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王的魔妃第46部分阅读
鬼王的魔妃 作者:肉书屋
国的七十二皇妃,我是你姐姐啊……可恨可笑,楚云裳,你竟然忘记了我……”
楚欢欢声音一声比一声高亢,一字一句,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量,击中楚云裳的心扉。
楚家三小姐?她的姐姐?
那么,她是谁?
为什么,还是一点都想不起来,为什么会这样子?
楚云裳面色惶然,惊慌失措的看着楚欢欢,脑海里千头万绪,偏偏就是无法将记忆和现实联系起来。
“我是谁?”楚云裳上前一步,大声问道。
“你是……贱人!”楚欢欢得意的大笑,看楚云裳的眼神,彷如是看一个白痴,一句话过后,她大声咳嗽起来,大口大口的吐血。
“你竟然亲手杀了自己的姐姐……哈哈……楚云裳,你这个没有人性的侩子手,你这个不要脸的贱人……”
“我说过,我会让你后悔一辈子的,你给我后悔去吧,我就算是死了,也不会放过你的!”
楚欢欢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猛的从地上爬了起来,飞速的跑到营帐的案几之上,抓起一把匕首。
楚云裳以为她要杀自己,不由心惊胆寒,却是见楚欢欢大笑声中,当着她的面,一点一点的,将匕首,刺入自己的胸口。
“你会后悔的,哈哈……我说过,你会后悔的……”
笑声,戛然而止,楚欢欢脖子一歪,砰的一声摔倒在地上,至死,也是大张着嘴巴,对楚云裳进行着无声的控诉。
“啊——”
楚云裳一声尖叫,人影暴虐而起,化作一道白色的闪电朝外冲去……
第113章 虽千万人吾往矣
疼!疼!
不只是头疼,心也疼,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疼。(氵昆 氵昆 小 说 网 w w w 点h u n hun点n e t)
那一句你会后悔的,如梦魇一般,死死的纠缠折磨着楚云裳的神经,
楚云裳感觉自己从来没有如此仓皇迷乱过,她穿越大军直入后方,目睹无数士兵的死亡,那鲜血,足以血流成河,那尸骨,足以堆积成山,可一丝都不能影响到她的情绪。
可是,那个叫楚欢欢的女人的死,却如一根尖针生生的刺入她的心脏一般,让她疼的难以呼吸。
为何会是如此?
为何故事的开始和结局,都和自己想的不一样?
齐亦风告诉她,她是一个云游天下,仗剑江湖的奇女子,和他在齐国相见,一见钟情,私定终生。
楚欢欢告诉她,她是楚家的三小姐,她是她的姐姐……楚家在哪里?为何一点印象都没有?她又怎么会凭空多出一个姐姐?
既然楚欢欢是三小姐?是不是还有大小姐二小姐,那么,她排第几?她的父母是谁?她,到底来自哪里,是什么身份?
齐亦风?楚欢欢?
谁在撒谎?
如果撒谎,为什么要撒谎?为什么要骗她?
楚云裳脑海里瞬间千头万绪,无数种念头一闪而过,却始终无法捕捉,她蹲着身子,站在营帐外边,不敢回头,害怕看到楚欢欢那无声控诉的脸。
她死不瞑目,至死,都那么怨恨于她。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事情,缘何会让楚欢欢如此恨她?
这一切,楚云裳怎么都想不明白,越是想不明白,她就越是用力去想,直至头疼愈裂,身子骨冰寒。
秋日里的燕城,秋风微拂,微微的冷,可最冷的,还是人心,还是那虚伪的友善之下丑陋的面具。
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楚云裳无法分明,她就像是一条离开水面的鱼,唯有张大嘴巴,大口大口的呼吸,才能呼吸到供她活下去的空气。
头,是那么的疼;心,是那么的疼!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啊——”楚云裳又是一声歇斯底里的哀嚎,无数的谜团,那看得见却摸不着的真相,足以将她逼疯!
过了好一会,发觉头疼减轻了一点,楚云裳勉强直起腰,望向远方,远方战事正酣,左王的骑军和燕城守军,冲锋陷阵,厮杀到一起。
她看不到齐亦风,却能看到一匹枣红色的烈马上,左王那冷酷的背影。
她看了一眼又收回视线,终于有了回头看的勇气,营帐之气,楚欢欢的眼睛始终没有闭上,她保持着一个别扭的姿势,歪歪斜斜的趴到在地上,眼睛瞪的极大,眼白浮出。
她是齐亦风的第七十二皇妃,可她却死在左王的营帐之内,而将她逼疯,破碎了她皇妃之梦的,除了楚欢欢嘴里的她,还有,左王!
