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的秘密 作者:牛角弓

    四月天,阳光正好。

    我躺在花园角落的西府海棠树下打瞌睡，睁眼就能看见满树粉粉白白的花朵摇曳在暖洋洋的微风里。

    春天的景色最美不过繁花似锦。难怪会有那样的句诗说你是树树的花开……

    唉,不留神又文艺了。大概是因为我年纪大了，动不动就会想起以前的事情，好的、坏的、幸福的、痛苦的。这句诗是我以前的主人念给我听的。她总是说只有把酸甜苦辣都尝遍,才会知道生活真正的味道。

    或许，这句话对只猫也同样适用吧。

    跟小样儿那个冒牌货不同,我的主人是真正的大家出身。她家祖上在乾隆年间曾经出过位榜眼,后来做官做到三品大员。刚解放的时候老家那边还有座大宅子,大门口挂着块黑沉沉的木匾，上书“薛府”两个大字。我曾经在主人的相册里看到过这张老照片,黑白图案的，显得很旧。她说相片也是她家里的老辈们传下来的，这座宅子已经不在了。

    我的主人出生在乡下，十岁的时候从乡下来到这座城市上学，后来就留在这里工作，在这里成家立业，又在这里送走了自己相伴半生的爱人。她经常说当她以为自己所有的亲人都已经离她而去的时候，我来到了她身边。

    我对小时候的事情已经记得不那么清楚了。只知道她总是抱着我，很温柔的跟我说话，给我做好吃的东西，还花很的时间陪我玩耍。在后来的岁月中，我见过很很的人，但我始终觉得她是我见过的最温柔也最有耐心的人。

    那个时候，我以为我们会直生活在起。

    我的主人那时候已经退休了，但是她的情况跟同龄人不同。她的同事朋友们偶尔聚会说的都是儿子女儿，或者孙子孙女类的话题，她没有家人，也没有子女，慢慢的，这样的场合她也不再参加了。后来她的朋友介绍了个在书店里看店的工作给她，工作不累，她只需要每天整理整理书架，顺便收收钱就可以了。书店离学校很近，店里经常有年轻人出来进去，有时候也会跟我的主人聊聊天。我觉得她在书店工作以后变得比以前爱笑了。这让我也觉得很高兴。

    有时候她也会带着我起去书店，她工作的时候我就躺在书店的窗台上晒太阳。阳光很暖，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墨香，身边就是我的主人。

    那是我生中最幸福的时光。

    书店每天早上十点钟开门，晚上打烊的时间会晚些。有时候要拖到九十点钟。因为书店附近有所中学，那些学生经常在下了晚自习的时候跑来找些资料或者试卷。我的主人要等他们都走了之后才能关门落锁。然后带着我穿过小半个城区回到我们自己家里去。

    那条路距离主干道很远，夏天的时候会有些散步的人，但是到了冬天的晚上行人就变得很少了。天气不好的时候，我的主人赶着带我回家，总是会抄这条近路走。书店的老板，个中年妇女曾经劝她早点打烊，回家的时候别走那条路。但她觉得那帮孩子大冷天的跑过来买试卷，如果看见书店已经关门，不是会白跑趟吗？至于抄近路的问题，她说自己个老婆子，身上又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就算有抢劫的人也不会选她下手的。

    书店老板总说：“哎呀，话不是那么说的，早点回家总是安全些。”

    我的主人没把这劝告放在心上，在她看来，她生活了半辈子的城市还是很值得信赖的。但是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夜路走了，总会遇见鬼。后来我才明白，遇见鬼并不是顶糟糕的事。比这可怕的事，就是我们遇见的不是鬼。

    那天晚上跟以往的任何个夜晚都没有什么区别，最后拨孩子们叽叽喳喳的跟我的主人道别，然后结伴走出书店。我的主人把我放进大衣口袋里，背上自己的背包，关灯、关门、锁好最外面的层防盗门。

    我从主人的大衣口袋里探出头，看见书店对面的路灯在路面上投下团昏黄的灯光，窄窄的街道显得安静又冷清。偶尔几个行人从那里经过，也都行色匆匆。阵寒风吹过，她口袋旁边的簇小小的线头飘了起来，从我的鼻子上拂了过去，痒痒的。

