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石录 作者:莫聆雨

    “该死的天气。”萧山紧了紧身上的蓑衣，低声咒骂着。

    都道江南繁华好，可真生活在此处，对于身为北方人的萧山来说，并不算太舒服。习惯了四季分明的人，无法体会吴侬细雨的诗情画意，何况他萧山只是介武夫，看不到其中的情趣，自然不能惆怅满怀。雨打蓑衣，萧山只能嗅到阵阵潮湿和霉味，况且他此刻的心情也只能用沉郁来形容。

    听到萧山的咒骂，他身边的人谄媚道：“头儿，都来了这么久了，你还不习惯这边的天气啊！”

    萧山瞥了眼说的人，此人十分瘦削，普通身高，在那里仿佛弱不禁风，比起萧山的膀大腰圆是差得远了，不过萧山却知道这小子样子普通，手上的功夫不弱，毕竟能够列入御前三骑中人数最少的流云骑中，哪个的身手都不可能弱了。

    御前三骑，追风骑最快，奔雷骑最勇，流云骑最猛。与另外两骑不同，流云骑虽然也是骑士队，却是步马两战尽皆擅长，论起单打独斗对的话，尽捡追风和奔雷的好手，也不见得胜过流云骑。

    流云骑人数最少，总编制也有五百人zuǒ yòu ，自都统以下分成五个大队，每五十人又是个中队，再十人是个小队，整个流云骑只有十个中队长，萧山jiù shì 其中之，他的本事可想而知，而zhè gè 和他搭话的瘦子，是他手下的个小队队长。

    萧山看向瘦子，咧咧嘴说道：“陈实，你小子也是北方人，在这边倒是如鱼得水，难不成鲁南和江南字之差，还能共通了？”

    瘦子陈实听出萧山是在调侃，嘿嘿笑道：“我说头儿，俺们老家的雨可不见得少了，再说了天下的雨都样，哪还有什么区别。咱们既然跟着……来到这儿，还不是只能jìn kuài 适应。”

    对于陈实的抱怨，萧山哼哼了声，默然不语，他知道陈实吞下去的话是什么。自从靖康耻之后，天下对御前三骑颇有微词，他们的职责是戍卫皇室，徽钦二宗被金人掳走，这无异于在狠抽御前三骑的脸，虽然这里面有很客观因素存在，然而在皇帝被掳走这种结果面前，切客观原因都显得微不足道。

    自那以后，御前三骑人人都憋着股劲，想要洗刷耻辱，所以对新皇帝的保护也越加严密，可耻辱毕竟是已经存在，想要轻易洗刷根本不可能。若是其他人倒还罢了，追风骑和奔雷骑怎么说都是行伍出身，无需理会江湖上的流言蜚语，可流云骑不同。论身手，他们算是三骑第，二者全因为他们的出身。

    流云骑最初的存在是收编了些江湖上的草莽，宋太祖马上得天下，为怕子孙的江山丢在江湖人手上，边施展杯酒释兵权的阳谋，边以怀柔之策收编江湖人士，既然不能斩尽杀绝，那便收为己用，这便是流云骑的由来。是以流云骑的出身在江湖，他们对江湖也是最为熟悉的，出了靖康耻这样大的事，平头bǎi xìng 固然不敢明目张胆说什么，可江湖上的人哪管这些，张口闭口都是辱骂，首当其冲的自然jiù shì 沦为鹰犬的流云骑。

    只是流云骑既然身为皇家戍卫，自然不会像江湖侠客样散漫，毕竟是有人养着，无论如何都得看主人眼色，即便有心救出二主雪前耻，却也得听从调度命令，这jiù shì 家狗和野狼的区别。

    是以，就算流云骑的人心有抱怨，却也只能发发不痛不痒的牢骚，即便如此也都是讳莫如深，像陈实这样宣之于口的，也是在亲近的人面前，大家心照不宣罢了，否则随便个小报告打上去，那jiù shì 诛灭九族之祸了。

    陈实显然也知道自己口没遮拦说错了话，向四周看了看，好在周围都是自家xiōng dì ，再向后看，不远处群普通兵士正推着几辆囚车qián jìn ，下雨路滑走的很慢，而且囚车中的人连块遮雨的布都没披，显然这些人对囚禁之人毫无照料之意。雨虽不大，可江南的雨连绵不断，激起阵阵雾气却也奇特，在陈实和囚车之间弥漫着，仿佛道不可跨越的障碍。陈实暗道他们应该也没听到，呼了口气。

    为了缓解刚才的冷场，陈实转移话题道：“头儿，你们老家年也下不上场雨，不习惯也正常，不过南方虽然雨，这里的姑娘却也真跟水似得。”说着，陈实还咂摸了两下嘴，也不知想起了哪里的姑娘。

    听到陈实这么说，萧山也感觉到周围的人精神振，连眼光都亮了许，不少人是嘿嘿的笑出了声。萧山脸上划过丝笑意，陈实说的不错，他虽然不喜欢江南的气候，可这边的女子倒是唯让他觉得欣慰的。比起北方女子的高大结实，南方女子特有的娇柔妩媚，的确让任何男人都难以抗拒。

