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盖满京华第148部分阅读
冠盖满京华 作者:肉书屋
是知道的,如今这武陵伯府看似家大业大,可在京城的勋贵世家之中,早就已经沦落到二三流了。我也知道,自己是最怕事的,做事情瞻前顾后,成不了大事,可我不求上进,却不能不顾这一大家子……我也不求什么飞黄腾达,只求乎乎孙孙能够继续这荣华富贵。”“虽说侯爵丢了,可终究你家里还有世袭的伯爵,这还不能算荣华富贵,那些辛辛苦苦一辈子,都未必能挣一个四品的读书人算什么?”
见朱氏不以为然,朱洪只得咬了咬牙,轻声说道:“咱们这样的簪缨世家,怎么能和那些穷措大比?姑母既然要听实话,那我就实说了吧。从前皇贵妃在的时候还好些,如今她一去,咱们这光景就越发不如从拼了。她又没个一男半女,收养的那个小公主别说照顾别人,要咱们照顾还差不多!若是能够有一个皇子记在她名下,我们就安心了。”
“原来你打的是这算盘!”朱氏眉头一皱,若有所思地想了想,随取叹了一口气,“这也不是不可能。她去得早,若是名下没个人,日后除了朝廷祭奠,连个给她上供的儿子也没有。你们既然这么提了,想来已经是已经有人选了?”
朱洪就怕朱氏问也不问立时回绝,听她这意思竟是不反对,似乎还有促成之意,顿时大喜过望,连忙就在朱氏身边躬下身来,低声说道;“姑母,是这样,我的意思是,那些小皇子虽说也有丧母的,但年纪太小,更不知道会不会中途天折,花费大力气办成了,也未必真有什么大好处。 反倒是太子殿下册封至今也没有封生母,据说朝中常常有人说他名不正言不顺,所以……”“你们竟然把主意打到了太子殿下身上!”
又惊又怒的朱氏随手把茶盏往旁边重重一搁,继而沉声斥道:“你们这简直是痴心妄想!太子殿下又不是三岁小孩,不知道自己的生母是谁:皇贵妃也不是曾经有过养育亦或是教导之恩,你们就不怕弄巧成拙!”听到朱氏这话,陈衍也是面露嗤笑,只不过却没开腔。
武陵伯朱洪见这祖孙俩显然对自己所说不以为然,顿时脸色一沉:“姑母,这不是成与不成的问题,而是必须要成,您总不想百年之后,武陵伯府就泯然众人矣吧?再说了,太子殿下生母迟迟未封,足以证明皇上心中也有斟酌,否则册立了太子,却如此不给太子颜面,不是让别人作践了他么,“住口,皇上的心意岂是你能够臆测的?”朱氏冷冷一笑,霍然站起身来,“如果今天你们请了我这老婆子过来,就是商量这等不着调的事,那就不用再说了!”
眼见朱氏叫上陈衍就要走,武陵伯世子朱方锋也连忙站起身来,伸手阻挡在了两人跟前:“祖姑姑何必这么着忙?难道您就打算让您最疼爱的孙女背上挑唆陷害,继而杀人灭口的罪名?”
第487章 决裂(五)
“你说什么?”
朱氏和陈衍几乎异口同声地喝了这么一句。只不过,朱氏是又惊又怒,陈衍却是面带讥诮。然而,说话的武陵伯世子朱方锋却没有注意这么多,他只觉得自己的话终于戳到了这祖孙俩的痛处,一时间免不了得意了起来。他看了看面带赞赏的父亲,向朱氏做了个手势,随即不紧不慢地说:“祖姑姑何妨坐下再说?”
陈衍见朱氏只站着不动,知道祖母是动了真怒,当即搀扶了她的胳膊,又紧挨着朱氏的耳朵低声说道:“老太太不用着急,不过是他们危言耸听乱您的心罢了。您要是愿意听就坐下听听,不愿意听我这就陪您回家。”
这话虽是低声,但却足以让旁边的人都听得清楚,因而朱方锋当即冷笑道:“是不是危言耸听,表弟你应该自己清楚。皇贵妃送给祖姑姑的两个宫女,如今一个死一个囚,难道不是因为这人命案大有蹊跷,所以你们要藏着掖着?海宁县主一心想着老太太,所以指示了红檐自尽,然后栽赃给阳宁侯,也好趁机在分家的时候闹腾出来,让阳宁侯就此得罪,甚至夺爵,于是表弟就能承袭爵位。这等如意算盘若是传扬出去……”
“若是世羊要传扬出去,悉听尊便。”陈衍似笑非笑地打断了朱方锋的话,继而便一一打量了其他人一眼,这才嗤笑道,“小爷不是吓大的,老太太更是风里雨里过来了这几十年,你们就指量自己的小伎俩真是很高明?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红檐是死了,可翠楼却是贪生怕死,她什么都说了!要是你们打算贼喊捉贼,那也就休怪小爷我不客气了!”