    我知道她的这件大衣已经很有年头了，虽然它看上去还挺像样，但是仔细看的话，袖口和口袋这样的地方已经出现了磨损，口袋里的衬布也被她自己换过，换成了结实的厚棉布。原来那种柔滑的衬里布早就已经破了洞，不能再用了。我觉得她应该买件漂亮的新大衣，就像书店老板穿的那种明亮笔挺的海蓝色大衣，或者邻居家阿姨那种厚实的带着毛毛领子的毛绒外套。不过她总是自言自语的念叨，说现在的鱼都卖的好贵啊，要保证我每天都有鱼吃就不能随便乱花钱。

    后来

    我跟凌冬至说起这些的时候，凌冬至红着眼圈说，那是因为我的主人把我当成了心尖上的宝贝，宁可自己过的辛苦些，也不愿意我受委屈。他摸着我的耳朵说：“小灰，我早说过你不要到处乱跑，乖乖陪着我就好了。要是你的主人知道你在外面流浪、睡在下水井里、跟狗打架受伤、还翻垃圾箱找东西吃，她定会哭的。”

    咳，咳，怎么说着说着又扯远了。

    那天晚上，当我从她的口袋里探出头来的时候，心里只是有点儿遗憾自己不是她的同类。如果我也是个人，能够通过自己的双手去工作挣钱的话，我定要给她买件这世界上最最漂亮最最暖和的新大衣。

    我的主人锁好了大门，把手伸到口袋里揉了揉我的脑袋，喃喃念道：“小灰啊，别随便把脑袋伸出来，风吹的冷啊。”

    其实我不觉得冷，因为她的手盖在我的背上很暖和。不过我还是舔了舔她的手指头，老老实实的缩在了口袋里。后来我就睡着了。睡在她的口袋里，我总是觉得无比安心，所以也就睡得格外沉。

    我没能在第时间醒过来。

    这是我的错。

    我迷迷糊糊的听到了有人在说话。除了我的主人之外还有好几个陌生人的声音，其中个尾音微微挑起，带着点儿说不出的轻佻和倨傲笑着说：“你看我们出来趟也不好空手回去是吧，老太太，你就把包包给我们好了。”

    然后我的主人摸了摸口袋里的我，像在确认我还留在那里似的。然后我听见她的声音微微有些发抖的对那些人说：“我就是个退了休的老太太，能有什么钱。你们走吧，我就当没看见过你们。”

    怎么提到钱了呢，我立刻警觉了起来。我刚动，就被主人的大手按住了。她使了很大的劲儿按着我，好像生怕我会闹出什么动静来似的，我的脖子都被她弄疼了。这可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于是我不敢再动。

    就这么错神的功夫，他们又说了什么我就没听清。等到我终于反应过来的时候，我的主人已经松开了按着我的那只手。我从口袋里窜出来第眼看见的就是个染着黄毛的青年，他正脸凶光的从我的主人身上抽回什么东西。在他的身后还有几个看不清面目的男人，嘀嘀咕咕说着什么，似乎在看热闹。

    股奇异的腥气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在我反应过来之前，我身上的毛毛便统统竖了起来。心头升起焦躁的感觉，渀佛有只暴躁凶残的野兽正在我的心底慢慢苏醒。

    染着黄毛的青年猛的抬脚踹了过来，“死老太婆！”

    我顺着主人的围巾跳到了她的肩膀上，我觉得我的爪子似乎沾上了什么东西，湿哒哒的。可是我顾不上看，因为她踉踉跄跄向后退了两步，被什么东西绊倒了似的下子就坐在了地上。她抬起只手似乎想要抱我，然后像没有了力气似的倒在了地面上。

    那个黄毛抬起脚要踹我的主人，我顺着他的腿脚三窜两窜跳到了他的肩膀上。尖尖的爪子刺进他的皮肤，从眼角的位置直向下撕扯到了下巴。鲜红的液体迸溅出来，我心中的凶兽似乎得到了短暂的安抚，随即加倍凶猛的叫嚣起来。

    黄毛发出了声凄惨的尖叫。

    这声音似乎让他身后的人都慌了起来，个大个子的男人骂道：“没见过世面就是没见过世面，老子特意给你挑了个老太太练手你都能练成这个德行……赶紧翻翻她的包！”

    我听不懂什么叫练手，但是他们要抢我主人的包包这个我是明白的。于是我顺着那个要抢包的青年的手臂飞快地窜了上去，爪子挠在了他的脖子上。不等他反应过来再从他的肩膀上窜起来，跳到他身后那人的脑袋上通乱抓。

