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红楼小丫鬟第41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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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楼小丫鬟 作者:肉书屋

    鸳鸯道:“正是这个话!别看着宝玉房里如今只剩袭人麝月秋纹几个,可也未必都能留下!晴雯出去时,病得厉害,四五日水米不曾沾牙,偏家里有一个醉酒的表哥,和一个轻薄无行的嫂子,哪里理她?倒将袭人悄悄打点了送去的晴雯积攒了几年的衣履簪环约有三四百金占为己有。还是我打发人请了个大夫给她看,我原想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谁知治得病治不得命,死的时候口口声声只叫着宝玉的名字,身上还穿着一件宝玉的旧衣裳!”

    琳琅心中油然生出一股忧伤,道:“这丫头,并不是得了绝症,死得也太不值了些。”

    鸳鸯道:“可不是!她死后,宝玉不过哭一场,写一首什么芙蓉女儿诔挂在芙蓉枝上来祭奠她,小丫鬟不识字,约略记得几句,传了出来,有说他好的,也有笑他痴的。”

    琳琅把玩着身畔几上的一瓶红枫,枫叶如火似血,好比流尽了的女儿泪。

    说话间,翠儿进来,静静地听她们说完,才上前道:“奶奶,行囊都收拾好了,老太太已经看了一遍,打发我来问奶奶什么时候再检视,若缺了东西,好添上。”

    琳琅正欲回答,鸳鸯奇道:“姐姐这是去哪里?”

    琳琅先吩咐翠儿道:“既然老太太已经看了,我就不看了,只冬衣多收拾两箱子,各色果子点心蜜饯多预备些,除了这些,别的也不必十分预备,横竖在乡下也用不到,倒惹眼。”

    翠儿答应一声,去杨奶奶屋里回话。

    琳琅待她去了,方回头对鸳鸯笑道:“你姐夫一去一年半载不回,我们在城里除了应酬交际,也没什么大事儿,便想着去乡下老宅过年。小豹子长到如今快一岁了,还没回去过。”

    鸳鸯不舍,道:“姐姐什么时候回来?”

    琳琅想了想,道:“正月回来,还得请各家吃年酒呢!”

    鸳鸯笑道:“我倒忘了,咱们家在那里都有宅子地,离得又不远,也有人看着,我若想姐姐了,也能坐车去看姐姐。”

    琳琅忙道:“你身子重,可仔细些。”

    鸳鸯心里十分熨帖,道:“我知道,自然会小心。姐姐临走前,可还去贾家?”

    琳琅挑眉一笑,道:“要去一趟。”

    鸳鸯叹道:“我听平儿说,荣国府里竟大差了,不但偷了老太太的东西当,如今连一支略好的人参都寻不得了,还是宝姑娘想法儿,从他们家相熟的参行里拿来的。我听闻此事,立即就送了两枝野山参过去,老太太家常也要配药呢!”

    琳琅道:“老太太疼你一场,这是应该孝敬的。”说着,也打算去贾家时送王夫人一些。

    鸳鸯不免红了眼眶儿,道:“便是老太太待姑娘们,也没像待我这么好,现今我不能服侍她老人家,唯愿她老人家长长久久,长命百岁罢了。”

    鸳鸯去后,第二日琳琅别过贾母并王夫人等,方合家出城。

    琳琅和杨奶奶一家四口共坐一车,四个丫头坐一车,两房下人跟车,行李东西并不多,离村子还有几里远,黄叶村的老人们便带着一干村民村妇来迎,他们村里出了杨海这么大的官儿,只觉与有荣焉,收税的小官儿们也不敢多收他们东西。

    琳琅忙下了车,道:“该我去拜见才是,怎当得起老人们来迎?”

    白氏年年倒常进城,也看望过他们,便先笑道:“你们好容易来一趟,又是那么大的官儿,怎么当不得?况且车里还有大娘呢。可惜没见海哥儿。”

    琳琅道:“大哥今年又出征了,等他回来,再来拜见家里各位老人家罢!”

    众人听了都道:“自然是前程要紧。”

    琳琅心中苦笑一声,正要说话,忽然感到一股嫉恨的目光激射而来,转头往人群里看去时,却见到安贤之母杨氏和安贤之妻沈氏苍老了许多的面容和迅速收敛的眼神。

    她们如斯,琳琅并不在意。

    去年怀着小豹子,可安惠成亲的时候她也打发人来送礼了。安惠已经二十好几了,只顾着左挑右选,谁又能看中她这么个老姑娘?纵是家里出了个秀才,也没人上门提亲,最后只好许给邻村一个丧妻的鳏夫,家里倒有几亩地,也开了一家卖肉的铺子。

    白氏一眼瞥见,狠狠瞪了过去,方悄悄跟琳琅道:“安贤至今还没考上举人。”

    琳琅轻笑,并没有接话,这个她也知道,只问道:“红袖可还好?”