是的,左王!
是左王强犦了她,是左王的叛乱,一手将她推进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楚云裳无法得知楚欢欢对齐亦风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也无法得知她是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理会甘愿戴上那张本属于自己的脸。w w w.h u n h u n.n e t混混 小说 网/ 无弹窗广告 全 文 字txt下载
可是眼下,这些,都不重要了。
她死了,人死如灯灭。
逼死她的,除了她自己,还有左王!
“我要为你报仇!”楚云裳咧了咧嘴,嘴角抽动的厉害,她说出这句话,禁不住的仰头望天,眼角,眼泪簌簌的往下流落。
她一路从秦国前来,跋山涉水,风餐露宿,只为寻找自己丢失的记忆,可记忆的片段如此凌乱,那所谓的家人所谓的朋友,非但没有给她应有的温暖,反而,一步一步的将她推进深渊!
这,是她想要的吗?
楚云裳拿手擦了擦眼泪,悄然叹了口气,随后人影一闪,一步十丈,直冲左王大军而去,她速度极快,快到只能看到一道浅白色的影子。
人影过处,锋锐无匹,无人能挡。
这世上之人,大多戴着面具生活,可她,既然已经将脸上的面具摘了下来,又怎么还能戴的回去?
唯有鲜血,才能洗尽心底的罪恶!
浅白色的人影晃晃荡荡,手里的一柄长剑,大开大合,直入三军,如入无人之境,速度快到难以想象。
左王后方,数万骑军只感觉到一道影子从眼前一飘而过,紧接着他们感觉到一阵冷风吹到了自己的身上,是那么的冷,冷的连血液都凝结了。
未曾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脖子处,就是寒风一掠而过,他们都本能的拿手掩住脖子,似乎想以此取得一些温暖。
可是,来不及了,永远都来不及了!
“砰……砰……砰……”
人影过后,人仰马翻,一具一具的尸体,接二连三的从马背上坠落。
人声嘶吼,马声嘶鸣,一人一剑,搅动风云,大乱了左王的铁骑人墙!
没有人能够想象那样的一剑有多么的惊艳,就如死去的人,永远都无法想象那个杀他们的女人,是如何的倾国倾城。
一剑倾城,凛冽的一剑,冲破大军的重重防守,逼向左王!
顷刻间,左王军中,军心大乱。
而远在燕城城墙之上的齐亦风,在这个时候,也终于看清了混迹于铁骑之中的那道人影。
他看到了剑锋过处那四处飞溅的血,那血染红了长空,染红了杀人的剑,亦是使得他的心微微一颤。
她,怎么了?
齐亦风不是一个仁慈的人,仁慈的人,做不了帝王。
他见过太多的人命凋零,见过太多的悲欢离合……可从来没有哪一次,来的让他如此震撼,也如此,发怵!
一人一剑,悲壮惨烈,视数万大军如无物,直取敌军首级,虽千万人吾往矣!
这不是勇气,而是,一种痛彻心扉的悲壮。
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所不知道的事情,将这个前一刻还在安安静静听他讲故事的女人,逼到这种地步?
他才离开这么短的时间,在她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齐亦风不知,因为不知,他才觉得恐慌!
那是一种要彻底失去一个人的恐慌,难以言说,却如此真实。
不同于齐亦风的震撼,前一秒还意气风发的左王,此刻,却是心胆俱裂。
那样的一剑,来的太快,直接斩断了他的皇帝美梦,他甚至都来不及作出反应,那道浅白色的人影,就已经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我要杀你!”
她只说了一句话,似乎是简单的陈述一个事实,没有理由,不需要理由。
如果这句话是从别人的嘴里,甚至是从齐亦风的嘴里说出来,左王一定会觉得是个笑话,但是眼前的一切,明显并不好笑。
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女人,她用她的实力,用她的果敢,证明了她拥有这种逆天的能力。
“你为什么要杀我?”左王本能的一夹马腹,就要逃离。
楚云裳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直接挥动了手里的长剑,一剑过去,浩浩荡荡,飘飘渺渺,连空气,似乎都被这一剑被劈碎了。
惊才艳艳的一剑,落入左王的瞳孔之中,却是没有任何的美感,而是冰冷彻骨的杀机!