    “他妈的，死猫！挠死我了！”男人胡乱挣扎的手把抓住了我的尾巴，我向外猛然窜，阵尖锐的疼痛从尾巴上传来。

    我眼前黑，撕心裂肺的惨叫起来。

    等我恢复神智的时候，他们已经跑了。黑漆漆的小街上，只有我的主人静静地躺在那里。我强忍着疼痛歪歪扭扭的朝着她爬了过去，小心翼翼地舔了舔她的脸。

    “喵～”

    她没有动，甚至没有睁开眼睛看我眼。

    没有人从哪里经过，只有我在小街上疯狂的嘶叫。我从来没有像那刻那样痛恨自己只是只猫。

    最后还是我爬到了附近的居民楼上拼命挠玻璃，引得那家的主人开窗要打我才发现了躺倒在路上的人。我听见那个矮胖的男人跌跌撞撞地跑去打电话叫警察。可是等警察和救护车赶到的时候，我的主人已经没有心跳了。

    我知道，她已经死了。

    这个世界上最在乎我的人就这么没了。我趴在她身上不肯走，处理事故的小警察哄了我几句，最后不耐烦了，捏着我的脖子大吼：“猫是不能碰尸体的，你到底懂不懂啊？会诈尸的！你想让她死不瞑目吗？”

    我不知道什么叫死不瞑目。但是我知道那几个害死她的人还没有被警察抓住。我记得他们的样子，甚至还记得那个黄毛身上怪怪的味道。

    我跑出了医院，花了三个月的时间在那附近转悠。尾巴上的伤口感染了，疼了很长时间，后来又结了痂。等它终于开始变得不疼的时候，我找到了那几个坏蛋藏身的地方。

    我又费了好大的劲才找到了那个跟我说死不瞑目的警察，我叼着他的裤腿走过了半个城区，不管他骂我还是踢我都不肯松口。后来他被我闹烦了，妥协的跟着我走到了那个破旧的生活区。我和他在那里埋伏了大半天，只要他想走我就叼着他的裤腿不让他走。再后来那个黄毛出现了，我扑上去抓花了他的脸，还咬掉了他的半个耳朵。

    警察把他带到了警局，再后来……

    再后来小警察在小区对面的街心花园找到了我。那时候我正趴在假山上晒太阳。从这个方向能够看到我原来的家。

    除了这里，我也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

    小警察给我带来了盒猫罐头。猫罐头的味道怪怪的，比起我主人给我做的鱼肉来简直难吃极了。不过我还是把它吃了个净光，因为我已经知道没有主人照顾的猫猫要想吃顿饱饭有难了。

    小警察挺感慨的看着我说：“当了好几年警察，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聪明的猫。要不是你，要想抓到那几个坏蛋只怕不易。”

    我舔了舔嘴角，心说就算抓到了又有什么用呢。那个给我做鱼吃、在寒冷天气里抱着我的人终究是回不来了。除了她，这世上还有谁会连件新大衣都不舍得买，只为了留着钱天天给我买鱼吃？

    小警察又问：“要不你跟我走吧。我薪水不高，大概也不能天天给你吃猫罐头。不过你可以跟我住在起。”

    我对这个提议不感兴趣。谁知道他住在哪里？如果住的远，我岂不是不能天天回来看看自己的家了？

    小警察很遗憾的说：“你要是没饭吃了就来找我吧。别忘了啊。”

    我知道自己不会去找他的。因为看见他就不可避免的想起那个散发着血腥味的夜晚，想起自己的得到和失去，想起自己曾经么的无能为力。

    小警察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伸手摸了摸我的脑袋轻声说：“猫咪，切都会变好的。你还会活很长时间，会遇到个关心你照顾你的人，像你曾经的主人样爱你。”

    “这切都会实现的。”

    “相信我。”

    作者有话要说：小灰给大家拜年啦，祝大家吃好喝好过好大年～～

    其实吧，我本来是打算这个文就此over了的，番外什么的，慢慢挤着写。结果今天上来看，编／辑有短，说这个故事上榜了，在榜期间（两周）要新三万五……

    我能假装自己没看见这条短信吗……

    所以番外什么的，想慢慢磨着写也不现实了。不过过年期间事儿，日不定能保证，我尽量做到能日就日，不能的话就隔日～

    刚才看了下后台，长串的地雷票吓了我跳，姑娘们这是舀着压岁钱了吧，哈哈

    谢谢大家的支持，祝大家马年大吉，春节快乐～

    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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