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冠盖满京华第152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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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冠盖满京华 作者:肉书屋

    母在杜阁老那儿,我进不去;小南我刚刚去瞧过,在顺天府也是好好的,胡胖子照料的不错。姐在家里谁也不敢去招惹她……啊,对了对了,我怎么就忘了师傅?罗师兄说过,要让我去师傅那儿瞅瞅,能进去最好进去瞧瞧,这是咱们最大的靠山……”

    念叨着这些,陈衍自是立刻加快了速度。等赶到了安国长公主府,他看也不看门前那些禁卫,就这么昂首阔步地往里走去。果然,他还没到西角门,两三个彪形大汉就上前拦住了他。他随同名报姓,可那几个军士哪里这么好说话,一时两边就僵持在了那里。一来二去,陈衍不耐烦,少不得又摸出了虎纹金牌,可这进宫时还好用的家伙在这里却失了效,这一磨又是好一会儿,直到内间赵妈妈匆匆出来,呵斥了几句,几个军士方才垂手退到一边,刚刚一直没露面的一个千户快走几步迎了上来。

    “这位妈妈,不是下官有意阻拦陈四公子,实在是皇上旨意,需得提防刺客……”

    “旨意?是明发上谕,还是口谕?”赵妈妈看着那千户,嘴上却是丝毫不留情,“要不要我家长公主入宫去见一见皇上?”

    “下官不敢。”那千户无奈,只能悄悄没好气地白了陈衍一眼,旋即看了看左右,压低了声音看着赵妈妈说道,“都是兵部职方司传来消息,说是朝鲜和倭国对朝廷多有不满,故而有刺客混入了京城,所以让我等严密看护各家宅邸,并不是下官矫情……”

    “刺客?笑话,难道陈四公子是刺客乔装打扮的?”

    陈衍平素只看赵妈妈精明能干,这会儿见这位竟是和那个千户拧上了,不觉叹为观止,忖度时间还早,也就抱着手在一旁看热闹。到最后,那千户终于是败下阵来,无可奈何的放了他进去,只临近门时却紧挨着他后背悄悄添了一句。

    “四公子说话还请多多思量,别给长公主添乱!”

    这话是什么意思?

    陈衍心中越发犯嘀咕。可是话虽如此,他仍是惦记着安国长公主的情形,再加上哪怕不算罗旭对他的千叮咛万嘱咐,他心里还有不少疑惑没处找人商量,于是脚下步子反而更快了。他是安国长公主的开山大弟子也是关门小弟子,再加上赵妈妈的带领,自然名正言顺的登堂入室。

    只一进明间揭开左边的银红撒花绫面门帘进了碧纱橱后头,他就被眼前的一幕给惊呆了。就只见安国长公主高卧榻上,另一边的张铨正在口授什么,而一旁的高几后头,几个丫头正运笔如飞,记的却丝毫不是他满心以为的安胎等等事宜。

    “费雨彷,费氏旁支,于淮安府关说人命案三起,收银八千两。”

    “宋祖德,宋一鸣再从弟,占民房十一间,油坊一处……”

    “卢怀山,宋一鸣门生,六安知府。税赋私加两分,借修桥之便搜刮民财……”

    见陈衍那本来就不小的眼睛瞪得如同铜铃一般大,安国长公主不禁笑了起来。她招招手把小家伙招了上前,见人呆头呆脑地仍然在看那边的张铨,她冷不丁坐直了身子伸出手去搭上了陈衍的肩膀,不过手一缩一翻,就把毫无防备的陈衍直接撂在了地上的脚踏上。

    “啊,师傅你这是干什么!”陈衍一落地就一个纵身跳了起来,脸上满是紧张,“不是说您又有喜了吗,您怎么还这么不小心,要是伤着碰着……”

    话还没说完,陈衍就被一指头点在了脑门上。安国长公主见这个得意弟子仿佛呆头鹅似的盯着自己,顿时扑味一声笑了出来:“呆子,你也不想想,你姐姐千辛万苦方才有了身子,我也是几十年才生了惠心和灼儿两个,这会儿一大把年纪再怀一次,这怎么可能?”

    “啊,这么说……这么说……”

    安国长公主望着丝毫没听见这边动静,头也不回只顾自说自话的张铨,这才微微一笑:“以为随便来个太医院的太医就能让我言听计从,那些小人也太小看我了。虽说门前守那么一堆如狼似虎的家伙,我不好把张大夫请过来,可究竟是不是有身子,家里有经验的妈妈总还有。不过是几味药调和在一块的作用而已,以为就能绊得住我和阿铨?”

