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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难的魔王不如猪 作者:绝世猫痞
空气弥漫着淡淡的药味,还有新鲜水果酸甜的气味,手背上暖暖的,好像盖着个绒绒的小球。
朱烨睁开眼,被窗帘缝隙里透进来的阳光刺得阵眩晕,闭目少顷,再睁开,慢慢适应了明亮的光线。他已经回到了家里,身下不再是粗粝的石滩,而是柔软的床单,个毛茸茸的白毛团卧在他手边,前爪压在他手背上,正睡得香甜。
朱烨轻轻抬起手,摸了摸儿子的脑袋,小狐狸尖尖的红耳朵摆了下,睁开眼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立刻惊喜地叫了起来:“爹!你醒了爹!”
“嗯。”朱烨嗓子干哑,几乎说不出话,只能眨眨眼睛。小葵花欢呼声,跳下床就跑,跑了半又折回来,蹿到床头舔了舔他的脸:“爹,早安吻!”
朱烨失笑,小家伙又火急火燎地跑了,在外面叽叽喳喳地叫:“爸!爷爷!奶奶!我爹醒啦!”
小客厅里传来掀桌的声音。
很快墨斛跑了进来,他脸色不大好,右颊和脖颈上有几道明显的灼伤,像是被烧红的铁条烫过样,不过朱烨知道普通的烙铁是伤不了他的,这定是昧姝给他留下的印记。
“喝点水。”墨斛第件事是给他喂水,用小汤匙勺勺送到他嘴边,絮絮道,“你昏迷两天了,家庭医生给你处理了伤口,补充了能量,还打了些消炎药。他说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本来身体弱,这次恐怕要好好养养,短期内不能工作了。”
朱烨喝了点水,感觉嗓子好受了点,墨斛放下水杯,又道:“好在爸爸恢复得很好,已经开始理事了,公司那边有他,你不用担心。”
朱烨点头,示意他弯腰,抬手摸了摸他脖子上的伤疤,问:“还有哪伤着了?”
“没、没哪儿,嗐,都是小伤,不要紧。”墨斛鲜见他如此温柔关心的表情,有些手足无措,顿了顿,脸上现出愧疚的神色,轻轻拉起他的手,双手合十握在掌心,低声道:“对不起。”
朱烨哂,没有说话。诚然,这次的事是墨斛连累了他,要不是这厮上世在须怡界闹出这么乱子,招惹了昧姝,他就不用受这么罪,差点连命都送在不知名名的小岛上。但话又说回来,要不是墨斛阴差阳错来到人间界,朱砺的阴谋很可能永远都没人现,他和砂爷的命迟早也要送在amanda手上。
这世上的事情,祸福相依,谁又能说清楚是谁害了谁,是谁救了谁,又是谁欠了谁?
墨斛见他不责怪自己,加内疚,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握着他的手轻轻吻了下,哑着嗓子道:“阿烨,对不起,我给你带来那么痛苦,那么麻烦……可是我是真的爱你。”
从前他整天说爱呀爱的,但从来没有次说得如此真挚,如此郑重。朱烨心里热,抽出手来,按在他手背上,轻轻拍了两下,道:“别说了,我都知道。”
“阿烨。”墨斛眼圈红,眼泪将落不落,别过头不敢看他。
朱烨与他朝夕相处,见过他大笑,见过他怒,见过他各种耍赖,却从没见他哭过,看着他微微泛红的鼻尖,不知怎的眼眶也是酸。
两个大男人相对啜泣,未免太过尴尬,朱烨掩饰地别过脸,看到窗外阳光明媚,光线透过玻璃照在他常坐的摇椅上,摇椅旁边是个南瓜型的窝窝,那是墨斛曾经的“卧室”,从前他还是只懵懵懂懂的粉红猪的时候,每天就是躺在那上面晒肚皮的。
朱烨不禁想起去年夏天,自己刚刚收养“momo”的那阵子,那时墨斛还没化形,白天喜欢缠着自己各种撒娇,要吃的要玩的,晚上趁他不注意就爬上床,钻进他被窝和他睡在起。
对了,还经常拖他进幻境,对他这样那样……
想到这个朱烨有点恼怒,但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再纠结实在没什么意义,再说那时墨斛没有开智,只是凭本能做事,把那时候的糊涂账算在现在的他身上,不公平,也不明智。