他反手拔刀,横空一刀劈斩过去,迎向楚云裳挥来的长剑。
“铿”的一声,火花四耀,发出一声金属相鸣的清脆响声,同一时间,马儿嘶鸣,朝着后方奔去。
楚云裳嘴角微微扯动,娇美的面颊上,浮现出一抹自嘲的冷笑,她人影一闪,横冲直撞,杀飞四面如潮水般汹涌而来的骑军,锁定左王的方向,再度一剑挥出。
她要杀人,无人能挡!
左王没有任何迟疑,紧接着拿刀一挡,再度挡住,他心底,微微松了口气,可是很快,他就发觉自己错了。
这个女人,是个疯子!
如果不是疯子,万万不可能做出如此惊世骇俗的举动。
他原本以为,一个女人胆敢冲入数万大军之中,已经足够的疯狂,却没想到,她杀人的那股执念,直接让她就地入魔。
这一刀,左王成功的将楚云裳挡住,但是,也仅仅是挡住,楚云裳并没有退,她脚下一点,人影拔地而起,直冲三十来丈,凌空飞翔。
再一剑,迎头挥下,左王心惶然若死,只得再一次出刀抵挡,咚的一声,大刀斩向长剑,声贯长空。
可楚云裳俯冲而下的姿势,并未改变分毫,一剑过去,楚云裳的那张脸,突兀的浮现在左王的眼前。
左王从未见过如此美艳的一张脸,这样的一张脸上,挑不出一丝的瑕疵和毛病,他瞳孔微微睁大,努力想要捕捉到那张脸上的美感。
可很快,左王的双眸,随之一片黯淡和死白。
他最终看清楚了楚云裳的脸,但那唯美的画面,在脑海里定格的刹那,楚云裳的左手一根手指,直直的,插入了他的喉咙之中。
鲜血,如喷泉一般,沿着喉咙的指孔,汩汩的往外冒出。
左王不敢置信自己就这么死了,他灰白的双眸,死死的睁大,似是要将楚云裳记住,又似是,愤怒和不甘!
他的喉咙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咆哮,却也是最后的声音,旋即人影一晃,从高速奔跑的马背上栽倒在地上。
灰尘四下溅起,枯黄的草屑和干松的泥土,掩埋住他大半张脸,左王的头颅,努力的扭动着,想要再看一眼这漂亮的草原的天空,或者,再看一眼这个杀他的女人的脸,可是,已经不行了。
脑袋陡然一垂,左王的眼中霸烈的神采,一点一点的涣散,直至不见,一代枭雄,至此殒命。
“左王死了!”
“左王死了!”
……
大军之中,不知道是谁扯着嗓子吼了一句,恐慌立即如瘟疫一般蔓延开去,来自北疆的骑军,军心随之溃散,在燕城守军的大举进攻之下,瞬间从四面八方开始溃逃。
与此同时,齐亦风大手一挥,发出最后的绝杀令!
马蹄声声响起,原本严明有序的大军队伍,一片凌乱。
马蹄声,哭喊声,大刀砍进骨头的声音,人死之前,最后的哀嚎声……交织到一起,汇成一曲最后的落幕悲歌。
混乱的人影之中,一道浅白色的人影,仗剑而立,慷慨悲壮。
她的脸上,没有一丝的表情,唯有漂亮的不像话的双眸之中,有着浓郁的悲伤,静静流淌。
这悲伤似乎能够感染人,又或许是她手里的长剑太过锋锐,数万的大军,从她身侧蜂拥而过,竟是没有一个人敢对她出手!
她一人一剑,成为这战场之上,最美艳的一道风景。
城墙之上的齐亦风,心底微微一叹,旋即从城墙之上一跃而下,划过一道青色的冷风,奔向楚云裳。
走的近了,才愈发的看清楚楚云裳身上那极致的哀伤。
这让齐亦风的心越是慌乱,他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了,她这样的女人,即便是泰山崩于眼前也面不改色,到底是什么事情,将她打击到这种地步?
他伸过手,欲要抚摸一下她的脸,用自己的温暖给她慰藉,手才伸出去一半,又慢慢的缩了回来。
因为他发觉,随着他的出现,楚云裳的眼神,突兀的变得无比的冷冽,寒芒四射!
“楚欢欢死了,你知道吗?”楚云裳死死的盯着他,开口问道。
“楚欢欢?”这个名字,齐亦风算不得陌生,却也绝对算不得熟悉,他微微一怔,轻轻点头,说道:“我不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她就死在我的面前。”楚云裳再一次说道。
这次,齐亦风才发觉楚云裳是真的不对劲了,他忽然有些慌乱,忐忑的问道:“她是不是跟你说什么了?”