    看看自己的师傅,再看看心无旁鹜的张铨,陈衍不觉使劲吞了一口唾沫,突然觉得自家几个人的盘算似乎有些不那么牢靠。而此前的那些问题,在眼前这光景下似乎都不成为问题了。即便如此,他忍了又忍,终究还是有个问题没忍住。

    “师傅,这什么朝鲜和倭国刺客的事是真的?”

    “是真的,也是假的,只看到时候出不出事情而已。出了事情,是一种说法;不出事情,又是另一种说法。”安国长公主兴致极好,拉起了陈衍之后,索性就耐心地解释道,“倭国孤悬海外,乃是一座孤岛,要打并不是不能打,但海上风浪等等必须算在内,况且还有蒙元久攻不下的传说在,所以要打的话,此前的余孽之说不够,还需要别的借口。至于朝鲜,虽说原来的王室基本上死得一干二净,可他们大臣推举的那个人皇上不满意,可刚刚才打过,如今镇东侯凯旋归来,先兵后礼,有些借口也得先做足了。至于其他嘛……”

    安国长公主看着陈衍,却是再也没说下去。即便如此,刚刚所说的那些却已经足够陈衍消化。于是,他早就把赶紧回去安抚祖母的念头给抛到了脑后,索性就这么坐在脚踏上一面分心听张铨一条一条说那些东西,一面和安国长公主套话。正因为消息太多脑袋发胀的时候,他就看到赵妈妈再次从外间进了里屋来。

    “长公主,晋王殿下来了,说是要见小郡主。”

    所谓小郡主,整个长公主府里自然只有林嬛一个。陈衍想到罗旭交给自己的字条,由此想到了夏公公,又由此想到了晋王,脸色一时间渐渐古怪了起来。安国长公主却没注意到这些,莞尔一笑就吩咐道:“他既然这么说,就把嬛儿带过去让他看个够。”

    看到赵妈妈问也不问就这么答应去了,陈衍忍不住在心里为可怜的晋王掬了一把同情之泪——他可以肯定,安国长公主是说到做到,晋王这一趟是白跑了。于是,当他耐着性子又坐了小半个时辰之后,就只见赵妈妈笑容满面地再次进了屋子。

    “长公主,殿下说得知您又有了身子,想来问个安再回去。”

    “我很安好,不劳他费心了。”安国长公主懒洋洋地斜睨了陈衍一眼,突然话锋一转道,“这样,小四在这儿也呆的够久了,就索性帮我去送他一程好了。”见陈衍一副见了鬼似的表情,她就意味深长地拖长了语调,“小四,别忘了我从前教给你的道理。赶尽杀绝并不是最佳的解决之道,让人知难而退才是上上之策。冤有头债有主,饭要一口一口的吃,对头要一个个地扳倒。这人在这世上,若是一个对头都没了,岂不是腻味?”

    出门的路上,陈衍几乎是把这话掰碎了仔仔细细地琢磨,因此见到晋王时不免有些心不在焉。即便如此,当他恍然回神发现晋王那微妙的表情时,仍是立刻换上了笑容可掬的表情。

    “陈衍,九姑姑还真是对你另眼相看,这时候竟然还有空见你。”晋王被晾在外头和完全无视自己的女儿相处了大半个时辰,心里自然憋气,说出来的话自然有些硬梆梆的。见陈衍丝毫不以为意,他轻哼了一声,正打算再添上一两句警告警告陈衍,却不防对面这少年郎陡然靠近了两步,脸上神秘兮兮的,嘴里竟是迸出了一番让他心跳不已的话来。

    “殿下可知道一件奇事?今早上定府大街我家里也有人发现后院里有人投石送信,字字句句全都是毁谤我三叔的。哎,虽说我和三叔不亲近,可这也未免太小看人了,所以我把东西直接交给了那个领兵前来护持的千户。哎,我出来的时候,他把手下那些兵犹如筛沙子一般筛了一遍,也不知道谁会倒霉。眼下查不出来也就算了,可日子还长着,万一上头谁要立靶子严严实实筛查一遍,指不定有谁供出什么来。”

    “供出什么?笑话,难道还能供出本王来?”

    陈衍本是随口说说诈一诈晋王,可当发现晋王竟是犹如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一下子揽在自己身上,他少不得似笑非笑地看着晋王。见这一位立刻觉察到了口误,他就打了个哈哈,浑然没事人似的一路送着晋王出去,口中还说着乱七八糟无关紧要的事。直到眼看人上了大轿要走,他正要转身,突然背后又传来了晋王的叫声。

    “陈衍,既是顺路,你不如和本王一起走!”