    白氏道:“红袖也来了。”说着对人群招手。

    半日,红袖方抱着一个小女孩儿出来,笑吟吟地道:“给大奶奶请安,给大嫂子请安。”

    琳琅一手扶着她,笑道:“你也学这些劳什子。”因见那小女孩儿两岁上下,娇娇嫩嫩,衣着虽然朴素,却很干净,不觉赞道:“这是妞妞罢?我还没见过呢!”

    红袖至今有一儿一女,日子过得极平和顺心。

    琳琅倒想生个女儿,可惜二胎仍是男孩,因此极喜欢妞妞,逗她顽了好半晌。

    红袖道:“妞妞自小淘气得很,离不得身。嫂子家的二哥儿,我们也没见。”

    琳琅却道:“小豹子还没一岁,怕着风,没敢抱他下车。”

    一时到了杨家老宅,进了堂屋,琳琅方抱小豹子出来见人,一面又叫翠儿等人沏茶捧果,又叫秋菊抓了许多蜜饯糕点给来看热闹的小孩子们吃,好容易热闹过了,众人吃喝一回,心满意足,方散了,便只剩白氏和红袖留下说话。

    琳琅叫翠儿拿了一匹尺头和一个小银锞子给妞妞作表礼。

    白氏和红袖连连推辞,杨奶奶笑道:“拿着罢,不收下便是嫌我们了。”

    红袖红着脸拿着自己绣的荷包给小豹子顽,道:“哪里敢?只是太贵重了些。我的针线也粗糙,大奶奶和大嫂子才是千万别嫌弃。”

    琳琅亲手替小豹子接了,道:“这是你的心意,怎会嫌弃?”

    说着,又抓了果子给妞妞吃。

    红袖见杨奶奶端坐上面,穿着半旧的古铜缎子对襟袄儿,看着并不奢华,倒是白花花的头发梳着家常的发髻,绾着点翠钿子,围着镶玉抹额,满脸皱纹亦难掩这几年养尊处优的气度,不禁笑道:“我险些认不出大奶奶了,到底城里养人。”

    杨奶奶笑道:“我倒想着咱们家里好。”

    母女两个都笑问道:“这怎么说?我们都想着城里的富贵,锦衣玉食的,又有人伺候着,您这么个老太君偏还想着咱们贫苦日子?”

    杨奶奶道:“你们哪里知道,我在城里没处去,哪里有家里自在?在山上时,大家都是一样的,还能串个门儿说个闲话,也能自己种地栽树。住在城里,他们有钱人家瞧不起咱们贫苦人的好多着呢,便是有来往,他们说话我也听不大懂,去年老太妃没了,我去送灵,若不是有琳琅干妈带着,我手脚都没处放。因此一概应酬交际,都是叫我孙媳妇去。”

    琳琅心里也喜欢乡村的简单朴实,没两日,虎哥儿便像没了笼头的马。

    杨家并不缺吃的,虎哥儿每日兜着满满的蜜饯点心出去分给年纪相仿的男女孩子们,他们得了吃的,又见虎哥儿并不趾高气扬,也会爬树掏鸟,下水捉鱼,自然愿意同他顽。

    当下热热闹闹过了年,初八回城。

    偏虎哥儿舍不得一干孩子,杨奶奶也不想回去,便带虎哥儿仍旧住在老宅,只琳琅带着离不得母亲的小豹子先回去,等春暖花开之际才来接他们。

    年事忙完,蒋玉菡带人过来,将去年东北庄田所得银子送来,并些风干的鸡鸭鱼鹅羊猪等,交接完了,又送上自己贩来的人参貂皮鹿茸等物,才道:“甄家的罪已经定了,砍头的砍头,流放的流放,下剩女眷下人一概发卖,原本抄没的东西也要卖,竟便宜得很。我知道姐姐爱那些古董玩意名家书画,我来问姐姐买不买,二百两银子能买一箱子东西!”

    琳琅诧异问道:“这么便宜?”

    不必蒋玉菡说,她也知道甄家抄出来的都是好东西,错过这次,有钱都没处买。

    蒋玉菡笑道:“这是常事,但凡抄没犯官之物,一概发卖以充国库,对内,二百两一箱,对外,没千儿八百两买不到,饶是这么着,价钱也低得很了,各家古董店是最喜欢不过,个个都卯足了力,花钱请人求情要买这些东西呢!”