最主要的是,作为这样那样的副产物,小葵花可以算是上天对他最大的恩赐了——没有墨斛,他这辈子也许都不会有孩子,即使找个女人代孕,孩子生下来以后也只能面对个不完整的家庭,又哪会像现在,家人如此和谐,如此温暖。
唉……朱烨在心底淡淡叹了口气,人说命二运三风水,原先他是不信的,现在看来,真是有些玄妙。
“你不必自责。”朱烨反手握着墨斛的手,道,“从答应和你结婚的那天起,我就做好了承担另种人生的准备。”
墨斛愣,转过头来。朱烨想了想,道:“我当初和你结婚,大部分原
因是为了救外公,不可否认,我恨过你,甚至想过杀了你,但经过那么事,有了小葵花,这些念头我早就放下了。我可能不够爱你,但在我心里,我们早已融为体,休戚相关,荣辱与共。我是你的伴侣,也是你在这个世界最早的监护人,你帮我护住了我爸,保住了朱家,从前你捅下的篓子,我也义不容辞和你起承担。”
墨斛完全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番话来,怔怔愣住,朱烨到底虚弱,说了这么长段话,已经有些气喘,顿了顿,道:“总之,对不起之类的话,以后再不要说起,我不愿听,也没有意义。过去的事就过去吧,你只要记着,以后无论做什么,都不用在事后跟我说对不起,就够了。”
“阿烨……”墨斛又是愧疚,又是感动,心底里还有股子比蜜还甜的感情荡漾着,握着朱烨的手,良久良久说不出话来。
两个人默然对视,墨斛抬起身,在他干裂的唇角印下吻,修长双臂小心翼翼搂住他身体,在他耳边道:“阿烨,我怎么这么走运?”
朱烨又是哂,抓了抓他凉浸浸的长,道:“你压着我了。”
墨斛忙松开他,乖乖坐在床边椅上。朱烨闭目休憩片刻,又要了点水喝,问:“昧姝怎么样了?”
“被打回妖灵,被白谛收走了。”墨斛说,“那天你晕过去以后,我和白谛,还有他七个弟子合力镇住了妖皇,本想带她回须怡界再作打算,没想到她孤注掷使出绝招,差点跟我们同归于尽,白谛最近大概火气比较大,怒之下就把她打回了妖灵,收在法器中了。”
朱烨早就料到差不的结局,并没有什么惊讶,顿了顿,问:“那何昊呢?他……怎么样?”虽然心里隐隐明白何昊是活不成了,他还是期待着奇迹出现。
墨斛摇了摇头,道:“没有办法,他中了很深的妖障,整个身体都被妖皇控制,早就是行尸走肉般,即使妖皇死去,也没有可能恢复原样,我们带回了他的遗体,已经交给警方处理了,听说昨天他的家人已经到达海城。”
朱烨“哦”了声,怔怔躺在那里,脑海里闪现出第次见到何昊的情景,他帮自己除去amanda的情景……短短十个月功夫,那个笑容和煦,眼神温暖的青年,竟已化作具冰凉的尸体。
“蘀我向他的家人致哀吧,就说我们是他的好朋友。”朱烨涩然道,“这件事,是我们拖累了他。”
“我已经派人去做了,本来是应该我自己去的,但你还在昏迷,我放心不下,就让你的行政秘书代为致哀。”墨斛说。
朱烨心中十分怅然,但逝者已矣,此时此刻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半天叹了口气,道:“先这样吧,等我好点,再去拜祭他。”
“我陪你去。”
静默片刻,朱烨想起另个人来,问:“朱砺呢?你们有没有在那岛上找到他?”
墨斛修长的狐狸眼微微眯了眯,流露出冰冷的恨意,道:“没有,他老早就回了章家,我本来要去诛杀他,但……白谛的龟毛规矩太了,在人间界我们不能运用自然的力量对付普通人类,所以只好眼看着他再逍遥些日子。”
经此事,朱烨对朱砺那点血脉之情早已荡然无存,冷然道:“没关系,这件事我来处理,想必白谛还管不到我头上。”当初砂爷要放他走,朱烨就不甚赞同,经过前两天的事,相信砂爷也不会再对他网开面了。
“不必你来动手,他做了这么恶,天都会来收他。”墨斛语气转,冷笑道,“他把灵魂出卖给妖皇,和她签订了邪恶的契约,现在妖皇已死,他身上中了妖障,根本活不了久,慢则半年,快则月,迟早会死得很难看!”