    “多谢殿下,不过我要到镜园去瞧姐姐。”

    眼见陈衍竟然一口拒绝了自己,晋王顿时面色一沉,随即就强笑道:“这四面的要紧府邸父皇都派了人看守,镜园怕不是那么好进的。横竖本王没事,陪你走一遭如何?”(未完待续)

    第五百零三章 离间(六)

    镜园西角门,陈衍抱着双手似笑非笑地站在那里,仿佛是看好戏似的看着那一队军士拦着晋王。虽说他之前说到这儿来不过是一句托词,本身就不认为人家会放自己进去,可是看着这位自视极高的皇子亲王吃瘪,他自然觉得心底说不出的畅快。直到戏瞧够了,一阵阵冷风吹得身上流飕飕的,他这才慢吞吞地上了前去。

    “殿下,算了,他们也是职责所在……”

    “职责所在?不就是为了什么刺客,难道本王是刺客?”晋王看着那个虽低着头,却丝毫没有放人意思的徐千户,再想到今日诸多不顺,一时气不打一处来,“父皇一没有明发上谕,二不是当面传的。谕,必然是他们拿着鸡毛当令箭……”

    “殿下慎言!”徐千户今天早上为了陈澜的那封信一直忙活到现在,心里的憋火绝不比晋王少,这会儿再听到这样的言语,他顿时恼将上来,竟是抬起头梗着脖子强硬地说道,“殿下若是怀疑卑职奉的是否圣命,大可去向皇上求证!”

    “你……”

    见晋王被气得脸色通红,差点说不出话来,徐千户又硬邦邦地说:“再者,这般严密的看护,昨夜尚且有人投石送信,道些胡言乱语的事,焉知殿下随从之中就没有心怀叵测的人?殿下不要说什么单身入内的话,堂堂亲王自有相应威仪,况且如今杨提督不在,不说疑案尚未分明,海宁县主和杨太夫人都是女流,焉有见殿下的道理?”,陈衍原本只是因为晋王吃瘪的缘故,看徐千户稍稍顺眼,此时见他随随便便一番话就把晋王驳得灰头土脸,他不禁觉得这军官是个人才,立刻干咳了一声道:“这位徐大人……”,”

    “卑职只是正五品千户,当不得四公子称一声大人。”,徐千户同样冷冷地打断了陈衍的话,继而一伸手道,“卑职只是照圣命办事,殿下和四公子请回吧。若是有要事不妨对我说,我可以请门内镜园的人代为转达。”

    连话都不让和镜园中人直接说,陈衍不觉眉头大皱,而自觉大失颜面的晋王就更不用说了,那愤怒的眼神得佛是打算把徐千户立时贬到什么不见天日的犄角旮旯里头去。奈何两人都还有那么一丁点理智,晋王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往大轿走去,陈衍也懒得传什么兴许会被人添油加醋的口信了,也就这么跟了过去。只当轿子摇摇晃晃起行的时候,他就叹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是哪里冒出来的人,连殿下的面子也不买!”,尽管刚刚大光其火,但此刻晋王冷静下来,不免要掩饰掩饰刚刚的失态,也就竭力和颜悦色地说:“算了,他们也是尽忠职守,计较这些没意思。”

    “殿下好气度!”,陈衍笑着恭维了一句,继而就仿佛漫不经心似的说,“只不过,我是真觉得这一回调到各处府邸守卫的兵员,一个个都陌生得很,不像是京营不像是京卫,不知道是哪儿来的。话说回来,我记得之前哪位阁老提过,说是边军穷苦,要让京卫和边军常常对调,以免贫富不均还是诸如此类的……咳,我不是这材料,记不清了。

    哪位阁老?如果他没记错,分明是宋一鸣!

    晋王由陈衍的话一下子想到了极远,好半晌才长长吐出一口气,可心口仍是憋闷难当。宋一鸣瞒着他把他的布置都提前发动了起来,自己暗地里的布置却丝毫不让他知晓,这要走出了事情,在前头顶缸的必然是他……这世上哪有这般便宜的事,是可忍孰不可忍!

    瞧见晋王那脸上的森然厉色,陈衍心里自是满意。他也不再画蛇添足,索性往那熊皮靠垫上舒舒服服一靠”就差没直接惬意地伸个懒腰了。整整跑了一天一夜的腿,打听了不知道多少消息,这会儿该他做的事情都做完了。倒是罗师兄舒坦,统共只花费了三言两语,还说什么自个劳心劳力……嗯,回头一定找他好好算账!

    且不说陈衍旗开得胜得意而回,刚刚两人碰了钉子的镜园西角门,一个浑身被风帽斗篷遮得严严实实的人却闪了进去。他才刚转过大影壁,立时就有两个家丁迎了上来,当先一个满脸警惕地上下打量了来人一阵子,当即谨慎地问道:“这位爷,我家老太太和夫人不见客。”

    话音刚落,他就看到来人稍稍放下了风帽,顿时一下子愣住了。这一分神,对方就重新戴好了帽子,却是一句话都没说面对这幅光景,他就把有些恼将上来的同伴往后头拉了拉,拱了拱手道:“公子请随小的来。”

    直到二门,对一个皱着眉头迎上前来的婆子耳语了几句,把人交托了过去,那家丁方才匆匆拉着同伴往回走。闷声不响走了好一阵子,他就听到旁边传来了那年轻同伴不满的声音:“丁大哥,你得把话说明白啊!内院都是女眷,你也不通报一声,就敢把人往里头领?”

