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 作者:沐声

    春暖花开,万物欣欣向荣时,贺佑钦跟袁复立见面了。

    这次是在医院里，贺佑钦跟在看守人员的身后经过重重把关终于见到了袁复立。

    他穿着身病号服，头发略长了些,没有精心的打扮和修饰，还原了最根本的那个人。

    还是那副眉眼，连气质都没有太大的改变，他躺在空旷的病房里,没有被惨白黯淡的背景同化，反而像是在黑白的画布添上了浓墨重彩,不管是点睛还是败笔都让人无法忽视。

    “来了？”袁复立半靠着病床，即使是被看守也是相当人性化的,起码在医院里他不用戴上手铐。

    贺佑钦手上没有提水果,但是袁复立的床头放着个红艳艳的苹果，没有水果刀，所以只能用牙齿咬。袁复立不知道是嫌麻烦还是有其他的原因，直把苹果放在那里没有动过，贺佑

    钦进病房之后，却拿起来咔嚓咬了口。

    “虽然我觉得我们没有再见面的必要，但既然你要求了，我觉得见面也无不可。”

    贺佑钦拉开床边的椅子坐了下来。

    袁复立打量他身的装备，修身款的西装衬衫，头发却没有刻意打理，领带和袖扣这些细节的部分经过精心的修饰，低调却不张狂，有品位却含蓄，与他频繁出现在媒体报道中的时候相似又相异。

    “开始换风格了？”袁复立句话点明了中心。

    贺佑钦没有否认，袁复立虽然神经质但很时候都敏锐到可怕，他有同龄人没有的锐利，形象地来说他超脱了般的同龄人，明明有非凡的才能却玩世不恭，冷眼旁观。在所有的事情里哪怕他是个参与者，时候也是高高在上的。

    贺佑钦正因为触碰到了他的本质，所以他愿意在所有事情都尘埃落定之后还来走趟。

    因为袁复立有这个价值。

    袁复立靠在床上又咔嚓咬了口苹果，“个人被关起来的日子很无聊的，这个时候你还愿意来看我，也算我们没白相交场。”

    “我宁愿没有这个交集。”贺佑钦说的是实话。

    袁复立哈哈笑起来，“别说这种假设的话了，命运都是不可捉摸的。”

    “但人力可以改变很东西。”

    袁复立上下打量着贺佑钦，“这点放在你身上我相信。厉丰也好，飞扬也罢，在曝光率到达某个顶峰的时候就需要低调蛰伏，否则被消费过度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都会让人听到名字就产生厌恶感。综上所述，见报太也不是好事，你转变风格的时机选的很好，公司的发展终归不是靠新闻炒作或是时不时地爆出八卦，实力才是决定切的关键。”

    贺佑钦正是掌握了这些才让公司在运作时加低调严谨。就像袁复立所说，厉丰和飞扬需要大量曝光的日子已经过去，他们终究要回归根本。

    袁复立的苹果咬到半就放了下来，他用杯子里的水冲了冲手，然后用毛巾细细地擦干净，有些烦恼地自言自语，“卫生问题不解决不好办哪，这日子没法过了。”

    贺佑钦笑了起来。

    “为什么笑？”袁复立问贺佑钦。

    “没有原因，想笑就笑了，就像你说的，有些事情做就做了，没有原因。”

    “不，我那都是借口。”抛开了芦珊的袁复立显然直白了，“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是有原因的，就像你不告诉厉容锐你想起了很事情，就像为什么你明明可以不让贺文武遭遇灭顶的打击却选择袖手旁观，就像……你没有对我下狠手。”

    贺佑钦笑得有些微妙，“你了解很。”

    “我了解你就如同你了解我。”袁复立的咏叹调不像歌剧舞台上的演员们那么夸张，却硬让人联想起些荒诞又怪异的东西，而往往那些东西牵连的都是悲剧的结局。

    “天高海阔，今后的路还长，我能做的事情很，纠缠在这些事上不放手只会平白让自己陷入不堪的情绪。你觉得我没有对你下狠手，是你心里有期待，有期待就会往这个方向去想。当然，这也不是坏事。”贺佑钦耸了耸肩。

    “我做的就是我想做的。”这句他说地意味深长。

    袁复立感同身受地笑了，笑的得意又张狂，就像他还陷在那摊烂泥中的时候样，神经质样的张狂，对袁复立来说，哪怕明天就是末日也无所谓，他做他想做的，尽情的肆意的去做，至于结局，那和他有关系吗？