原来如此,怪不得他这么淡定,朱烨恍然,继而又想起章韵希来,毕竟她肚子里还怀着朱砺的孩子:“那章家知不知道他串通妖皇的事情?”
“应该不知道。”墨斛说,“这件事我们直严密封锁,外界没有任何消息,等过阵子朱砺所中的妖障作,他们最也以为是什么急症——记得当初章觉希的死吗?恐怕他也就是样的下场。”
心中直以来担心的几件事都有了着落,朱烨紧绷了好几天的神经彻底放松下来,躺在床上闭目假寐,感觉墨斛的手直握着自己的手,两人掌心相贴,温暖干燥。
还有件最重要的是情没有问出口,但朱烨下意识地回避着这个问题,在脑海里想了圈又圈,终究没有勇气张嘴。
好累,好困,先睡觉吧,睡醒了再说……他自欺欺人地想着,放任自己逃避着,渐渐再次坠入了梦乡。
————————11月29日分割线,以下是12月1日增补内容—————————
接下来的个月,朱烨度过了他人生中最闲散最安逸的段日子,不用上班,不用办公,每天只吃吃睡睡,在花园里走走,或者遛会狗,简直比他童年时期还要悠哉。他不出门,墨斛自然也不去上班,每天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在他身边,连晚上睡觉都要拉着他的手,好像生怕他半夜会被人偷走样。
对于小葵花,墨斛也是反常态地纵容,尽管妖皇已经死了,朱砺也蛰伏不出,他还是坚持让小孩休学段时间,也不用上法文课,每天只呆在家里放羊。
朱烨本来觉得他有点太大惊小怪了,之后才知道自己被妖皇囚禁期间小葵花也受到了迫害,导致魔灵受伤,经常控制不住人形,变成小狐狸爬来爬去,于是同意了墨斛的安排,让小孩在家修养段时间,等能控制变形再送回学校去。
醒来后的第二天,朱烨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仙君,白谛本尊是柄朴实无华的白色巨剑,人形则是个相貌清癯,形容优雅的中年男子,黑黑眸,皮肤白皙,穿着人类的白衬衫、黑长裤,颇有点李太白出尘飘逸的感觉。
他对人也是彬彬有礼,温文尔雅,尤其对朱烨,大概是因为住在他家,且掀坏了人好几张桌子的缘故,那是相当的客气。连朱烨都不禁感叹,同是须怡界三大巨头,仙君如此高冷,妖皇如此王霸,墨斛为什么偏偏长裂了,空有身英俊的皮囊,内里包裹的却是哆啦a梦+麦兜+泰迪熊的级综合体。
不过白谛的彬彬有礼和温文尔雅仅限于对待别人,面对墨斛,他立刻会变成座随时可能喷的活火山,只要墨斛让小葵花喊“奶奶”或者“爷爷”,他就会像被挂十万响的鞭炮炸了爪子的土狗样狂跳起来,追着巨型白毛狐狸在海城上空转圈圈。
好在他的方向感实在是渣到飞起,不留神就会走丢,经常要依靠警察叔叔的帮助才能回到朱家大宅,加上朱烨私底下警告小葵花不要乱叫人,因此这种情况出现的次数并不。
至于为什么白谛会对这个称呼如此抓狂,正在伺候月子的牙兽偷偷告诉朱烨,当年墨斛和白谛决斗,墨斛技不如人,魔灵都差点被白谛打散,无奈之下便使了招无赖的法子,用自己研究的种神经病药咒将魔灵凝聚,偷偷寄生在白谛身上。
后来白谛闭关修行,修到三个月的时候开始恶心呕吐,食欲不振,甚而至于脸上长斑,小腹抽痛……直到墨斛的魔灵彻底恢复,从他体内破出,才渐渐恢复了正常。
其实这些症状都只不过是药咒的副作用而已,但因为和孕妇害喜的情况太过相似,有阵白谛很是怀疑自己是不是梦游的时候被谁给那啥啥了,导致自己在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珠胎暗结,于是咬牙切齿派出七个大弟子,在须怡界暗中查访孩子他爸到底何许人也。
所以,他对“奶奶”or“爷爷”这种称呼,那是相当的糟心。
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朱烨对上世的墨斛简直无语凝咽,当白谛再掀桌子的时候,就不再那么纠结了。
而且深深觉得自己当初给他点的蜡,实在是有点少。
日子倏忽而过,转眼到了五月下旬,天气已经颇为炎热,这天朱烨正在后院的游泳池教小葵花游泳,管家匆匆走来,道:“大少,有您的函件。”
朱烨最近不上班,基本没有公务找他,而他的私人信件都是通过网络走的,实在想不出谁会给他送纸质函件过来,道:“放桌上吧,我会看。”
小葵花在泳池里扑腾了十几米,爬过来抱住朱烨的腰,蠕动蠕动爬到他背上:“爹,爹你背我游哈,我累啦!”