    说着,又不禁有些自得,道:“发卖东西的是忠顺王爷府上的长史官,我跟他说了一声儿,又请吃了一顿好酒,送了一盒人参和一卷貂皮,又求了王爷,他才答应拣好的东西给我留下。姐姐若要,须得快些,后儿就要卖了,我得早一日过去,先挑一遍,下剩的在卖。”

    琳琅听了,固然愿意,乱世黄金,盛世古董,这时候虽然边境屡有战事,但内里也是盛世太平,收藏古董书画最划算不过,便指着他送来的银子,道:“这是你才送来的三千五百两,你拿三千两去买,下剩五百两,你请人吃酒送礼都要花钱呢。”

    蒋玉菡笑道:“做生意的红利还没给姐姐呢,我要这钱做什么?”

    琳琅却道:“亲兄弟明算账,倘若是以往,我拿了也就拿了,如今你已经成家,该给鸳鸯和孩子们打算,手里可不能这么散漫了。”

    提到妻儿,蒋玉菡面色柔和。

    琳琅会心一笑,问道:“鸳鸯二月就该生了,你别再出门了。”

    蒋玉菡点头应是,忙忙地又带着银子走了。

    他前脚一走,毛大后脚来回禀,道:“已在赵家村买了一块地基,按着奶奶的意思,盖了一所大院儿,上房五间中间是堂屋,两边厢房各十间,大门两边还盖了厨房、杂物房,一共二十九间,家具都是用咱们家种的杨树打出来的,也没上漆,床榻桌椅一应俱全。盖屋的砖瓦木料四十两,已支过了,然工钱二十二两,打家具花了五两工钱,都还没给他们结算。”

    琳琅为王夫人等买的地已经得了,在距离黄叶村间隔一个村子的赵家村,一共二百三十亩,年前已经赁给佃户们种了,现今房舍家具也都预备齐全了。

    琳琅叫翠儿拿了三十两银子出来,道:“下剩的你拿去吃酒。”

    毛大喜之不尽,忙谢了拿下去。

    过了两日,蒋玉菡果然送了十几口箱子来,一面坐下吃茶,一面道:“我挑了三十来口箱子,这是十七箱,给姐姐的,我那里还有十四箱,我正打算开个古董铺子呢!”

    蒋玉菡已挑好了门面,离当今的潜邸不远,又有忠顺王庇佑,再好不过了。

    琳琅一个箱子一个箱子打开看,只见各色古瓷四箱,各样青铜器皿两箱,各色紫檀小摆件两箱,黄杨木小摆件一箱,书画、字帖一箱,各色上等毛皮两箱,下剩玉如意蜜蜡佛玛瑙碟翡翠碗水晶瓶珠宝盆景等等难以计数,不由得暗暗吃惊,怪道都说甄家比贾家还富,单是这些东西,也有许多比贾家有的还要惊人骇目。

    翠儿等人都看得目眩神夺,咋舌道:“这么些好东西,咱们家统共才有几件?”

    琳琅道:“甄家百年积累,接驾四次,他们家的东西,件件都是金山银海雕琢出来,谁家能比?若不是大哥打仗得了些东西,只怕咱们家没一件能比得上。”

    蒋玉菡在她身后道:“姐姐觉得如何?我挑的可都是好东西。”

    琳琅道:“东西太好了些。”

    蒋玉菡不解。

    琳琅指着一个赤金累丝宝石灵芝的盆景儿,一尺来高,其宝石瑰丽灿烂,绚丽夺目,道:“古董瓷器书画也罢了,只是这样名贵的东西也卖?早该收入国库才是!”

    蒋玉菡笑道:“自然是讨了王爷的欢喜,王爷说咱们家穷,多挑些好的。”

    琳琅却摇头道:“我不信这话儿。”

    见她如此,蒋玉菡方微微一笑,实话实说道:“甄家获罪,押解进京的许多人吃不过苦,路上已经死了好几个,待进到京城,又有无数罪名,在这当头,有几个敢买他们家抄出来的东西?国库又要用钱,所有东西都贱卖了。忠顺王爷管这事,王爷说,他最爱抄家,明儿该抄谁家了,他亲自去办,因此他老人家自己留了好些东西,下剩不要的才轮到我们挑。”

    指着那个宝石盆景儿,道:“这件东西还是太祖皇帝南下,甄家接驾时摆过的,忠顺王爷挑了七八个比这更好的,这个我才拿来给姐姐,请人重新修整一番便是新东西,以后万寿节千秋节送礼用上岂不是极妙?我那里也有一个,并不算违制。”

    琳琅仍不放心,问道:“果然无事?”