    “那二门早就有婆子冲里头去了,谁说没通报?至于前院,万一有人走漏了风声,那麻烦就大了,毕竟咱们夫人如今还背着官司。”,那老成的家丁没好气地瞪了同伴一眼,这才压低了声音说,“眼下不好对你说,等风声过去你就明白了。咱家老太太老爷夫人对下头都是最宽和大方的,你忘了你是怎么来这的?”

    前头老的教训小的,后头当江氏闻讯出了房门,看到那从院门进来的人时,忍不住凝神分辨了许久,这却还是在人脱下了风帽之后才把人认出来。见来人到了台阶下头要行礼,她立时笑呵呵地伸出双手把人扶了起来。

    “我还以为是别人和我寻开心呢,没想到真是你!这外头看守这么森严,你是怎么进来的?你都老大不小了,应该知道轻重,何必冒那些风险,万一被人看到了,对镇东侯府可怎么好?还有,这么冷的天穿这么单薄,你就不怕冻坏了身子……”

    甫一见面就遭了这么一番唠叨,萧朗心中却觉得暖意融融,一时竟是忘了答话。直到一旁的庄妈妈咳嗽了一声,他才立刻回过神来,因低下头说道:“伯母放心,这一趟我过来并不麻烦,也没冒什么风险。至于衣裳,奴儿干城比这儿更冷,我都习惯了。”

    江氏这才转嗔为喜,点点头后就请了萧朗进明间。三两句话之后,见萧朗坐得端端正正,可眼神总有些飘忽,所答的言语明显听着就是敷衍,她渐渐又有些恼了,当即斥道:“既是来了,说话就不要藏着掖着。就算消息不好也不打紧,我扛得住。”

    “不是,没什么不好的消息。山火已经灭了,叔全兄那边接下来不过是扫尾而已,并无大碍。”萧朗见江氏不悦,慌忙解释了两句。尽管江氏仍是将信将疑,可他不得不硬着头皮说道,“今天我来,是为了嫂子那桩事。那件事毕竟事涉太子,太子把事情丢给了文渊阁,文渊阁又丢给了大理寺,可那边正卿张大人不在,所以上上下下还在乱着,但料想很快就能还嫂子一个清白。不过,我还有几句话要对嫂子说,不知伯母……”,”

    “原来是要见阿澜,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江氏哑然失笑,当即看着庄妈妈道,“你陪着他去怡情馆一趟。

    这么冷的天,阿澜又有身子,特意跑一趟过来不好。人送到了你就回来,到时候,阿澜那边自然有人送他。”说完,她又对萧朗点头道,“你不是外人,别的我就不吩咐你了。既然阿澜的事不要紧,就少和她说这些。她再聪慧机敏,如今是就要当妈妈的人了,总得以自己的身体为重。”

    “是,伯母放心。”

    婆媳之间的温情让萧朗心中感慨万千,因而,当庄妈妈送他到了怡情馆正房明间,见了陈澜之后就告退离开之后,他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起头说话。直到上头传来了陈澜的轻笑,他才不觉侧了侧头,随即又不自然地避开了目光。

    “嫂子,叔全兄如今很好,那些乱七八糟的事还没个结果,我就不说了。我今天来,是为了苏婉儿的事。她的诰命刚刚已经下了,明日就会抬入王府。”萧朗听到了陈澜身边有人发出了低低的惊咦,少不得又解释道,“据说是宫中皇上下的旨意,因不是正室,礼部也就遵旨照办了,晋王殿下刚刚还和陈小弟一块在镜围门口徘徊过,想来还没得到消息。”

    饶是自个就是始作俑者,陈澜也没想到这事情竟然会来得这么快。沉默了好一会儿,她才直截了当地问道:“那萧兄是哪儿得到的消息,是苏婉儿找你?”

    “不是,得到消息是因为我家在礼部有些门路。”萧朗知道陈澜无意打听镇东侯府那些门路,顿了一顿就继续说道,“至于苏婉儿,我是派了人去对她言语了一声,可没想到她打蛇随棍上,说是她牺牲自个为镇东侯府办了这么大的事,让我之后庇护于她,她愿意为萧家办事。不但如此,她还说,有人给她送了几丸子秘药,说是于她能有大用,我的人就带了一丸回来。”

    说着,萧朗就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小小盒子,打开盖子,里头赫集是一颗红丸。!