“臭小子下来,你爹伤还没好呐!”墨斛正在阳伞下切西瓜,挥舞着西瓜刀冲儿子叫,“自己游,游不动去抓游泳圈,不许累着你爹!”
“好了你别叫了,我又不是纸糊的。”朱烨单手托着背上的小葵花,戴上泳镜,“儿子抱紧,我带你游到岸边去吃西瓜。”
“你就惯着他,小心伤口!”墨斛三两下切好西瓜,过来岸边接他,将光溜溜的儿子往脖子上架,用浴袍裹住朱烨:“头也擦下,小心着凉。”
朱烨身体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胸前的伤处也结了疤,虽然现在看上去有些丑陋,但据金娜说可以通过科技手段彻底消掉,将来不会留下明显的痕迹。
反而墨斛,那次决战妖皇给他留了身的灼伤,因为是法咒所伤,和普通伤口不同,根本没法彻底恢复,怕是要永远刻在身上了。
“你们先吃,我看看是什么函件。”朱烨胡乱擦了头,坐在沙滩椅上拆开信封,从里面抽出张薄薄的纸,只扫了眼,便愣了。
墨斛正给儿子投喂西瓜,问:“怎么了?”
朱烨默不作声,半天才道:“是讣闻,朱砺死了。”
“哦?”墨斛意外,架着儿子过来跟他起看信,果然是章家送来的讣闻,和几个月前章觉希那份措辞几乎样,像是改了个名字就出来了。
“昨天死的,急症。”朱烨将讣闻塞回信封,道,“我去给爸爸打个电话。”
朱烨走了,墨斛将小葵花从脖子上抱下来,放在沙滩椅上,父子俩四目相对,半天他才道:“时候差不了,你准备好了吗?”
小葵花懵懵懂懂看着他,点头:“噢。”
“傻孩子。”墨斛摇头,揉了揉他的头,道,“好好保护你爹。”
“知道哒。”小葵花抓了块西瓜吃,在他胸口擦了擦手上的西瓜汁,道,“那你早点回来呀,我还很小只,没有爸爸会变中二病的啦。”
墨斛难得惆怅地叹了口气,道:“行啦,我知道了。”
三天后,朱砺的葬礼举行,砂爷没有到场,朱烨作为朱家唯的代表参加了下葬仪式,亲眼看着装着朱砺的骨灰盒被埋在了墓穴里。
章韵希蘀他买的墓穴里。
因为身体原因,章韵希没有出席未婚夫的葬礼,听说之前就飞去英国养胎了,朱烨打了她的电话,她没有接,只回了条简单的讯息,说她短期内不会再回海城了,家族业务暂时交给两个叔叔打理。
朱烨也不知道这样的结果对她是好或不好,但她既然已经做出了这样的决定,那就只能这样了。
从葬礼回来的当天晚上,砂爷没有吃晚饭,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沉思,朱烨没有去劝他,上辈的恩恩怨怨,对错早已无法分清,对于朱砺,他可以做到问心无愧,砂爷则未必,现在人死了,心情复杂点,是难免的。
“心里不舒服?”深夜,墨斛见他倚在露台上抽烟,跟出来给他披了件衬衫,“刚下了点雨,晚上凉。”
朱烨掐了烟蒂,顺从地穿上衬衫,墨斛帮他粒粒系上纽扣,道:“想出去走走吗?”