“她说,她是我姐姐,我现在问你,到底是,还是不是!”楚云裳咬着牙,一字一句的问道。
齐亦风犹豫了!
他不确定楚云裳是否已经想起了以前的事情,也早就做过用一辈子来圆下当初那个弥天大谎的心理准备……但不知为何,在楚云裳的注视之下,他竟然有一种无可藏匿的感觉。
明明她什么都忘记了,可诡异的是,他还是发觉,似乎什么都骗不了她。
“回答我!”看出齐亦风的犹豫,楚云裳长剑一挥,横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声音冰冷,没有一丁点的感情,“不然,我杀了你!”
第114章 至情至性
这世上总会有一种人,因为她的美丽,或者因为她身上的某种特殊的气质,而使她那般的与众不同。跟我读h-u-n混*h-u-n混*小说网 请牢记
她让人迷恋,让人爱慕,让人舍生忘死,让人,忘却一切的原则!
无疑,楚云裳就是这么一种人!
她安静起来的时候,你会觉得她像是一朵绚烂绽放的白莲花。可当她表现出骨子里热血凛冽的一面的时候,你又会觉得,她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焰!
长剑,就架在脖子上。
剑身很冷,楚云裳的眼神更冷,使得齐亦风的身子微微颤栗,他丝毫不怀疑一言不合之下,楚云裳会杀掉自己。
对于她这种至情至性的人而言,情,是她的软肋,却也同样是她不可触犯的逆鳞。
触犯她逆鳞者,必然只有死路一条。
可是,真的要将事情的真相全都告诉她吗?这一点,齐亦风还是不确信的,或者说,他是不自信的。
他不知道一旦楚云裳知道了真相,她会去到哪里,她会做什么事……甚至说,她是不是一样的,还会杀了自己!
这般想着,齐亦风微微侧头,看着横架在脖子上的长剑,他轻声叹了口气,缓缓说道:“你想知道的,我都可以告诉你。”
“说!”楚云裳字句很短,却不容置疑。
齐亦风低声苦笑,左右看了一眼,无奈的说道:“就在这里说吗?还是,换个地方?”
……
……
换的地方不是美轮美奂的皇宫,不是高朋满座的酒楼,更不是安静舒适的皇家大院,而是,那个晚上两个人去过的那一处草垛!
草原之上,有大军轰隆隆的行经而过,随着风,草屑翻飞,这个安静祥和的地方,虽未染血,却也充满了血腥之气。
楚云裳坐在草垛上,垂着头,双腿横架,有一下没一下的晃荡着,她姿势算不得悠闲,甚至可以说是沉重!
她的心事太重,也无法太过悠闲!
不管是自己那一直一知半解的身世,还是楚欢欢的死,都给她带来的很大的压力。
这让楚云裳很是困惑自己到底应不应该继续寻找下去,或许,她回到秦国,践行和秦书容之间的约定,才会是最好的结果吧。
可最好的结果,未必是想要的结果!
齐亦风坐在一旁,双方相距有三四丈远,这是楚云裳所要求的安全距离。
齐亦风手里抓着一个酒坛子,间或喝一大口酒,平素的琼浆美液,此时喝在嘴里,却是毫无滋味。
喝掉大半坛子酒,见楚云裳眉宇间神色越来越不耐烦,齐亦风这才开口说话。
“我知道你想知道什么,也知道你一直在寻找什么。”这是齐亦风的第一句话,第二句则是:“我不知道楚欢欢跟你说了些什么,但的确,她是你的姐姐。”
说完这两句,齐亦风又仰头喝了一大口酒,辛辣的酒液沿着喉咙缓缓滑入肠胃之中,烧的心肺微微的疼。
但这疼,并不足以让齐亦风有太多的感觉。
两句话之后是一个小停顿,也为这次的谈话埋下一个小铺垫,让楚云裳有足够的心理准备。
楚云裳的眉头始终蹙着,未能舒展,她看着自己的脚尖,慢慢的晃荡了一下,又拿手拨弄了一下垂落在额前的长发,将那随风从远处飘来的草屑掸掉,而后,眯着的眼睛才缓缓睁开,她抬起头来,看向齐亦风,缓缓说道:“还有呢?”