    第五百零四章 末日(一)

    看着盒子里那颗在灯火下泛着诡异光芒的红丸,陈澜只觉得从心里冒出了一丝惊悸。盯着那东西一动不动看了好一会儿,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好半晌才眯了眯眼睛说道:“苏婉儿可说,这东西是谁给她的?”

    “没说。”萧朗言简意赅地吐出了两个字,但顿了一顿之后,却解释了一大堆,“她虽是把东西给了我,但话却说得很活络。只有我答应了她的条件,她才会把送她东西的那个人供出来。我不耐烦和她打交道,所以派去的人就只拿了这样东西。”

    “等等,萧兄如何能轻轻松松进了镜园来?”

    “叔全兄应该对嫂子说过,我和他再加上纪曦兄如今是一条绳子上做事……哦,还得捎带一个陈小弟。原本我做的是居中联络,可我四处跑了跑,就发现那些守着重臣府邸,别人眼里一个个都面生得很的官兵,我却认识。”

    萧朗已经点穿到了这地步,陈澜自然心领神会。见萧朗点了点头,她便知道,这苏婉儿可说是横生出来的枝节,原本并不在那几个男人的预料之内。她颔首示意云姑姑去接过萧朗手中那盒子,等送到自己手上,她少不得左看右看,好一阵子后才语带双关地问道:“萧兄既然拿着东西过来了,想必应该找人验看过?”

    此话一出,萧朗想到自己寻人验看这红丸时的那些情形,脸色顿时很不自然。犹豫片刻,他才有些尴尬地说:“这东西是青楼楚馆里常用来给男人助兴的,功效极其霸道。一经使用能让人……那个,所以极其贵重,据说就是这么一粒,那些好色之徒宁可用千金来换取。因为它不是只管用一天,而是一粒就能至少管用……总而言之,这不是什么好玩意,我想不通的是,苏婉儿能进王府应该是在别人预料之外,为什么这么快就找到了她?”

    陈澜斜倚在那张花梨木雕荷花的暖榻上,一面沉吟,一面无知无觉地用手指轻轻叩击着下头光滑的板面,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萧兄,晋王要册立的继妃身份贵重,可是就在这当口却得抬进两个夫人去,用的借口很简单。晋王虽年长,膝下却无男。既然如此,没有苏婉儿,也会有张婉儿李婉儿,所以这东西倒未必是为苏婉儿准备的。”

    “我倒是忘了这一茬!”萧朗顿时恍然大悟,旋即就看了看陈澜身边犹如哼哈二将一般的云姑姑柳姑姑,斟酌了一下语句才开口说道,“那一次的事情,我的交换条件对晋王来说微不足道,但因为他自以为明白我的性子,所以当不会怀疑。只不过,我实在是没想到,长公主说了那样的话,费氏反而对婚事更热衷了……不但如此,武陵伯府竟然会出了那么一个货色去官府出首,都是我考虑不周……”

    “我们又不是神仙,哪里能算尽每一件事?”陈澜见萧朗说着说着,脸色越发的冷冽严峻,不得不开口打断了他,随即不缓不急地说道,“能有这结局,可谓是已经很完美了。萧兄今天来的事我已经知晓,这件事就交给我去处置吧。你和叔全纪曦还有小四他们是怎么筹划的,尽管还是按照你们筹划的去做,不用管这一头。”

    “这怎么行!”萧朗有些激动地站起身来,伸手想去抢陈澜手里的那红丸,见她一把缩回了手,信手就把盒子往靠枕旁边的缝隙里一塞,他一时不敢造次,只得站在那里说道,“今天过来,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苏婉儿是怎样的人,并不是让你为了这么微不足道的事劳心劳力!她虽是咎由自取,可嫂子你素来心善,难保不会觉得是自己推她入火坑,所以……”

    萧朗这番话越说越语无伦次,一旁的云姑姑柳姑姑最初听着莞尔,可渐渐地就彼此交换起了眼色。而陈澜看着萧朗那和平素不同的激动表情,心里想起自己在那次事后对杨进周的倾吐,不知不觉就展露出了一丝笑容。

    “多谢你费心了。”

    随着陈澜那简短的六个字,萧朗一时戛然而止,呆呆愣愣站在那儿,仿佛有些转不过弯来。好一会儿,他才立刻别转过头去,有些生硬地说:“总而言之,这件事要追查也不急在一时,谅苏婉儿进府也蹦跶不出什么名堂,而晋王一时半会没工夫没心情去理会她。嫂子你要留着东西就留着,其他的暂时不用理会,你自己保重身体就好。时候不早了,我也该走了。”

