了城堡。苏菲拉开椅子坐到母亲身旁,端起桌上的冰啤酒喝了大口。
“苏菲!”公爵夫人叫起来,“你刚才究竟去了哪儿?哦,你怎么也开始在早晨喝啤酒了?我可不想看到你变成个酒鬼——”
“请原谅,我只是太口渴了。”她解释道,因为杯子里啤酒过于浓烈的口感皱了皱眉。
虽然出生于慕尼黑,但艾德加却并不怎么喝酒——偶尔尝试,也总是最清淡的口味,不沉溺,不放纵。么可笑,爱个人,连习惯都不自觉变得和他样。
“我要去慕尼黑。”
苏菲突然说道,偏过头吩咐旁的娜塔莉,“请你去准备马车。”
“可是亲爱的,你现在还没有吃过东西……”
“别担心,妈妈。”她吻了吻卢维卡的脸颊,心不在焉地回答,“我会告诉娜塔莉带上几块饼干。”
慕尼黑圣母大教堂。
苏菲跳下马车,抬起头怔怔地仰望——这是整个城市里最高的建筑,即使在百年后也是如此。
最标准的哥特式建筑,双塔却偏偏被安放了意大利文艺复兴风格的圆顶,活像两只滑稽的绿色圆葱。很长段时间,她都唾弃这样不伦不类的搭配,直到某天,冯·克伦策教授帮她翻出圣母教堂最初的设计稿——高高的尖顶刺入天宇,普通平凡得在德意志乡村中随处可见。
如果真是那样,圣母大教堂绝不会成为慕尼黑最重要的地标和象征——或许,这便是申克尔先生所追求的,折衷主义的魅力?又或许,如同冯·克伦策教授所说,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是的,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有人曾经宣称双塔的顶端相差了整整米,然而经过测量后才发现,它们之间的区别仅仅是12厘米——在工程学上,这被叫做精确控制后可以忽略的微小误差;然而人们却愿意把这称为神迹,上帝之手。
苏菲推开教堂的门。
“上帝保佑你,玛利亚,主与你同在,请保佑所有的女性同胞们,以及你的耶稣,圣母玛利亚,上天之母……”
教堂里的人很少,黑衣修女们虔诚地祈祷,卑微而恭顺。
申克尔说,建筑的意义在于教化。
苏菲直以为,教堂的功用便是打掉人们的得意忘形,让这些渺小的生命生出对神的敬畏之感——不然的话,为什么每座教堂都建造得那样巨大,宏伟,辽阔?
由此可见,上帝并不像人们所以为的那样无私——否则,又为什么会教导世人爱他胜过切?
苏菲从祈祷的修女身旁走过,默默地取了支蜡烛点燃,闭上眼睛。
“请让我跳出这个进退两难的困局,请赐予我内心的平静安宁,让我不再惊惶,不再踯躅,不再恐惧……”如果上帝真的存在的话。她暗暗补充道,当然,是在心里。
“殿下。”
“……尤尔根神父。”她睁开眼睛,微愣。
“您怎么知道……”苏菲咬了咬唇,冲动地问,“上帝与我们同在?”
“当你需要的时候,上帝就在那里。”尤尔根神父回答。他和马克斯公爵的年纪差不大,然而身白袍却让他看上去要年轻很。他将手中的圣经翻开,递给苏菲。
“耶稣说,‘不要拖延。不要回头看’……”
“念下去,我的孩子。”
“……你不能把神的国度拖延到明天。把握今天。”
“把握今天……”苏菲喃喃地重复。
“不要停留在过去,不要空想未来,你需要把精神集中在当下。让无法改变的过去,或是还未发生的未来影响你的现在,是最愚蠢的事情。我们对不可预知的未来充满了幻想和恐惧,却忘了个最简单的事实:我们生活的每天,都在创造自己的命运。”
尤尔根神父说完,吻了吻苏菲的前额,“上帝会赐予你内心的宁静,去接受你无法改变的事情;无畏的勇气,去改变你所能改变的事情;以及智慧,去辨别其中的差异。”
“……谢谢您。”苏菲忽然抬起头,微笑,“谢谢您,尤尔根神父。”
天气天比天炎热起来。
电气时代的黎明尚未降临,人们依旧不得不依靠机械制冷的方式对抗炎热的夏天。而当率先应用压缩机技术制冰以达到冷却空气效果的约翰·戈里医生在1855年由于贫困悄无声息死在佛罗里达的时候,空调的设想也随着他的离开沉睡了整整五十年。
所以此时此刻,舍弃舒适的城堡而搬到大学宿舍居住显然不是个聪明的选择。即便作为王室殿下,能够得到的最大优待也不过是被安排在最凉爽通风的房间——哦,我们说的是巴伐利亚公爵卡尔·特奥尔。
“苏菲……”
他模糊不清地呢喃出个名字,翻了个身。
“你在睡梦中还如此牵挂我,可真令我受宠若惊。”
戈克陡然睁开眼睛。
“……小苏菲。”他愣了愣,反应有些迟钝,眼睛里闪过丝意味不明的情绪,“哦,当然,你是我的妹妹。”
他以为我是谁——苏菲几乎立刻敏锐地猜到了真相,戈克在睡梦中依然念念不忘的,是萨克森的苏菲公主,他去世仅仅三个月的妻子。
苏菲忽然词穷。
死亡是个太过沉重的话题,所谓的“感同身受”不过是骗人的鬼话,他的伤痛她永远无法体会,即便他们血脉相连。
“你是怎么进来的?”