言语间的感情并不热烈,好在齐亦风已然习惯,也不会想太多,他没有选择和楚云裳对视,而是看向那云淡风轻的天空,悠悠说道:“在讲接下来的事情之前,我给你讲一个自己的故事。故事或许不太好听,但总能给你带来一些感悟!”
“哦,是吗?”楚云裳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并不拒绝。
她在秦国皇宫的时候,大大小小的故事,听过无数,或许是因为自己的记忆出现缺失的缘故,她的耐心,比之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好。
听别人的故事,感悟别人的人生,有的时候对她而言,也是对她缺失的人生某种程度上的弥补。
而走出秦皇宫之后,一路北上而来,途径无数城池小镇,遇见各种不同身份不同面孔的人,虽然并未刻意去打交道,却也听过不少故事。
那故事有悲伤的,有开心的,有快意的,有纠结的……但那都是各种不一样的人生,人生酸甜苦辣五味俱全,才是完整的人生——这样的人生,她没有,所以她很羡慕。
齐亦风听了楚云裳这话,稍稍松了口气,他灌了几大口酒,整理了好一会思绪,才开口说道:“在我很小的时候,每当白天或者夜晚,躺在草地上看着头顶上这片天空的时候,我一直在想,别的地方的天空,是否也和我眼前所看到的一样?听说北方苦寒,听说南方肥沃,听说西方多山,听说东边有海……可我眼前所见,除了牛羊草地,除了风沙戈壁,再无其他。那时候我一直有一个想法,等我长大了,我一定要走出去看看,看看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在我十三岁的那一年,草原上发生了一起瘟疫,瘟疫蔓延,牛羊成群的倒下,那是一个冬天,下了一场很大的雪,失去了养家糊口的牛羊的牧民,迫不得已举家大迁徙,卑微的佝偻着身体走向街头,伸手要钱,也是那一年的冬天,齐国皇室发生大变乱,十来个部落大暴乱,暴乱持续了整个冬天,冬天过后,我三叔如愿登上皇位,但也是因为这场雪这场暴乱,那一年死的人,格外的多。”
“那时候我小,很是贪玩,一天偷偷的溜出皇宫来到城外,我亲眼见着那些难民的尸体就堆积在城门口,尸体堆积的,足足有一层楼那么的高,数不清的尸体,各种各样的死状……委实难以形容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画面,十五年前的战争没有夺去他们的命,瘟疫,没有夺去他们的命,但皇权之争,却要了他们的命,这是多么讽刺的事情?”
“那一天被带回皇宫之后,我吐了整整一天一夜,又因为感染了风寒,接下来的整个春天,一直都是半睡半醒的,当时大夫告诉我三叔,说我可能要活不成了……但是我知道,我要活着,为自己活着,也为某些人的信仰活着!”
“齐国,是一个连年灾难的国度,这不是秦国,不是墨龙国,更比不上楚国……也是那一次的经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有了一个梦想,我要走出去,不仅仅是我要走出去,齐国的子民,也要走出去,可是,如何才能走出去呢?”
“这件事情,我足足想了四年,四年的时间,让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成长为一个成熟的少年人……这一年,我三叔告诉我,皇权是怎么回事。他跟我说,醒掌天下权,才能操控天下苍生的命运……这句话,晚来了四年,却也让我瞬间明白自己需要的是什么。于是,在三叔老去之后,我以一种接近血腥残忍的方式,夺去了皇权。你也有看到那个叛乱的左王,正是那一次夺权事件中的牺牲者,他是被我亲手赶到北疆去的,他脸上的那一道伤疤,也是当年我留下来了!”
“皇权是一个大染缸,不管什么样的人被丢进去,都会被染的五颜六色,我原本以为自己可以控制住膨胀的欲望,但回过头来,却是发现,自己终究是高估了自己。登基为皇,各种琐事扑面而来,为此,我又花费了足足几年的时间才理顺这一切,可是,这些并非是我的初衷,反而与我一开始定下的目标越行越远。那时,我开始惶恐,我认真思索,我到底想要什么?为了达到我想要的,我需要付出什么样的的努力?也就是这个时候,无双令现世于明月城的消息传出,我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然后,我以为墨龙国陈皇后祝寿的理由,远赴墨龙国,也就是这样,在明月城街头,我看到了你!”