朱氏虽是不明白这一段隐情,但此时陈衍这么一说,她顿时恍然醒悟。见武陵伯世子朱方锋那得意洋洋的神情一下子僵在了脸上,心中豁然贯通的她紧紧抓住了陈衍的手,好半晌才笑了起来:“好,好,果然是好极了!老婆子照应了你们这许多年,可当初家里闹腾的时候,你们就躲得远远的,如今好容易才消停了一阵子,却是自家人又跳出来算计!算老婆子我养了你们这一堆白眼狼,衍哥儿,我们走!”
眼看陈衍依言搀扶着朱氏就要走,武陵伯朱洪顿时急了,慌忙上前劝阻:“姑母恕罪,都是锋儿这孩子不懂事,您别听他的胡言乱语。至于衍哥儿的话,也不过是自己的臆测,咱们武陵伯府怎么会做这种事?想当初阳宁侯易主,咱们家不是有意避开,是根本没有办法,更何况之后东昌侯闹出那样的大案,谁敢搅和进去?至于红檐,人都死了,再追究那些也没用,还不如想想如何最好地利用这件事达成咱们两家的目的,如此岂不是两全其美?”
他一面说一面上前搀扶了朱氏的另一边胳膊,又言辞恳切地说:“我知道姑母如今最操心的就是衍哥儿的事。他虽说文武上头都得了名师教导,但终究时日还短,况且又年轻,哪怕得了勋卫的名头,可那才几品,那俸禄才有几个钱?要真是按部就班地往上升迁,多少年才能够出头,姑母您真能熬到那时候?他若是拿到阳宁侯的爵位,此次娶亲必然更加风光,姑母这一辈子的夙愿也就成了,难道那样不好?”
这类似的话之前武陵伯世子上家里拜访的时候,朱氏也已经听过一次,正因为这个,她方才应了邀约上了这里来。只不过此时再听到,她却觉得说不出的嫌恶气恼,冷冷瞥了朱洪一眼,她就沉声说道:“我已经是半截身子要入土的人了,等看了衍哥儿成婚生子,这剩下的心愿确实也就只有那个爵位。只不过,你若是以为我把位子看的比人更要紧,那就太小看我了!从今往后,你们朱家走你们的阳关道,和我陈朱氏无关!”
觉察到手上被朱氏重重握了一把,陈衍也就再不迟疑,伸手上去把武陵伯朱洪拨在了一边。
他整日里习武,手劲颇大,朱洪虽还要相抗,可哪里能拦得住他?而世子朱安锋惹出了这么一番事情,此时更不好上前,武陵伯夫人展氏忖度自己进门还是朱氏牵线搭桥,不免厚颜上前,话还没出口,就被朱氏一眼瞪了回去。
“我从前看你是姑娘的时候懂事能干,所以才促成了你们的婚事,没想到你如今竟然这么糊涂!明知道自己的男人和儿子做的是让朱家万劫不复的勾当,非但不劝还帮着,你是猪油蒙了心么?好了,给我让开,否则这最后一点情分也就没了!”
朱氏一语喝退了展氏,随即穿过了碧的珠帘,快走几步,又自己亲自打起了外间厚厚的帘子,跨过门槛出屋。呼吸了一口外头清冷干燥的空气,她只觉得满肚子的阴郁总算是减退了几分,当即对旁边的陈衍说道:“以后若再有这种事,不许瞒着我!虽说我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可还不是什么都受不得的人!”
“是是是,孙儿知道了!”陈衍今天跟过来,原本是担心朱家以朱氏出身和旧日亲情相逼,只没想到武陵伯世子朱方锋这么愚蠢,而自己把话头一揭,老太太不负旧日名声,竟是干干净净和朱家划清了界限,这干脆利落的一招果然是大出武陵伯府意料。此时此刻,他眉开眼笑地一面扶着人往外走,一面冲着院子里的人吩咐去叫郑妈妈等人过来,嘴里又说道,“老太太您就放心好了,不但是我,以后筝儿妹妹进门,也一定会好好孝顺您。”
“有你这句话,我就心满意足了!”
郑妈妈等一众随行的婢仆尚未出来,朱洪和展氏朱方锋等人已经是追了出来。院子里虽大多都是武陵伯府的人,但刚刚那些事却是不足为外人道,因而他们都只是一味赔礼说情,可却是怎么也劝不回铁了心的朱氏。直到那一行人上马车扬长而去,朱洪方才气得狠狠在垂花门的门框上捶了一拳,又冲着朱方锋喝道:“你做的好事!”
