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山河表里 作者:priest
褚桓才刚把手洗干净,还没来得及起来,突然被南山把拎住衬衫给拽了起来。速度上新等着你哦百度搜索乐文就可以了哦!
褚桓:“吁——这件再坏了我没的换了!”
但是已经没人管他有没有换洗衣服的问题了,褚桓被败家的南山拖着跑了路,发现众人仿佛都忘记了那随时岌岌可危的山门,同张望向个方向,远远地互相传递着哨声。
褚桓手水珠没甩干净,莫名其妙地问:“这都望眼欲穿的是在干什么?”
“山门关闭了。”南山说。
褚桓愣了片刻,好不容易弄明白“山门关闭”是个什么概念:“就是说大石门那里没人守着,小怪兽们也进不来了对吗?那不是挺好的吗?”
南山回头看了他眼,轻声说:“山门关闭的时候,通往另侧的内门可能会打开,明白了吗?”
褚桓想起他初见鲁格并且险些打起来的时间地点,沉默了几秒,明白了。
然而他不知道这究竟是好是坏,忍不住回头看了眼闭合的山岩,只见那山石对齐处,是鬼斧神工的天衣无缝,青石森严,任凭山门尸横遍野,它也岿然不动——山门是什么?不就是块大石头吗?
为什么会这么智能?
褚桓忽然有个感觉,这座山好像是有生命的。
这念头甫冒出,他就是愣,继而,他发现自己这样想也是有道理的——褚桓记得袁平说过,从某种意义上来看,守门人就是这座山本身,既然神山圣水能生出人来,那么“山有生命”这个观点是绝对说得通的。
褚桓机械地被南山拖着走,心思已经漂浮到了很远的地方,他这个思路打开,突然把自己想得遍体生寒——如果山有生命,那世界是不是也能有生命?
所谓的“陷落地”、“死地”,会不会也是种生命?
褚桓正思绪纷飞,忽然,拽着他的脚步顿,他们已经到了山门附近的山洞里。
鲁格刻不停地继续往里走去,很快穿过了圣泉,圣泉荧光依旧,褚桓总觉得它似乎又有什么不同,但究竟怎样,他只来得及匆匆瞥了眼,随即就被南山拽走了,没观察清楚。
再往里,就是褚桓没进去过的地方了,这里的山洞漫长而蜿蜒,虽然并不狭窄,却仿佛走不到头似的,带给人种心理上的压抑感。
最初的混乱、惊喜亦或是紧张此时已经过去了,两个族长飞快地恢复冷静,南山拉着褚桓越众走到鲁格身侧,忽然开口问:“那边如果开了,你打算怎么办?”
鲁格恢复了他那冷冰冰的水鬼脸:“不怎么办,把你们那群老弱病残都送走,我们继续守在这里。”
南山脸色沉:“你说得是什么话?”
“没别的意思,”这个鲁格大概真是受了南山那滴血的影响,尽管说话依然直愣愣的,却好歹知道生硬地解释几句了,“陷落地肯定已经逼近了山脚,这个时候山门不正常的关闭,以后会发生什么,谁都不知道。万内侧的门真的开了,你们就尽快离开——也许它以后再也不会打开了。但是我们守门人是不能离开大山的,你懂吗?”