说完了这些,齐亦风这才从遥远的天际收回视线,对上楚云裳的眼睛。
二人四目相对,楚云裳没有闪躲,她也看着齐亦风的眼睛……这是一个很真诚的故事,她能够感受到齐亦风字里行间的那种迫切的真诚。
她心想,原来,齐亦风以前的生活,是这样子的,他的人生历程,原来是这样子的。
每个人风光的背后,都有着无数的不为人知的苦难,尽管某些地方,齐亦风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带过,但楚云裳也能想象,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见着那尸积如山的画面,是如何的可怖,一个在病床上躺了整整一个春天的少年人,因为胸口燃烧着一团烈火的缘故,他是如何的焦虑。
那晚来了四年的醒悟以及醒悟过后的皇权之争,是如何的惨烈。甚至,夺权之后那种大业未竟的失落,是如何的让人彷徨。
可他,还是一路走来了,磕磕碰碰踉踉跄跄,却最终挺直了脊梁,顶天立地。
虽然从这些话语中,楚云裳无法判断齐亦风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但心里,总会有一些共鸣,她一时沉默,眉眼微垂,良久,才悠然一叹:“你遇见我的时候,是一个什么样的场面。”
“我遇见你的时候?”齐亦风喝了一大口酒,想着明月城街头的那一次偶遇,没由来的咧嘴一笑:“那个时候的你,不是这样子的。”
他说着,拿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那时的你,戴着一张人皮面具,人皮面具很丑很怪非常的不讨喜,大概没人知道,撕开人皮面具之后,你竟然会如此美丽。”
“是这样子吗?”楚云裳的心里隐隐有情绪潮涌而起,这就是她对易容之术如此熟练的缘故吗?原来,那些年的人生,她一直都是戴着面具生活的。
可为何会戴着一张丑陋的人皮面具,遮掩住这绝世的丰姿呢?
念头一闪而过,楚云裳并未多想,说道:“你继续讲!”
某些事情即便发生的时候并不愉快,但是回忆的之时,捕捉到某个细节的时候,总是会让人觉得趣味无限。
齐亦风还不至于老到需要用回忆来装点自己的人生,但是,回忆着和楚云裳之间所发生的点点滴滴,还是让他的心头微微悸动。
那样的人生,他并未参与,只是过客,但尽管如此,依旧让他有着相当大的满足感,这种满足感不知道从何而来,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楚云裳很安静。
她从来就不是一个安静绽放的女人,她飞扬无忌,她灿烂如风,这种安静的时候,又会有多少呢?
齐亦风知道,等到故事讲完,也就是楚云裳离开之时,是以,这样的安静,让他珍惜而迷恋。
他放慢了语速,缓缓说道:“说起来也怪异,似乎你我生来不合,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场面并不愉快,那时我的一个属下差点骑马踩踏到一个小女孩,千钧一发之际,小女孩被你救走,然后,你和我们之间,发生了点小冲突!”
事情发生之时是大事,但现在想来,的确是小冲突,也是在那一天起,齐亦风记住了楚云裳,尽管,他当时连楚云裳的名字都不知道,但这并不妨碍楚云裳的在他脑海里留下深刻的印象!
“原来,我还做过那样的事情,这么说起来,我算不算是一个好人?”楚云裳喃喃自语道。
齐亦风低声轻笑:“你是不是好人我不知道,但你,是我生平所见的,至情至性,至刚至烈的女子!”
“是这样子吗?”楚云裳笑的眉角弯弯,心底的阴霾,悄然散去不少。
而就在齐亦风讲着这段故事的时候,远在墨龙国,明月城内,一辆黑楠木马车,驶出太子府,驶出明月城,从北门出发,一路北上而来。
马车内,一身绯衣的墨染尘,眼望北方,目光深邃而迷离哀伤,低声痴迷呓语:“云裳,我来了,你在哪?”
大结局 终相见
齐亦风久居高位,习惯性的高傲使得他在说话的时候语气微感生硬,讲着这些故事的时候,故事的起伏和铺垫也做不到位,就像是一个三流的小说家在写一本索然无味的三流小说——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讲,他都算不得一个讲故事的好手。w w w.h u n h u n.n e t /混混小说 网/ 无弹窗广告 全 文 字txt下 载
但这样的故事,情节本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故事里的人和事给人所带来的感触,以及这些感触,所激发的情感方面的碰撞!
楚云裳并未去关心齐亦风讲故事的手法,她关心的,是齐亦风的这个故事里,自己的角色定位!