展氏心疼儿子,当即挡在了朱方锋身前:“老爷,这阳宁侯太夫人是吃了称砣铁了心,和锋儿有什么相干?哪怕他是说得急躁了些,可直截了当也是说,拐弯抹角也是说,谁知道阳宁侯太夫人会这么绝情?她既然是要和咱们一刀两断,咱们也索性……”
朱洪见妻子聚掌做了个下斩的姿势,不禁眉头大皱,往身旁看了一眼,见跟出来的那些丫头媳妇个个低头垂手,一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架势,他方才低喝道:“妇道人家胡说什么,还得从长计议!这就要过小年了,锐儿也快回来了,他年纪老大不小,你与其掺和这些,还不如好好给他张罗张罗,定一桩门当户对的亲事。”
“爹!”朱方锋顿时急了,“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工夫想这些鸡毛蒜皮的勾当!”
“我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朱洪狠狠瞪了儿子一眼,随即二话不说拂袖而去。眼看这一幕,朱方锋不禁气急败坏,也顾不上母亲的劝阻,当即下了台阶往外走。这父子俩一走,留在原地的展氏不禁满脸阴霾,回头扫了一眼四周的婢仆,就冷冷吩咐道:“今天的事情谁若是泄露半个字出去,即刻打死!”
京城西北角枫桥胡同的一处小茶馆二楼,几个彪形大汉正守着楼梯口,最里头的一间包厢里,两个衣着朴素的人正面对面坐着,彼此看了好一会儿,那个年轻的方才冷笑一声道:“到这个时候了,阳宁侯还想和我谈什么交换条件?你说令千金被罗贵妃接到宫里,你不知情,罗淑人先是被接到宜园,接着又被接到了宫里,你也不知情……那想来令千金的李代桃僵之计,你也不知情?”
尽管阳宁侯陈瑛身着布衣,但那股久居高位的颐指气使却难以掩盖。哪怕他此时极力按下自己的不快和恼怒,可当听到晋王这话的时候,他仍然是忍不住了,当即直截了当地问道:“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你还敢问我是什么意思!”
晋王突然拍案而起,瞪着陈瑛恶狠狠地说道:“要不是令千金,外头会有关于费氏女那样的传闻;要不是令千金,我会不得不大动干戈到礼部活动,自己给自己添了个没用的夫人?要不是令千金,我用得着看萧家……”
总算是忍住了按下破口大骂的冲动,晋王指着陈瑛的鼻子就厉声斥道:“连女儿和小老婆都看不住,你还说什么要做大事?之前咱们说的事情,从今往后一笔勾销!”
“殿下!”眼看晋王就这么径直往外走,陈瑛只觉得脑际轰然巨响,原本就已经焦头烂额的他再也没了往日的冷静,竟是脱口而出道,“殿下以为我陈瑛是那等召之即来,挥之则去的人?若是此前的事情泄露出去,殿下你……”
“我怎么样?就凭你空口白话,能动得本王分毫?”晋王站在门口冷冷一笑,继而头也不回地说,“从今往后,本王和你两不相干!”
第488章 博弈(一)
阳宁侯府西角门,当几个门房瞧见两三人风驰电掣从阳宁街一头的木牌坊下头进来时,一个个全都赶紧站得笔直。果然,不过两三息的功夫,来人就停在了西角门,为首的陈瑛赫然是铁青着脸。觑着轻车简从的陈瑛心情不好,谁都是大气不敢吭一声。
即便如此,当陈瑛大步进门的时候,路过他们身旁仍是冷笑了一声“要紧的时候连一句通报都没有,养你们还有什么用!”
这一声之后,迎上前来的管事费明不禁打了个寒战。果然,下一刻,等陪着绕过大影壁,陈瑛就停住了步子,阴恻恻地说:“这门上的人全部送到庄子上,给我换上一批。从今往后,家里人进进出出,事无巨细都给我留档禀报,否则他们的下场就是前车之鉴!”
“侯爷……全都要换?”,费明使劲吞了一口唾沫,满脸的惊惧,“这门上总共是排了两班,加上领班统共有十个人,要是一次全都换掉,只怕接替的……”
“怎么,什么时候阳宁侯府连十个人都找不出来了?他们的差事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你今天把他们开革了,到时候求到你面前的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天上掉下来的收礼机会,你还不高兴?”见费明吓得一哆嗦,随即赶紧屈膝跪在地上不敢抬头,陈瑛就冷笑道,“总之,我说话算话,全都换掉,一个不留!”,尽管一口气把门上众人换了个精光,但回到书房的陈瑛仍是觉得满心憋火。倘若罗旭一直留着罗姨娘,他甚至可以把擂台打到御前,可偏偏罗贵妃连罗姨娘都接到宫里去了。而且他如今因为安仁,正是最危险的时候,那些小伎俩也是为了混淆视听扳回一些局面,偏偏在这种时候晋王又摆出了一刀两断的架势,怎叫他不心烦?