“好啊。”朱烨以为他说花园,谁知话音刚落便被他拦腰抱抛了起来,直飞出护栏之外。
嘭然声轻响,巨大的白狐跃出露台,凌空将朱烨接在背上,落地,个轻巧的缓冲,接着便舒展身躯,驮着他跃进了寂静的夜空。
在海城这种人口密集的城市里,墨斛很少会这样明目张胆地以灵兽态奔腾,朱烨心里又是意外,又冥冥中感觉到了什么,伏底身体,长臂搂住了他脖子。
墨斛在树冠上跳跃,度快得像颗拖着彗尾的流星,穿过城市边缘,很快便到了海边,停在块寂静的沙滩上。
朱烨从他背上跳下来,脱掉鞋子放在边,赤脚踩在细软的沙滩上,夜风习习,吹动海浪,波涛轻柔地抚摸着沙滩,留下细碎的贝壳。
墨斛化作人形,同样赤脚走在他身后,两人相隔不远,就这样默默走着,亦步亦趋,若即若离。
良久,朱烨停下脚步,双手插在裤兜里,回头:“说吧。”
墨斛神色复杂,几次欲言又止,终究咬了咬牙,道:“阿烨,我要跟白谛回去趟。”
从看到白谛出现的那刻起,朱烨就隐约料到了这样的结果,这么长时间以来,白谛和他的七个弟子安安稳稳住在这里,绝口不提离开,就让他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白谛是须怡界的执法者,虽然作为妖族和魔族的领,昧姝和墨斛都可以通过天梯来到人间界,但决不能破坏两界之间的平衡,不能染指普通人类的生活。现在昧姝已经被灭,墨斛尽管没有她那样报复社会的恶劣情节,也做了不少出格的事,甚至于和自己结成魔婚……
这切的切,迟早要做个了解,这天,也迟早会来的,他早就知道。
这段时间以来,墨斛不说,他也不想提,方面是出于逃避,另方面,他觉得应该相信墨斛,相信他会做出妥善的安排。
“对不起。”墨斛低声说,隔着两米远的距离,英挺的面孔逆着月光,藏在黑暗的阴影里看不清楚,声音里的痛苦却览无余,“我答应过你不再说这个词的,我誓这是最后次,对不起,阿烨。”
朱烨的心尖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得扯了下,又酸又疼,连话都说不出来,只定定看着他。墨斛顿了顿,道:“我破坏了两界平衡,白谛要我回去须怡界,本来我们已经结缡,你是可以带着孩子和我起回去的,但我拒绝了他的建议,我知道你离不开这里,孩子也离不开你。”
朱烨张了张嘴,涩然问:“那你呢?”
“我也离不开你。”墨斛低声地说,“可我不能违抗白谛的命令,他是须怡界的执法者,而且……我打不过他。”
朱烨听他最后句,不禁想笑,嘴角翘了下,却是笑不出来。墨斛接着道:“小葵花是魔子,本来也不能留在人间界的,我和白谛反复谈判过,他同意孩子留下,但要封印他的魔灵,魔灵被封印以后,小葵花就和普通人类的小孩样了。我仔细想过,这对他来说应该是件好事,昧姝已经死了,龙縀九也死了,你有定的巫修,手里还有随身灵,人间界不会再有人威胁到他的安全,让他以普通孩子的身份留在你身边,我很放心。”
朱烨默然,有瞬间甚至产生了“不如跟他起回须怡界”的念头,但只闪了那么下就否定了,这里有砂爷,还有朱家,他不能就这么任性地走了之,他不能把这么大副担子都压在父亲头上。
顿了会,朱烨问:“那你呢?”
“我会回来的。”墨斛字句地说,“魔修共有九重,修到第九重,我就能冲破时间和空间的藩篱,随意行走两个世界,连白谛也拦不住我,阿烨,你相信我,等着我,我会回来,永远陪在你身边,做个好丈夫,好父亲。”
九重魔修……朱烨有种轻微的眩晕感,他记得墨斛曾经说过,即使历代魔尊,也从没有人能修到这样的高度,作为个博学庞杂的半吊子魔尊,他真的能克服拖延症,修到第九重吗?
那得修到什么时候?
