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剑春秋之八月十五 作者:绪慈

    看几眼，心里便有了主意。莫秋也不是不识得赵小春和另人，只是那两人当年离去时也二十来岁，如今这两个孩子年纪虽小，但无论风韵外貌却都有那二人的影子在，想必其中自有其古怪。

    莫秋坐上主位，接过弟子端来的茶盏，对这二人颔首道：「赵大夫和端王大驾光临，实叫铁剑门蓬筚生辉。」

    赵小春眸子闪了下，饶有兴趣地望了望莫秋。「陆门主许久不见，生得可是年比年好了啊！」

    莫秋淡笑：「哪比得上端王。」

    小春笑声悦耳，揽着云倾道：「你是美人儿，我家云倾本来也是美人儿的，不过现下成了小美人了。」他语气中无丝毫狎玩之意，如今又是娃娃模样，原本该是调笑意味的言语说来，倒成了十成十的称赞。

    小春突如其来的抱，弄得手中凉茶泼了几滴至云倾衣衫上，云倾秀致的眉稍稍皱，可也片刻便松开。

    云倾开口，原本冷漠冰凉的语气，如今却是奶声奶气地煞是好听。他道：「来这里做什么的忘了是不？该说的该做的还不快去，扯些什么！」

    「啊！」小春叫了声。「是了是了，差点什么都忘了！」他茶盏放面色正，朝莫秋说道：「其实我前阵子就该来看你了，不过因为师父和云倾都不放心我出门，所以才拖延至今……」

    莫秋没问小春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心里还担心着房里昏着的那个人，这回正道神医赵小春来得恰好，遂截断小春的话，道：「既是拖延得了，便是不太重要了。」

    「啊？」小春呆了呆，不懂莫秋意欲为何。

    莫秋带着小春回到自己住的小院，云倾留在大厅里没跟来，莫秋还特意吩咐斜对门的天香楼做几笼包子过来，不敢待慢这贵客。

    进到屋里，小春见着趴在床上盖了条薄被昏迷不醒、脸色还惨白得像鬼的剑时，紧紧皱起了眉头。

    莫秋见剑还未醒来，方才和小春应对的冷漠面容下子全垮了，忧心浮现脸上，连脱口而出的声音也显得惶惶然。「舅舅已经昏睡几个时辰了，不知怎么竟都没醒来的迹象。他的伤口我仔细擦了金创药，但血似乎没有完全止住。」

    小春知道人在江湖难免打杀受伤，有时遇到厉害点的敌人甚至连命都会没了。他之前就碰过不少这样的事，所以见剑这模样便神情严肃地向床走去，边走边问道：

    「你舅舅这是伤到哪里了，被何种兵器所伤？」

    莫秋愣了下，回道：「伤到了屁……」

    从莫秋和小春进门开始，剑已经隐约有苏醒的迹象，当小春走到床边抓起剑的手腕，察觉生人气息且脉门下子被扣住的剑忽地睁眼，爬起身来反手扣住小春莲藕般白嫩嫩的小手臂，而且拧起了双眉有些意识不清地看着房里的两个人。

    半抬起身子的缘故，盖在剑身上的薄被滑落下来，蜜色肌肤上密布的点点吻痕与红色牙印也同暴露在两人眼前。

    莫秋心儿怦通了下，吞了口唾沫，他舅舅这模样着实诱人。

    小春眨了眨眼，看看剑身上痕迹，再转头看看剑的小外甥，突然明白了切，整张脸都扭曲了。

    「奶奶个熊！」小春对他身边的莫秋道：「你这兵器很厉害啊！」

    剑猛地惊醒，他满脸通红地松开小春，慌乱间将被子拉来裹好，吼道：「你是谁家的奶娃娃，什、什么兵器……」

    小春回眸笑道：「小爷名字叫做赵小春。」

    「赵小春？」剑听到这个名字，人呆了呆。

    「嗯，」小春点点头，发现剑疑惑地看着他，遂解释道：「因为受了点伤，缩成这般大小好疗伤。」他接着奇怪地问：「大胡子你的胡子怎么不见了？」

    「啊？」剑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愣呆地道：「不只胡子不见了，俺全身毛几乎都被搞没了。眉毛还是贴的。」