“白眼狼”一个个都是白眼狼!”
陈瑛烦躁地在嘴里骂了好几声,几次想摔东西泄愤,可回头看看那张漆色十成新的书桌,还有上头的全套笔墨纸砚,他最终还是硬生生忍了下来,最后索性在靠窗一张太师椅上坐了下来,用手使劲搓了搓脸。
他实在是不甘心。他是父亲当年最喜爱的儿子,可就因为上头压着一个强势的嫡母,父亲不得不送他到军中。因为起点不高,他几乎用了比寻常勋贵子弟多一倍的努力方才爬到了如今这一步。可眼看爵位到手万事顺遂,却因为旁里杀出来的一个程咬金,由是他一步错步步错,竟是沦落到如今进退两难的窘境,或许用岌岌可危四个字来形容更恰当。
“侯爷。”
“又有什么事!”陈瑛一下子提高了声音,“除非是姨太太或是五小姐回来,其他的事情不要拿来烦我!”,“是外头有一封信送进来。”门外的费明被陈瑛那暴躁的语气吓得手里一哆嗦,老半晌才战战兢兢地说,“信封上写着阳宁侯亲启,送信的人还说是极其要紧的事,错过了之后侯爷会一辈子后悔。门上刚刚换的那几个小子生怕做错事,就送到了小的手上……”,话还没说完,他面前的房门就突然开了。门后的陈瑛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就一把抢过了他手里的那封信。紧跟着,书房的两扇大门又在他面前关得严严实实。尽管如此,他仍是不敢就这么离开,退后几步老老实实地站在了檐下。
回到书桌前,陈瑛也不用裁纸刀,三下五除二撕开了信封的口子,可展开里头那封信的时候,他就只觉得瞳孔猛然一缩。原来,信笺上并没有什么长篇大论,有的只是言简意垓的六个字:安仁已入杨手。一遍又一遍地读着这六个字,陈瑛只觉得心里怒火更甚,一把将信笺捏成一团丢在地上,可没过多久又上前弯腰捡起,仔仔细细端详着那字迹。
是谁通知他?为什么要通知他?更重要的是,这是善意还是恶意?
陈瑛想得脑袋都痛了,这三个问题仍然是没什么进展。然而,不管怎样,信上的内容却已经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在如今的情势下,若是那样的谋划再曝光出来,他的处境不问自知。思来想去,直到厚厚的高丽窗纸再也没透进光来,日变成了夜,他才一下子恶狠狠地握紧了拳头。
腊月二十三乃是小年,这一天家家户户都要祭灶扫尘,镜园自然也不例外。尽管杨进周近来很少回家,而且每次都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但这一天午后,他就少有地带着秦虎回到了家里。江氏得知他这一次能在家里过了夜再走,欢喜得什么似的,几乎又要亲自下厨包饺子。结果还是陈澜一再相劝,庄妈妈又帮腔,她才勉强打消了这念头,却还是把儿子媳妇都留在身边陪着说话。
难得有功夫陪著母亲妻子,杨进周自然高兴,可没坐上多久,偏生外头通报说陈衍来了。
他眼睛一闪,瞥见妻子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容,他也不知道是哪里生出来的一丝促狭,趁着陈衍还没进来,他就突然上前到江氏耳边,用别人难以听见的声音悄悄嘟囔了一番。
“娘,待会帮我拖着些小四,这小家伙太缠人了,我难得回来,可他一和阿澜说话就得老半天。”,“你这孩子!”江氏嗔笑归嗔笑,但瞥见陈澜那面庞,她还是微微点头道,“依你。不过人家来看姐姐也是天径地义,你也不能留着阿澜不给人见。”
陈澜见江氏和杨进周说话,只以为母子俩有什么亲密言语,也没放在心上,可等到陈衍进来,江氏二话不说就拉着人到身边坐了,不一会儿竟是又叫上陈衍说要到后花园赏雪,把苦着脸的小家伙愣是拽了走,她怎么还会不明白其中玄机。于是,这边江氏一行才走,她就斜睨了杨进周一眼:“你呀,什么时候学会了玩这种花招?”
“我们还没好好说话呢,怎么能让小四抢了先?”,杨进周揽着陈澜在暖榻上坐了,右手自然而然地和陈澜的左手交叉相握,这才说道:“怎样,这几天孩子还安稳么?”