    蒋玉菡笑道:“姐姐只管放心,无事。毕竟是朝廷按官价发卖的,谁买都无罪,只是京城中许多人和甄家都有来往,现今见甄家倒了,个个避而远之,恨不得立时没有丝毫干系,因此也不敢来买这些东西,以前那些人家可没少买。”

    琳琅一想也是,遂也放下心来,命人将东西收入库中。

    作者有话要说:抽死我了~

    早上没发上,炒菜时烫到爪子了,疼得半死,去敷药才回来,发了好久才发上,明天一早结局,连发,我还有最后两章就写完了。

    ☆、068章:

    拔出萝卜带出泥,甄家一倒,许多世家失去了背后的大树,也相继被弹劾,并查出罪证,并没有逃过抄家的命运。五城兵马司的兵如狼似虎一般,包围了无数宅邸,押解一串主子奴才出来,又拉出一车又一车的东西穿街过巷,罪名一定,便即发卖。

    一时之间,春雪未融,血已染街头,满京城里人人自危,走动也少了许多。

    蒋玉菡陆陆续续又买了不少官价发卖的古董玩意,也为琳琅买了一些,自然比不过甄家所卖的东西多,但精挑细选下来,杨家的库房里倒也多了三四口箱子。

    此时此刻,他们姐弟两个的人脉便显出好处来,在这些掌管抄家并发卖官奴财物的各个衙门里,多多少少都有一二人与他们有几分交情,还有跟杨海一起打过仗的兄弟当差,往年多受杨海照应,故此琳琅姐弟总能以极便宜的价钱买到最好的东西。

    琳琅把玩着才得的紫檀底座乌木枝干蜜蜡梅花盆景,虬枝铁干,娇黄点点,细而不弱,柔而不软,清丽雅洁,极是孤傲。

    蜜蜡贵若宝石,看着贱价买来的东西,一件一件,都是稀世珍宝,也不知道这得花费多少钱,又得耗费几代心血,才能累积如斯,当今圣上不抄他们抄谁?在以往,这些都是琳琅可望而不可求的宝贝,但现在却是一箱一箱几百两银子就能买来。

    这是谁家的东西,琳琅也不记得了,叫翠儿收起来,笑道:“这梅花儿好,等林姑娘来了,送她,她必是极爱的。”三月初一是王夫人的生日,既知贾家抄家在即,琳琅也不送什么名贵东西了,只用心给她做了一身衣裳。

    翠儿收好后,转身见琳琅又在摆弄一座自鸣钟,便笑道:“林姑娘该进京了罢?”

    琳琅屈指一算,道:“林大爷去年秋闱高中,虽非第一,但是第六名也足以让人赞叹不已了,今年也要参加春闱,因此林姑娘信中说二月初合家必到,没有几天了。”三年一次,一省取士三百人,足见林朗之才智。

    翠儿笑道:“不但林大爷中了,还有林姑娘的女婿庄五爷也中了呢。”

    琳琅道:“他们是读书人家,这也不算什么,若不是年纪小,只怕三年前便参加秋闱春闱了。前儿在仇都尉家吃酒,大家还说他们庄家指不定是一门七翰林呢!”

    庄学士、庄御使和四个儿子皆是翰林院出身,在京城端的清名显赫,如今幼子也已中举,却是长安城第二名,较之林朗更胜一筹,只待今年春闱金榜题名,再进翰林,同时也盼着林如海一家进京,好让庄秀和林黛玉早日成亲,凑成双喜临门。

    因此,庄家一面预备庄秀考试,一面预备两小的婚事,不料已过了二月十五,仍未听得林家进京的消息,在岸边时时刻刻等候的下人也没见到林家进京的影子,这下不但庄家急了,便是琳琅心中亦十分担忧。

    却说此时黛玉和林朗姐弟两个正守着林如海寸步不离。

    原来林家正欲启程时,林如海忽而受了风寒,卧床不起,神魂不属,他的身体素来不好,虽说这两年调养十分精心,但经不起劳累,因此只得取消行程,打发人进京送信。

    林如海强撑着给黛玉行了及笄之礼,便一口鲜血喷出,又昏迷数日才醒。

    上房中,林如海靠着引枕,裹着一件青肷披风,身上还盖着一幅虎皮褥子,若说早两年鬓边只见斑点,如今却已花白了泰半,容貌虽俊雅依旧,颜色却苍白无比,双眼噙着无限慈爱,望着床畔的一双儿女,道:“你们不必担心为父,只是可惜了朗儿,此时本该在京城里预备参加春闱才是,偏因我这病耽误了。”

    林朗淡淡一笑,这几年经林如海一番□,气度愈发沉稳,容貌更显绝俗,道:“父亲的身子要紧,孩儿今年不考,再等三年也无妨。”

    林如海又看向亭亭玉立的女儿,叹道:“也耽误了玉儿的终身。”

    黛玉娇嗔道:“耽误什么?我才不想离家别父呢!”