南山没有回答,鲁格没有回头。
好半晌,鲁格叹了口气:“你们守山人拖家带口的,我其实知道你的难处。”
南山喉头动了动,仿佛心里点微酸处猝不及防地被人点中。好会,他才低声说:“还没到说这个的时候,走吧。”
两个族长在前,轻车熟路,走得飞快,突然,那细长如甬道般的小路走到了尽头,视野豁然开朗,束光闯进人眼里,褚桓伸手挡了下,同时他抽了下鼻子——有股味道。
其实那味道没什么稀奇的,仔细分辨,好像就是山洞里经年潮湿的泥土气味。
有的潮湿让人感觉有霉味,有的潮湿是腐烂味,这里却让他有种……前面长满了漫山遍野的嫩芽的错觉。
可实际上前面却什么也没有,只是个山洞。
本应该黑乎乎的山洞里不知从什么地方透进了束光,将那片地方照亮,像个天然形成的天井,四下是光秃秃的岩石,地面的材质却十分诡异,仿佛是块大得惊人的天然水晶,又像是隔壁圣泉的固体本,也散发着那种乳白色的荧光。
人在上面,低头能看见自己的影子——还是磨皮本,再糙的模样,这么照也显得鼻子是鼻子眼是眼的。
褚桓低声问:“这是……”
南山:“嘘。”
只见鲁格上前步,迈步踏上了那块大水晶,随着他的脚步,坚硬的水晶表面上绽开水波样的纹路,此时褚桓对各种奇景已经见怪不怪,就见那鲁格族长行至大水晶中心,浑身上下被那荧光照得熠熠生光,简直像个八音盒上跳舞的假人。
鲁格深吸了口气,跪了下来,口中喃喃有声,唱歌似的哼出了段遥远的祭词。
所有人不由得随着他的声音屏息凝神,但是五分钟、十分钟……甚至长的时间过去了,“水晶”表面上的涟漪已经散尽,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鲁格神色变,睁开眼睛了起来,远远地冲南山摇摇头。
南山:“所以山门这侧没有开。”
那头关了,而这头没有开,也就是说,他们现在被彻底地困在了这座山上。
那刻,南山的表情与其说是“失望”,还不如说是“释然”,他平静地转过身来,淡定地向身后的人挥了挥手,指挥说:“都回去吧,十个人组,从现在开始大家半天班,别离开山门。”
鲁格从巨大的水晶表面上走过来:“走,跟我上山趟,我要去见长者。”
没等他们上山,长者大概是通过某种未知的封建迷信方法,已经感觉到了山门的异动,等他们从山洞里出来的时候,就发现那山羊脸的老东西已经等在那里了,不知道他那么大年纪,是怎么步步地从山顶上爬下来的。
长者随身还带了个护卫——没有他拐杖高的小秃头。
山洞口群人围成了圈,长者正声嘶力竭地用拐杖敲敲打打地支使着周围的人:“快快快!哎你给我让开,别碍事……药呢?不行,不够!加量加量!”
南山他们拨开人群,大步走过去:“怎么回事?”
地上躺着个人,正是大山,褚桓已经不想掐算大山年到头有几天是身上不带伤的了,小伙子那双眼睛正在汩汩的冒着黑血,不用问,明显是食眼兽伤的。受伤这回事,大山是回生,二回熟,这次伤药已经是副驾轻就熟的模样了,还在那边抽气,边指点别人。
听见南山的声音,大山立刻伸手摸索了几下,翻身起来抓住了南山的裤腿:“族长!”
鲁格凑过来看了眼他的眼伤:“山门不都封闭了么?你刚才干什么去了?”
大山:“我到高处瞭望去了,鲁格族长,我看见了陷落地。”
这年轻人居然拼着眼睛不要,来了次登高望远,众人时都不知是夸他好,还是骂他好。
褚桓半蹲下来:“你看见了?那边界恐怕就不在山脚下了。”
大山:“不在山脚下,太近了。”
长者没轻没重地扒过他的肩膀:“在哪?还有远?”
大山:“不到十里。”
时间所有人都静默了下来,唯有只剩下只眼睛的鲁格忽然开口说:“我瞥见食眼兽的时候,还没在山门外看见陷落地的形迹。”
它在高速的移动。
是因为这样,山门才关闭了吗?