    他一边说一边急匆匆地行了一个礼,随即低头就径直往外走。陈澜还来不及开口就看到人已经出了那边上的穿帘,赶紧向柳姑姑打了个眼色。直到人追了出去,外间传来了说话声,不多时脚步越来越远,最后干脆听不见了,她才长长吁了一口气。

    “夫人……”云姑姑看着陈澜那怔忡的表情,虽觉得自己不应该开口,可终究是忍不住,俯下身子凑近陈澜的耳边说道,“虽是萧世子常来常往,老太太都把他当成亲生儿子看待,老爷也视他犹若兄弟,但事急从权之外,今后最好还是别让他到怡情馆来,免得瓜田李下被人说了闲话。”

    “姑姑这话是另有所指吧?”陈澜抬起头看了一眼云姑姑,见这位面色很有些不自然,她就轻轻点了点头,“姑姑放心,我知道。虽说彼此光风霁月,可总禁绝不了别人说什么……他这人和叔全一样,面冷心热,将来必然有一位好姑娘能暖了他的心。”

    尽管萧朗来得快去得也快,但陈澜想想他来时的那些言语举动,再看看枕边的那个盒子,晚上临睡前不免思绪万千,连云姑姑要熄灯她都拦了。躺在空落落的大床上,看着低垂的帷幔帐子,她突然没头没脑地问道:“就要大年夜了吧?”

    “是,夫人。”

    陈澜轻轻翻转了一下身子,摩挲着枕边的盒子,脑海中却不知不觉想到了夏太监上次来时说的那些话。曲永死了,不管是真死还是假死,知道那段久远历史的人,和那段历史有涉的人,现如今又少了一个。如今剩下的还有谁?也许是皇帝,也许是安国长公主,也许是那个内阁首辅宋一鸣……那样不断重复的腥风血雨,是不是真的能在这一朝完全散去?

    腊月三十是正儿八经的大年夜,到了这一天,仿佛连路上行人都少了,只家家户户的烟囱里都飘出了各式各样不同的饭菜香味。大户人家自然是更加讲究,无论是挂出的灯笼,预备明早换上的春联,还是祭祖守岁合欢宴等等,全都是有各式各样的程序。反而是天底下最显赫的皇宫里头,这节庆的日子显得有些冷冷清清。

    一大早,贵妃淑妃贤妃在临时主持宫务的长阳宫里受了一众妃嫔的叩拜,罗贵妃就和武贤妃先后托词走了。淑妃平日虽是享受这一人做主的风光,可这天却没多大兴致,随随便便处置了几件事,她借口大过节的赏罚延后,中午还没到就径直带人回了永宁宫。

    她才坐定,一个小太监就上前凑趣地笑道:“娘娘,这看看时辰,再过没多久,新夫人就要抬进晋王府了,您保准没多久就能抱上孙子。”

    话音刚落,他就看到淑妃倏然转头,看着他的眼神里满是恼怒,立时知道不对,慌忙双膝跪地不吭声了。大过节的,淑妃也不乐意动板子闹得满宫血腥,朝另一边的一个心腹大太监努了努嘴,见其提拉着领子把人从面前拎走了,她这才冷哼了一声,看了看左右就没好气地喝道:“都给本宫记住,从今往后,本宫不想听到这新夫人三个字!”

    “是……”

    参差不齐的答应声中,淑妃就不耐烦地甩手进了西屋。不多时,一个年长宫女就打帘子进来,站在淑妃背后轻声说道:“娘娘,外头刚刚传来消息,说是大理寺叫了阳宁侯去问话。不过,据说是阳宁侯不在府里……”

    “大理寺传阳宁侯就传阳宁侯,和本宫有什么关系!”淑妃勃然色变,当即扭头斥道,“这是他们陈家闹家务事,也值得你到本宫面前说道?”

    “是……但有人往大理寺送去了一封信函,所以大理寺还派人去了定府大街陈府还有镜园传人。陈府过去的是阳宁侯太夫人身边得力的郑妈妈,镜园的是海宁县主身边的柳姑姑。同行的军士都说也有人往那两家投石送信,但那两位都说这是有人挑唆离间,还在大堂上把武陵伯府的那个总管骂得狗血淋头。”

    那宫女虽是对淑妃的厉色有些惊惧,但还是硬着头皮说道,“娘娘也知道,那边是派了兵卒去守卫,其实应当是形同监视,有人往里头丢那种信函,事情原本可大可小,但传到大理寺就非同小可了。而且,信上说那山火是阳宁侯放的,韩翰林家是阳宁侯的人闯的……”

    “本宫已经说过了,不想听他们陈家那些乱七八糟的勾当!”

    “可是……那个武陵伯府的总管也不知道是不是昏了头……他……他也不知道是怎的,竟把殿下供出来了!”