    “我以为你会问我为什么要去帮芦珊？”每个能见到他的人都会这么问。

    那些从别人口中了解了事情始末的问询者，知道些内情又脑补了另部分的旁观者，每个人都想问，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

    明明有能力挣脱却甘心做个疯女人手里的棋子，任她摆布，甚至做出个死局。

    为什么？

    贺佑钦没有问，因为他知道。

    “因为你心里不满足。除了这个还有其他的原因吗？”贺佑钦的语气淡淡的，袁复立却大笑起来，弯着腰直拍床铺。让外面看守的人都忍不住频频往里看。

    虽然袁复立总是在笑，但通常情况下都笑得让人瘆的慌。

    他像是什么都知道，料定了你身上会发生悲剧，而且就在不太遥远的将来。谁被他这么盯着都会觉得不舒服，甚至于对他这个人都像看瘟疫。

    袁复立的确心理不满足。他甚至不记得这种空虚的感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也许是在他刚刚有记忆不久，他尚不知道个正常母亲是什么样子就被芦珊疯狂怨恨的眼神盯着的时候。

    也许是在芦珊把他送给了柯新雅，在他向柯新雅伸出手而对方却下意识地往后退了步的时候。

    又或者是在每个被所有人排斥在外，日日夜夜作为参与者却没有任何参与感的时候。

    对芦珊来说他是个余的人，对柯新雅和袁家来说他是不得不接受的交易品。原本进入新家庭时的期待，就像大片黑暗里细小的光点很快被埋没的毫无影踪，连自己都找不到了。

    袁复立好整以暇侃侃而谈：“芦珊始终认为我是她的污点，她彻底否决了她的前半生，认为她前半生每个人生节点都伴随着肮脏难堪悲惨。其实原本柯新雅是能够接受我的，哪怕我们第次见面的时候她有点害怕。不过那时候她害怕的也不是我而是芦珊。柯新雅胆子虽然小，心却不硬。如果芦珊不再出现，我们有很长的时间会直在起，我那时候那么小，她总会对我有些怜惜，时间长了就会变成感情。”

    袁复立垂着眼睛笑，嘴角的弧度上翘，声音也变得很柔软，“可惜，芦珊不止要让柯新雅忘不了她，也要让我忘不了她。她时不时让柯新雅带着我出去，当着柯新雅的面把我叫到边说话，她告诉我她是我妈妈，但我不能叫她妈妈，他是贺夫人。我觉得这种事情不需要强调，但她从来不厌烦。我忘不了，柯新雅自然也忘不了。”

    最后的结局就是，柯新雅惊惧的眼神从芦珊身上直延续到他身上。

    柯新雅病到最厉害的时候直都不敢让他进门，甚至弥留之际也开口让他走地远远的。

    宁愿背负着不善待前妻儿子的罪名也不愿让他近身。

    她死后，袁家只剩下袁生那个男人，他懦弱无能好大喜功，对柯新雅却心意。

    袁家的长辈即使再大的能耐也没办法强逼着个年纪不小的男人再生个。

    他们开始全力教导他，在以为他是袁家长子嫡孙的时候。

    芦珊的亲生父母是音乐生，她却从小落在孤儿院，因为她父母当初是无媒苟合，在那个年代小城镇发生了这种事情是要被鞭笞的，他们胆小懦弱把芦珊扔到了马路上。等把她接回家里时她已然成年，气质基本已经定型。而袁复立却长在袁家，袁家几代富贵，要培养个把人并不难，所以即便袁复立常年阴郁，手段狠辣，依然能笑得如同世家公子。因为这切本来就是世家里养成的气质与风度。

    可惜有些事情瞒得了十年二十年瞒不了辈子。

    袁家的有心人不少，袁复立的身世终究被曝光，先不论里面有少芦珊的手笔，首先要对付袁复立的就是袁家的长辈。袁家血脉尚在，怎么能被个没有关系的人白白拿走切。欲壑难填，人永远在追逐利益。嫡系已然如此，袁家的旁系又怎么可能白白放过这个机会？