    林如海不觉笑道:“你都这么大了,终归是要出嫁的。原想着今年送你进京待嫁,朗儿考试,谁知造化弄人!罢了,不提这些。信可送过去了?得向亲家致歉才是。”

    林朗笑道:“父亲不必担忧,书信已经送过去了。姐夫家一封,外祖母家一封,还有杨都司家一封,并些礼物,别的也没了。”琳琅待黛玉亦是一片赤诚,几年下来,从未断过往来,姐弟二人自然乐得和她亲近。

    林如海满意地点了点头,有子如斯,一生无憾矣。

    论起模样,黛玉更像他,而林朗则更像贾敏,行事也要比黛玉圆滑许多。

    林朗道:“给姐姐预备的嫁妆,我已打发管家先行乘船送到京城安置,等我们再去的时候便是轻车简从了,到时也不用十分忙乱。”

    林如海更加欢喜,道:“如此甚好。”

    提到嫁妆,黛玉飞红了脸,随即拉着林如海的手道:“爹,您须得好好骂朗儿一顿!我的话他都不听!”

    林如海笑道:“你说什么他不听了?叫我也听听。”

    黛玉跺跺脚,一脸不满地叫道:“爹!”

    林朗笑道:“姐姐怨我把娘留下的嫁妆都塞在她的嫁妆里了。”

    林如海恍然,忙道:“我原说过,你们母亲的嫁妆,珠宝首饰和各样家具都给玉儿,古董、书画、金银和朗儿各分一半,朗儿怎么都给玉儿了?”

    黛玉道:“我就这么说他呢!我就已经比他得的多了两倍,不要他再给我,他偏给。”

    林朗看着姐姐白里透红的脸色,娇态十分可人,经这些年调理,黛玉的身子也大好了,他终是能欢欢喜喜地送姐姐出嫁,安安心心地在家服侍老父,遂笑道:“林家几代的家业都是孩儿继承的,多给姐姐些东西算什么?人家常说十里红妆,咱们家虽没有,可也不能让人小觑了不是?再说咱们家在朝堂上无人,嫁妆上更该厚一些,姐姐嫁过去才有底气。”

    黛玉听完,啐道:“你也忒小瞧人了。”

    说着转身出去,剩下林如海和林朗父子两个相顾莞尔。

    黛玉回到自己的闺房,一如在贾家,书籍、书香、墨色、墨香,简单而干净,她嘴角浮出一点笑意,小小的梨涡乍现,临窗坐下,揽镜自照时,越发觉得镜中人娇态羞怯。

    紫鹃端了一杯热茶过来,笑盈盈地道:“大爷真疼姑娘。常听人说,太太出阁时,真真算得上是十里红妆,如今悉数添到姑娘的嫁妆里,再加上老爷和大爷给姑娘预备的嫁妆也不比太太的嫁妆少,怕得有二十里红妆了罢?”

    旁边几个丫头都笑了起来,洗砚道:“那是自然。听老一辈说,姑娘可是咱们家几代以来第一个出阁的姑奶奶呢!”

    紫鹃奇道:“当真有此事?”

    洗砚本是黛玉的伴读丫鬟,点头道:“我哄你做什么?咱们家几代单传,每一代能有个哥儿已是极幸运的事情了,哪里还敢得陇望蜀呢?也唯有姑娘和大爷是姐弟两个,以前就没有,姑娘也没有姑妈、姑奶、姑婆,不然,怎会没亲戚可走?”