“当然安稳,这孩子最听话了,从来就不闹我。”陈澜得意地嘴角一翘,低头看着已经隆起的小腹,面上满是温柔的笑容,“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有时候睡梦中总能感觉到孩子在踢我,可是醒的时候又没了。”
“肯定是孩子也体谅你辛苦,所以白天让你安安稳稳,晚上才提醒你他的存在。”,杨进周笑眯眯地握紧了陈澜的手,继而轻声说,“等过了年,我也能听到他的动静了。”,“我辛苦什么,成天吃了睡睡了吃,哪有我们的杨大提督辛苦。要是这孩子真那么体谅,就该动两下给你听听。”陈澜正取笑杨进周,可猛然觉得整个人被拉着靠在了他的怀里,忍不住轻轻哼了一声,“你也忙,纪曦也忙,结果就苦了我和冰云。她前两天还抱怨说原本罗姨娘在她那儿还有个说话的人,结果罗姨娘一进宫,她又连说话的人都没了。”,“你还说呢,罗姨娘进宫,不是你的花招?”自从陈澜怀孕之后,一来为了妻子的身体,二来自己又忙得团团转,夫妻之间的亲密动作已经变得很少了。此时因丫头媳妇们都避开了,杨进周最初落在妻子脸上的亲吻渐渐就落在了她的耳垂上,察觉到自己怀中的人儿挣扎了几下就依偎在他怀里不动了,他方才低声说道,“你放心,我已经都预备好了。过年之前,我一定设法把这件事彻底了结,我们过一个安安稳稳的幸福年!”,“要开始了?”,陈澜好身子一下子一僵,隔了一会儿才低声问道,“还有谁?”,陈澜没有问是怎群的计划怎样的实施二却为了一句还有谁,杨进周不禁没好气地戳了戳她光洁的额头,随即才轻叹道:“纪曦、萧朗,杜阁老那边我稍稍透了点风,至于太子殿下那是个最最聪明不过的人,天知道他知不知情。”,“小心些。”
尽管很想帮一帮自己的男人,但陈澜知道,自己本来就牵涉其中,但更重要的是她腹中的孩子,她前世今生第一次孕育的血肉新生命。所以,她没有再多问,只是轻轻将前些天苏婉儿的事情合盘托出,末了才低声说道:“她是不该做这样的事情,可我在她纵身跳进火坑的时候,又在后头推了一把,其实也和帮凶差不多。”,“我知道,你只是想一劳永逸。”杨进周紧紧拥着陈澜,察觉到她的身子微微颤抖,仿佛没有预料到自己会洞察到这些,他忍不住轻轻吻了吻那温软的红唇,“你是个最善心的人。可你就要当妈妈了,不想给自己的孩子再留什么麻烦。她是自己要挟你,又不是你施恩图报。她走这一步是因为她自己,哪怕没有你,她既然有那样的心思,未必找不到机会。”,“你就会安慰我!”,尽管嘴里这么说,但陈澜仍是忍不住紧紧靠着丈夫,贪恋着那种可靠的温暖,贪恋着那无条件的信任。直到外间渐渐传来了一阵说话声,她才立刻挣脱出来坐直了身子。
第489章 博弈(二)
大冷天的叫上三五知己拥裘围炉赏雪赏梅赏美人,这是文人墨客最爱做的事,但陈衍却向来对这一口毫不感冒——毕竟,教导他的韩明益韩先生并不是喜好风雅的人,安国长公主也没有伤春悲秋的习惯,至于罗旭就更不用说了,那位最喜欢呼朋唤友不假,可更推崇的是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那一套。
所以,这大冷天的满腹心事却被提溜着到雪地里走了一圈,他是满心郁闷。一进暖烘烘的屋子里,看到姐姐姐夫坐在一块,姐姐的脸上还流露出可疑的红霞,他就什么都明白了,不由得气呼呼地一屁股坐在了江氏下首的那张交椅上。
江氏的身体远好过如今京城那帮足不出户的贵妇,因而之前那场病来得凶,但去得也快,大冷天的也不肯经常呆在室内,这会儿喝了一盏热茶缓了身上寒气,她就看着陈衍笑道:“衍哥儿,看你刚刚在外头急得什么似的,想来是有事和你姐姐姐夫说。既如此,东屋暖和,你们三个就到里头去说话吧,我在这儿迷瞪一会。”
“啊,多谢伯母体谅!”
不等杨进周和陈澜答应,陈衍就立刻抢着答应了,随即笑嘻嘻地做了个请的手势。眼看杨进周扶着陈澜进了东屋,他立刻弯腰从门帘底下钻过,也不管外头还有没有人,就没好气地嚷嚷道:“好啊,姐,连你也帮着姐夫欺负我!也不看我大冷天来一趟不容易,没等我屁股坐热就把我轰了走,你心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弟弟!”