就在苏菲沉默的时候,戈克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于是他拧起眉峰,摆出个严格的哥哥应有的模样。然后突然间,吃惊地吸了口气,“苏菲,你的头发——”
“哈,戈克,你真该拿镜子照照自己现在的模样。你的脸都吓白了。”苏菲笑起来。
“苏菲!”
她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
“我以为你会早点注意到的——别这么惊讶,我亲爱的哥哥。即使我再任性,也不会离经叛道到这种程度。”苏菲摘下头上的假发套,露出自己浅金色的卷发,长长地垂到腰际,“不过是个骗人的小把戏。当然,能骗到你可出乎意料,请允许我先小小地得意番。”
“你为什么在这儿?”
“原因嘛……和你样。”
怎么可能和他样?戈克不以为然地嗤笑。他的家——他甚至不知道没有女主人的地方是否还称得上是家——到处都是妻子生活过的痕迹。女儿阿玛丽的五官与她的母亲几乎如出辙,岁半的小小女童还无法理解死亡,每次她用甜软的嗓音问“妈妈在哪里”的时候,他的心都要碎了。
“苏菲,别胡闹。听我的话,回家去。”戈克敛起眼底的情绪,他并不习惯在妹妹面前显露自己的悲伤。
“凭什么?父亲可以来慕尼黑大学旁听,你也可以,偏偏轮到我就是胡闹?”
“我是认真来学习的。不管你相不相信,苏菲,我会成为名医生。”
“从什么时候——”
“从她离开的时候。”
戈克说完,两个人都沉默下来。直到妻子因为生产患上了严重的呼吸系统疾病,他眼睁睁地看着她天天衰落下去却毫无办法的时候,才意识到“公爵”这个头衔,原来什么都不能带给他。他学医,只因为再也不想留不住自己深爱的人。
“我很抱歉,哥哥。”
许久,苏菲重新开口,“可是相信我,这绝不是胡闹——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如果我剩下的时间注定不了……”她顿了顿,垂下眼睫,“嗯,我是说,结婚之前。为什么我不能去做我直以来都想要做的事情?我想坐在大学里听课,我想走遍这个世界——我不想直到死的那天才后悔!”
“慕尼黑大学不招收女性。而且据我所知,整个德意志没有所大学招收。”
“你在歧视自己的妹妹吗,戈克?”
“这是规定,苏菲。政府不允许招收女性。”
“去他的规定!内阁里的那群老古董早就该淘汰了!我真想敲开他们生锈的脑袋,看看里面除了该死的男性沙文主义还剩下什么。规矩是用来被打破的——相信我,我当上王后的第二件事,就是命令巴伐利亚所有的学校都对女性开放。”
“那么,你要做的第件事是什么?”
“开办所理工学校。慕尼黑大学居然连建筑系都没有——也没有工程系,甚至整个巴伐利亚都找不到个技术学校,真令人难以置信。哲学,法律,经济——单单凭着这些怎么可能推动社会的进步?上帝作证,我可点也没有歧视人文学科的意思,自然科学也不过是理论,从实验室到现实的距离,只有工程师才能够跨越。”
戈克沉默了瞬。虽然他早已习惯苏菲的离经叛道,却仍然对她大胆犀利的言辞感到震惊。如果说他是个现实主义者,那么苏菲则毫无疑问是个理想家——他从不知道小妹妹这样的雄心壮志,但无可否认,这场充满激情的演讲确实令人刮目相看。
“好吧,”他叹了口气,“苏菲,你到底想要我做些什么?”
苏菲笑起来:“听说负责工程课的卡尔·马克斯·冯·鲍恩芬德教授下周要带领学生去罗马考察,戈特弗里德·冯·诺伊吕特教授为了兴建新校舍也会同前往。”
戈克猜到了几分妹妹的打算,神情有些僵硬:“你该不会……”
“没错。”苏菲眨了眨眼睛,“推荐个叫做奥古斯特的朋友加入,对卡尔·特奥尔公爵殿下来说,定是小事桩,对不对?”
戈克不赞同地摇头:“巴伐利亚的王后要离开她的国家吗?”
“严格来说,个半月后我才是。”
“苏菲,如果爸爸妈妈知道了——”
“我会告诉他们我只是去罗马看望玛丽。”苏菲笑得狡黠,“只要你愿意,这会永远是个秘密。而且即使爸爸妈妈发现了真相,也绝不会杀了你——相信我,你可是他们最爱的儿子。”
作者有话要说:摸把咕咕鸡姑娘,谢谢姑娘的地雷~~~
慕尼黑圣母教堂的设计图。如果维持了最初的设计,大概也就是个普通教堂了——同样的哥特式风格,定会被科隆大教堂爆成渣。创新总是会带来批评,然而任何建筑最吸引人的地方,总是自己独无二的特点。
“上帝会赐予你平静,勇气,智慧……”那段,来自于美国的神学家雷茵霍尔德·尼布尔(reinhold niebuhr)。事实上他生于1892 年,原文如下:
“god, grahe...
&y to&hings ;ge,
bsp;to bsp;the things ;and the
wisdom to know the difference...”
当然,后面还有段内容。
文中提到的用压缩机制冰的约翰·戈里医生(dr. john gorrie)被看做制冷和空气调节的先驱,事实上他申请了专利,在自己的医院里实现了这项技术,并且提出中央空调的构想——可惜创业失败,他的合伙人去世,他被各种羞辱批评,倾家荡产,健康也受到了极大的损害。佛罗里达的博物馆里有他制冰机的模型,很有意思。
戈克的妻子,萨克森的sophie公主死于1867年3月,仅仅21岁。历史上,戈克之所以学医就是因为妻子的去世使他深受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