    那一瞬间,淑妃只觉得头晕目眩,扶着扶手险些一下子栽倒。她竭尽全力稳住身子怒瞪着那个宫女,可见人在自己的逼视下虽垂头跪了下来,可丝毫没有收回前言的意思,她不觉一下子跌坐在书案后头的太师椅上,竟是脑际一片空

    第五百零五章 末軄日(二)

    阳宁侯府外书房一共三间,名曰永乐斋。有人说,这是太祖皇帝赐下的名字;有人说,外书房明间挂着的牌匾乃是武宗皇帝亲笔;也有人私底下议论说,不过是几代阳宁侯自我标榜,实则从这外书房的名字就能看出来,这只是勋贵世家痴心妄想永世荣华富贵。

    不论话怎么说,这书斋的格局都是几十上百年没有大变化,直到前一阵子阳宁侯府分家,陈瑛方才以那些书架的木质已经老旧为由,重新做了一批新书架送进来,就连内中的桌案椅子等等,也悄无声息换了一大批。此时此刻站在里头,从前来过的人几乎都认不出来,但陈瑛却喜欢这种焕然一新的感觉。

    只不过,如今站在里头的阳宁侯陈瑛却丝毫没有心思去欣赏自己曾经颇为得意的杰作了。书桌后的他虽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可放在桌子上的手却倏尔紧軄握成拳,倏尔又逐渐展开,面色亦是阴晴不定。

    这几日的变故他自然看在眼里,而那一封封送来的信他亦是每封必軄看,尽管他并没有次次都依样画葫芦照做,可是这并没有什么差别。杨进周的军营那边他派出了最精锐的心腹,可到头来只不过是烧了那地方,连个人影子都没找到,可后山上的另一把火却烧得他心惊肉跳;而用韩翰林之軄子去换安仁,他只不过在脑海里转了一转就立时打消了这念头,可何曾想到,竟然真有人去韩府绑人,偏生还半道上出了岔子,事情从顺天軄府一直闹到了大理寺!

    他一想到自己就仿佛一只掉入层层蜘蛛网中的虫子一样,越挣扎就被粘得越紧,那种无力的愤怒感就烧得他浑身滚軄烫,恨不得如同出镇在外时,带上十几二十的亲随到那些异族村落杀上一场,把心头这些怒火和恼意全都发軄泄軄了干净。然而,京軄城终究不是他的地盘,此刻面对那一而再再而三敲响的外头大门,他连喝骂的兴致都没有了。

    因此,当再次有人敲响了书房大门,陈瑛终于淡淡地吩咐道:“进来。”

    无。。 出乎他意料的是,应声而入的不是那些管事管家,而是儿子陈汉。见陈汉掀帘进来行了礼,他忍不住嘴角一挑,似笑非笑地说道:“没想到是你回来了。之前一直野在外头不肯回,现如今知道你家老軄子要倒霉了,于是肯回来了?”

    错。。“之前父亲用不上我,我也不想回来触霉头,但现在我想,父亲兴许用得上我,所以就回来了。”陈汉神态自若地抬起头,毫不畏惧地直视着陈瑛森寒的眼睛。他自己也不记得从何时开始,亲近的爹就变成了遥不可及的父亲,但此时他却有一个诡异的念头——那就是此时不说,他兴许这辈子就再也没有说出那些心里话的机会了。于是,他完全忽略了陈瑛那嫌恶的表情,郑重地行礼一揖,“父亲,请收手吧,如今还有机会。”

    小。。 “混账!”陈瑛再也忍不住心头那炽烈的怒火,一按桌案霍然站起,“你这是在对谁说话?别以为你如今翅膀硬了,这府里还没有你说话的份!要是我一个条子递到顺天軄府告你忤逆,就算你軄娘能请动罗贵妃,也休想帮你开脱!”

    说。。“事到如今,父亲你还不明白吗?要不是你存着那种心思,别人怎会做下圈套一步步引你上钩?”陈瑛这父亲毕竟是积威深重,陈汉本能地后退了一步,可随即便深深吸了一口气镇定了心神,反而又更上前了两步,一字一句地说,“父亲当年调回京,又袭封了爵位,显见是要大用的,缘何后来突然远镇肃州卫,此次立了大功,却还不能回朝,甚至还有人连那铁板钉钉的功劳都要质疑?如今大理寺的人还等在外头?”

    听着听着,陈瑛原本满是暴戾的表情渐渐松动。这些天来,罗姨娘和女儿陈汐被罗贵妃接到了宫中,陈清和许咏小夫軄妻俩被许家人留着不放回来,陈汉之前不知所踪,幼子陈汀一心一意跟着朱氏,仿佛完全忘了自己这个父亲,至于家里剩下的两个老姨娘和几个庶女,在和不在也没什么两样。今天这大年三十,好容易分家单过的他竟是几乎成了孤家寡人!