“哎哟,我还没说话呢,你就拉拉杂杂这么一堆抱怨!”陈澜笑吟吟地瞥了瞥杨进周,随即就怒了努嘴说,“找你姐夫去,是他耍的小花招,和我可没关系!”
“姐夫!”
看到陈衍貌似凶狠地瞪着自己,杨进周仿佛是变戏法似的拿出一样东西递了过去,却是根本不接刚刚的话茬:“这是前几天我偶尔得的一把短柄火枪。是军器监刚刚做出来的,里头的工匠和几个佛郎机人一块捣鼓了两年,三十步之内准头极好。你如今既然也是勋卫,送给你也就不算违规。记着习练习练,别真正派用场的时候却走火失了准头。”
“送给我的?”陈衍一下子眼睛大亮,接过来之后摩挲着那光润的木柄,极有金属质感的枪头,忍不住比划做了一个射击的手势,他才眉开眼笑地说,“多谢姐夫惦记着我,以后要还有这样的好东西,可千万都得给我留一件!”
“那还用说?不过,你刚刚那番言语,就不怕伤了你姐姐的心?”
见杨进周三言两语就把陈衍安抚得妥妥帖帖,随即就板起脸做一本正经状,陈澜忍不住好笑。果然,陈衍经这么一说,这才仿佛突然记起了之前的事,可看了看她之后,那兴师问罪的话就说不出来了,只是讨好地溜到她旁边,屈了一条腿半跪在榻前的踏板上,仰着头说:“姐,我是真不知道姐夫回来,这才急急忙忙赶了过来。你和姐夫大人有大量,原谅我这胡言乱语吧?”
看到陈衍那可怜巴巴的样子,陈澜不知怎的想到了主人面前摇尾乞怜的可爱小狗,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脑袋,这一次却怎么都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分明是杨进周玩兴大发整蛊作怪,可转眼间变出一把短统火枪来,不但成功把陈衍的注意力转开,还吊着小家伙倒转过来赔情道歉,以前怎么没见他这般狡猾的?
“你呀,被你姐夫耍了也不知道!”
被陈澜久违地弹了额头,陈衍一下子醒悟了过来,可旋即就抱着额头嘿嘿笑了起来:“耍了就耍了,反正让伯母高兴了就成,再说得了一件好东西……看我这记性,说来说去最要紧的事竟然忘了。姐,我今天不是陪着老太太一块去了武陵伯府么?那个世子朱方锋真是世上一等一的蠢家伙,居然拿着金簪的事情威胁老太太设法促成什么给皇贵妃留后的事,一言不合老太太就火了,当场撂下话来说要和朱家断绝关系。嘿,我看他们这次还能玩什么幺蛾子!”
“老太太居然有这么大决心……”
见陈澜为之失神,杨进周不禁上前轻轻按着她的双肩,随即就看向了陈衍:“武陵伯府虽然没什么人才,可应该也不至于草包到一开始就是要挟吧?”
“那是自然。一开始他们以帮我夺回爵位为诱饵,到后来利诱不成就变成了威逼。”陈衍轻蔑地撇了撇嘴,随即冷笑道,“幸亏我如今早就想明白了,是你的跑不了,不是你的怎么折腾也不是你的,老太太也想通了。否则吃这一撺掇,非得上了他们的大当不可!”
“那你们走了之后呢?”陈澜稍稍坐直了一些,看着陈衍似笑非笑地问道,“你既然知道给我送了信来,又是特地请假,总不至于就陪着老太太走了那一趟,其余的什么没干吧?”
“姐,我就知道你明白我。”陈衍收起了之前嬉皮笑脸,转而正色道,“我让楚平他们四个盯着武陵伯府。我和老太太没走多久,武陵伯府的那个总管就出来了,你猜他首先去见了什么人?哈,居然是晋王府!我听楚平说的时候,差点以为我听错了。紧跟着,那个总管才上了定府大街给老太太赔礼,离开之后又去了礼部右侍郎朱大人处。那位朱大人是当年和武陵伯府认过同宗的,因为不像别人那样一看武陵伯府失势就跑,反倒是投了皇上的眼缘,这些年按部就班升迁,据说元辅宋阁老要是放手礼部,他是最热门的人选。”
“这么说,朱侍郎本应当是和武陵伯府往来最密切的人,可结果那个总管却是首先去的晋王府?”杨进周皱了皱眉头,随即若有所思地说,“不是武陵伯府和晋王府私通款曲,也是武陵伯府有人和晋王私通款曲。可偏偏所谋又是太子,后一种的可能性反而更大些。”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陈衍很高兴地点了点头,这才索性挨着陈澜坐下了,“要是依照我的意思,直接就拿着这事找上门去,让武陵伯府他们自个清理门户,可转念一想,要真是武陵伯昏了头,这反而打草惊蛇了。既如此,还不如看看他们的后招再作打算,横竖我已经把武陵伯的盘算告诉了罗师兄……”
他这话还没说完,就发现杨进周用极其古怪的目光看着他,先是莫名其妙,随即就恍然大悟:“姐夫,我不是不和你商量,这不是不知道你今天能回来吗?我见罗大哥好歹比见你简单,那新营的营地戒备森严,我就是你小舅子也进不去啊!”