    最先对袁复立下手的就是那些倾心教导了他将近二十年的长辈。

    头天还是笑容满面，第二天就是惊心动魄的刺杀。

    这样的局面他经历了也就无所谓了。

    窃钩者诛，窃国者侯。

    每个人都明白的道理，袁复立也明白。

    所以他毫无障碍地借着贺佑钦对袁家起了心思的机会搅乱了池水，嫡系也好旁支也罢都在顷刻间灰飞烟灭。

    眼看着他起高楼，眼看着他楼塌了。

    切不过如此。

    事后他才想起来芦珊早已提过接收袁家的计划，虽然只是凑巧，但芦珊却第次笑地满意。

    至少在他面前，她第笑地毫无遮掩，不再像个戴着虚假面具的假人。而是个有了爱恨情仇的——疯子。

    至少不是假的，当时的袁复立这么跟自己说。他捂着空荡荡的胸口，也笑得灿若春花。

    那个时候，他就醒悟了，他心里的确有什么地方对头。

    如果不把那个越来越大的空洞填满了，总有天他会忍不住把所有人的胸口都挖个洞。

    让他们也尝尝那种走路都会透风的感觉。

    后来的所有事情就像个个的游戏，每个人都有无数张脸孔，为了爱恨为了情/欲为了利益纠缠在起，生生死死，死死生生，你方唱罢我登场，大戏连番上场让他看得目不转睛。

    而他坚决地在了芦珊那边，不是为了所谓的血缘纠缠，而是为了填补自己的空虚感。

    个芦珊哪里够玩得风生水起，何况对方那边还着个贺佑钦。

    几次间接的交手就让他隐隐有种同类的兴奋感。

    与他很相似又截然不同的个男人。

    芦珊没有他，会迅速溃败得塌糊涂。

    而他还不想那么快看到结局。

    虽然游戏终究是要结束，但至少过程他很享受，但同时他也很好奇，贺佑钦明明是个加锋利无情甚至淡薄的人，而走到今天却俨然副人生赢家的姿态。

    “为什么？”袁复立突然感兴趣地问，“你明明有快利落的手段可以解决切，为什么要迂回到这种地步？很事情似乎你早已经有了想法却没有立刻去动手，而是不停的等待。”就像个聪明的园丁明明知道哪里会开出艳丽的花朵，却偏不到那个地方去施肥。

    “因为不想打乱节奏。如果注定要成功，我的插手说不定会让历史拐个大弯。”贺佑钦说得云淡风轻，只有体会过的人才知道学会克制需要大的毅力。

    “你不像这么胆小的人。”袁复立觉得贺佑钦所说只是原因之，甚至是很小的部分，“让我来猜猜，你是顾忌了感情？比如几次都能把厉丰纳入羽下却没有动手，任由厉容锐在那里挣扎。因为你喜欢他？”

    “事实上我没有计算感情的部分，而感情也不是用来计算的，我不想把那些东西算得太清。”

    因为算计过就失去了本心，没有本心的人通常会寂寞到死。

    “心里想着怎么做就怎么做了。”贺佑钦开口。

    他的心顾忌了厉容锐，所以顾忌了厉丰。不管贺佑钦承不承认，他的心已经这么做了。

    “在你这么说的时候难道不是已经把感情计算在内了？”

    袁复立只说对了部分。

    “在我爱上厉容锐之前，我用了手段用了心机，但我既然已经得到，必然要真心以对，把之前欠他的都还给他。因果轮回，有始有终，至简至繁的道理罢了。”

    贺佑钦不讳言他的感情，也不讳言他的心机。

    他想要，他得到，他自然也要珍惜。

    袁复立微笑不语。

    也许几秒也许几十秒才轻笑，那笑里有些讽刺又有点真心的羡慕，“厉容锐真是个幸运s的人。”

    贺佑钦的眼神有瞬间的柔和。

    他在心里道，厉容锐不是幸运s，在他看来，碰到他厉容锐最就是个幸运e。

    真正好运的是他，始终是他。

    所以他能够意外获得了十年的记忆。

    他知道没有厉容锐的十年他过着怎样的日子，所以并不愿意让那些变成真的。

    在他想起始末的时候，他知道那个大雨天从东山别墅里醒来的他才是真正的幸运s。

    作者有话要说：好了，番外先从大圆开始，大圆的结局没有具体写，他填补了大洞之后又是个完整的蛇精病了，所以困不困得住他也说不准，可以随意脑补。

    之后的番外就要正正经经恋爱了，大概会穿插些配角们的结尾啊故事啊之类的~╭(╯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