    所以,陈汉说出的话虽不中听,虽深深刺痛了他,可好歹其中还流露軄出儿子对父亲的一丝关切之意。于是,他皱了皱眉,口气虽还生硬,却不再如最初那般狂軄暴。

    “你懂什么!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你以为你老軄子这爵位很稳当么?我已经活了大半辈子,这爵位到手,再往上还能有多大的地步?若是长房三房都不成器,到时候你稳稳当当袭爵,我用得着这么费心使力?长房眼下那么多靠軄山,我若是不争,他们会善罢甘休?收起你那妇軄人之仁,不就是大理寺传我去,又不是立时定罪,你老軄子我没什么可怕的!”

    这一句句掷地有声的话砸下来,陈汉的脸色和眼神不禁渐渐黯淡了下来。他也知道父亲是什么样的性子,事先也知道凭自己的三言两语,很难说服父亲回心转意,但总抱着那么一丝侥幸,可事实终究是事实。在沉默了好一阵子之后,他终于再次开口低声说道:“既如此,儿子陪父亲一块去大理寺。”

    “你去做什么!”陈瑛口气虽严厉,但看着儿子的眼神中却流露軄出了一丝难能的暖意,“大理寺卿张铨在家里照顾妇軄人,那里掌总的少卿不过正四品,能奈我何?不过是走一趟那种地方,还要儿子相陪,别人会怎么看我阳宁侯陈瑛?老老实实呆在家里,预备着晚上的合欢宴和守岁,少给我露軄出这婆婆妈妈軄的样子!”

    训斥完了陈汉,他立刻头也不回地大步往外走。可是吩咐了马厩备马,从正房里换了一身彩绣辉煌的麒麟服出来,他才一进马厩,就看到牵着自己那批枣红色大马的不是别人,正是儿子陈汉。有心劈头盖脸地痛骂一顿这不晓事的小子,可是见陈汉嘴唇紧抿,他话到嘴边还是止住了,冷哼一声就提着马鞭上前,抢过陈汉手里的缰绳就一个翻身利索地跃上马背。

    “还愣着干什么,要去就上马!”

    “呃……是,父亲!”

    陈汉松了一口大气,赶紧上了旁边早就备好的另一匹马。见陈瑛一扬鞭就从马厩的南门飞驰而去,他赶紧策马追上,其余几个随从自是紧随其后。出了阳宁街,父子俩已经把身后的随从甩开了老长一段距离。待到顺着宣武门大街过了好几条横街,后面的人越发没踪影了,在呼啸北风中拼命追赶陈瑛的陈汉这会儿完全忘记了寒冷,心里甚至渐渐有些发烫。

    无。。小时候,父亲难得回来教自己骑小马的时候,前面也曾经是这样一个一马当先让人撵都撵不上的背影,可不知道从何时开始,这个背影就渐行渐远,让他怎么也看不清摸不着了。

    错。。恍恍惚惚之间,陈汉只觉得眼前突然模糊了起来。然而下一刻,突如其来的一声弓弦鸣响一下子惊醒了他。倏忽间又是一声高軄亢的马嘶,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抬眼往前看去,赫然发现前头父亲的那匹坐骑竟是两条前腿高举踏空,凭着后腿高高站了起来。电光火石之间,当看到两旁高墙上突然冒出了几条黑影,旋即又是一阵弓弦机括的声音,他只觉得整个人如遭雷劈,那一声不才一出口就冻结在了寒风中,竟眼睁睁看着马背上那人影砰然落地。

    小。。 直到那几条黑影倏忽间消失在了高墙后,他才如軄梦軄初軄醒,策马奋力前行了几步就翻下马背大步冲上前去,随即双膝一软就跪在了陈瑛身侧。见父亲的肩头左肋腹部腿部赫然扎着好几支锋利的箭镞,那大红缎绣的麒麟服上已经处处染上了更鲜艳的一种颜色,他觉得整个脑子一片空白,只知道颤颤軄抖抖地扶着那素来冷硬的肩膀,好半晌才迸出了一个字来:“爹……”

    说。。 刚刚猝不及防受袭,陈瑛虽躲开了那第一箭,可终究抵不住之后的那攒射。那时候,他的眼角余光已经瞥见了后头的陈汉,那一刻心头的绝望大约只有在得知亲生軄母亲的殉軄葬时方才可以比拟。落軄马的那一刹那,他却发现那些刺客撤得一干二净,竟是撇下陈汉丝毫不理会。此时此刻,听到陈汉那一声带着哭腔的爹,看着儿子那血色褪尽的脸,他竟是有一种笑出来的冲动,伸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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