陈澜斜睨了杨进周一眼,这才轻笑道:“你姐夫哪是怪你不和他商量,他是笑你没眼力呢!你罗师兄那么精明的人,这种事情还要你去通知?他肯定一早就知道了。”
“这怎么可能,罗师兄还夸我能干来着。”
“以后纪曦的话,你得琢磨琢磨再听。”杨进周苦笑一声,这才摇摇头道,“武陵伯府这些乱七八糟的勾当,纪曦很早以前就告诉我了,我还是从那时候开始留意的。武陵伯的次子朱方锐不是在我营中吗?我原以为就是一个寻常勋贵子弟,没想到武艺好,心地也实诚,他也不知道他们府里那些谋划,所以我预备从他入手,当然,也给他一个机会。至于四弟你,这些事情你只留意就好,剩下的就交给我和纪曦他们好了。”
“这怎么行!”陈衍一想到罗旭居然当面耍花腔,顿时憋了满肚子火气,此时不免霍然站起身来,“我都是要成婚的人了,你们不能再拿我当小孩子!哪怕我帮不了你们什么大忙,可还能帮着做些事情!”
见陈衍急得脸红脖子粗,陈澜在最初的哑然失笑之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不禁抬头看了一眼杨进周,果然发现丈夫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无奈。
“我们做的事情可不是那些小打小闹,一个不好……你是年纪还小阅历不够,但更重要的是你得把心思放在学习成长上头,别让你姐姐为你担心。”
“姐夫,你这话就不对了,难道姐不为你担心?”见杨进周为之哑然,陈衍这才得意地哼了一声,一字一句地说,“总而言之,事情不成,牵连进去那么多人,我就算不参与也没好过,还不如眼下就跟着你们拾遗补缺。要是你们担心我在师傅面前露出马脚……那大可不必,师傅又不是空闲人,如今我三五天都难能见到她人一次。”
好说歹说都难以说服陈衍,杨进周不免用求助的目光看着陈澜,可却发现妻子竟是冲他微微点了点头。沉吟良久,他方才无奈地点点头道:“也罢,我那军营你未必能进去,你就跟着纪曦鞍前马后吧。他和你脾性相投,会给你安排的。”
直到陈衍心满意足地告辞离开,吃过晚饭回了怡情馆,丫头们一退去,杨进周忍不住搂了陈澜入怀,声音低沉地说道:“近些日子因太冷,皇上一直免朝,宫里怎么个情形就连纪曦也不甚分明,罗贵妃那里也是夏公公传话,没见到皇上。所以,这一次的事情不得不谨慎。毕竟,晋王就是再不好也是皇子,武陵伯府就是再混账,那也是皇上的母家。”
“嗯。”陈澜若有所思地蹙了蹙眉,随即突然环住了杨进周的脖子,“你们这几个人合力,按理我不该不放心的。只是这事情不是寻常小事,所以我还是想提醒一声。全哥,不要忘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这还是陈澜第一次叫自己的||乳|名,因此杨进周一愣过后,立刻欣喜地把她紧紧拥入了怀中:“我会小心的。为了你,也为了我们的孩子。”
第490章 博弈(三)
尽管好几个月没碰过女人,但不说还没到能够碰陈澜的时候,就是真到了那坐稳了胎的时候,不管是为了大人还是孩子,杨进周也不敢碰纤弱的妻子。只是,搂着佳人在怀,他哪怕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可那是注定要相伴终生的伴侣,他怎么都没法定下心来。不知不觉,他的手就已经探入了她的怀中,直到身边传来抑制不住的呻吟,他才猛然惊醒过来。
因为屋子里极热,再被身边的男人这么一撩拨,陈澜只觉得身子烫的难受,不禁把胳膊伸了出来,看着杨进周没好气地说:"都是你闹的!我渴了!"
见妻子红唇微撅,露出少有的赌气表情,杨进周不禁哑然失笑,当即披着衣服起身,到一旁去倒了一杯茶,亲自送到了陈澜嘴边。温热的茶入喉,陈澜这才觉得喉头的干涩缓解了些.扶着杨进周坐起了一些,这才看着黑漆漆的窗外说道:"已经几更了?"