    紫鹃念佛道:“阿弥陀佛,姑娘和大爷扶持着,总比独个儿好些。”

    众人不住点头,都觉得紫鹃说的是废话。

    洗砚又道:“咱们家几代太太们嫁进来,又没姑奶奶嫁出去,带进来的嫁妆代代相传,积累了不老少东西,听管家爷爷说,给姑娘置办嫁妆,也只绫罗绸缎人参药材花了些钱,打首饰付了些工钱,其他都并没有花钱,打的床榻家具也都是家里存的木头,倒便宜。”

    紫鹃咋舌道:“我瞧着那么些嫁妆清单,还以为花了大半家底呢,谁知竟没花什么钱。”

    黛玉听她们唧唧呱呱,悠然一叹,低声道:“说那些劳什子做什么?也亏得祖宗积德,不然谁家嫁女儿给陪嫁那么些东西?竟是搬空了娘家!外人看咱们家清贵,说一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爹爹当了几年盐课御史,是天下第一肥差,吃的用的全是好的,实际上呢?爹爹任上只顾着奉旨填补前任的亏空,家里书画古董玩意倒有,但官中的银子并不多,都是些庄田铺子进益,家下人少,吃穿并不奢华,才了存下来,可没贪一分半个!”

    说到这里,黛玉一笑,道:“我也不想着什么嫁妆多少,什么有底气,只觉得爹爹一生不辜负读书人三个字,我引以为豪,想必他们家也不在意这个,若在意,也不算读书人了。”

    撵她们出去,黛玉方打开抽屉,取出书信匣子,里面厚厚一叠书信,字迹并非来自琳琅和素日的姐妹们,落款却是一个小小的秀字。这些都是定亲以来,经过两家父母同意,才悄悄通起了书信,或论些诗词,或谈些书画,虽未成亲,也已经心心相印了。

    抚过一封封的书信,黛玉蹙眉忧思,不知他可会怪自己家没有如约进京?

    二月十八日,林家的书信便送进京城了。

    不说庄家如何叹息,庄秀如何失望担心,琳琅又如何忧虑,只说贾母接到书信后,重重一叹,道:“一别四五年,我只道能在临死前见到玉儿,谁承想姑老爷身子不中用,竟耽误了两个孩子进京,耽误了朗儿的前程和玉儿的终身。”

    说起黛玉,王夫人眼波一闪,心里轻轻一叹,宝钗今年已有十八,正经是耽误不得。

    邢夫人劝道:“到底还是姑老爷要紧些,若有个不好,朗哥儿的前程和大姑娘的终身,都有所耽误,倒不如好好养个一年半载,也并不妨碍什么。”

    贾母素来不喜邢夫人,闻言不禁眉头一皱,没有说话。

    邢夫人讪讪一笑,也不知说什么了。

    幸而这时候有人来通报道:“南安太妃来了。”

    贾家上下登时忙碌起来。

    贾母一面起身去迎接,一面问道:“南安太妃呼喇吧喇地过来做什么?”

    王夫人心中一动,邢夫人便道:“昨日我听琏儿说了几句,好似西海沿子败了,南安郡王叫番子俘虏了去,不知是不是为了这事?”

    贾母一惊,问道:“何时的消息?我怎么不知道?”

    王夫人忙陪笑道:“才得,并没有来得及告诉老太太,老太太便接到朗哥儿的书信了。”

    贾母怒道:“这样大事,你们也瞒着我?打量我老了,聋了,听不到了是不是?前儿宝玉搬出园子也没人听我的意思,现在出了这么件大事也没人告诉我!”

    唬得邢王夫人连称不敢。

    说话间,执事摆开,南安太妃已经进来了,并下了轿子。贾母这才住口,打起精神,和邢王夫人迎着她进上房。

    南安太妃虽是锦衣华服,却难掩疲惫,眉宇间亦带着淡淡愁绪。

    贾母心中激灵灵地打了个突,忙领人拜见。

    寒暄过后,南安太妃方笑问道:“上回在府上见了几位姑娘,个个都好,今儿怎么不见?”

    贾母心中千回百转,揣测南安太妃的来意,强笑道:“宝丫头搬回家了,云丫头也被叫她刚进京的叔叔接家去了,琴丫头待嫁,因此家里只剩一个三丫头。”

    南安太妃笑道:“我正想见你们家三姑娘。你们三姑娘好得很,模样儿不用提了,素日所见没几个能比得过她,最难得是脾气里带着三分爽利,七分刚强,说话也伶俐,性子更洒脱,比我那个又病又弱的丫头强百倍!”

    贾母听到这里,已经心生不详之意了,虽然不愿,也只得打发人去叫探春。

    少时,探春便进来了。

    许是去的人提醒了的缘故,探春身上略换了几件新鲜衣裳,打扮得十分风致,削肩蜂腰,长挑身材,鸭蛋脸面,俊眼修眉,顾盼神飞,文彩精华,叫人见之忘俗。

    南安太妃见了,越发爱得不行,眉眼间也染上几分笑意。

    贾母见状,心内微微一叹,道:“三丫头,过来给太妃请安。”

    丫鬟送上锦垫,探春忙跪下磕头。

    南安太妃亲自下来,扶起探春,细细打量一番,连连赞叹,对贾母笑道:“你这个孙女儿,我越看越是喜欢!”