    「啥？这么惨？」小春鬼叫了声。「得得得，今日碰上我赵小春是你运气好，我等会儿立即替你配付药，三日便能长回来。话说你是怎么弄的，这浑身没毛也忒惨了些！」

    剑才想答话，突闻莫秋咳了声。「赵大夫，我舅舅的伤势比较重要！」

    小春眼珠子转了转，唉呀了声笑起来。「没错，我怎么就给忘了。来，胡子，你好好给小爷趴了，让小爷看看你伤得怎样了！」

    莫秋额际跳了两跳，伸手将它压了下来。「不是只要把把脉就成了，赵大夫你还想看什么？」

    小春没理会莫秋，径自伸手拉扯剑的被子，搞得剑手忙脚乱脸蛋红通通。

    莫秋突然后悔叫这赵小春进来了，他舅舅的身体岂是外人可以看的，正当他想把这小奶娃抓了往外扔之时，赵小春突然又正经起来把他往外赶，说道：

    「出去出去，没见过人像你舅舅脸皮这么薄的，你要继续在这儿，月亮都升起来了我也问不了诊！」

    而后莫秋便给人赶到了门外。

    小春回到床前，却见剑把身上被子裹得死紧，明明凄惨无比，却硬要咬牙说道：「俺没事，不用看了。」

    剑脸上的表情羞愤难当。昨日被莫秋缠着整整做了昼夜，似乎是伤到了那儿，如今坐着都还抽抽地痛，可他哪能把那地方露给人看，就算对方是大夫也不成。

    小春瞧剑这模样猛地竟升起了同病相怜的感觉，他蹦地跳到剑床前，握着剑的手，深深地道：「我懂！我都懂！」

    那声调之哀怨，让剑都愣了。

    小春含泪说道：「我家那口子也是这样，兴头来就不管人死活。我从遇见他起，少寒暑了，八月十五总是裂了又好好了又裂，都没得歇息的。」

    剑那张脸白过来又红过去，隐约知道所谓八月十五指的是什么。

    小春紧紧抓着剑的手，心有戚戚焉地说：「可是，胡子，你的伤定得治。这裂啊裂的，年轻时还好，老了可就惨了。我是行医的，眼里屁股都不是屁股，只是个伤处。你别想那么，就给我看了吧！」

    小春脸诚恳，那番话说下来不啻也道出这人处境和他样，剑心里个激动，回握了小春的手，泪眼朦胧地喊了声：「赵小子！」

    「大胡子！」

    两人互望片刻，剑闭起了双眼，视死如归地说：「那好吧，俺的屁股就让你看！」

    小春出来时，脸色惊疑不定，手中的湿巾子不停在十指上擦啊擦。

    「我舅舅如何了？」莫秋立即趋向前问。

    小春瞥了这人眼，咳了声说道：「他没事，等会儿我留几瓶药给你。你手先伸过来，我替你把把脉。」

    莫秋停顿片刻，这才将手腕伸出。

    小春三指搭在莫秋腕上，不稍片刻脸上便五彩缤纷。他收回手，说道：「我想你也知道百里七是我七师兄，他寻来替你筑基的药都是神仙谷所出。」

    莫秋点头。「在下深感感激。」

    小春摇头。「说说那些药你怎么用的。」

    莫秋道：「第味为药浴，断断续续用了半年，后来舅舅失踪，便停下；第二味药……」莫秋顿了顿。「服至半时，我深陷险境命在旦夕，为求保命便尽数吞食，没想到误打误撞让我撑了下来……」