墨斛定定看着朱烨,渀佛等着判决的罪犯,碧色双眸之中满是忐忑与期待。朱烨与他对视,翻腾的心绪竟奇迹般地平和了下来,只听见有个声音在心底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坚定。
相信他,他做得到。
“我等你。”
墨斛整个人像泥塑般愣住,连呼吸都渀佛停止,像是无法消化这个天籁般的承诺,足足分钟之后才恢复了神智,大步走来把将朱烨搂在怀中。
朱烨被他大力箍在怀里,胸骨都隐隐作痛,嘴角却渐渐露出平静的笑容,张开双臂,拥住他微凉的身体,将下颌搁在他肩头。
此时此刻,再的语言已是苍白,男人之间的承诺,无需再说个字,语既出,便是天荒地老。
***
三天后,明媚的早晨,朱烨觉醒来,侧头,现枕边已人去楼空。
披衣下床,打开窗户,空气中弥漫着初夏花朵盛开的清新的味道,切似乎都和平时样,但他知道,切都不样了。
“爹!”小葵花穿着睡衣跑进来,扑进他怀里,抱着他的腰打哈欠,“爸爸是不是走了?”
朱烨心中怅然若失,又像是被某种沉甸甸的东西拴住,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弯腰将儿子抱起来,亲亲他肥嘟嘟的小脸蛋,道:“爹陪着你,他很快就回来了。”
“我知道哒。”小葵花继续打哈欠,魔灵被封印以后,他精神头不像以前那么足了,开始像个正常的人类小孩样,每天都要睡足十个小时。
“那就好。”朱烨将他塞在自己被窝里,属于墨斛的那边,摸摸他的头,“再睡会,上学还早。”
“爹陪我睡嘛。”小葵花拉住他个衣角,“不对,是我陪你哒,我答应过爸爸要好好照顾你的。”
“好。”朱烨躺到他身边。小葵花蠕动蠕动爬进他怀里,吸鼻子,“爹好香!”
“睡吧,以后爹都跟你睡。”朱烨拍拍他脊背。小葵花高兴道:“哇!真的吗?”
“真的。”朱烨点头。
“太好啦!”小葵花紧紧抱住他,在他胸口蹭来蹭去蹭了会,又像是想起了什么,遗憾道,“可惜爸爸很快就回来啦,他回来,我又不能和爹起睡啦。”
你倒是笃定,就这么相信你爸吗?朱烨笑笑,不说破他,摸着他头道:“不管爸爸久才能回来,我都会照顾好你的,乖。”
“他当然很快就回来啦。”小葵花见他不相信自己,不高兴地道,“他说我把糖糖都粗掉,他很快就会回来,我都粗掉了,他当然很快回来呀。”
“……什么糖糖?”朱烨迟疑着问,感觉自己好像有什么重要情况没有及时了解。
“是龙变的糖糖嘛,有二十九个哩。”小葵花难得记对了回数,洋洋得意道,“很好粗很甜哒,粗完以后好力量……哎,不过都被爸爸舀走了,他说反正我要被封印,不如都传给他吧,我是个大方的小盆友嘛,就都给他了。”
朱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说,你爸爸让你吃掉了龙縀九的妖灵,然后把你增长的修为都舀走了?”
“妖灵?那是什么?好粗吗?”小葵花星星眼问。
“……”朱烨看了他半天,摇头,“没什么,我随便问问的。”
“噢。”小葵花打个哈欠,看他半天怔怔的不说话,捏着他的衣角渐渐睡了过去。
朱烨慢慢消化着这个劲爆的消息,坑爹货不愧是坑爹货,墨斛不愧是墨斛,他还以为他真的要奋图强苦练魔修,为此早就做好了长期抗战的准备,没想到这货根本不是个老实人,老早就做好了走捷径的打算。
小葵花至始至终不是须怡界的人,食妖灵不算犯罪。他是小葵花的爸,和小葵花的魔修脉相承,过了第二重以后就能互相增益,二十九条妖龙的妖灵,合起来千年的修为,就通过这个猥琐的方式落到了墨斛的身上。
怪不得他那么笃定自己能修成九重魔修。
朱烨搂着熟睡的儿子,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真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忧。
应该还是好事吧,他想,说不定,到了另个五月,他们家三口就能迎来团聚的日子了。
人生,真是各种惊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