    探春虽然羞怯,神态举止依旧落落大方。

    南安太妃看在眼里,愈发觉得中意。

    底下邢王夫人等心里都明白南安太妃的来意了,却并不在意。唯有贾母心底暗暗伤心,嘴里谦逊道:“三丫头蒲柳之姿,太妃过誉了。”

    南安太妃拉着探春坐在身边,笑道:“哪里是过誉?竟是实话!人都道天底下的钟灵毓秀之气尽皆到你们家了,可见这话没哄人,姑娘们个个都好,只是我更爱这三姑娘,竟像是自己养的似的,不如给我做个女儿罢!”

    探春吓了一跳,她是何等聪慧人物,想起偶尔听的只言片语,南安郡王出征西海沿子战败被俘,似乎南安郡王府有意送郡主和亲,以换郡王平安,不觉惊得嘴唇皆白,面上无色。

    南安太妃说到这里,抿嘴微笑,看着贾母和探春。

    事已至此,贾母权衡再三,便笑对探春道:“三丫头,难为你有这样的造化,做了太妃的女儿,以后便是郡主了,还不快给太妃磕头。”

    一时之间,房里寂静无声,有喜的,也有愁的,都觉得探春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探春心里仿佛打翻了油盐酱醋瓶,万般滋味都说不上来,只得愣愣起身,木头人儿似的再次磕头,牙齿咬破了舌头,满嘴血腥,低低地道:“女儿给母亲请安。”

    南安太妃眉头舒展,笑道:“快起来,我的好女儿!”

    ☆、068章:

    探春被南安太妃认作义女,阖府皆喜,不免洋洋喜气盈腮,丫头们都说家里从前出个贵妃,现今又出个郡主,将来又是藩王的王妃,可不是应了那句花签里必得贵婿的谶?

    南安太妃本想带探春立即回府,探春却道:“但求母妃恩典,让女儿与素日姐妹们一别。”

    听了这话,南安太妃不觉动了恻隐之心,叹道:“既这么着,过些日子再来接你罢,横竖还有许多东西得预备呢,好好给你过个生日。”

    说罢,便对贾母和邢王夫人道:“就有劳府上照料探春几日了。”

    贾母心若黄连,苦涩不已,忙笑道:“不敢当太妃这话,我们照料探春郡主是应该的。”

    南安太妃又嘱咐探春一些话,方含笑离去。

    待她一走,探春便跌坐在座,半日起不来身,眼泪便似断了线的珍珠,颗颗滚下。

    贾母送南安太妃回来,见状不由得搂着她痛哭,道:“都是我想得不周,带累了我的三丫头!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

    邢王夫人忙劝慰道:“老太太快别哭了,南安太妃认她做女儿,也是一件喜事。”

    贾母立刻啐了一口,道:“你们只道是喜事,却哪里知道南安太妃这是想叫三丫头替他们家的郡主和亲,好换南安郡王回来呢!郡主是娇生惯养金尊玉贵的主儿,难道我们家的姑娘便是路边的草儿由着风吹雨打?这千里迢迢的,叫我如何舍得?”

    邢王夫人登时不敢言语。

    探春含泪道:“都是孙女儿命苦,老太太白疼我了!”

    想到探春即将迎来的命运,祖孙两个不由得抱头痛哭,满屋众人都陪着落泪。

    宝玉忽然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一叠声地问道:“南安太妃来做什么?老祖宗和三妹妹哭什么?我听说南安太妃要认个义女和亲,是不是认了三妹妹?”

    众人缓缓点了点头,宝玉不由得放声大哭。

    王夫人斥道:“宝玉,老太太哭得这样,哪里还禁得起你在这里掉泪?”

    宝玉忙忙地止住了眼泪,贾母也停住了,看着王夫人道:“宝玉也是一份赤子之心,他是在担忧他亲妹妹的命运呢,怎么就不能伤心了?”又拉着宝玉在怀里,问道:“你搬出大观园后,住得可好?吃得可香?若不好,我就命你老爷让你搬回去。”

    宝玉苦笑道:“园子里哪里还有人?二姐姐早早嫁出去了,少了多少清白人。宝姐姐也搬走了,我也挪了出来,原说还剩三妹妹和四妹妹,还有栊翠庵里的妙玉,也能为园子添些光彩,谁承想,连这最后的人都保不住!”

    随即又咬牙切齿地道:“都是男儿无用,才叫清净洁白的女儿去和亲,真真是天下之耻!”