就在这时,原本在褚桓身边无所事事地绕来绕去的毒蛇小绿忽然直起上身,对着天空的方向做了个又像攻击又像恐惧的动作,褚桓顺着那方向抬眼望去,只见山坡上守门人豢养的大雕原本绕着山脚盘旋,忽然,其中只发出声极其凄厉的唳声,不自然地打了个弯,笔直地摔到了山门之外。
就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吸了过去。
这些天空杀手般的猛禽扑簌簌地在山岗地面上落满了,鹰爪不安地叨着地面,那瑟瑟发抖的模样,简直已经成了群鹌鹑。
不知谁喃喃地说了声:“来了……它来了!”
众人齐刷刷地回头,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完全阴沉了下来,在山门里的人们全都看见了,那漫无边际的阴翳在逼近,如天光云影般无可抗拒。
所有活着的生物……人,毒蛇,巨蟒,大雕在面对那道不知名的阴翳时,全都泛起来自骨子里的恐惧,整个山岗在那瞬间死寂般地鸦雀无声。
“我们要被吞下去了!”所有人心里都冒出了这样个念头,可是在这巍峨的阴影之下,谁都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人们身后爆出了道强光。
褚桓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好半晌才缓过来,他回头看,只见以那山的某个角落为中心,散发出如中天日头样的白光,强得近乎灼眼,将整座山笼罩在了其中。
那是……圣泉吗?
圣泉发出的白光如同把负隅顽抗的尖刀,死死地扛住了山门外头的阴翳,大气也不敢出的人们方才回过神来,胆战心惊地发现在光与阴翳的交界处,简直不知该何去何从。
第个开口的人是南山,南山的声音不自然地压得降低,仿佛怕惊动了什么似的,急促地说:“背着长者和安卡拉伊耶,所有人,现在立刻撤回到山洞里,快!别在这里逗留。”
个守山人似乎还没回过神来,边本能地遵从族长的命令回撤,边不解地问:“族长刚才不是让我们十个人组巡视山门吗?”
鲁格:“还巡视什么,你们没发现外面什么声音也没有了吗?”
听见这句话的人全都不约而同地起了身鸡皮疙瘩——方才有无数企图爬进山门的野兽和怪物不断地用身体冲撞着山门处的山石,由于数量太,纵然隔着厚重的山石,这边也能听见那闷闷的撞击声和咆哮声。
但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和他们浴血奋战了天宿的敌人们仿佛瞬之间全部消失了,山门那头片死寂。
不,是整个世界片死寂,这座山如同末日洪水里的诺亚方舟,岌岌可危地载着这个世界上仅存的活物。
恐怕在场的所有人宁可面对群致命的食眼兽,也不愿意身处这样的“安宁”里。
很快,两族人飞快地撤回到守门人日常休息的居住地里,这里靠近山核圣泉,白光仿佛还要强烈些,纵然身在山洞,却好像置身艳阳天下,少让人有了点安全感。
众人以两个族长和长者为中心,聚集在了起,褚桓自认为是个没什么发言权的外人,因此抱起小秃头,拎起毒蛇小绿,自觉找了个墙角坐下,将自己划定在吉祥物区里。
长者丝毫不顾念族人们六神无主,直入主题地开了口,说:“我听说山门关闭了却并没有倒转过来,诸位,这不是个好兆头——神山之所以成为神山,是以山门为依托,以我族人血肉为媒介,沟通两端——现在门扣死了,神山圣泉总归会变成无源之水,顶能阻挡时的陷落,我们剩下的时间恐怕是不了。”
鲁格:“你的意思是说,留给我们等死的时间不了。”
长者似乎觉得这位守门人族长太简单粗暴了点,吧嗒了下嘴,觑着族人们惊慌的神色,正打算开口圆下,就听见袁平在旁边说:“那怎么办?水晶门能砸开或者炸开吗?打碎了是不是就能回那边了?”