或许,这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故事,但对她而言,既然是她的人生,总会多出其他人没办法产生的共鸣。
当然,从别人的嘴里讲述自己的人生这种事情,不管心态如何的好,多多少少也会觉得怪诞,以及,不可思议。
但庆幸的是,楚云裳早有心理准备,心智也足够强韧,这个三流小说家说讲叙的三流故事,还不足以让她方寸大乱,手足无措。
故事很长很长,长的像是一部早已完结的小说,小说的开始和结局都有,唯独,中间缺失的那一大块,让人心头彷徨!
天,不知道什么时候黑了,有风起。
草原的风并不温暖舒适,而是相当的冰冷,刺骨的寒意卷过衣衫轻薄的身体,抽走身上原本就不多的温度,让楚云裳感觉有点冷。
她坐在草垛上,双腿慢慢的晃荡着,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个姿势,也似乎,要用这个姿势,从双腿的晃荡之中,甩掉那些多余的杂乱情绪。
但,既然这是她的人生,不管是悲哀喜乐都需要她来承受来认知,又如何甩的掉?
楚云裳拿手摸了摸鼻子,呼吸多了空气中的血腥之气,让她的鼻子有点堵塞,几乎要失去嗅觉。
再因为保持一个姿势太久的缘故,那些随风吹来的草屑,也是沾满了她的头发,使得她看上去有点狼狈。
只是眼睛睁开的很大,眼神很清亮,这代表,她很兴奋。
从齐亦风所讲述的这个故事中,楚云裳知道了自己之前的人生,原来是这样子的。
——陈皇后寿宴,仁和殿内哪一首七律打油歪诗。
——楚国武城,那英姿飒爽领百万大军的巾帼枭雄。
——明玉山庄,那昏天暗地的惊世一战!
……
这不是一个完整的故事,也不应该是一个完整的故事,一个完整的故事,当不致于如此苍白无力,故事里来来去去的人和事,也不至于如此空洞。
但有些东西,即便是在脑海里有影像一闪而过,在努力去捕捉的时候,却什么都捕捉不到。
这种滋味,令楚云裳相当不好受,她侧着头,蹙着眉,绷着神经,想了又想,好一会,才略有些担忧的问道:“按照你的说法,我既然是楚国的长公主,为何我又会出现在墨龙国的皇宫之内?”
再高明的故事家,讲出来的故事都会有漏洞百出的时候,更何况齐亦风并不高明,他拆东补西的伎俩,也未必多么难以看破。
可这个问题,让他怎么回答?
齐亦风低声苦笑,开口说道:“我讲的这些,只是我参与过的人生,还有一些,是我没参与过的。”
“所以你不打算说?”楚云裳即刻说道。
齐亦风轻轻点头,语气却异常的坚定:“是的。”
“为什么?”楚云裳再问,语气急迫。
“因为……”齐亦风叹了口气,仰头望了一会天际的夜空,夜空繁星寥寥,这个夜晚,并不美好。而后,他收回视线,落在楚云裳的身上,“没有因为,没有所以,就是不想说!”
堂堂一国帝王,说出来的话却相当无赖,甚至可以说无耻!
楚云裳极度无语,无语过后又是思索,齐亦风不愿意说,她虽然可以逼迫他,但她并不愿意。
与其听到一个接着一个的谎言,还不如故事就此戛然而止,她想要知道的,她需要知道的,从别人嘴里说出来,终究只是故事,而自己探索得知的,才是人生!
“我懂了。”楚云裳说道。
齐亦风很意外,微有些不安的问道:“你就这么放弃了?”
楚云裳微微一笑:“这不是放弃,而是开始。”
齐亦风沉默,过了好一会才说道:“你要走了?”
“是的,我要走了!”楚云裳轻轻点头,又很坚定。“我要走了!”她喃喃自语,多加了一句,听起来很多余,但这是她的决心。
故事已然揭开冰山一角,但冰山一角之下的谜团,却更是令人窒息,这是一种相当不好的感觉,至少对楚云裳而言如此。
她的人生,彷如隔着一张薄薄的膜,明明伸手轻轻一戳就可以戳破,但是那伸出去的手指,却怎么也无力伸直,这让她倍感无奈和恐慌。
故事既然没有完结,自然要继续追逐下去,齐国只是她路过的一个驿站,她的终点,不在这里,她故事里最后的人生,也不在齐亦风的身上。
如此一来,自然是要离开的。
齐亦风虽然并不意外,但这并不代表他会心甘情愿的接受这么一个结果,英气的眉头微微蹙起,齐亦风的声音随着风,一点一点的吹散,听在楚云裳的耳朵里,多了几分虚无缥缈的滋味:“你不再考虑考虑?”