"大约三更了吧。"杨进周重新坐上了床.任由陈澜就这么靠在了自己的胳膊上,这才叹道,"天亮我就要走了.过年前两天大约能回来,可顶多也就是一两日的假,毕竟正旦还要大阅。过了这节骨眼,元宵就能消消停停过个节了。"
"怪不得人说悔教夫婿觅封侯。
威日公虽说是好色的名声在外.可要不是他功高爵显,先前夫人不得不留在京中,也不至于这么离谱;镇东侯和夫人伉俪情深那么多年.如今一旦大动干戈.他还是把夫人送回了京;至于你和纪曦,年纪轻轻一文一武.却都是忙成了什么似的.等闲见一面都是难事..有时候我一直在想.你若是如同威国公和三叔那样出镇在外.我在家怎么办?娘就是待我再好,我也会寂寞的。"
虽是少年夫妻.但两人之间却少有年轻人那般甜腻动听的情话,可陈澜这番话娓娓道来.杨进周却听出了一种绵绵的深情。他不禁搂紧了陈澜,挨着她的额头轻轻吻了吻.随即才叹道:"我并不在乎什么权势富贵.只不过这世上.没有权势甚至保不住自己的家人,没有富贵便不能让家人丰衣足食。而且.咱们都是身在局中的人,不能退,只能进o待到哪一天真正太平了,咱们就隐居......."
话还没说完.他就只听陈澜扑哧一笑.低头一看!却见怀里的妻子绽放开了明丽的笑容,恰是娇艳不可方物。下一刻.陈澜的手指就伸了过来.竟是俏皮地点了点他的脑门。
"谁让你隐居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中原大地,除了那些朝廷鞭长莫及的蛮荒.哪里有什么真正能够让人隐居的地方?再者.你还说什么真正太平了.让人听见铁定给你扣一顶大帽子.谁都说如今是太平盛世呢!"
"好好好,我错了.那你说怎么样?"
"不怎么样......等你们的大事做成了.我的宝宝也降生了,我们和之前一样,找几个月假期到处游览看看。"陈澜轻轻摩挲着杨进周那蓄起了胡须的下颌.微微笑道,"哪怕你出镇在外,我也有最好的记忆陪着我。"
"澜澜。"
杨进周再也忍不住了.一下子翻了个身1把陈澜压在了身下。他小心翼翼不去碰触妻子的小腹,只是俯下身去吻住了那娇软的红唇.吸吮着只属于自已的甜美。那种沉醉的感觉让他久久不愿意分开.直到外间传来了极其不合时宜的咳嗽声.唇舌才突然分开.他一个翻身矫健地回到了之前的位置.恼怒地哼了一声。
"老爷.外头有急报。"
这急报两个字立刻冲淡了杨进周心头的恼火。侧头瞥了一眼陈澜.见她冲自已微微点头微笑,他就再次披衣下床.继而跹拉着鞋子出了门去。到了外间,见是云姑姑垂手站在那里,他就沉声问道:"这么晚了,哪里来的急报?"
"回禀老爷.是城外军营。"
"军营?"杨进周的那点绮思如潮水一般一下子退得干干净净,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问道,"是来的人还是送的文书?"
"是一位军爷.戴总管已经请了来人进来。""我这就去,传话让老戴把人领到瀚海斋等候。"
杨进周说着就匆匆又回到了西屋.一番穿戴停当之后.他就走到床头撩起帐子看了看里头的陈澜.见她微微闭着眼睛.仿佛已经睡去.但那修长的眼睫毛却分明还在微微颤动着.他哪里不知道她是在装睡,多半想避过这分别的时刻。于是.他就这么再次俯下身来,在那红唇上再次落下一吻.这才头也不回地转身出了门。
等到(看不清)落下那腳步聲慢慢消失在了耳中.陳瀾方才睜開了眼睛然而眼前却看不见什么东西.厚厚的红幔帐挡去了她的视线.她能看到的就只有空荡荡的枕边o尽管温热犹存.但刚刚坐在那儿和她说话调情的人,却已经不在了.说不定又至少是三五天才能再见。
晚上的镜园并不像从前的阳宁侯府哗般四处点着明瓦灯。尽管杨进周俸禄不高.但江氏持家时小有积蓄,此前在江南为官时.陈澜又用自己的嫁妆淘换了几处很不错的产业,晚上那些灯还是点得起的。但出于过日子俭省的习惯.一家上下仍是入夜就熄灭九成的路灯.只留下一两处必经的要道。于是,这大晚上杨进周匆匆出二门时,四下里赫然一片黑暗。
到了瀚海斋见着人.杨进周就立时愣住了。他今天回来本要带?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