长者:“……”
敢情守门人的简单粗暴是脉相承。
“放屁,”长者说,拎起拐杖来在袁平的脑袋上敲了下,老态龙钟地咳嗽了几声,沙哑地说,“圣书上早预料到了这天,我们走向无法逆转的衰败的时候,唯有渡河而来的人是唯的转机……”
这话成功地将所有人的视线全都转移到了褚桓身上。
褚桓盘起腿,将小秃头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坐正了些,在众人的目光下显得有些局促地干咳了声,认为自己应该说点什么。
但他其实也没回过神来,这切发生得太快了,褚桓心里点底也没有,话说得太干,容易加重群体性的焦虑,说得太满,万……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呢?
这个度颇为不好拿捏,但是褚桓还没来得及开口,南山却忽然说:“如果只能是有人进入陷落地,才能找到那线生机,那我和他起去。”
南山句话好像热水溅入了油锅中,在场众人立刻片哗然,好会,最先反应过来的小芳愣愣地看着他:“族长,你说什么?”
南山神色淡定:“我和他起走,这边有什么事你们听长者和鲁格族长的。”
鲁格看了他眼,用刀尖下下地点着地面,没出声。
“可是……”
南山目光四下扫,笑了笑,把人家那句“可是”堵回到了肚子里,他在众目睽睽下走过去,将褚桓从地上拉了起来:“休整晚,明天我们就出发。”
“族长!”
“族长等等!”
南山没有等,也没有迟疑。
当他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他几乎有种挣脱了什么的自由感。
南山把拎起缠在褚桓身上的毒蛇,抬手将那呆呆的蛇囫囵个地抛给了边的鲁格,然后把同样没反应过来的褚桓不由分说地拉走了。
褚桓:“等……”
他还想就“关于陷落地的百零八种猜想”跟长者讨论番呢,以及他还没来得及问那天给他托梦的中年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呢!
鲁格看着被南山丢过来的近百斤的大蛇,毫不犹豫地侧身闪开了,任凭小绿“咣当”下砸在了地上,摔了个七荤八素,发出愤怒的“嘶嘶”声。
旁边片人都在不知所措地叫着南山,唯有袁平呆了会,蹦三尺高地了起来:“那我也去!”
鲁格眼疾手快地用刀柄在他脚下绊了下,袁平踉跄了下,好悬摔个大马趴,还没来得及起来,又被他们族长用刀背压住了肩膀。
鲁格不轻不重地说:“坐下,没你的事。”
袁平:“可是……”
鲁格低头对毒蛇说:“让他别乱跑。”
小绿很快忘记了方才的摔之仇,立刻从善如流地爬向袁平,三绕两绕绑住了他的腿,谄媚地抬起三角脑袋,充满童趣地看着脸色铁青的守门人,成功地给他画地为牢。
南山路拽着褚桓往山上跑,走得并非寻常路,如果不是褚桓每天早晨跟袁平上演场林间追杀战,估计早就被他转晕了。
路连气都没来得及喘匀,南山就径直将他带到了半山腰的个天然溶洞里。
这里人迹罕至,洞口旁生长着几棵畸形地大柳树,柔软的树枝仿佛门帘样垂在两侧,里面似乎隐约有光。
褚桓探头看了眼,抬脚要往里走去:“什么东西在发光?”
南山却把将他拉了回来。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南山的眼睛里闪烁着某种难以形容的神采。
褚桓看了那幽深的山洞里神秘的光晕眼,又看了看南山,心里顿时有了某种猜测,他喉咙蓦地干。
“这就是我族人定下婚约的地方。”南山只手捧起他的脸,手指捻过褚桓的头发,仿佛爱不释手似的逡巡良久。
掌心的薄茧擦得褚桓有点痒,然而他没有躲,因为皮肤上的痒远远比不上心里的痒的。
“守山人的约定是约定生死的,”南山说,“可能和你们那里不大样,只要定了,就终身不能悔改,永世不能违背。”
他忽然后撤步,单膝跪了下来,抓着褚桓的手,将他的手心朝上。
“求你,”南山抬起头,眼睛眨也不眨地望向褚桓,“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