    想着，萧山脸上露出了淫邪的笑容，不过随即收敛，扫刚刚的抱怨之色，冲身边几个自家xiōng dì 道：“让各自分管的人都精神点，这里离大理寺不远了，要是出了什么岔子，咱们可都担待不起，等这事了了，我请大家喝酒。”

    酒、肉、女人，这事刀口舔血的汉子的慰藉，有酒能醉，有肉能饱，有女人可以发泄旺盛的精力，无论是贩夫走卒还是达官显贵，这三样都是永恒不变的。

    闻言，萧山身边的众人精神大振，之前烦人的连绵细雨此时也变得十分qīn qiē ，想到可以醉方休，想到可以在女人身上驰骋，即便是流云骑的高手们，也按捺不住心情的jī dòng 。

    发现众人振作，萧山笑了笑，利诱已经达到，还需要敲打敲打：“前方jiù shì 十里镇了，所有人注意戒备，我们押解的是朝廷重犯，大家也都心知肚明，有了什么闪失的话，后果不用我说了吧。”

    “萧统领放心。”不光是流云骑的人，连他身后的众兵丁也齐声应答，萧山是流云骑的中队长，按制应补副统领之职，这些兵丁把副字去掉，阿谀之意不用细表。

    萧山满意的点点头，无论是对众人的称呼，还是对自己的话产生了效果，这都是他喜爱的，放弃江湖的自由生活而投身行伍，萧山对权利的追求是十分迫切的。若不然以他的身手和心气，绝不会甘愿被人叫做鹰犬。

    满足的心情只是晃既过，看着不远处的十里镇，萧山的手不自禁的摸上了腰间别着的根竹筒，这根竹筒乃是他们出发前，流云骑的大都统交给他的，虽然以前没见过此物，可见识广的萧山却听过它的名字——繁花筒。

    繁花筒名字虽然好听，作用却并不那么美妙了，其作用类似古代的狼烟，乃是传递信息之用。江湖上各个组织传递信息的方式各有千秋，响炮，鸣雷，跑马烟……等等，这些东西本质jiù shì 炮仗或者烟雾，用来引起同伴的注意，实在是非常普通。而这繁花筒却不同，不仅可以警醒别人，还能传递具体信息，或是文字，或是各种图案，若提前相互约定，完全可以传递出隐藏的信息，实在非常巧妙。

    萧山记得数年之前的个夜晚，临安的上空曾出现过片巨大的花图，据查正是繁花筒所出，这让朝廷上下十分重视，因为繁花筒的制作技术十分隐秘，那片花图若不是朝廷中人shì fàng ，便只有个可能，来自繁花筒的创始者——玄机门。

    那次，萧山也亲自前往调查，只是放出花图的所在片狼藉，即便有线索也是很难发现，不过jīng guò 查看，那处曾经发生过打斗，而且有人流血受伤，可是没有发现尸体，看样子是寻常武人的械斗，而他们调查之后得出的唯结论jiù shì 交手双方都是高手。此事引起朝廷密切关注，不过后来花图再没有出现过，听说朝廷还曾联系过玄机门的人，同样没有查出什么，也就不了了之了。

    萧山知道繁花筒的作用，所以才加凝重，因为大都统把繁花筒交给他时，在大都统身边的那位大人，十分凝重的对他说：“萧统领，此次任务干系重大，若有变数，务必放出此物，以待来援。若你护卫不住烦人，也必不可教其落入敌手。”

    想到这些话，萧山的眉头紧紧皱着，正如当时他不完全理解那人最后句话的意思样，随即那位大人却转而说道：“无论人犯能否送到大理寺，萧统领的副字都可以去掉了。”

    萧山外表粗犷，为人却十分精妙，他爬上流云骑副统领的wèi zhì ，靠的可不仅是拳头。那位大人的意思显然是说，事不可为，人犯必须死。

    萧山转头看了眼身后的囚车，当先的车上囚禁着个披头散发之人，他之前从未见过，不过却听过不少此人的事迹，北上伐金，杀敌无数，破尽各地反贼，算得上忠臣勇将。如此个大英雄，却落得个如此下场，让萧山也唏嘘yī zhèn 。

    对于岳飞这样的大英雄，萧山也是钦佩的，毕竟他自己做不到。有些事别人做了，自己做不到，可以羡慕嫉妒恨；而有些事别人能做到，只会让其他人钦佩，岳飞无疑是这种人。然而就算是钦佩，也并不妨碍萧山完成自己的任务，甚至是他读懂了那位大人的隐意之后，也能毫不犹豫的点头领命，因为他萧山追求的永远不是万古流芳，这jiù shì 大英雄和真小人的区别。

    将繁花筒放正，萧山要保证自己能够第时间将其取到，他并不认为那位大人是危言耸听，既然对方有所安排，显然这路不会太平，而眼前的十里镇显然是最后的机会。萧山不在乎有敌人出现，他在乎的是敌人有少，有强，自己能否应付，能否全身而退。

    萧山之所以如此深信会有敌人出现，除了练就的敏锐直觉之外，最主要的原因是他认识那说话的大人，那个天下间最希望岳飞送命的人，秦桧。

    抬眼看着只有条长街的小镇，萧山向后方挥手道：“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