    贾母忙按住他的嘴,哭道:“我的心肝儿肉,可不许说这话!在家里也罢了,倘或传出去,可怎么得了?都是三丫头的命,若早早听了琳琅的意思给她寻亲,何至于此?”

    探春泣道:“既是孙女的命,老太太也别为孙女伤悲了。孙女在园子里再过十天半个月,也就没福分住了。好歹这几日,过个清净罢!我也想见见姐妹们,也想见见琳琅姐姐,大家说说话,只怕一生,也没机会再见面了。”

    贾母听完,不由得泪如雨下。

    王夫人虽待探春淡淡的,此时也不禁红了眼眶儿。

    李纨和凤姐得了消息过来,都听住了,暗暗为探春忧心,虽然南安太妃并没有明说,可意思却很明白,探春是和亲定了的。

    邢夫人道:“也该叫他们姐妹见见了,将来,将来怕见不得了。”

    贾母只得打发人分别去定南侯府请迎春,去史家请湘云,去薛家请宝钗,去杨家请琳琅,本想叫鸳鸯的,可想到鸳鸯才生了个女儿,正坐月子,便没叫人告诉她。

    琳琅此时也听说了败仗的消息,幸而她知道得比外人更详细些,才略略放心。

    只要杨海平安无事,她一时也管不得许多了。

    原来杨海等人跋山涉水几个月抵达了西海沿子时,南安郡王已经兵败被俘,杨海等将士不敢贪功冒进,也并没有出战,只先休整,养精蓄锐,然后再派人打探清楚敌军底细,双方战况,如此个把月,一鼓作气,势如猛虎,竟大败敌军!

    本来大败敌军也是捷报,只是虽然败了敌方,也收回了从南安郡王手里丢的失地,但南安郡王却还在敌军手里,并没有救出来。

    敌方被杨海他们大军打怕了,便以南安郡王性命要挟议和,请公主下嫁。

    当今登基至今,较之上皇,当今性子颇为严苛,名声素来不好,近半年来罢免了不少官员,抄没了不少人家,倘若不应议和,收回南安郡王手里兵权时,少不得要背负骂名,因此便应了番王和亲的要求,但番王每年还得进贡无数。

    几位公主年纪尚小,况且圣人也不愿自己的女儿去和亲,便圈定了南安郡王的妹妹。

    在这时琳琅便有所预料,南安太妃自然不舍亲女,所以认一个义女来和亲势在必得,因此见到贾母打发来的人时,已经不觉得诧异了。

    迎春逃过了嫁给中山狼的命运,这位才自精明志自高的敏探春终究没有逃过和亲!

    因此众人见到探春,都不由得暗暗落泪。

    探春也跟着哭了一场,随即勉强笑道:“我常说,若我是个男儿,早该出去建功立业了,何必圈在家里无所作为,谁知竟应到这里了!姐妹们也不必为我担心,我这样的性子,到哪里都能过得好,也不会委曲求全。”

    宝钗叹道:“你这一去,必有一番作为,也不枉了你素日心气。”

    探春闻言苦笑。

    琳琅道:“哪有那么好?三姑娘也想得太好了些!先别说风俗不同,语言各异,再说千里迢迢,水土不服也有呢!幸而咱们非战败之国,他们只是俘虏了南安郡王去,却被咱们打败,不然你去那里,也只有受人欺压的份儿!”

    探春听完,双目颇有神采,问道:“败的是他们?”

    琳琅点点头,将得的战报告诉他,嘱咐道:“你去之前,记得先叫人教你那里的风俗和语言,免得到那里别人说什么做什么你都不知道。”

    探春一一谨记在心,道:“姐姐的话,我记着了。”

    环视众人一番,不禁道:“我本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咱们家从外头一时是杀不死的,只能从内里杀起来,才会败落。你们都说甄家抄了,我却说也该咱们家抄了,也应了,可不是抄了园子,也没查出多少贼赃来!我这一走,倒也落了个干净,只是剩下的人呢?也不知道这赫赫扬扬的荣国府,又能支撑到几何!”

    宝钗笑道:“你担心太过了些,哪里就如此了?”

    探春冷笑一声,道:“我如今,也不过是白担心!横竖我走了,眼不见心不烦!只是这里终究是我的家,这里有我的父母兄弟亲人,我如何能放得下心?”

    琳琅叹息一声,道:“三姑娘说得不错,上下爷们竟不如一个姑娘有见识。”

    迎春是不在意这些的,惜春年纪又小,都无言语。

    湘云却滴泪道:“这才几年,姐妹们一个个都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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