    小春瞪大眼，然后又搔搔头，最后道：「有没有空厢房？我得看看！」

    莫秋点头，带他入了间空房。

    片刻后，两人出来时，小春都快晕了，嘴里喃喃道：「难怪、难怪！」难怪大胡子看起来身强体壮的，却给他这小外甥弄得下不了床。

    原来当年莫秋最后服下的那些灵药药性太强来不及被完全融入体内，于是便乱生乱长，往那地方长去，加上莫秋不过及冠之年年纪尚轻，若不赶紧遏止，恐怕还会继续长下去……

    「奶奶个熊……」小春突然觉得大胡子好可怜，要是云倾也长成那么样，别说裂开而已，他的八月十五直接就裂成两半了。

    小春走了两步路，回头看看长相柔美的莫秋，再走两步路，又看看身形只比他家美人儿纤细点的小美人，短短的手指在空中比划几下。

    如果说他和云倾现下是初生的小黄瓜，那胡子是普通黄瓜，胡子他这外甥便是土壤肥沃又灌溉有成的农地生出来的大大大黄瓜了……

    娘啊……可怜的大胡子……

    剑从厢房里出来时脚步还有些虚浮，张脸红得跟什么似，身上衣衫也穿得凌乱。

    小院间花团锦簇，花开得正好，莫秋正和小春谈着事，原本带了些冷凉的调子在瞧见跨出房门的剑后低低喊了声：「舅舅！」，脸上神情也似满园的花般柔和起来，看得剑心都软了。

    小春也瞧见了剑，咧嘴便道：「你能起来便好了，小爷还赶着去寒山派看咱家小寒儿，药方子都交代你外甥，这便不留了。」

    小春说得很赶似，径便往外走去，莫秋走过来握住剑的手，携着步履不稳的剑起送贵客离开。

    「还疼吗？」莫秋低声问。呼出的气便吹在剑耳边，弄得剑忍不住痒，缩了脖子。

    「呃……赵小子那药好，不疼了……」剑结结巴巴地。

    莫秋那对秋水般的眸子柔柔往剑身上飘，手指抚过剑略微凌乱的发丝，细心整了整，压低嗓音说道：「赤霄诀的真气比你我想得还要蛮横，我这回没把持住再加上……所以才把你伤成这样，赵小春方才开了药方给我，可也说若我再这么欺压你，你身子再健壮也会吃不消……」

    莫秋顿了顿，抓着剑的手紧了下。「以前三四回，你总让我两回，我想，你以后也别让我了……赵小春说我比别人来的……嗯……所以……小秋日后也不会争着想要在上头……舅舅你不用再让着我了……」

    剑这么听，心里那个激动啊！「小……小……小秋！」

    其实谁上谁下根本不是问题，只是这几年来剑他这心爱的人身子板直抽，连底下那地方也欲发龙精虎猛，他们两人皆为男子，剑心里头本就没谁该上谁该下的问题，可哪知后来却是自己先吃不消了。

    如今莫秋竟主动提了这事，剑下子眼眶便红了。这孩子、这孩子如今真是乖巧伶俐，竟这么设身处地为人想了。

    「小秋……」剑眼里含起了两泡泪。

    「舅舅……」莫秋路走着走着，便依进了剑怀里。

    「奶奶的……」小春猛搓自己的手臂，搓下堆鸡皮疙瘩。他发现自己直接被这二人忽视了，还得被迫听大堆肉麻到掉渣的话。

    当他们走至大厅之时，莫秋发现陆丁丁正脸好奇地往娃娃身形的云倾走去，还伸出手指，不知死活地朝对方水嫩嫩的脸颊就是戳。

    莫秋开口想阻止时已经来不及，云倾身上发出阵阵银光，跟着丁丁立即惨叫出声，而后倒在地上抽搐不已。

    丁丁张脸和只手被扎得满满的都是细如牛毛的梅花针，活像只刺猬似。莫秋闷咳了声，差些没笑出来。

    「铁剑门驭下不严，还请两位包涵。」剑连忙把丁丁扶起来，连声道歉。

    云倾「嗯」了声，眼也没抬。

    剑发觉丁丁抖得不成/人样，还猛往自己身上蹭，开口正想问针上是否有毒，小春便会意笑道：「不碍事、不碍事，梅花针上沾了点麻药，几个时辰后便解了！」

    丁丁哭丧着张脸望向他家门主，手和脸又痛又痒的着实难受，可莫秋却没半点可怜他的心，翻了翻白眼，双唇开合，无声道：「自找的！」跟着便把丁丁从剑身上扒开，扔给身旁的弟子带进内堂去，省得继续丢人。

    端王东方云倾是什么人，这家伙连人也不会看，以为对方模样是个五岁稚子便年幼可欺。他铁剑门怎会出这个傻蛋？

    可最傻的还是他自己，居然因为当年舅舅几句话希望他与陆丁丁结交为挚友，也以为这家伙是个可造之才，还路让他当上铁剑门三院首之……

    小春牵着云倾走了，莫秋和剑送他们至门口。他们坐进马车里，马车帘子还未放下，小春的倦意上来，头歪便在云倾身上睡着了。

    云倾把小春抱好，让他躺在自己身上，那双冰冷清澈的眸子也因小春而染上了点温度。他朝剑与莫秋颔首，而后车帘放下盖去二人身影，马车扬长而去，消失在街道那边。

    虽然赵小春没有言明，但莫秋心里却明白这人是小七请来的。

    剑那兄弟近来虽鲜少出现，但心里总挂记着他们。而他，也因为剑，才知道有些人，真能无所求地待另个人好。

    远望那离去的二人，莫秋把玩着手中剑辛苦寻来送他的玄黑陨铁，心里有种平静而恬淡的满足。

    过往那些年、那些事、那些人他偶尔午夜梦回还会忆起，然而他也已明白，再也没有人能伤得了他，当他拥有心中所爱，这个人，便能让他坚强。

    「舅舅……」莫秋闭上眼，靠在剑肩上呢喃了声。

    剑摸了摸他的发丝。

    虽然莫秋看不见剑的表情，但他却是知道这人定是笑着的。

    为这片刻间不言而喻的幸福。

    ——全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