“考虑什么?”楚云裳侧头看着他的眉毛,伸出手,一点一点的帮他抚平,微微笑道。
感受着从楚云裳指尖的温暖,齐亦风的心,有过片刻的动容,他几乎要立即捉住这只手不让她抽开,最终却是缺失了几分勇气,他开口说道:“我不知道你的真实想法是什么,但现实生活既已支离破碎,又何苦去苦苦追寻,难道你就不担心最终的结果,未必是你想要的吗?”
他的眉头虽然已被抚平,但始终有着一抹难以解开的忧愁。
楚云裳看着他的眉他的笑,脸上笑意忽然就黯淡了许多,她轻声道:“我从秦国一路远来齐国的路上,曾听一个老农说过一个故事,他说人生就像是播种,种子播撒到地上,除了祈祷风调雨顺之外,自己也需要灌水施肥,不然无法长出好的庄稼,那么以此延伸,人的一生,是否也是如此?”
记忆始终是凌乱的,但楚云裳的面容微微动容,她接着说道:“人生种因得果,不管最终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当初那颗种子,始终是自己亲手种下去的……如果我是那个老农,我自然想要亲眼看看自己种下种子之后会结出一颗什么样的果实。或许因为风不调雨不顺,或许因为自己并未精心灌水施肥,导致这颗种子的果实比预期的要差上一些,但那终究是我自己种下去的。这种心态,你能懂吗?”
齐亦风唇角微微勾起,苦涩泛滥,他叹了口气,仰起头,流露出几分颓丧的姿态,最终吁出一口浊气,缓缓说道:“我懂,但是!”
一根手指,比在他的嘴唇上,楚云裳冲他摇头:“我知道你的意思,我早有接受一切的准备,事实上,没有什么比今天所发生的这些,更糟糕了不是吗?”
楚欢欢死了,死在她的面前,可以说是被她逼迫而死,即便记忆没有复苏,但骨子里流淌着的血,总是会让她多少有些心痛。
故事的谎言背后,齐亦风再三讲起的故事,到底有几分真实,楚云裳也是无法得知……一个活在谎言里的人,是幸运的,但终归是不幸的。
她骨子里就不是一个安分的人,草原的这片天空虽然很美,但终究不是她的归宿,齐国虽好,却非吾乡。她还有自己的路要走,可能会很辛苦,但还是要继续走下去。
温凉的手指,薄凉的情感,让齐亦风明白,再多的话也是多余,然后他安静下来,不再开口,只是静静的看着头顶的天空,抑或是看着天空底下,坐着的女人。
看着看着,他的心,一点点的沉堕,一点点的沉淀。
或许,终此一生,有这样的一个夜晚,人生当不致于遗憾了吧!
这一夜,寒风四起。
第二日天亮的时候,齐亦风问楚云裳最后一个问题:“难道你就不好奇为什么楚欢欢会戴着你的人皮面具吗?”
“我知道!”楚云裳笑着说道。
“你知道?”齐亦风错愕。
“是的,我知道,所以——”人影迎着晨曦,逆着草原上的秋风,渐渐远去,因为知道,所以,就将这个不完美的故事埋在心灵深处,除非你我老去,否则,永远都不要再说出来!
踏着晨间清凉的风,楚云裳孤身南下,她不知道自己最终的归途在哪里,但命运似乎在冥冥之中一直有所牵引,迫使她难以停下寻找记忆的脚步。
楚云裳不知道自己最终要寻找到的是一个什么样的真相或者什么样的人,但人生的意义,其实并不仅仅在于此。
一路且行且走,总归会有着以往所没有的感悟,这些感悟,酸甜苦辣咸,喜怒哀乐怨,却都是生命中必须的元素。
南下前往墨龙国的一路,楚云裳行走的速度,逐渐的加快。这一路,楚云裳又听过不少的故事,别人的人生很精彩。
诚如她之前说过,这是过程,远非结果!
齐国安城。
安城地处齐国南方,局部和墨龙国接壤,前段时间的战事并未波及于此,齐人和墨龙国人互通有无,商贸繁华,各族人杂居一处,风土人情比之燕城大有不同。
一人一马,缓缓行驶在街道上,楚云裳骑在马背上,身上略有些风霜之气,马儿一路朝着安城最大的客栈行去。
“叔叔伯伯,你们买一束花吧,就买一束,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